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轻顾这句话说得实在是重,他以为裴昱铁定要发疯,也没真指望自己能走出这个院子。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一直等他走出离院子好几十丈远,裴昱都没任何动静,身上的拘灵锁也安安稳稳,不曾把他揪回去。


    许轻顾才不管他是不是怎么了,径自去了舞翩迁那里。


    而院子里,裴昱身侧的拳紧握,天上已经不受控制地滚起了惊雷,雷光乍破,狂风呼啸,不过他还是生生克制住了要把许轻顾抓回来的冲动。


    他知道,许轻顾怕他,他再这样霸道下去,他们之间会更加无可挽回。


    他也想像曾经那样,哄着他,让着他,逗他开心。


    可是,做不到了。


    自从许轻顾忽然死去,那个裴昱也跟着死了。


    现在的他,心中只有伴随着想摧毁一切的恨意滋长的恶念,能抑制住心中的暴虐不嗜杀,已经算是情况良好了。


    这一天许轻顾没再回来过,裴景渊见他阿爹脸色难看,识相地躲在他的袖中乾坤,扒拉出一个玉简想摇他爹爹回来救救小龙,奈何这玉简上没刻录他爹爹玉简的铭文,摇不到人,他只能委屈巴巴地抱着玉简,做一棵爹不疼娘不爱黄地里的小白菜。


    到了夜晚,裴昱内心的焦躁渐渐凝聚,再见不到许轻顾,他得发疯。


    就在他控制不住要去寻他时,感觉到了什么,迅速转到床榻上打坐入定,意识沉入梦境中。


    许轻顾正坐在破旧院子的石阶上,心不在蔫地用刀削着修补墙面用的篾条。


    由于二人都不是干活的能手,修葺院子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院子的修葺进度缓慢,到现在才把修补好一面墙。


    见到虞霈出现,他勉强冲对方笑了下,算是打招呼。


    虞霈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走到他一边坐下,也拿着刀削篾条,问:“有心事?”


    许轻顾:“想做解语花啊。”


    “不想说就算了。”


    “......”这别扭劲跟谁学的。


    许轻顾确实想有个人说说,想了想,他道:“如果你有一个......唔,要好的朋友,只要他人对你表现出的一点恶意,他就去把那人杀了,你会怎么样?”


    那当然是拍掌叫好!


    虞霈掩去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反问:“有人这样为你出头,你不喜欢?”


    “我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怎么可能会喜欢这种极端的做法,何况每个人都有喜恶,这不是光靠杀戮就能控制的,如果那么多人因我而死,只会让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虞霈垂眸思索片刻,道:“可能是这个朋友想对你好,又不知道怎么表达,才做了这么极端的事。”


    “我又不是他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对我好的最好办法是尊重我,而非用这种方式给我徒增烦恼。”


    虞霈削着篾条的手一顿。


    许轻顾说完,才觉自己的口气有点激动,忙道:“我不是对你,我只是想起那个狗王八蛋的话来有点气。”


    “......”


    “嘿,我发现骂出来舒坦多了,混蛋、王八蛋、狗男人,死渣男!”


    “....................”


    许轻顾一边骂还一边狠狠削着手中的篾条,仿佛那是裴昱身上某个部件,虞霈莫名感觉□□一凉。


    他轻咳一声,道:“篾条够了,不用削了。”


    许轻顾“哦”了下,才停止对篾条惨无人道的虐待,自觉地抱起一捆篾条,要去开始补墙大业,却被虞霈阻止了。


    “?”许轻顾不解地看着他。


    虞霈道:“今天先不补了。”


    许轻顾一喜,这厮终于良心发现要跟他继续双修了吗?


    虞霈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闭眼。”


    “......”


    不双修你说个蛋啊。


    不过许轻顾还是闭上了眼睛,看看这位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他眼睛刚闭上,周围的景物就飞速发生了变化,许轻顾听到了周围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好像他们置身于一处热闹之地。


    “可以了。”虞霈的声音响起。


    许轻顾睁开眼,便看到自己置身于一条极其繁华的大街上,此时大街正是夜晚,却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两边小摊贩的叫卖声络绎不绝,街道两边的树上挂满灯笼,烛火摇曳,像一条长长的火龙,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


    好一个喧嚣繁华不夜天。


    许轻顾从小在合欢宗修行,下山后到的也多半是小城小镇,还从来没有到过这么热闹的地方看过这么热闹的景象,有些欣喜地问身边的虞霈:“这是哪里?”


    “京都。”虞霈道。


    京都......许轻顾听说过,是凡间帝王所在的城池,也是凡间最热闹的地方,他一直觉得象凌云城那种地方,就已经非常热闹繁华了,现在来了这京都,才知自己见识有多浅薄。


    虞霈见许轻顾眼中闪起的亮光,道:“去逛逛吧。”


    “好!”


