他们回去得有点晚,到的时候一片人在院子里,看到戚雨迟是被背回来的,都凑上来问。
其实没什么事儿,戚雨迟被谢月野放下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鞋把脚划破了。”
身前谢月野刚站起来,就朝旁边一个师兄走过去,问:“买到了吗?”
那师兄竟然拿出一双鞋来,笑着说:“别嫌弃啊,这边只有这种。”
谢月野道了声谢接过来,把口袋递给戚雨迟。
“之前让人买的,你换掉吧。”
那口袋是红色的塑料袋,鞋子就直接装在里面,也没个纸盒子。
戚雨迟拿过来拎着看了眼。
是一双运动鞋。
其实也还好,就是正常的黑色鞋子,只不过看着稍微有点偏老龄化。
戚雨迟刚说完谢谢,旁边一大爷走过去。
他头都没低就看见那大爷脚上穿的鞋子,和他手里这个相同款式,不同颜色。
谢月野没忍住笑了,搓了两下他的头发,“将就一下吧。”
戚雨迟哦了一声,瞪他一眼。
走进屋里要上楼的时候,谢月野没跟着他,手指在栏杆上敲了敲,说:“你先上去洗澡,我去问问老师满满那家人怎么回事。”
“行。”戚雨迟一点头走了。
这边洗澡本来就不方便,他也没洗多长时间,几分钟就出来了。
屋里灯不是特别亮,戚雨迟凑在灯正下面看自己脚后跟。
是真的划伤了,洗完澡之后没有血迹了,但磨红了一片很明显。
他从自己带的行李箱里翻出几片创口贴,坐床上正想贴一个,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乡村的土房子没什么隔音能力,戚雨迟听出是谢月野的声音。
他三两下就贴好了创口贴,膝盖点着床往窗边挪。
戚雨迟的床靠着窗子,他一低头就看见谢月野在楼下。
谢月野身边站了一个带着草帽的老人。老人负手而立,背影佝偻。谢月野只穿了一件长袖在和他聊天,手里还握着之前别人送给他们的蒲扇。
两人说的话近乎方言,戚雨迟不怎么听得懂,忽然又觉得眼前这一幕很奇妙。好像如果谢月野换件衣服,他会接近这里土生土长的人。
没多久老人就走了,戚雨迟眼神还没来得及收,谢月野就抬头看过来。
“不冷吗?”
“不冷。”戚雨迟手撑着窗边,摇了摇头。
耳边传来嗡嗡的声音,他觉得小腿上有点痒。
花露水从早上开始就被他带在身上,晚上吃饭的时候落在了大厅里他又懒得去拿,现在又有蚊子了。
“帮我把我的六神拿上来。”戚雨迟说。
“行。”谢月野进屋了。
戚雨迟突然发现了这么说话的好玩儿之处,一时没离开。
等谢月野上楼进门了,他还那么趴着,两条腿折起来坐。
“哪儿痒?”谢月野走过来在他床边坐下,同时看见了他脚后跟的创口贴。
“贴好了?”
“嗯。”戚雨迟翻了个身靠着墙,把花露水拿过来一通喷。
“张莲庆,怎么回事儿?”
“我和老师说了,”谢月野把他喷完的花露水放回自己旁边的柜子上,“他说晚点村里的人过来,他会仔细问问。”
“我觉得有问题,”戚雨迟想到张莲庆就无法放心,“她看起来太不对劲。”
“刚才在楼下,我和那个大爷聊了会儿,张莲庆的丈夫,刘常泓,之前外出务工挣了点钱回来修房子,又出去的时候就染上了赌,”谢月野说,“现在是回这边躲债。”
这么一说戚雨迟觉得逻辑通了,“现在主要是要搞清楚张莲庆到底经历了什么,我怕的是……”
他后半句话没说完,但是谢月野肯定懂了。
“我知道。”谢月野眼睛盯着戚雨迟手的方向,但其实没什么着落。
下去吃晚餐的时候村上的几位领导都没回来,戚雨迟还趁着吃饭的时间问了康少安一句:“教授,今天村长他们呢?”
