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日出时让恋爱终结
陈宴理度过了最难忘的一个生日。
那是一个属于酒精、属于音乐、属于浪漫的夜晚。
彻夜的狂欢,碰杯声清脆,在众人的祝福声中,他望向朱依依,她那双明亮乌黑的眼睛也正专注地望着自己。
她眼神中的内容,将这一秒无限拉长。
陈宴理在自己怦然的心跳声中,听见了内心的另一句祈祷。
他希望,以后的每一个生日,她都能在他身边。
或许恋爱中的人在热恋的那一刻,总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永恒。
却不知道原来再往前走一步,就是深渊。
生日宴后,他们的感情在加速升温,除了工作外的时间,他们都呆在一起。
上班,下班,一日三餐,虽然不是同居,但也相差无几。两人工作都忙,但再忙也总能挤出时间陪伴对方。
朱依依学会了很多新菜式,都是口味清淡的粤菜,而她煮的菜, 第一口都是先让他尝。
他家里也一下多了许多可爱的小玩意,女士的抓夹发圈、新的抱枕和地毯、会根据气压变化预测天气的风暴瓶,每次陈宴理下班回家看见她蹲在地上拆快递,没一会她就兴冲冲地拿到书房,满眼期待地问他:“可爱吗?”
当他点头说下“可爱”二字,不到一周,他书房的办公桌上就多了各种各样的小物件,很趣致。
他去沪市出差了两周,她周末也悄悄跟了过来,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她来之前没告诉他,一个人在他下榻的酒店等了半天,直到当晚他应酬完回到酒店才知道这件事,问及原因,她说“有点想你,所以就赶过来啦”。
他们有了很多情侣同款的衣服,她在某红书上还开了个账号,偶尔分享他们的情侣装,她告诉他,原本只是随手一发,没想到有一条笔记火了,竟然有好几千人关注,催她多点更新。
于是,那段时间家里又多了许多新的快递包裹。
都说恋爱使人降智,在这件事上陈宴理很有发言权。
朱依依平时很少会和他撒娇,慢慢地,反而是他学会了这项技能。
几乎是无师自通,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幼稚,在微信上给朱依依发的消息总被她笑话。
有时候她威胁他,要曝光他的聊天记录给阿Ken他们看。
“让他们看看平时高冷的总监,背地里在微信上‘汪汪汪,今天几点回家呀’。”
他笑着辩解:“我是在学wille给你发消息。”
他们做了许多幼稚的事,比如在右侧锁骨往下三厘米的位置纹了对方的名字,他要让她永远记住他。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越在乎,就越想占有对方的全部,也更难容忍感情里的瑕疵。
每一次薛裴的出现,都在慢慢点燃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引线。
在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中,他渐渐失去理智和判断力。
他越发在意薛裴若有似无的挑衅,也开始猜测朱依依不愿步入婚姻的理由。
是因为李昼带给她的对婚姻的阴影,还是因为她无法释怀与薛裴的那十年。无论是哪个答案,他都难以接受。
他们的感情急转而下是从一件很细微的事情开始的。
那天是陈宴理团队的庆功宴。
但就在开始的半个小时前,朱依依在微信上告诉他,她弟弟毕业旅行来了北城,不知怎么在酒吧和别人发生了争执,她现在得过去一趟。
他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他立刻走下楼,往车库的方向赶:“在哪个酒吧?我和你一起去,你一个人不安全。”
“没事,你别担心,我弟给薛裴打了电话,他已经在那边处理了,我现在赶过去先看看具体情况,”情急之下,朱依依说话时没考虑太多,“今天是你的庆功宴,你怎么能缺席。”
“等事情结束,我再赶过来。”她说。
掌心的钥匙冰冷,他站在电梯门口,车库幽暗的灯光打在脸上,他沉默了几秒,最后说:“好,那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他其实很想告诉她,这个庆功宴没有那么重要,他随时都可以离开。
他希望听到的是,她需要他。
当晚他滴酒未沾,还没结束,他就提前离开,打电话给朱依依,但电话那头一直忙音。
回到公寓,一直等到凌晨十二点,朱依依才给他回了电话,说刚才在酒吧没有信号,现在刚走出来,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准备领弟弟回出租屋那边。
就在安静的这几秒,他隐约听见薛裴的说话声,他说“走吧,我送你们回家。”
电话挂断,陈宴理忽然悲观地想到,就算他让朱依依删除掉所有与薛裴的联系方式也没用,他们总有那么多千丝万缕的关系,能让他们见面、产生交集,而薛裴以亲情作为幌子,总能一次又一次地替她排忧解难,骗取她的同情。
感情一旦有了缺口,就很难再修复回最初的模样。
没几日,他和朱依依的弟弟见了面,这是朱依依第一次向他介绍她的家人,他很重视。
她弟弟很聪明,也很善谈,交流中不时地提起他们姐弟一起长大的趣事。
难免会提到薛裴。
于是,他从第三人的视角中,再次听见了朱依依和薛裴的成长故事,像是校园青春电影的爱情范本。
“我姐啊,以前一放学就爱往薛裴哥家里跑,不是去抄作业,就是去蹭吃的。”
“不过薛裴哥也对我们很好的,他拿了奖学金都给我和我姐买礼物了,自己都没剩多少钱。”
“我们小时候还许愿以后要买一个大房子,大家一起住。”
他配合地笑笑,没搭话。
八月中旬,陈宴理的妈妈来了北城一趟,朱依依在市中心的餐厅定了位置。
席间气氛融洽,他妈妈对朱依依很满意,恨不得立刻就让他成家,很自然地提到了老生常谈的话题——催他们结婚。
朱依依有片刻的怔愣和茫然,默不作声地把话题引到了其他地方。
陈宴理明白了她的态度,心往下沉了沉。
当晚回家的路上,朱依依问他:“你还没有和你妈妈说吗?”
她以为陈宴理已经将她的情况告知家里人了。
这是他们时隔半年后,再次讨论起这个问题。
陈宴理说出了真心话:“我始终觉得,你或许只是一时的抗拒。”
他总觉得,只要他对她足够好,她的想法总会慢慢改变,她只是暂时性的对婚姻感到失望,如果她真的爱他,他有信心改变她现在的看法。
朱依依望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小声说道:“那……如果不是呢?”
连她自己都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
陈宴理握住她的手,却也觉得有什么正在他们中间渐渐消散、抽离。
“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你对我还是不信任吗?”
朱依依陷入了沉默。
因为这不是一句信任或者不信任就能够解释的问题。
她爱他,也享受现在和他在一起的生活状态,但有些想法,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有些恐惧,不是那么容易被消灭的。
她才与吴秀珍在这个问题上达成短暂的和解,不想再次掉入另一个催婚的循环。
这个话题是他们之间的禁区。
自那天起,两人都有意减少了联系。
陈宴理再次联系她,是在八月的最后一个周末。
他约她一起去看日出。
湛宁山是北城著名的日出观赏地,海拔高,地理位置优越,日出时云海在山峦间流动,美如仙境。
朱依依和陈宴理从中午开始出发,山间的路很陡,后面半程,朱依依走得有些吃力,陈宴理弯腰背她。
朱依依犹豫了好一阵,才搂住他的肩。
“是不是很重?”
