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他并没有在这个时候下山,所以他对这里曾发生过的一切并不清楚,他甚至没有将这里与那一件事挂上钩。
当时从这里活着离开的修士寥寥无几,且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了一个较为惊人的消息,这里曾经诞生过一个神器,众所周知,但凡和神字挂上钩的法器在修道界都能引起轩然大波,当然,人不可能造出真正的神器,所以便在神器前头又加了一个伪字。
只是可惜的是,那伪神器如昙花一现,并未走出这里面向修道界,便损坏了,但神器的残片依然对修道界带来了巨大的影响,千年后,其残片甚至诞生了意识。
而那个神器,就是观世镜。
他能想起观世镜来,也是因为他要拿到的血石是与观世镜一同诞生的。
他观世镜窥探人心,好的坏的,能将人的理智击溃的一切东西,他都能重现于眼前,但以当年死伤惨重的结果来看,此事凶险万分。
“段渊,观世镜能看出你最在意的东西,你一定不要陷入其中!”
他说的笼统,毕竟当年活下来的人修为大进,却也大半入了魔,被正道斩杀,真相早就变得模糊。
“最在意的?”段渊看向他,片刻,他手按在楚宁的胸口,金色光华绽起,一个繁复的灵阵印在他的身上,他说:“那你保重。”
楚宁不明就里:“你这是做什么?”
可下一秒,心口又传来刺痛,一如上次段渊在他心口布下的噬反阵一般,脚下光芒大起,他慌张要去捞段渊,却抓了一手空,自己也仰倒了下去。
他下意识使用灵力,却发现体内空空,浑身也有些无力,是枯竭之像,眼看着就要摔在了地上,他闭上眼前,做好了准备,却突然落入了一个人的怀里。
那人的双手从他腋下穿出,抱住他的胸膛,冰凉的发丝垂下扫过他的脸庞,楚宁一惊,睁开了眼睛。
“……”看到身后那人的一瞬间,他的瞳孔缩如针细。
那人雪白的长发只以一支青玉绾起,面无血色,瞳孔宛若盖了一层薄雾,看不清其中的神情,他启唇轻问:“太累了吗?”
分明是关怀的话语,声音却冰冰凉凉的,没有一丝情绪。
楚宁呆愣:“段……段渊?”
那人微微歪头看着他:“嗯?”
反观段渊却忽然来到另一处山水至美之境,他麻绳束发,耳侧碎发编去脑后,彩羽垂到胸前,有戴着琳琅耳铛,额前又缀着青色玉滴。
身着玄衣,以金红丝线于袖口领口绣祥云神鹿,打磨圆润的石子与各色美玉用白丝串起佩戴在脖子上,腰间挂着一副鹿角面具。
他跪坐于靠在岸边的小船之上,周身是莲花荷叶,他捧着一块巴掌大的圆石,石头被涂成了金色,又用黑色颜料图画了一场祭司的画面。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双手小小的,竟只有七八岁大小的样子,手上还用红色颜料画着神秘的花纹。
祭祀!
段渊脑海里闪现出这两个字,他记忆有损,想不出太多东西,他将石头放在腿上,然后扒着船看向水面,他这看到自己脸色也画了几笔花纹,面容稚嫩却也有几分神圣的味道。
这时,他忽然听到比他还高的荷叶之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叫声,那声音颇有些耳熟,那一瞬间他的心都跳快了几拍。
他伸长脖子去看声音的方向,隐隐看到一个同样穿着华丽的女人赤脚向这边跑来,他的心里无端升起几分担忧,这赤脚于砂砾上奔跑该多疼呢?
而这担忧还未保持多久,那女人跑到距离他几步远的时候一跃而起。
“!”段渊一脸惊恐,这船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女人肯定能跳到船上,但船会不会翻就不一定了。
“渊儿!小心!”女人跳到半空喊着他,却又带着一脸欢快的笑意。
段渊只是个小孩子,他只是下意识抱住了头,随着女人跳到船上,小船一阵晃荡,几乎失去了平衡,一头直接翘了起来。
“娘亲!”