康少安说他们还有工作,今天可能晚点才会过来。
吃完晚餐,戚雨迟还是心神不宁。
张莲庆的手上有伤疤,暂时不能判断是做农活留下的还是别的原因,而这个别的原因是什么,戚雨迟和谢月野心里都有数。
累了一天,洗漱完,戚雨迟坐在床上,这才来得及看一眼手机。
寝室群里没有前两天那么热闹,因为最热闹的人去忙婚礼了。
戚雨迟发了一张早晨拍的乡村的图出去,没两秒,唐澜就问号三连。
唐澜:【你去哪里了?】
秦嘉易:【看起来是大山,还不是郊外啊。】
戚雨迟顺手转发了今天下午刚刚出来的推文,主要就是介绍他们这次送法下乡的活动。
唐澜:【我的天,你去做这个了,累吗?】
七。:【毫不夸张,真的会累到懵。】
秦嘉易:【欸我怎么好像看到了那个师兄。】
戚雨迟点回去,在有一张照片的左下角有谢月野半张脸。
七。:【这你都能看到。】
唐澜:【真的是?】
秦嘉易:【哈哈哈哈哈哈哈】
唐澜:【啊啊啊啊啊啊啊】
七。:【等我回来再聊。】
唐澜:【行,回来你最好给我好好说说。】
秦嘉易:【期待.jpg】
刚聊完,戚雨迟手机往旁边一扔,听到有人推开门。
肯定是谢月野,戚雨迟都没睁开眼睛,就问他:“明天什么安排?”
“我们去村上的学校。”谢月野低头在他放在床头柜上的书包里翻找着东西。
“嗯……”戚雨迟已经有点想睡了。
刚闭上眼,小腹被轻轻一砸。
戚雨迟没睁眼,拿手摸索下去,捡起一颗圆圆的东西,他猜是糖。
一看,是润喉糖。
“嗓子不疼吗?”谢月野自己也含了一粒。
戚雨迟一边撕开糖纸一边说:“我都刷过牙了……”
谢月野:“吃完再去。”
“可是我真的好困……”戚雨迟把糖扔进嘴里又闭了眼。
“对牙不好,”谢月野伸手去捞他,“我跟你一起。”
“我真的很疑惑,”戚雨迟懒懒的,脚蹬了蹬,在床单上划出痕迹,“你不会累吗?”
他没盖被子,穿的还是大短裤,裤子边被他自己压着,很长两条腿露在外面。
谢月野没回答他问题,抱着手靠在床头,笑了一下。
笑完又安静了,戚雨迟含着糖,声音有点模糊,说:“要不我们明天再去一次吧?”
他话没说明白,但谢月野听明白了,“好。”
最后是谢月野拽着他出去刷了牙。戚雨迟一路打着哈欠走回来,沾着床就睡着了。
第二天他们要去村上的小学。
戚雨迟换了一双新鞋,出门的时候还不习惯,看了好几眼。
从这里到学校路很远,只能坐车。但校车是在早上六点半,所以他俩只能自己开车去。
还是开进村的时候用的那辆摩托,谢月野过去借车的时候车的主人就站在旁边,和他们说:“以前我们的孩子出去上学,每天早上要走三个小时的山路,而且这是天气好的时候,如果遇到下雨就不行啦,路上很难走也不安全。”
“路是什么时候修的?”戚雨迟问。
“一年多,快两年前,”那人笑笑,“小谢会骑车的,比我这个天天开的都骑得好。”
戚雨迟又戴上那顶熟悉的头盔,坐在后座上搂着谢月野腰。
这回他好奇地问:“我这么抱着你你不痒吗?”