“不重。”陈宴理笑着说,“身上都是骨头。”
“要不我还是下来吧。”
“天快黑了,路不好走,”陈宴理顿了顿,“别乱动,听话。”
就这样,在天黑前,他们终于到达了山顶。
他们坐在睡袋前聊了一整晚,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到第一次旅行,他们无话不谈。
就像在维多利亚港那晚,他们不知疲倦地说着话,直到黎明到来,城市苏醒。
这个夜晚快要过去时,陈宴理终于开口。
“对了,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陈宴理顿了顿,“我上周升职了。”
从他此刻的表情来看,却看不出是个好消息。
“是吗?”朱依依发自内心地替他感到高兴,“恭喜你。”
陈宴理喉结滚动,艰难地开口:“从九月开始,我会调回港城任职,以后……就留在港城了。”
夜晚风大,朱依依的心猛地一颤,一时有些慌乱,她听懂了他话里的暗示。
其实在来之前,她就预感到了什么。
她扭过头望着山下村落里零星的灯火,随即又恢复如常,笑着说:“挺好的,离家里也近,阿姨应该会很高兴。”
只是两人十指紧扣的手渐渐松开。
有人先抽出了手。
陈宴理有种命定的无力感,即便已经预知了结局,他还是问道:“那你呢,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港城发展吗?”
这些话在他心里想过无数遍。
他在逼她做出选择。
他希望她能和他一起回港城,离薛裴越远越好。
等待的这几秒比整个夜晚都要漫长,但在朱依依开口的那一刻,他又打断了她:“在日出之前,可以先不要告诉我答案。”
他想和她安静地看完这场日出。
因为这也许是最后一场。
太阳从云层喷薄而出,朱依依逆光坐着,连发丝都透着金色的光。
她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手机放回口袋的同时,她起身站了起来。
“那我先走啦。”
这一句话已经是答案。
阳光有些刺眼,陈宴理看久了眼睛有些酸涩。
“还认得下山的路吗,要不要等等我?”他问。
“慢慢找,总能找到的。”
陈宴理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笑。
朱依依和他道别,拿起背包准备离开,还没走几步,又听见身后的陈宴理说:“还记得生日那天,我以为那是我们在一起度过的第一个生日,原来已经是最后一次。”
她停住了脚步,久久没有转过身。
陈宴理看见她伸手抹了抹脸颊,回过头时眼眶红了。
“那我提前祝你,以后每一个生日都越来越开心。”
陈宴理很想对她说声谢谢,但他知道说完这句话,她就真的要走了。
他沉默着一言不发。
直到朱依依把背包扔在地上,向他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这是离别的拥抱。
“我好像一直都没有告诉你,我真的很感谢你,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畏手畏脚,什么都不敢去做,只知道在角落里埋头干活,我以为不会有人留意到我,也不会有人看到我的努力。
是你鼓励我去争取,去尝试,去做那些离我很遥远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你让我知道原来我也值得被爱、被珍惜,让我知道我被选择不是因为合适和听话……”
“但我真的没有底气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工作和同事,也想继续留在这座城市,所以,对不起。”
……
陈宴理想,其实他们之间的问题并不复杂,他放不下那些计较与猜疑,而她也给不了曾经的爱与热忱。
究竟是他要的太多,还是她给的太少。
又或许一切只是因为,他们遇到的时机不对。
离开北城的那天,陈宴理在上飞机前,点开了她的社交平台账号。
在一个小时前,她发了一条动态。
是一张日出的照片。
还有一句话:“谢谢大家的关注,不过我和他的故事到此结束啦。”
作者有话说:
回头看了下,这章节奏有点赶,原本剧情设置会更丰满一点的,担心太拖沓了就没写,到时候修文回头加上,字数大概增加一万字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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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日出时让恋爱终结
朱依依走出首都机场,今天的阳光异常刺眼,她伸手在眼睛处挡了挡。
坐进出租车,她转过头从后挡风玻璃望出去。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他大概不知道她来过,她也不想让他知道。
司机瞧见她没带行李,和她搭话:“来送朋友啊。”
“是啊。”
司机打趣道:“这么热的天还愿意出门,肯定是很重要的朋友。”
朱依依笑了笑。
“你说,外面这天气啊,站一会都要中暑了……”
还在聊着,背包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她收到了陈宴理发过来的消息,大概是在起飞前最后一刻给她发的。
Chen:【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让你放下在北城的所有陪我去港城,我只是想要一个承诺,但我知道,你给不了。我不只是在逼你做出选择,也是在逼自己。
我从前对婚姻没什么向往,有人曾经说我太过理想主义,没有烟火气,肯定无法忍受从爱情迈入婚姻的过程,因为所有婚姻走到最后,免不了要面对一地鸡毛的窘境,我很认同。但后来,我又觉得如果和你在一起,即便婚姻只能沦为柴米油盐的平庸生活,也让我很向往。
我总觉得我们不该就这样结束,但想了想,继续走下去大概也是一样的结果。我理解你的选择,以后工作上如果有问题,还是可以来找我,我之前说过的,在我这里,你享有终身售后服务。】
眼泪砸在手机屏幕上,视线逐渐模糊。
朱依依想起刚才登机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或许是在人群中找她。
这几天她一直在想,如果一开始她相亲遇到的是他,而不是李昼,故事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
但生活总是经不起推敲和假设。
两年前的她对未来没有任何憧憬,也不抱有希望,她看到她的人生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听吴秀珍的话,找个合适的男人结婚,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可以没有爱情,只要彼此合适,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完这一生也没关系。
结婚就是找一个人一起平摊房租、水电、节省生活成本,在不断的争吵与妥协中消磨时间。李昼曾经短暂地给过她希望,让她以为婚姻会成为生活的救赎,只是最后他又残忍地戳破了她的幻想。
她今年二十八岁,经历了一段失败的、差点踏入婚姻的关系,因此她更不想被社会时钟推着走,不想被他妈妈所说的三十岁前结婚的想法所束缚,她享受恋爱的过程,但婚姻是需要更加谨慎对待的课题。她渐渐觉得对她来说,婚姻并不是生活的必需品。
从前,她富有牺牲感、喜欢做一些自我感动的事情,因为薛裴在北城上学,报考志愿时,除了北城之外的其他学校,她都不纳入考虑。她习惯以薛裴为目标,习惯将自己的人生和别人的人生挂钩,现在过去这么多年,她明白了当初的决定有多傻。
她无法再像以前一样,无条件地爱一个人,也不会再为了对方而放弃自己的工作、交友圈,去到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因为现在的工作和社交圈子,才是她所有安全感的来源。
晚上,朱依依洗澡时低头望着锁骨下的纹身,上面刻着陈宴理的名字。
她呆呆地看了好久,神色暗了暗。
她还记得他们刻完纹身那天,陈宴理问她。
“刻在这里的话,会永远记得我吗?”
她点头说:“会啊,那你呢?”