他整个人向前俯冲出去,慌忙之中抓住了船沿,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这边已经离水好一大截距离了。
眼看着船要翻的时候,身边的荷叶突然压住了船身,那女人歪倒的身体也被荷叶接住。
女人站稳后,不觉得这举动危险,还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甚至向他邀功般地说道:“哈哈!渊儿,看到了没?安全着陆!”
“……”段渊瘪着嘴,惊魂未定,小小的心脏还在狂跳个不停,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又气又怕,他不理女人,去找自己的那块大石头,却发现石头已经不在船上了。
他感到更加委屈,一句话也不说,眼泪啪嗒啪嗒就往下掉,女人一看自己的儿子哭了,顿时慌了神,她连忙将段渊搂进怀里:“怎么了渊儿?是不是摔到哪儿了?别哭别哭,娘亲错了!哪里疼和娘亲说。”
“契……契石!”段渊抓着娘亲的袖子,带着满腔哭音说道:“契石掉进水里了。”
女人一愣,她探出船看了看水下,果然看到那块石头,一阵心虚,她轻拍段渊的后背,说道:“没事的,咱们可以用别的东西代替。”
“这是族长给我的。”
女人面色一僵,过了一会,她又说:“……也没事,你娘亲我是什么人,族长他也要给我面子。”
但当他们划船来到湖中心的石台时,族长却没有给她这个面子,他们一大一小站在台下低头听着族长训斥:“我早三天前便告诉你们了,这次祭祀非常重要,不能出一点差池,你们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啊?段秋水?”
女人缩了缩脖子:“哎……那个族长……我……”
“你什么你?你一天到晚没个正行,你哪里有一个娘的样子?你是一点不在意孩子的祭祀礼是不是?”
“没有……”
段渊仗着人小,偷偷瞧自己来的方向,那边有一只船在慢慢摇过来,摇船的是一个男人,他□□着上身,裤子沾了水紧贴着皮肤,头发却剃得只剩一点青刺。
他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娘亲的裙摆,示意她看那个男人,但段秋水忙着被训,也不敢回应他。
据他所知,那个男人和他娘亲的关系很不错,段秋水作为一个单亲母亲,受他不少照顾,段渊觉得他很可能会成为自己的继父。
船靠了岸,男人拿着一块金色的石头走了上来:“族长!你别训秋水了,不就一块契石吗,我都捡回来了。”
他走到段渊面前,半蹲身体,把石头递给他,并说道:“给,拿好,别又弄丢了。”
“……”段渊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石头,有些别扭,他躲到母亲的裙子后面,这个家伙的意思好像契石掉进水里是他的错一样。
段秋水眼睛一亮,替段渊接过契石,她瞥了一眼族长,对男人说道:“谢谢你呀,我还以为要重新画一块了呢。”
男人一笑:“没事,我能下水就帮你顺道捡回来了,不是什么大事。”
段秋水笑得更欢了,她将段渊从身后牵了出来,然后将契石塞进他手里,再对他说道:“渊儿,快谢谢凌叔叔!”
“……”段渊低着头,嘟囔了一句谢谢,也不知是给谁听的,分明拿回了契石,他却满心的难过。
段秋水捏了捏段渊的脸蛋,又对男人说道:“凌音,我家渊儿还小不懂事,回头我一定好好谢谢你。”
“不客气,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叫我一声就是了。”
“哼!”段渊满含情绪地甩开段秋水的手,抱着契石向着小孩扎堆的方向去。
那些孩子同样穿着玄色衣袍,配金挂玉,他们见段渊来了给他让了一个位置,其中一个孩子说道:“段渊,你是你娘亲带你走祭祀礼吗?”
段渊点头:“嗯!”
“可是你的娘亲不是木灵根吗?她怎么带你呀?我听说凌叔叔就是金灵根,为什么不是他带你?”
