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昱垂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与昨日自负冷酷的霸道龙判若两龙。


    不过裴昱不像是会自我反省的那种人,许轻顾有点怀疑对方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么?


    说不定只是做样子给他看,以后该杀还是杀。


    想及此,他没理会裴昱,转身往屋里走去,才刚走两步,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许轻顾挣了几下没挣开,皱眉道:“放开。”


    “轻顾,”裴昱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讨好,“我错了,以后我会控制住自己,绝对不会再滥杀无辜,不生气了好不好?”


    “不用跟我保证,你本事大得很,杀不杀的我也管不了你。”


    “你能管!”裴昱立刻道,“而且只要是答应你的事情,我都会做到。”


    “......”


    “轻顾......”裴昱叫他名字,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祈求。


    裴景渊这时也抓着许轻顾的衣摆,道:“爹爹,阿爹答应过你的事情从不食言的,你就原谅他这一回吧,爹爹~”


    许轻顾知道谱不能摆太过,不然这龙一会又得发疯,叹了口气道:“行了,先起来吧,我有事跟你说。”


    “你不生气了?”裴昱眼睛一亮。


    许轻顾扶额:“不气了。”


    裴昱这才开开心心地从榴莲皮上站起来,起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许轻顾这才发现,这货跪的时候撤去了护体的灵气,用凡胎□□跪的,那糟心的玩意表面都是刺,裴昱也不知道跪了多久,整个膝盖青紫一片,还有的地方在渗血,十分惨不忍睹。


    这龙狠起来,连自己都豁得出去。


    是条狠龙。


    “你先把伤口处理一下。”许轻顾道。


    裴昱垂着眸:“这是我该承受的处罚。”


    许轻顾:“......”


    许轻顾无语地让他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来,白皙修长的手覆在他受伤的膝盖上,用了个小治愈术,帮他治好伤口。


    裴昱一动不动,目光始终落在与他肌肤相贴的那只手上,眼底闪着克制的光。


    他已经,许久没握过那只手了。


    要是昨日的裴昱,他想握就伸手去握了,并不会顾及许轻顾的意愿。


    他本来就是他的。


    不过经过一晚上,裴昱好歹学会了克制,没再贸然惹许轻顾生气。


    把裴昱的两条膝盖都治愈完后,许轻顾让裴景渊自己去玩,他在旁边的石凳坐下来,把行素仙尊拟出修复内丹方案,并且会协助他们赢取流彩尾羽凤的事情说了一下。


    裴昱听完,并没有关心药方的问题,而是嗤笑道:“我杀了他们那么多弟子,那老头还肯帮我啊,怕是另有居心吧。”


    许轻顾伸出两个手指,按住突突跳的脑袋两侧,道:“那你怎么看?”


    “我?”裴昱一脸无所谓道,“反正也没人希望我活着,死了就死了。”


    许轻顾:“......”


    这还记着仇呢。


    许轻顾道:“我昨晚那是气话。”


    “我并非在负气,”裴昱声音很淡,仿佛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我确实活够了,你能陪我度过余生,我便知足了。”


    在他即便内丹破裂也要打破介子结界,来到这里开始,裴昱便没给自己留活路。


    他早在一百年前就该死了。


    “你放心,龙乃是神,死后不入轮回,也没魂灵,我死了,拘灵锁自然就开了,灵魄不会跟着你。”


    许轻顾对裴昱不存在任何感情,对方死不死的也与他无关,知道他死拘灵锁就会失效,他更是暗自高兴,数着日子看他什么时候死。


    可不知何故,听到裴昱用如此淡漠的语气谈论生死,他的心头刺痛了一下。


    “行了,不用再纠结此事了,”裴昱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这药宗每天满鼻子药味的,难闻死了,我们何时......”


    “我会去仙盟大会的。”


    许轻顾毫无预兆地开口,打断了裴昱的话。


    裴昱一愣。


    许轻顾抬头看他,这次语气变得很坚决:“我要去仙盟大会。”


    他隐隐有种预感,他如果不去为裴昱争取这一线生机,他会后悔一辈子。


    裴昱定定地看着他,与他对视。


    半晌,他笑了一声,道:“好。”


    合欢宗属于魔门,并没有参加仙盟大会的资格,许轻顾如果要去,除了混进药宗的队伍中没有别的选择。


    可是,裴昱才刚杀了人家几个弟子,许轻顾总觉得行素仙尊不可能毫不怀疑他们,这其中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猫腻。


    舞翩迁也有这个忧虑。


    她这些年被灵素长老不断针对,儿子还被庄文涛他们欺凌,他们现在死了,她表面不显,内心还是挺痛快的,但这跟她出身合欢宗,对药宗没有门派归属有关。


    她不太信行素仙尊也对此毫不芥蒂,等许轻顾走后,她道:“灵素的心魔与文涛他们的死,恐怕都和那位裴公子脱不开干系,你怎么还帮他?”


    行素仙尊笑道:“我以前糊涂,不知道灵素前些年害你险些丧命,庄文涛几个经常欺凌子寻,还差点偷走了他用命换来的仙果,作为掌门,我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但现在有人动了手,我怎会不知好歹呢,要真查出来是他,他算你半个娘家人,以后你怎么在药宗立足?”