陈宴理笑着回道:“我也会,想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狗狗都会永远记得主人的,除非主人先不要他了。”
朱依依眼里闪着泪光。
她想,她不会将这个纹身祛掉,因为这是这段感情存在过的证明。
——
得知朱依依分手的消息时,薛裴正在邻市参加一个重要的商业论坛,他作为受邀嘉宾要上台发言。
上一位嘉宾已经从台上下来,工作人员来到他的座位,指引他走到讲台右侧。
在上台前,薛裴看了一眼手机。
然后,他发现五分钟前,谢遥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我昨天和依依姐一起出来吃饭,她好像和她男朋友已经分手了。】
就是这一条消息,让薛裴的心情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巨大的喜悦冲击之下,他大脑几乎一片空白,无法进行任何有效的思考。
听说人在极度兴奋时,会出现生理性手抖,薛裴看了眼正在颤抖的左手,原来是真的。
主持人已经介绍完毕,薛裴还站在原地没有动身,直到旁边的工作人员小声提醒:“薛先生,到您了。”
薛裴这才回过神来,几步走上讲台。
他没有准备讲稿的习惯,现在站在讲台上,准备好的内容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机屏幕上那行字——“她好像和她男朋友分手了”。
他们分手了。
终于分手了。
薛裴有如坠入梦境,嘴角弯了弯。
“抱歉,因为一些突发状况,我已经忘了我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了。”
台下的人以为这是故意设置的环节,全场都配合地笑了起来。
薛裴甚至还回头看了一眼今天论坛的主题,在脑海中回溯了片刻,重新组织语言。
大家以为这是节目效果,观众席传来一阵笑声。
只有刚才的工作人员知道,这不是什么节目效果,而是真的。
他捏了一把汗,不过下一秒,他的顾虑就打消了。
台上的薛先生很快就进入了状态,或许是因为前面的铺垫,大家听得反而更加认真。
而薛裴想,这可能是他有史以来最差的一次演讲。
不过管他呢。
论坛结束,原本还有一个晚宴,薛裴拒绝了邀请,提前离开。
车驶离地下车库,薛裴将车开至马路上,还没几分钟,他就踩下刹车,车靠边停下。
摇下车窗,薛裴缓缓点了一根烟,并喊来了代驾。
他现在的状态不适合驾驶。
他现在情绪激动得几乎握不住方向盘。
连他都想笑话自己这副不值钱的样子。
两个小时后,车停在朱依依出租屋楼下,代驾观察他脸上的神色,问道:“先生是特意赶回来陪女朋友吗?”
薛裴愣了愣,笑着点头。
“嗯。”
下车前,薛裴付了代驾三倍的价钱,对方半鞠躬连连道谢,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句话说对了。
在朱依依出租屋前站了好一会,薛裴才鼓起勇气敲门。
只是等了好半天,都没人来开门。
薛裴就这么静静地等着,很有耐心,那条只有28个字的短信被他反复来回地看。
他甚至想下楼跑两圈。
一直到晚上七点,朱依依从外面回来,他才恍然记起,今天是工作日,朱依依才刚下班。
朱依依拎着刚在菜市场买回来的菜,右手在挎包里摸索钥匙,满脸疑惑地望着他:“你怎么在这?”
薛裴还没找好借口,朱依依又问道:“我妈让你过来拿月饼的?”
临近中秋节,家里寄了很多月饼上来,吴秀珍前几日喊她拿过去给薛裴,但她都在赶项目,渐渐把这事忘了。
没想到朱依依帮他找好了借口,薛裴笑着点头:“是,阿姨让我过来的。”
薛裴顺理成章地坐在朱依依的出租屋里坐下,并且蹭了一顿晚饭。
餐桌上,朱依依想起了什么,说:“我妈寄了很多过来,你要是吃不完的话,可以拿点给谢遥。”
“嗯,行。”
薛裴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对了,我听谢遥说,你和阿理分开了?”
朱依依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好一阵才点头:“是,分开有一阵了。”
从她嘴里听到确切的答案,薛裴快要控制不住脸上的笑容,却又不能显露出任何异样。
他清了清嗓子:“怎么分手了,前段时间不是还好好的么?”
朱依依不愿多谈,含糊地回了句:“很多原因。”
其实薛裴根本不关心到底是什么原因,他只需要知道他们是真的分手了。
最好,永远都不要复合。
他也不会再给机会他们复合。
这天晚上,薛裴兴奋得一整晚都没睡着。
从他和朱依依孩子的小名,一直想到学区房的位置。
后半夜,他给周时御打电话,约他出来喝酒。
周时御以为他在朱依依那又受到了什么刺激,担心他会出事,半夜开车到他家附近的酒吧。
他去到时薛裴已经喝得半醉,双眼迷离,枕在右手上望着杯中摇晃的液体。
“我的努力是有用的。”
“什么?”
“他们终于分手了。”
说话时,薛裴阖上了眼睛,周时御看到他眼角隐有泪光。
周时御听到他喃喃地说道,“他终于把依依还给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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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走钢索的人
朱远庭考上了北城理工大学。
还没开学,他就提前一周来了北城,他一个人呆在老家实在闲不住。
朱远庭学的是软件工程专业,白天一有时间就往薛裴公司跑,说是去学习,晚上薛裴再送他回来。
一来二去,朱依依和薛裴几乎天天见面。
薛裴每天都在出租屋里待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家,朱依依在卧室里工作,他就在客厅给朱远庭讲数据结构与算法,都是软件工程专业相关的知识。
朱远庭实在有些吃不消,这还没开学呢,怎么就开始补课了。
他小声埋怨:“哥,其实我也不用这么努力的。”
其实薛裴只是想在这里呆久一点,久到能和她说上一句“晚安”再离开。
薛裴公司离这里很远,每天往返很耗时间,朱远庭原想在薛裴家里住的,但被朱依依以不能打扰别人为由驳回了,薛裴不知怎么也不同意,他一下成了万人嫌,晚上只好乖乖回出租屋里睡客厅。
只是客厅的沙发又窄又小,他一米八的个子,脚都伸不直,每天起床腰酸背痛的。
好不容易熬到新生入学,那天正好是周日,朱依依和薛裴陪他去学校报道,办理入学手续。
朱远庭带过来的行李不算多,一个30寸的行李箱,还有两个旅行袋,朱依依正准备帮他推行李箱,薛裴就接了过来。
“我来吧,你休息一下。”
最后,朱依依手里除了一张校园指示图,什么都没拿。
反倒是朱远庭很积极地把手里的旅行袋递给她:“姐,那你帮我拿会呗,我这个好重的。”
这头话音刚落,薛裴看了他一眼,朱远庭又缩回了手,讪笑着说道:“我开玩笑的,还是我自己来吧。”
今天太阳尤其猛烈,还没走几步路就热得汗流浃背,朱依依撑着伞,一边看着路边的指示牌,对照手里的地图。
还没反应过来,薛裴忽然弯腰钻到她的伞下。
两人的距离一下拉得很近,鼻间被男士香水的味道侵袭,朱依依有片刻的怔愣,只是他的动作过于自然,就像是上学时候,他总不爱带伞,每次放学回家的路上,都要蹭她的。
走在前面的朱远庭回过头刚好看到这一幕,不满地说道:“怎么只有我一个人在太阳底下晒着,好啊,你们俩欺负我,让我拿最重的行李,晒最大的太阳。”
薛裴似乎心情很好,笑了笑,没有反驳。
朱依依始终有些不自在,把伞扔给朱远庭,自己走快了几步,走到树荫下把校园地图拿起来挡太阳。
薛裴眼睑低垂,若有所思。
前面就是男生宿舍楼,朱依依不太方便进去,想起很快就要军训了,她到校园的小超市里给朱远庭买防晒霜和其他生活用品。
薛裴帮忙拿行李上楼,朱远庭的宿舍在三楼,是四人间,他算是来得晚的,宿舍里差不多人都到齐了。
朱远庭打开行李箱收拾东西,薛裴打量着这里的住宿环境。
“薛裴哥,我姐上大学那会,是不是也是你送她去报道的?”
“嗯。”
想起很多年前的事,薛裴眼神变得柔和。
朱依依那会有些丢三落四,又不认路,很依赖他,他拿着一张校园地图,带她一起去领军训服、办理饭卡、图书馆的证件。
她去宿舍楼上收拾东西,没一会就发现漏了好几样,薛裴在女生宿舍楼下等她,每隔几分钟,就收到她的消息。
【薛裴,帮我买双拖鞋,我一会下去拿!】
【啊啊啊,我衣架也忘记买了。】
【还有沐浴露!】
【顺便买瓶驱蚊液,听说这里晚上好多蚊子。】
薛裴一整个下午,都在超市和她宿舍楼下往返。
最后,得到了朱依依的一句评价:“薛裴,幸好有你在,不然我晚上要跑断腿了,我总是一会想起一个。”
他想,大概朱依依早已经忘记这些事情了。
朱远庭去阳台洗新买的毛巾,有个男同学刚冲完澡在那里晾衣服,边和他搭话套近乎。
“哎,你姐怎么没上楼呢?”