段渊不高兴:“他又不是我爹,凭什么他带我?”
另一个小孩笑嘻嘻道:“那你为什么没有爹?”
段渊脸一黑,他瞪向那个小孩,一副马上就扑过去揍他的样子,这时却有一个小女孩拍了那个小孩一巴掌:“你有爹,你爹天天打你,你被他撵得满村子跑!”
那小孩瞬间暴怒:“死丫头!你说什么?”
女孩也不甘示弱:“说你被你爹抽的满地爬!”
“哎哎哎,你们两个别吵起来了,今天是祭祀礼,今天要是错过了还得再等两年,以后修行可就永远慢别人两年了。”
“是啊是啊!”
这时他们身后的湖水突然升起,吓了孩子们一跳,他们立刻站起来,看向升起来的水墙,一个孩子说道:“好厉害,这是灵术吗?我也想学。”
“咱们退后去一点,这水可危险了。”
“灵术哪有那么容易,只有纯灵根的人才能学会。”
段渊看向那个孩子:“只有纯灵根才能学吗?”
那孩子被问的一愣,突然就不那么确定了:“我……我不知道,我爹爹是这么说的。”
那个帮段渊说话的小女孩说道:“段渊,你不就是纯灵根吗?你娘亲也会灵术,你可以让你娘亲教你呀。”
“嗯!”段渊顿时喜出望外,他看向段秋水的方向,发现自己娘亲和那个男人聊的火热,笑得嘴都合不拢,他立刻跑过去,打断两人的聊天:“娘亲,我想学灵术,你可不可以教我?”
“你想学灵术?”段秋水面露惊讶:“这个可是很难的哦。”
段渊仰头看她,倔强道:“我要学!”
一旁的男人看着好笑,他问:“小渊儿,你也是金灵根,要不要和我学布阵呀?”
段渊往段秋水身边一躲,对他恶狠狠地喊道:“我才不要和你学!”
“哈哈哈哈!”男人却开怀大笑,还对段秋水说道:“小渊儿天资聪颖,说不定可以两手抓。”
段秋水抬手想揉一揉段渊的头发,却看到他头上的发饰顿住,转而捏了捏他的脸:“那样会不会太累了?孩子还小呢。”
“现在才是学习的最佳时段呢。”
段渊愤怒地瞪着他,这家伙一句话就把他的未来安排上了,他只想和娘亲学灵术,才不要和这个讨厌的家伙学灵阵。
时辰差不多了,族长呼唤参加祭祀礼的孩子和他们的领导人到祭台上去,段渊连忙牵起母亲的手,发现男人也跟着一起来了,他问:“你干嘛跟过来!”
段秋水看了男人一眼,她说:“你凌叔叔是主司人哦。”
男人此时也很贱地向他挑眉:“要不要和我学灵阵呐?以后也可以当主司人哦。”
“我才不稀罕!”主司人有什么好当的。
祭祀礼是这个部落特有的仪式,为有天赋修道的孩子们引灵入体,其祭台在一片沉水中央,这片湖蕴含了浓郁了灵力,传说是当年水灵根飞升强者飞升时造成的巨坑,后又以灵水补之,所以这里的水轻易碰不得,也就凌音以及几个少数族人能下水无事。
湖中祭台下放着仙人遗留下的神器,是这里的孩子更容易引灵入体的原因,但因为孩子们从未接触过灵力,所以遇到前辈为他们引导。
男人走到祭台中央,只见他指尖金色光华垂下,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宛如触发了什么机关,金色瞬间散开,繁杂的金线铺满了祭台的每一个角落。
段渊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这一切,这一瞬间他忘掉了对男人的厌恶,满心都是灵阵瑰丽的模样,他看着蔓延到自己脚下的金线,连忙抬脚,却发现金线在他的脚下置住。
他感觉这个阵好像并不完整,也不够完美。
他抬头看向男人,突然发现男人身后的水墙好像飘出了一缕黑色的烟雾,他连忙揉了揉眼睛,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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