    虞霈回溯的是他们曾经某次去过的元宵灯会,有的人虽重新投过胎了,不再记得前尘往事,可有些爱好却是一点没改变,还是那么喜欢热闹,一个耍猴的都能让他津津乐道看半天。


    一直到把整条街逛完,许轻顾还意犹未尽,他左手提着一个兔子灯笼,右手摘下脸上的狐狸面具,冲虞霈笑得一脸灿烂。


    “虞公子,今天谢谢你啦,我很开心。”


    虞霈今天没继续压榨他劳动力,让他修那劳什子破院子,明显是看出了他心情不好,才给他造了这么一场绚烂的梦境。


    要是裴昱那王八蛋有他一半贴心,他们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果然人比人,气死人。


    虞霈淡淡道:“天要亮了,我送你回去。”


    “哦。”许轻顾有些不舍地看向手中的两样东西。


    这都是他的战利品,灯笼是猜谜得的,面具是套圈得的,可惜都是大梦一场,带不走。


    周围的景象渐渐模糊,躺在客房床上的许轻顾从睡梦中醒来,伸了个懒腰,手却触碰到了个什么东西。


    他一愣,转头去看,便看到被摆在床头的兔子灯和狐狸面具,正是梦中他赢下那两个。


    ......要不要这么贴心啊。


    许轻顾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微笑,把两样东西收回了自己的储物法宝中。


    他起床用清洗术洗漱了一番,然后床上衣服去舞翩迁那里说一声,准备回住的小院,有些事情回避是没有用的,总得去解决。


    舞翩迁和行素仙尊正在用早茶,他们早已经辟谷了,并不需要用一日三餐,不过药宗这里有一种茶灵气充裕,全派上下每日起来都会喝上一碗。


    “轻顾来啦,”舞翩迁笑着招呼他,“过来喝茶。”


    许轻顾和他们二人见过了礼,道:“不用了,您二人慢用,我先回了。”


    “不急,”行素仙尊放下茶碗,道,“本来今日也要去找你们的,既然你在这里,我便直接与你说吧。”


    许轻顾面对行素仙尊有点不自在,毕竟裴昱一口气弄死了他几个弟子,还弄疯了一个长老,行素仙尊肯定有所怀疑。


    说不定是来兴师问罪的。


    许轻顾有些忐忑地坐下来,有弟子端上来一碗茶,他食不知味地喝了一口,道:“仙尊请说吧。”


    行素仙尊确实有点怀疑那几个弟子的死跟裴昱他们有关,但也只是有点怀疑,因为许轻顾是一个一只手都可以捏死的小筑基,而裴昱修为按照许轻顾所说是元婴,可他内丹尽碎,和许轻顾半斤八两。


    他不认为这两个人有在药宗神不知鬼不觉害死一个长老几个弟子的能力。


    无论是关禁闭的地方,还是灵素长老闭门思过的地方,都设有严密的禁制,裴昱如果是没受伤全盛实力的元婴大能,那确实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去。


    可裴昱那境况没人比他更清楚,他由于内丹破裂,灵力错乱,脆弱一点的碰到他这种情况早死了,他能活着已是万幸,根本没这个能力。


    所以,他觉得此事应该另有蹊跷,甚至觉得是有人想嫁祸,对待许轻顾态度也还算和善。


    “是这样,关于裴公子的内丹修复,我已想到了法子,只是困难重重,这是方子,你且看一下吧。”


    他抬手一抹,许轻顾眼前浮现了一行行的字,看到上面什么九焱赤鹿的角、流彩尾羽凤的瞳珠、幽冥蛟的逆鳞,当即头就大了。


    这都是些什么闻所未闻的稀奇玩意儿。


    舞翩迁看完也脸色微变,道:“九焱赤鹿是暮云寒泉秘境的机缘,这秘境百年开一次,没记错的话前几年才开过,而且近几次开,都没听说有人碰到过九焱赤鹿,可能已绝迹,流彩尾羽凤是化神大能闲散仙尊的灵宠,幽冥蛟乃是无尽深渊的霸主,龙灭绝后便自称修真界最强,没人敢去惹它,谁敢去取它逆鳞。”


    许轻顾:“......”


    这药方真的是人吃得起的吗?


    许轻顾干笑:“这些东西我一个小小筑基,怕是有一百条命也凑不齐。”


    而且,他看裴昱活蹦乱跳的,本事大得很,杀人也利索,一点不受内丹破碎影响,以他现在这疯魔状态,给他修好了恐怕状态更糟糕。


    “嗯,我只是提供一个方案,至于能不能凑齐治不治就是你们的事情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一句,内丹尽碎相当于境界跌落,寿命也会跟着减短,兼之受伤,裴公子可能会活不过百年。”


    许轻顾:“......”


    一百年对于凡人而言是一生,对于寿命动辄几百上千年的修真者来说是一部分,而对于以万年计算的龙而言,可能只是一个合眼的功夫。


    这他娘,昨天他一句负气地后悔救了裴昱,难道要一语成谶?


    “闲散仙尊的灵宠流彩尾羽凤前些日子圆寂了,他按照爱宠遗愿,将流彩尾羽凤的瞳珠献出来给这一届仙盟大会拔得头筹的弟子,我说过补偿你们,会让门派弟子在此次仙盟大会全力助你拔得头筹。”


    许轻顾心事重重地回到院子,脑海中还想着行素仙尊这句话,且不论他拔头筹困难有多大,就算能拿到奖励又如何,其他两样他也搞不到啊。


    还是让这恶龙安详地去吧,清明他会给他多烧点的。


    许轻顾这样子想着,推开了院子的门,就见到院子里,裴昱光着腿,跪在两块长着刺的果皮上,那也不知道是什么果,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臭味,却意外让人觉得......想吃?!


    “这是做什么?”许轻顾不解地问。


    一边正在自己跟自己玩球的裴景渊乐颠颠地给他解释:“阿爹在跪榴莲,这是以前阿爹做错事,爹爹想出来惩罚的办法!”


    榴莲?!


    那是什么鬼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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