朱远庭疑惑地问:“我姐?你刚才见到我姐了?”
“你们在校门口下车,我就在你们后面呢。”
“哦,我姐说这是男生宿舍,她不方便上来。”
“这有什么,和舍管说一声就行,”男同学小声说道,“不过说真的,你姐的背影和我前女友长得好像啊,刚才看到我都恍惚了。”
朱远庭才不信呢,眉头皱了皱。
“你就编吧。”
“真的,不信待会给你看照片。”男同学又接着问,“对了,外面那个是你哥吧,开的那车贼帅。”
“我是他姐夫。”
薛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阳台门口,冷眼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显然不太好。
这掷地有声的五个字,让朱远庭手抖了抖。
啪地一声,刚洗好的毛巾就这么掉在地上。
他震惊地望向薛裴。
他没听错吧?
姐夫?
朱远庭觉得要么是自己出现了幻听,要么就是他理解错了“姐夫”的意思。
男同学说错了话,连连道歉:“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有点像而已。”
从宿舍楼下来,朱远庭还在想着刚才这事,走路都心不在焉的。
回想这几天薛裴和她姐之间的互动,怎么看都不像情侣啊。
“哥,你刚才是在和我舍友开玩笑的吧。”
薛裴笑着回了句:“你觉得呢?”
朱远庭眨了眨眼:“卧槽,真的假的?”
信息过载,朱远庭的大脑一下短路了,他仿佛听到了滋滋的电流声在脑海中闪过。
这……算怎么回事?
“可是,我姐好像不喜欢你。”朱远庭的话说得直接,虽然薛裴很好,但他能看出来她姐对薛裴没那方面的意思,“她到现在都不舍得把她前男友留下来的东西扔掉呢。”
这话无疑在薛裴心上捅了个窟窿。
“我觉得他们还会复合的。”
薛裴声音变得低沉:“不可能。”
朱远庭知道自己踩了雷区,乖乖闭嘴。
走到楼下,薛裴又问他:“生活费够用吗?”
朱远庭点头:“够的。”
临走的时候,薛裴给了他一个新的钱包。
“开学礼物,拿着。”
等薛裴已经驱车离开,朱远庭才把钱包打开。
我靠。
他忍不住说了句脏话。
他没想到,里面竟然还有一张银行卡。
回去的路上,薛裴收到了朱远庭发过来的消息。
【谢谢姐夫!】
附带三个鞠躬弯腰的表情包。
副驾驶座上的朱依依看到聊天框上面写着朱远庭的名字。
“怎么了,他是不是落了什么?”
“没有。”
薛裴嘴角弯了弯。
——
九月还没过完,谢遥和薛裴就分手了。
朱依依是在谢遥朋友圈里看到的消息。
那会她还在下班的地铁上,刷到的时候都愣了愣。
正想着到家找她聊聊,没想到谢遥先联系上了她。
分手的理由很简单。
她说和薛裴在一起没什么共同话题,长期相处起来,双方都觉得不太合适,于是选择了和平分手。
说得有理有据,但不知怎么,朱依依觉得整件事都透露着诡异,却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对。
直到看到薛裴,她好像明白了原因。
因为在他脸上,竟看不到一丝一毫分手后难过的神情。
月底,公司人事有变动,项目二组的经理辞职了,一时招不到新人,肖总只好让朱依依先暂时接管。
这下工作量成倍地增加,朱依依几乎每天都忙到凌晨才打车回家。
连国庆长假也是如此。
这天,晓芸已经在打车软件上叫了车,准备和她一起拼车回家。
只是去到楼下,朱依依发现薛裴正从旁边的便利店走出来,指间还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
不过在看到她的刹那,薛裴立刻掐灭了烟丝,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
动作行云流水。
但走近了仍能闻到强烈的尼古丁的味道。
朱依依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阿姨担心你这么晚回家不安全,让我过来接你。”
一个小时前,朱依依在他们家的群里发了消息,说今晚要加班,一会把顺风车司机的车牌号发到这。
而晓芸打量着面前英俊的男人,因为太有距离感,以至于她都不敢上前打招呼。
她小声地问朱依依:“这位是?”
朱依依随口说道:“我邻居,也在北城工作。”
“邻居”的生疏称呼让薛裴愣了愣,片刻后,他表情恢复如常。
“时间不早了,先上车吧。”
朱依依没多想,让晓芸取消了行程。
但第二天晓芸告诉她,她六点钟下楼拿外卖那会就看到这辆车停在这了。
也就是说,他起码在这等了五个多小时。
朱依依原本在吃着午餐,这下忽然没了胃口。
薛裴越来越多的举动,让朱依依想到了一些不好的猜测。
国庆假期,因为要加班,朱依依只能放三天。
放假前夕,他们组的人一起去聚餐,结束后大家还没尽兴,于是又续摊,去附近唱K。
这段时间加班太狠,大家都压抑了太久,一下玩嗨了,朱依依难得释放自己一回,撕心裂肺地唱了一晚上的歌,又喝了不少酒,恨不得把自己泡在酒精里。
这个减压之夜,大家都玩到凌晨才走。
有个男同事开了车过来,顺路送她和晓芸,晓芸住得比朱依依近,朱依依是最后一个下车的。
她今天确实喝多了,看月亮都能看出重影来,走路歪歪扭扭的。
男同事本想上去扶她,又觉得不合规矩,陪她走进小区才离开。
“经理,那我先走啦,你早点休息。”
朱依依看了眼时间,原来已经十二点多了。
“嗯,今晚麻烦你了。”
“没事,这有什么。”
朱依依笑着和他挥手告别:“拜拜。”
“拜拜。”
朱依依走进小区,才发现薛裴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在一楼的铁门旁站着。
今晚的月色很暗,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他的脸一半隐在阴影里,表情看不真切,指间还在把玩着打火机,说话时,他声音却有些沙哑。
“新认识的朋友?”
他在问刚才送他回来的男人。
朱依依没理会他,从背包里掏出钥匙开门,只是薛裴长得太高,把光源都挡住了,她看不清钥匙的形状,试了好几次都没对。
朱依依不耐烦地朝他摆摆手:“你让开一点。”
薛裴纹丝不动地站着,话题仍围绕在那个男人身上。
“你们在哪儿认识的?酒吧?”
“他开的车都快报废了。”
“个子也不高,看起来不怎么样。”
那语气越来越酸。
朱依依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他一眼:“你懂得尊重别人吗?他是我同事。”
她的语气很差,薛裴也不生气,反而笑了笑,放下心来。
“对不起,那我下次当面和他道歉,好不好?”
“不用了。”
朱依依终于找对了钥匙,打开了门,薛裴跟在她身后上楼。
两人的脚步声填满了整个楼道,站在玄关处,朱依依回头望着身后的薛裴,灯光下,他堪称完美的五官更加立体,那双看谁都深情的眼睛亮晶晶,像坠满了星光。
他好奇地问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此时此刻,只要一想到薛裴可能还喜欢她这件事,朱依依就觉得头疼。
昨天,她遇到了谢遥,在她的旁敲侧击下,谢遥终于告诉了她真相。原来,她和薛裴并非情侣关系。那他们为什么要假装是情侣?