    舞翩迁一怔,接着被行素仙尊握住了双手。


    “就当是给你们娘俩这些年受的委屈一个交代了,我以后一定会管束好上下,不会让他们用流言蜚语中伤你们。”


    舞翩迁当下被感动得不行,对行素仙尊更加死心塌地之余,也悄悄地把他的话转给了许轻顾,让他安心。


    许轻顾听了却总感觉不太对劲,虽然他这个说法有理有据,确实如果查出是裴昱所谓,以后舞翩迁师叔在药宗的处境会非常尴尬。


    可作为一宗之主,行素仙尊真是如此儿女情长之人么?


    可他又找不出任何错处,行素仙尊那天被裴昱点醒之后,那懊悔的情绪也不像是装的,说不定他就是对舞翩迁师叔爱得愿意为她包庇他人呢?


    许轻顾还是直觉没那么简单,然而过了两日,行素仙尊公布那几个弟子死因,乃是被逃走那只蛇秽吓死的,蛇秽报复心极强,而且也属于魔物的一种,这种说法合情合理。


    至于灵素仙尊,则是在闭门思过时闭关修炼,不慎走火入魔,被心魔钻了空子,才变得疯疯癫癫。


    似乎一切都合情合理,反正不管怎么样,裴昱都被摘得干干净净。


    许轻顾只得把疑虑压下,觉得自己太小看正派人士的胸襟了。


    仙盟大会还有半年的时间才开始,许轻顾决定抓紧这半年的时间,把修为提上去。


    虞霈似乎能洞悉他所想一样,没再一入梦就叫他去修那个破院子,而是继续在梦中与他双修,每次用灵元把他喂得饱饱的,让他能在短时间内修为得到最快的进步。


    裴昱由于内丹破碎,大部分时间都在入定中,稳固他浑身乱窜的灵气,偶尔醒来,见许轻顾的境界已经涨了好几层,当即黑了脸,逼问他是不是背着他和谁双修了。


    许轻顾心虚地搬出一早想好的说辞,表示他们合欢宗也有别的修炼方法,只是双修最快捷,他是吃了舞翩迁给他的一些丹药,外加勤加修炼才涨得这么快。


    裴昱居然信了,甚至还经常提点他,让他少走了许多弯路。


    搞得许轻顾更加心虚。


    半年时间一晃而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梦魇魔的境界太高了,仅仅半年时间,他的修为到了筑基后期,比被揠过的苗长得还快。


    不过筑基后期到大圆满再到结丹,是一个漫长且艰难的过程。


    特别是结丹,不仅需要修为,还需要契机,有的人卡在这个修为上百年,究其一生,也未能更进一步,找出结丹的契机在哪里。


    这日,许轻顾照旧入梦,虞霈过了好一会才出现。


    虞霈对于他的出现似乎有点惊讶:“上次给你的灵元吸收炼化完了?”


    许轻顾轻咳一声,道:“今日刚炼化完。”


    由于之前许轻顾就出现过对南柯梦上瘾的情况,虞霈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一次性会给他许多灵元,有时候要半个月时间才能吸收炼化完。


    这半个月他都在入定修炼,不需要睡觉,就不会入梦。


    但不知道是不是许轻顾真的天赋异禀,按常理要半个月才能吸收完的灵元,他一般十天不到就吸收完了。


    虞霈脸上露出些许意味深长的笑意:“你果然是双修的好苗子,我要是个人,怕是已经被你榨干了。”


    “......你要是个人,我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许轻顾小声道。


    这话似乎触到了虞霈的什么,他脸上的笑容倏地淡了下去,垂在身侧的手也微微握紧。


    许轻顾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虞霈脸上的阴霾很快散去,道,“今日不双修了,带你去个地方。”


    “哦。”


    许轻顾熟练地闭上眼,在虞霈说可以后睁开,便发现自己置身于已经许久未来的那个破院子中。


    说是破院子也不准确,因为院子已经修葺好了,之前那杂草丛生的破烂相已经一去不复返,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窗明几净的小院落。


    许轻顾有一瞬间的晃神。


    这院子,给他一种曾经来过的熟悉感。


    不过这种熟悉感一晃而过,再要去捕捉,已经了无痕迹了。


    “我才一个月没来,你自己都修好了啊。”


    许轻顾好奇地东张西望,对于虞霈南柯梦中这座房子充满了好奇,但也没看出什么奇特之处,不明白它为什么会被虞霈寄予美好的感情。


    而且由于是以旧翻新,房屋的墙看起来像打满补丁,看上去实在不算美观。


    “嗯,要不要进去参观一下?”


    许轻顾欣然同意。


    房屋内打扫得干干净净,换上了新的家具,有的很粗糙,看起来像自己做的,不粗糙的做工也一般,反正和奢华二字完全不搭边。


    参观完正厅,虞霈又推开一间屋子的门,许轻顾走进去一看,发现是卧房,卧房也简简单单,唯独一张床,大得有些过分,上面已经铺好了褥子,居然还是大红喜被。


    难道,这其实是虞霈生前时,和他妻子的新房?


    想到这里,许轻顾心里有点酸溜溜的。


    原来,他帮着忙活了那么久,是替人家建筑爱巢啊。


    果然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边和他双修,还能一边怀念和发妻生前的住处。


    “卧房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对了,屋后我上次种那棵桃树如何了,还活着吗?走走走,去看看。”


    说着,许轻顾就要尴尬而不失礼貌地退出人家的新房,可门却“咔哒”一声,自己关上了。


    “轻顾,”虞霈从身后贴上来,揽着他的腰,贴在他耳边低低地问,“想不想和我真双修一次?”


    许轻顾:“......”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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