“还好。”谢月野说。
他脚还撑着地,手上在扣头盔。
戚雨迟一边哦一边用手指抓他小腹。
就算不怕痒的人这么弄多少也会有点反应,谢月野小腹几乎立刻就绷紧了。
“别搞出事故。”谢月野拍了下他手背,轻笑。
“我知道。”戚雨迟收了动作,规规矩矩的。
之前晚上来的时候戚雨迟还没怎么看过这一片地方,现在总算能看看。
不过坐在摩托车上看的感受还是有些不同的,至少风大得戚雨迟有点睁不开眼睛。
太阳早就出来了,不过阳光不是特别刺眼。
风还是很凉,却不像那晚那么冷。
道路环绕在山间,他们不断转弯。
终于路变得开阔,两边的房屋更多了,新修的砖房被刷成整齐的灰色,错落地排布着。
街道上人来人往,许多背着背篓的老爷爷老奶奶在集市上逛。
谢月野把车停到路边,戚雨迟先跳下来摘了头盔,问:“每天早上这边都这么热闹吗?”
“不是,”谢月野把他头盔拿过来放好,“今天我们赶上赶集了。”
“赶集就是……”戚雨迟望着两边买东西的老人。
“就是大家约定一个时间,比如说每个星期一和星期五,这两天就把东西拿出来卖,来买东西的人也会很多。”谢月野解释说。
学校就在这条路上,谢月野带着戚雨迟穿过有些拥挤的商贩往里走。商店慢慢多了起来,基本都是小吃店文具店,吵闹的人群不往这边来。
一道大铁门旁边挂了一块白色牌子,上面用黑墨水写着万盐村思进学校。
跨入铁门,入眼是一片水泥地,这是三个篮球场大小的操场。
两边是篮筐,篮网还是新的,但筐已经生锈了。地上有一些模糊的白线,是给篮球场划出的线。
整个学校是三四栋连通的楼,只有三层高。底楼的走廊边种了几棵树,正长得茂盛。
谢月野带着戚雨迟进了一楼的办公室,最里面的座位上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师。
谢月野敲了两下门,说:“张校长。”
那位老人便回过头来,看到谢月野就笑了,站起身走过来,说:“你们快进来。”
张校长说话口音很淡,大夏天他穿了一件深色t恤,办公室里没有空调,只在他办公桌前支了一把电扇,老旧的扇叶不均匀地转动,金属的部分都锈了,吹出的风声中偶尔带着喑哑的吱呀。
桌上放了一个大水壶,是农村里常见的那种红色保暖瓶。张校长一边给他们倒水,一边说:“现在老师们都在上课,还有十多分钟就下课了,之后我们就安排你们进去。”
戚雨迟接过水,抬手擦了下额头的汗,说:“谢谢您。”
活动的主要任务是走进教室和同学们、老师们普法,他们进去时一个教室里站了满满的人。
谢月野在讲台上介绍的时候戚雨迟就负责拍照,有一些是后期要用的,有一些纯粹就是戚雨迟觉得他帅拍的。
咔咔下来二十几张,戚雨迟拍谢月野一点不手软。
上午的任务完成,中午他们和这些孩子一起吃了学校的食堂。
饭菜很香,肉也不是那么少,戚雨迟饿了,还吃得很满足。
他和谢月野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一人手里端着一只饭碗。
这个地方还能挡着点阳光,房屋的阴影落下来,正好盖住他们。
戚雨迟腿是半屈着踩在地上的,脚踝那截被阳光照着,也不热,暖洋洋的。
他吃东西的时候不怎么说话,谢月野把自己碗里几块烧肉挑给他。
“你不要吗?”戚雨迟问。
“看你吃得香……而且我更喜欢青菜。”谢月野说。
“我不喜欢青菜,那都给你。”戚雨迟把自己碗里的菜叶子全夹给了谢月野。谢月野的碗里菜堆得很高,戚雨迟这边都是肉,他看着就笑了。
“笑什么?”谢月野一边吃一边问。
戚雨迟又把自己碗里的肉夹了几块回去。
“跟你开玩笑的,我有的话你也有。”
谢月野低下眼,筷子没动,说你怎么这么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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