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在空中停留了一小段时间,但在那一瞬间,崔椋觉得自己轻盈得仿佛一只云中燕,兴奋地指尖都在颤抖。
在落到地上的那一刻,她将灵气汇于脚下迅速纵出,几个起落之间就出了镇子。
镇子边上有座山,山上杂草丛生,在山顶上有一座破庙,庙外还拴着一匹马。
崔椋落到庙旁,脱力地跪倒在地上的一个水坑里,本就沾满血迹的衣裤上又浸透了肮脏的泥水。旁边的白马被吓了一跳,不安地打着响鼻。
雨还是下个不停,冰凉的雨滴打在脸上,让她稍稍清醒了一点。
崔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朝庙里走去,打算先找个暖和的地方呆着,再试试看能不能联系上仙山的人。
庙里很昏暗,佛像前的烛火堪堪照亮沾染着干涸血迹的蒲团,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
这里明显不对劲,但崔椋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在发烧,烧到脑子都有点不清醒,刚刚消耗了太多的体力,现在连呼吸都让她觉得疲惫。
她跪坐在蒲团上,借着烛光查看自己的伤势,又从储物袋里掏出小镜子,看了看自己惨不忍睹的脸。她的脸上有很多细小的划痕,这都是在粗糙的地面上搓出来的。
“虽然看起来很惨,但是没关系。这里可是仙侠世界,什么样的灵药没有,只要我能活着出去这些伤口就都可以治好……应该是吧。”
崔椋一边给自己打着气,一边掏出传讯玉佩,上面显示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崔椋还没有辟谷,但她已经顾不上饿了,失血过多后又持续高热,让她觉得很冷,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从远方似乎传来了阵阵脚步声,透过雨声传入她的耳朵里。
崔椋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出现幻听的症状了,她看着庙中供奉的铜制佛像,佛像的脸在袅袅青烟后变得模糊不清,让她更加头晕。
外面狂风暴雨,庙里却安静得令人心慌。
“老大,你看这儿怎么有血?”突然,庙外传来一声呼喊,说话之人口音很重,嗓子像被烟熏过一般沙哑。
崔椋迅速地站了起来,闪身躲进佛像之后。
这佛像是中空的,崔椋能完完全全地把自己藏在里面。她握着依旧没什么反应的玉佩,竖起耳朵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声音。
破旧的庙门突然被用力地踹开,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让人一阵牙酸。
“让我看看谁这么不长眼……啧,这里边没人。”
崔椋的手心一阵又一阵地冒着汗,她努力将自己缩到最小,连呼吸都放轻了。
“想必刚刚的确是有人来过,却不知为何现下又走了。”一个尖细的声音答道,随后就是扑通一声。
一颗带血的脑袋瓜子被扔到地上,咕噜咕噜地滚到崔椋旁边,脖颈处有冰冰凉凉的血液滴下,有些还蹭在了她的脚腕上。
崔椋:……这是哪儿来的西瓜?
“看来这镇上来新人了,到时候咱们把他杀了送给狐仙人。”说话之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双眉压眼,一脸凶悍之色。
“没想到那王庭看着穷,家底可是不薄,咱们哥几个这回可算是发了一笔小财了。”
崔椋咽了咽口水,跟脚边的人头大眼瞪小眼。只见这颗头须发花白,面露惊恐之色,应该就是这些人口中的王庭。
庙中几人并未发现她的存在,只是自顾自盘腿坐下。
一个两颊凹陷,尖嘴猴腮的瘦子笑骂道:“这王老汉倒是个能耐的,成天穿着一身灰布衣,若不是今日我亲眼所见,就被他一脸穷酸样给骗过去了。”
在崔椋坐过的蒲团边站了个虎背熊腰的男子,他啐了一口:“你这瘦猴真是没见识,想当年我在年城时,见到的钱可比这多了去了。”
“王彪,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可不信。”瘦猴很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可说来话长了……哎,你们听说过年城崔家吗,那才是真的富得流油,”王彪伸出手在空中虚虚地比划了一下:“当年他们家被灭门,听说屋子里搬出来这么高一扇玉雕的屏风,”
“说得跟真的似的,照你这么说,那玉屏风你还亲眼见过不成?”
这一问便挑起了王彪的火气:“好你个独眼刘,你忘了我当年在年城是干什么的,难不成还特地编出一套谎话来诓你不成?”