随手脱下高跟鞋扔在地上,朱依依靠在沙发上缓了一阵。
头实在太重了,她现在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薛裴跟在她身后帮她把鞋放回鞋架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
薛裴帮她打开了客厅的电视,是她平时常看的综艺节目,又进了厨房,朱依依听见里面一阵捣鼓,不知道在做什么。
没一会,他就从厨房出来,捧着一杯蜂蜜水,还温热的,放在她手上。
“头痛不痛,先醒醒酒,”薛裴看着她脸上还没褪去的醉意,“今天怎么喝了这么多?”
这会酒有点上头,朱依依故意气他。
“因为想起他了。”
在这个语境里,谁都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
朱依依阖着眼,不知道薛裴现在到底是什么神情,但能感觉到沙发上的手骤然握紧,陷进去一块。
她以为薛裴会生气,然后立刻从这里离开,但他只是沉默了很久很久,站在那一动不动,就像画室里没有灵魂的雕像矗立在原地。
电视机里还在播放着热闹的综艺节目,可朱依依却觉得此刻安静得连秒针跳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好半天,她才听见薛裴低落的声音。
他说:“就这么喜欢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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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走钢索的人
综艺节目里,那两位主持人还在互相捧哏,电视机里传来阵阵笑声,却显得这气氛更加诡异。
朱依依没回答,于是他又重复问了一遍。
“你就这么喜欢他?”
这回没有片刻的犹豫,她点头应了声:“对。”
薛裴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出口,他看着那杯冲调好的蜂蜜水放在桌面上,还在往外冒着热气,她一口也没喝。
大概他一离开,她就会将它倒掉。
而朱依依望向墙上的时钟,她想,大概她再数十个数,他就会离开。
只是,厨房里传来叮的一声,薛裴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走了进去。
厨房的门没关,朱依依扭过头,正好看到薛裴在料理台前的背影。
他正在煮面,筷子快速搅拌着锅里的面条,他打了个鸡蛋,又倒了点酱油,薛裴的体态一向很好,站得笔直,从背影来看,比起做饭,更像是在做实验。
等他从里面出来,朱依依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
“面煮好了,你饿了记得吃。下次就算心情不好,也别喝那么多酒,晚上回家不安全。”薛裴温声叮嘱着,“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这样的薛裴很不薛裴,不咄咄逼人,不骄矜,不傲慢,也不那么歇斯底里,朱依依的眼眶突如其来地有些干涩。
薛裴已经走到玄关处,正要推开门,又听见朱依依喊他的名字。
“薛裴。”
他猛地转过头,眼里半是疑惑,半是期待。至于在期待着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怎么了?”他问。
“你还喜欢我,是么?”
大概是因为真的喝醉了,这会她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这个问句让薛裴怔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局促、紧张,他一下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耳后根也渐渐跟着红了。
只是还没等他回答,就听到朱依依说:“你别喜欢我,真的,不要喜欢我。”
她的语气很强硬,听上去像是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我不知道你最近这些行为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想去猜,但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和你都没有可能。”
薛裴木讷地站着,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室内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朱依依的话说得越来越重:“我不需要你在楼下等四五个小时接我下班,也不需要你刻意的讨好,还有,你给我发的那些早安晚安的信息,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其实根本不想回复。”
“打扰到你吗?”薛裴勉强扯了扯嘴角,像做错事一样捏紧了手机,“那我明天不发了。”
薛裴小心翼翼的语气,让她心里更是堵得慌。
她本以为这件事早在半年前已经结束了,她和薛裴不会再有除了朋友以外的关系,但直到今天,她发现所有事还在原地踏步,她只是被他蒙在鼓里。
“你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男女之间的吸引力了。以前我喜欢你,喜欢你的脸,喜欢你的优秀,喜欢你身上所有的光环,现在你比以前更优秀,但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了。
刚才送我回来的同事,大概你一点也瞧不上他,但对我来说,他比起你,更让我有和异性相处的感觉。被他夸赞,我会觉得开心,但面对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再有心动的感觉。”
今晚这些话其实并不全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她只是不想再和薛裴纠缠在一起了。
她太了解薛裴,他的弱点、他的软肋,他的痛处,她太知道怎么说,会让薛裴难过,会让他彻底死心。
果然,薛裴听完这番话后脸色变了。
没有什么比这更伤人。
“你说的是真的?”薛裴笑得有些苦涩,“我对你已经没有吸引力了吗?”
半掩的门重新合上,像是某种沉默的信号。
这段时间,薛裴再也没服用过精神类的药物,但现在,站在这里,他隐隐觉得那种绝望、痛苦、无助的感觉又将他包围。
好像要失控。
从门口走过来这几步,薛裴觉得自己将要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比如他想用那些越界的行为来证明她说的话并不是真的。
他想用膝盖抵着她的双腿,用她以前送他的领带系在她的手上,打上死结,他想让他们的气息交叠在一起,让自己也染上她身上浓重的酒气。
他想占有她的全部,在她身上留下他的痕迹。
但在最后一刻,他还是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这些旖旎的画面从脑海中消散。
朱依依不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内心挣扎,只觉得他脸色不太对。
其实他们都知道,很多事情都回不去了,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那些真挚炽热的感情,都风干在过去的岁月里,成为无法复刻的记忆。
在她的心里,这段感情早就应该划下句点。
“薛裴,其实你没有多爱我,你只是无法接受喜欢了你十年的人,突然不喜欢你了,你只是习惯了我对你的好,习惯了被人全心全意地爱着。”
“不是的,”薛裴的声音忽然沙哑得不像话,头痛得像要分裂成两半,“你知道吗,我无法接受的是,我们本来可以很好的,我们本来会过得很幸福的,是我,是我将所有事情都搞砸了。”
朱依依拿过一旁的遥控器,把电视节目的音量调得大声一些。
她想,今晚喝醉的人,到底是她,还是薛裴,不然怎么会看到薛裴在她面前落泪。
“但就算真的回到十年前,你就会喜欢我吗?”朱依依仰头望着天花板上高速转动的大吊扇,“薛裴,承认吧,我们本来就会走到这一步的。”
这天晚上,临走前,她送薛裴到门口。
薛裴回过头,嘴唇翕动,终于说出口:“我知道你还没放下他,没关系,我陪你一起忘记他,相信我,我会让你慢慢忘记他的。”
朱依依想了想,然后摇头回答:“对不起,我不想忘记。”
——
国庆后,工作节奏越来越快。
除了要配合正常的宣传节点策划活动,还有个公司内部的比稿会,每个项目组都要参加,一时大家都叫苦连天的,本来工作就够忙了,还要做这些□□的事情。
朱依依更是忙得焦头烂额,晚饭都来不及吃。
幸好薛裴从那天以后没再出现。
生活已经够累了,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处理那些事情。对现在的她来说,时间是最奢侈、也是最珍贵的东西。
项目二组经理的位置依旧空缺,肖总面试了好几个人,都不满意,要么是工作经验不足,要么是薪资开得太高,总有不满意的地方。
最后,他把朱依依喊到办公室。
他手上拿着她的考勤表,扫了几眼:“我看你从上个月开始,每天都在加班啊。”
朱依依没掩饰:“是,最近事情挺多的。”
肖总:“是在忙二组的事情吧,忙不过来?”
“嗯,”朱依依点了点头,如实汇报情况,“二组的任务很重,我还不太适应,有时候的确应付不来,所以上个月的KPI也没达标。”
“我看你就是太有责任心了,不懂得把事情分摊给其他人,全揽在自己身上,能不累吗?”肖总喝了口茶,停顿了几秒,又说,“二组这边一直招不到人,我在想,要不就让你负责算了,我看你上个月做得也还不错,离达标没差多远,薪资方面人事会再和你谈……”
肖总觉得这是双赢的选择,一方面有能力的人得到了重用,另一方面,又节约了人力成本的费用。
朱依依听出了肖总话里的意思,对她来说,这大概已经是天降馅饼的好事,但这会,她却开心不起来,被架在这个位置上,她本身经验就不足,她怀疑按照这个工作强度继续下去,她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猝死。
钱和健康,总要选一样。
虽然毫无疑问一定是选健康,但多少又有些不甘心,因为这个机会确实很难得,如果现在她放弃了,或许还要再奋斗三五年才能够得着这个位置。
肖总看出了她的犹豫:“你这几天思考一下,下周一给我答案吧。”
这个问题就这么横亘在脑海里,让她日思夜想,下不定决心。
周末,她又独自去了一趟湛宁山,这回是去看日落。
这段时间,每当她觉得迷茫的时候,她都会来这里看看。
不是为了怀念什么,而是在这里,她总能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
想起第一次来的时候,她走得很吃力,后半程还要陈宴理背她。
可后来,她每次过来,都是一个人登上了山顶,原来,有些路一个人走的时候,也是能走完的。当你没有人可以依赖,就会咬着牙坚持下去。
傍晚五点半,晚霞漫天,天空成了橘子汽水的颜色,山间的风吹动她的头发,那些烦恼好像全都忘在脑后,一瞬间有豁然开朗之感。
她正拍着照片,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好看吗?”
当她转过身去,她有片刻的恍惚,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逆着光,她以为自己看到了陈宴理。
鞋、衣服、腕表、领带,甚至连右手袖口挽起的弧度全都一样。
除了那张脸。
作者有话说:
有人穿着品如的衣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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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走钢索的人
薛裴是第三次跟在她身后,登上这座山。
她从前不爱运动,爬山总嫌累,他总要劝说许久,她才愿意去,而现在,竟也能独自一人一刻不停地走上几个小时的路,为了看一场日落。
大概是和那个人在一起后养成的习惯。
他知道,那个人改变了她很多。
登山的路上,他就走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但她从未回过头,因此也从未发现跟在她身后的他。
她每次都走一样的路线,坐在一样的观景点,她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坐在离人群很远的地方,在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仰头望着将要没入云层的太阳,哼起一支走调的夕阳之歌。
唱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弱。
或许是在怀念什么。
其实,他知道这座山,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一直都知道。
是她和陈宴理最后一次见面的地点。
她一次又一次地前往这里,或许是因为又想起了那个人。
从朱依依此刻的眼神里,更加印证了这一点。
薛裴在她旁边坐下,身上熟悉的味道让她晃了晃神,很多话堵在胸口,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她需要时间去思考现在的状况。
最后,沉默了许久,还是薛裴先开口的,只有两个字。
他问她:“像吗?”
朱依依攥着掌心。
声音压低了些,薛裴又问:“像他吗?”
朱依依望向远处的风景,终于点头。
“嗯。”
薛裴嘴角弯了弯,转过头看她,夕阳落在他眼里,掩去了忧郁的神色。
“现在,是不是有吸引力了?”
心猛地一颤,像是钢琴落下一个重音,又戛然而止,朱依依终于转过头认真地看他的脸,她不知道一向心比天高的薛裴是怎么说服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来。
曾经的薛裴,绝对不会允许自己以模仿别人而存在,哪怕一分一秒。
“薛裴,你没必要做这些的。”
那不过是她随口胡诌的一句话,原来真的伤他这么深。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是他的话,你会多看我一眼吗,你会用不那么厌恶的眼神看着我吗?”薛裴顿了顿,又说,“我想试一试。”
他已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四面都是垒起来的高墙,没有任何突破口,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什么才是正确的答案。
后来,他想明白了,他之所以找不到正确的答案,是因为答案在另一个人身上。
“我不是恨你,我只是,太累了。”
她在心里小声说道。
朱依依没有把话说出口,她知道薛裴不会明白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她从未真正地从心底厌恶过他,她厌恶的只是这段纠缠了数十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她只是希望一切就到此为止,保留最后的体面。
最后,两人都沉默了下来,观看今天最后的日落时刻。
太阳隐没在云层里,天渐渐黑了,周围的人已经拿出带过来的食物,铺在方格垫子上,吃完就准备下山。
朱依依没带多少东西,只带了一块面包和一瓶水,她从背包里拿出食物,撕开包装袋,正准备吃,想了想,又停了下来,问薛裴:“你要吃吗?”
他好像没带任何食物。
她的话让薛裴猛地抬起头,眼里亮了一瞬。
“可以吗?”
朱依依没说话,拿了一张纸巾垫在表面,然后折了一半递给他。
这半块面包,对此刻的他来说有着不同的意义。
他想起小时候,他们经常一起分享食物,她过年去亲戚家串门,有什么好吃的,总会偷偷带回来给他。
接过她递过来的半块面包,薛裴喉咙有些干涩,说了句谢谢。
两人匆匆吃完了晚餐。
薛裴拧开瓶盖喝了口水,连那瓶水也是陈宴理一贯喝的品牌。
朱依依呆呆地看了很久,薛裴察觉到她的异常,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朱依依催促道,“天快黑了,下山吧。”
这段下山的路朱依依已经走了太多次,薛裴看上去也对此很熟悉,两人一路上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就这么沉默着走了将近两个小时。
两人唯一的对话是,走到半程时,薛裴忽然问她:“你和他还有联系吗?”
朱依依走路的速度慢了下来。
过了一会,才回答:“很少。”
“嗯。”
到了山脚,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薛裴走在前面,黑夜里,他的背影和陈宴理几乎彻底重叠在一起,连她都有些辨认不清楚。
她说不清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酸涩的,烦闷的,压抑的,一时百般情绪涌了上来。
眼眶渐渐红了。
薛裴回过头时,看到的就是正在抹眼泪的她。
他停了下来,走近,想帮她擦眼泪,又迟疑地缩回了手。
他的话语像是在自责:“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是不是……又让你难过了?”
朱依依摇头,她已经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许是这段时间加班太频繁,心理压力太大,她已经敏感到任何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都能让她情绪失控。
薛裴很想给她一个拥抱,最后说的却是:“我可以像他一样抱你吗?”
她还没开口,他已经抱住了她。
在这个夜晚,他终于拥有了一个拥抱,虽然是以别人的名义。
她已经很久没离他这么近,薛裴环住她的后背时,指节都在轻颤,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发丝轻碰他的脸颊,他不敢阖上双眼,担心这是一个转瞬即逝的梦。
因为只有在梦里,她才会这样对他。
他最近又开始吃药,偶尔会产生一些幻觉,就像现在这样的画面,他们亲密无间,如同往日。
有个词叫普鲁斯特效应,是指“只要闻到曾经闻过的味道,就会开启当时的那段记忆”。
薛裴想,他今天喷了和那个人一样的香水,她会不会想起他呢?
此刻万籁寂静,月色如银,当朱依依抬头要望向他时,他却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不让她看到他的脸。
“你上次说你不想忘记他,”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温柔,“我可以假装是他,陪在你身边,可以吗?”
“薛裴,你的自尊呢?”
“没有了。”
早就没有了。
“你能明白吗,我只想好好生活,这与你是谁都没有任何关系。”
薛裴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继续往下问着:“还是你希望我的脸,也和他一样?”