说完这番话后,他又压低了声音:“算了,那崔府灭门之事有些蹊跷,你就算想问我也不敢再多说。”王彪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之后无论他人再怎么追问,也只是闭口不言。
“行了,明日还得下山,都亥时了,你们省着点力气。”那个脸上一道长疤的人有些不耐烦。他眯着眼睛看了看佛像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的王庭首级,准备合衣睡下。
其余几人嘟囔着,也都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没过多久庙中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摇曳的烛火照亮了庙中佛像慈悲的笑面,在这种环境下显得十分诡异。
崔椋手脚冰凉,却丝毫不敢松懈,她想着那强盗刚刚说的话,血液都要凝固了。
“年城……崔家?”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又将她带回了八年前那个可怖的夜晚。
当时她就站在崔府门口,看着倒在院子里的府卫,闻着空气中潮湿的腥气。那时也是像今夜一样伸手不见五指,府里没人点灯,往日宁静的乐土变成了寂静的死地。
崔椋看着玉佩,烦躁地挠了挠自己已经乱成鸟窝的头。
她不能在这等着人来救她。玉佩不知何时才能有反应,为了不被这几人发现,她必须趁着他们睡熟之时离开这破庙。
这样想着,她慢慢地直起了身子,扶着铜像站了起来。
之前一路疾驰,现在她的力气已经耗尽,只能像只螃蟹一样一点一点往外挪动。
缩着坐了太久,崔椋忍着腿麻走出佛像,不小心踩到了那颗死不瞑目的脑瓜子上,发出了轻微的响声,好在屋外的阵阵雷声将其盖住了。
一道巨大的闪电照亮了小小的破庙,眼前的景象一览无余。在离佛像一丈远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五六个人,不远处还有些人裹着衣服靠在墙角,睡得正酣。
见到这副场景,崔椋又不敢动了,她咬紧了腮肉,直到尝到口中血腥气才稍稍冷静一些。
庙中光线昏暗,崔椋小心翼翼地在其中穿行,生怕将这些人惊醒,短短几步路,她却走了很久。
她的衣裳早已被汗浸湿,紧紧贴在后背上,黏着伤口生疼。
眼看着庙门就在眼前,崔椋轻轻抬起门栓,却不小心惊动了倚在一旁睡觉的王彪。
“谁啊,这么晚去起夜……”王彪砸了咂嘴,嘟囔着问道。
崔椋没吱声,闪身便出了门。
“谁!”没听到有人应答,王彪意识到了不对,睁眼便见身侧的庙门已被打开,外面刮进来的雨水扑在他的脸上,冻得他一激灵。
他用手抹了把脸,朝门外看去,只见一个身影正在手脚并用地往白马背上爬。
“有人!有人!”王彪回过神来,一边大喊一边摸向身侧的柴刀。
“王彪,大晚上的嚷嚷什么呢?”瘦猴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被吵醒,见王彪冲进了雨幕中,想都没想便抓起武器跟了上去。
“快点,庙外有人敢偷咱们的马!”
崔椋好不容易上了马,听见庙里传来的声音不禁被吓得魂飞魄散。她转过身,费力地单手解着拴在马鞍上的绳结,却怎么也解不开。
拴马的绳子很结实,崔椋的右手一直在微微颤抖,左手因为受伤了又使不上力。听着呼喊声越来越近,她心下更为焦急。
“各位好汉行行好啊,我只是路过,路过而已!”她手上不停,嘴上却开始求饶。
崔椋当然不会觉得自己说两句话就能被那些人放过,只不过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她总是会习惯性地多几句嘴。
王彪听了这话,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呸,路过就算了,你竟然还看我们兄弟几个睡觉?登徒子,臭不要脸的!现在可好了,你这小贼连我们的马都要偷!”
崔椋:……她的口味倒也没有那么重。
看着王彪坦露的胸膛和胸膛上随风飘扬的几根胸毛,崔椋突然觉得喉头一哽,然后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王彪等人看到这种场面心头怒火更胜,挥舞着柴刀就向她冲去。
瘦猴衣带都没系好就跟着向前跑,他挥舞着手中的榔头,顺便还做了一首小诗:“闯我庙门,辱我家人!大胆贼子,刀下亡魂!”
他的声音很尖锐,在雨声中极具穿透力。
王彪抬起手,一抹寒光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显眼。
眼看刀刃就要劈到眼前,崔椋抬起绳子迎了上去,受了伤地左手奋力一挥,五指在马股上划了一道血痕。
“追风一号,给我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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