大脑嗡的一声,朱依依难以置信地望向他:“薛裴,你是不是疯了。”
“就当我疯了吧。”薛裴无力地笑了笑,“清醒的人太累了,我不想活得那么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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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走钢索的人
薛裴承认自己已经没有理智可言。
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痕、满地的白色药片、梦中一脚踏空的失重感。
尖锐的物体划破皮肤表里,他开始喜欢聆听鲜血融入水中汩汩流动的声音,身体的疼痛带来的精神震颤,总有短暂的痛快。
他知道他生病了,很严重,但药物的治疗也无法抑制那些正在快速扩张的念头。
他不想失去她,也不能失去她。
在她身上,他吃了这辈子所有的苦头。
在她和李昼取消婚约的时候,他以为她终于会回来了,他游刃有余地等着,等着她的回头,等着一切恢复如初,直到那个残忍的夜晚,撕碎了所有的假象。
从那个夜晚开始,他的信念崩塌了,于是他用尽了卑劣的手段,做尽了他所不耻的事。
他像摇尾乞怜的狗,但再也无法重新获得主人的宠爱。
他知道,她永远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对他了。
北城的秋天,夜晚风大,他站在风口处,忽然想起周时御对他说过的话。
他说:“其实感情这回事,都是一开始爱得要生要死,等后面想清楚了,就忘得一干二净了,每段感情都会经历这个过程,总有一天,你会释怀。”
但他和她之间横亘着的不是一年,两年,而是二十多年,从他记事起,他就拥有和她一起的回忆,她给他的是从未有过的偏爱,他青涩的少年时光,他事业的每一步成长,她都陪在他身边。他生活的每一个片段,都曾留下她的痕迹。
她早已融入他生命中的日日夜夜,呼吸的每个瞬息。
无法抽离。
拥抱还留有余温,朱依依望着眼前的人,是另一种陌生感。
她知道薛裴误会了她对陈宴理的感情。
她和陈宴理之间,早已没有任何遗憾,她更不需要通过他来怀念什么。
不是每一段感情都要走到最后,才叫有始有终。她上次那些话不过是为了让他死心,让他到此为止,但未曾料想会让薛裴变成现在这样。
眼角的泪还没风干,她看着薛裴,忽然开口:“把衣服脱了。”
薛裴愣了愣:“嗯?”
她指向他身上的外套。
薛裴眼里闪过茫然,但还是把外套脱了下来。
朱依依接过他手里的衣服,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薛裴在原地看着,不明白她在做什么。
朱依依又盯着他的脸。
“低头。”
薛裴听话地弯腰半蹲,与她的视线平行。
朱依依把他额前的头发往后抓,直到看起来完全不像陈宴理,才收回手。
“为什么要做这些,”朱依依重新打量着眼前的人,因为刚哭过,说话时还带着鼻音,“你就做你自己不好吗?”
薛裴此刻的眼神澄澈又明亮:“可是,你不喜欢。”
他喃喃地说道:“你不喜欢这张脸,也不喜欢我。”
又回到了这个问题。
“我们之间的问题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朱依依叹了叹气,她尽可能平静地说出自己的想法,“除了感情以外,我们对未来的生活规划也不一样。”
薛裴眼睛亮了亮:“我没有具体的规划,可以按照你的来。”
“如果你想留在北城,我们就在北城定居,如果你想去别的城市发展,我也可以去别的地方,我会减少出差的频次,在你身边陪你,我也会努力工作,给你想要的生活。”
“努力工作”这几个字从薛裴口里说出来,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朱依依还没说话,又听见他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抽烟的人,我最近已经很少抽了,真的。”
她低头避开他的眼神:“我现在没有时间恋爱,也没有精力再去维系一段感情。”
“我知道你现在工作很忙,”薛裴的语气很真诚,“我不会在你上班时间打扰你的。”
她每说一句,他都能找到反驳的理由。
“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结婚,你能接受吗?”
唯有说到这里时,薛裴停了下来,专注地望向她。
突出的喉结上下滑动,他沉默了很久。
“为什么?”
朱依依摇了摇头:“没有为什么。”
——
朱依依最后还是拒绝了珍贵的晋升机会。
不只是为了健康着想,其实她心里也清楚,她还没有成长到可以坐上那个位子。
肖总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她走出门时,他还是问了句:“不后悔?”
朱依依想了想,还是摇头。
肖总笑着打趣道:“我看你明天就要后悔。”
肖总说的是对的,都不用等到明天,走出办公室的刹那,她刚把门关上,就有点后悔了。
但幸好,她这个人够倔,决定了就不会回头。
十月末,项目二组来了新的领导,是一个看起来很有魄力的中年男人,鼻梁上架着厚厚的黑框眼镜,看上去挺有城府的,刚来的第一周,朱依依就把手头上的事情全都交接了过去。
工作减轻了大半,她终于空闲下来,也卸下了心里的重担。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就只有这点出息了,这么大的馅饼掉下来,她都接不住,大概注定了没有平步青云的命,只能艰难地一步一步往上爬。
这样一来,攒钱回老家买房的目标,又遥远了一些,她在记账本上涂涂画画,最后叹了叹气,把本子合上。
她在想,什么时候工资增长的速度,能赶上老家房价增长的速度就好了。
不过不用加班后,她晚上好歹能睡个好觉。
下班后的时间终于属于自己,她抽空去报了个烘焙班,对她来说,这是最解压、也是最治愈的事。
周末上课,她做了布朗尼和半熟芝士,那家烘焙店离朱远庭的学校不远,她下课后顺路拿过去给他。
她去到的时候,朱远庭正在篮球场打球,刚投进一个三分,队友跑过来和他击掌,他挑了挑眉,没一会,又抢断了对方队员的球,配合队友拿下两分。
朱依依平时很少看朱远庭打球,没想到还挺帅。
她在观众席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场上的比分很紧张,咬得很近,只是周围人聊天的话题,似乎没在篮球场上,她一开始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视线瞥到第一排观众席上的某个背影,心里了然。
原来如此。
朱远庭是在中场休息时,才发现他姐来了。
他那会还在和薛裴说着话,边说着边拧开矿泉水的瓶盖。
“姐夫,我看你还是少点来看我打球吧,你一来,都没人要看我了。”
朱远庭虽然是在开玩笑,但话里没有夸张的成分,薛裴只是在场馆上站着,什么都不用做,都能分走大部分人的注意力。最让他难受的是,有个女孩前段时间天天来看他打球,给他送水,递毛巾,他原以为属于他的爱情终于要来了。
直到她问他要薛裴的联系方式。
就离谱。
难道他就不配得到爱情吗?
毛巾搭在肩上,朱远庭仰头喝着水,忽然指着观众席的某处,惊喜地说道:“欸,我姐来了!”
薛裴立刻回过头,正好对上朱依依的目光。
这一次,谁都没有避让。
薛裴弯了弯嘴角,在那一瞬间,他想的是,他还没有告诉她那天的答案。
休息时间快要结束,队友催朱远庭上场。
他碰了碰薛裴的肩膀,说话时,把称呼又换了回来,免得待会露馅。
“薛裴哥,有个队友要去休息了,怎么样,你要上场玩一会吗?”
薛裴回头看了一眼观众席上的位置,立刻应下。
“行,好久没打了,练练手。”
朱远庭明白,孔雀这是要开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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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也许我根本喜欢被你浪费
工作群里有人发了一段60秒的长语音,朱依依把语音转换了文字后,还是没看明白。
听筒放在耳边,按下播放键,但周围的欢呼声实在太大,她有些听不清,往球场看了眼才知道,原来,薛裴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场了。
她看着球场上的熟悉的背影,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群里同事还在@她,她起身拿着手机走到场馆外,给对方回了个电话。
虽然已经走到大门,但仍能感受到里面燥热的气氛。
而此时,球场上的比分已经完全拉开,朱远庭上半场还在卖力地补救,现在彻底躺平,因为薛裴根本没给对手发挥的机会,同样地,也没给队友发挥的空间,三分球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朱远庭听着周围热烈的欢呼声,忽然意识到万众瞩目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真是让人上瘾。
连队友都特意跑过来和他说:“你姐夫有点东西啊。”
朱远庭挑眉:“那还用说。”
“下次再喊他过来玩啊。”
朱远庭想了想,不敢把话说得那么满:“那得看我姐在不在。”
这段时间,薛裴来学校找过他几次,但这还是他第一次愿意上场打球。
虽然朱远庭还没谈过恋爱,但他也能理解薛裴的举动。
就像是他喜欢的女孩在台下看他打球,他也跟打了鸡血似的,卯着劲表现自己,恨不得把自己会的全都亮出来。
这样想着,朱远庭往观众席的位置看了眼,这一看,才发现她姐的座位怎么空了。
明明刚才还在这的。
他茫然地四处看了看,确实没瞧见朱依依的踪影。
转头望向薛裴,果然他也正往那个空荡荡的位置看去,眼底的星光一下暗了。
像是泄了气。
朱远庭有些费解,其实,他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她姐连李昼都能接受,却不肯接受薛裴哥呢。
几分钟后,朱依依终于接完电话回来,在微信上回复同事的消息。
薛裴进球时,回头往观众席的方向看。
只是,朱依依的注意力从不在他身上。
她一直低着头在手机上打字。
是在和别人聊天吗?
和谁聊天呢?
薛裴的心思已经不在球场上,球赛一结束,他就换好衣服下来,径直走到观众席。
不经意地朝她手机上看了眼,心里终于安定下来。
原来是在玩消消乐。
薛裴嘴角弯了弯。
幸好。
晚饭是在朱远庭学校附近的餐厅吃的。
原本球队里有好几个同学也说要一起来,但朱远庭怕露馅了,不敢答应。
要是让她姐知道他乱认姐夫,不得骂死他。
他冒不起这个风险。
菜已经上齐,朱远庭很大方地说:“姐,你难得来我们学校一次,这次我请你呗。”
朱依依没好气地笑笑,似乎想起了什么,问朱远庭:“你生活费够用吗?”
昨晚,吴秀珍给她打电话,问她最近是不是给了钱朱远庭,不然怎么开学两个月了,都没问家里要过生活费。
听到这个问题,朱远庭和薛裴交换了下眼色,他战略性地喝了口水,回答道:“够的,我最近比赛也有奖金。”
不只是比赛有奖金,而且薛裴还给了那么大一笔钱,他都存了定期,不敢乱用。
“有出息啊,”朱依依揉了揉朱远庭的头发,“这么厉害。”
“那当然了。”
朱远庭看了眼旁边的薛裴,把话题绕到他身上。
“对了,姐,你有看到薛裴哥刚才那个跳投吗?太帅了简直!”
“嗯,”朱依依不知道他是指哪个,随口应了声,“看到了。”
薛裴听出了她话里的敷衍。
“我记得你高中有段时间不是对篮球很感兴趣吗?”朱远庭想起很久远的一件事,“有次半夜偷偷跑到客厅看球赛直播,结果在沙发上睡着了,被妈骂了一通,我现在还记得可清楚了。”
朱依依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大概是高二那年,薛裴迷上了打篮球,她为了能和他有共同话题,下课回到家都在恶补篮球知识,虽然看不懂,但还是硬看。有些球赛都是凌晨才开始直播,等家里人睡着后,她悄悄溜到客厅,打开电视机,灯也不敢开,就坐在沙发上一边看一边打哈欠。
然后,给薛裴发□□消息。
“薛裴,你喜欢哪支球队啊?我比较喜欢白色衣服的,因为长得帅哈哈。”
“这个比赛几点结束啊,明天要上课,你不困吗?”
“薛裴,你是睡着了吗,怎么不回我消息QAQ”
薛裴看得很专心,回消息回得慢,好几次她都没等到他回消息,就睡着了。然后那天晚上,电视就这么开了一夜,被吴秀珍骂了一周,她才消气。
想起这些事情,恍如隔世。
朱依依没说话,但薛裴却好像明白了什么,转过头望向朱依依时眼眶都有些热。
察觉到薛裴投过来的目光,朱依依更是不自在,她夹了块小炒肉,对朱远庭说:“是吗,我都忘了。那么久的事了,谁还记得。”
吃完饭,朱远庭准备去图书馆学习,他站在校门口,朝他们挥手:“姐,你下次记得再和薛裴哥来看我!”
朱依依没搭理他,朝他摆摆手:“快回去吧。”
朱远庭走后,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朱依依随口问道:“你平时经常过来?”
没想到朱依依会主动和他说话,薛裴觉得这已经是一种突破。
他心里有些雀跃,回道:“偶尔。”
朱依依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朱远庭上学这么久,她这是第二次来。薛裴倒是比她这个当姐姐的还要称职。
走到分岔口,朱依依不知道该往哪走,刚才她是用导航走过来的,现在不太认得路。
这么多年的相处,他们之间总有天然的默契,薛裴很自然地开口说道:“右边。”
“哦,好。”
“对了,你是不是给他生活费了?”
薛裴迟疑着没开口,也不愿意骗她。
从他的表情,朱依依就猜出了大概。
“你不要惯着他。”
“好。”薛裴点头,又补充了句,“都听你的。”
最后这几个字听起来有某种暧昧的意味,朱依依从这之后,再也没说话。
快走到路边,薛裴终于鼓起勇气问她:“你待会有时间吗?”
她还没回答,马路对面走过来一群学生,从他们中间走过,吵吵闹闹的,他的声音就这么被掩盖了。
其中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笑着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嗨。”
朱依依从来没见过这个人,有些疑惑,旁边的薛裴给她介绍:“是阿庭的舍友。”
点头打了声招呼,他们没有停留多久,继续往前走。
身后听见黄发男生的朋友疑惑地问道:“刚才那两个是?”
黄发男很自然地回道:“朱远庭的姐姐和姐夫啊。”
薛裴倒吸了一口气,注意着朱依依脸上的表情。
果然,旁边的朱依依停住了脚步,眉头皱了皱。
薛裴连忙解释:“他可能误会了。”
朱依依:“哦。”
走到公交站时,恰巧有辆车到站,朱依依正要上车,薛裴忽然从身后拉住了她的手臂。
“你今晚有时间吗?”薛裴的眼神很真诚,“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一个半小时后,他们来到北城的郊区。
站在庭院里,望着面前这栋像童话一样的乡村小屋,朱依依的眼眶霎时红了。
门口红色的邮筒挂着一块木牌写着“主人今日不在家”,她伸手摸了摸邮筒的表面,因为被太阳晒了一天,还有些滚烫。
她也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梦。
这是很多年前,她在模拟游戏里建造的属于她和薛裴的家。薛裴竟然将它建了出来。
这一刻,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受到的冲击和震撼,或许还有感动。
她木讷地站在原地。
薛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想进去看看吗?”
他走在前面,推开了门。
浅色的沙发,水绿色的桌布,木质的餐桌,墙上还挂着手动翻页的日历,这里的一切她再熟悉不过。
她站在这,就像闯入了多年前编织的一段梦境。
“你怎么——”
说到一半,她又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
“我就是游戏里那位X先生,对吗?”
空气在此刻凝结。
有些记忆是在顷刻间被唤醒的。
她说:“对。”
听到她的亲口证实,薛裴忽然有些哽咽。
他想起她游戏里对X先生的文字描述——
“X先生是一个很顾家的男人,也是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虽然他工作很忙,但都会在晚上九点前到家。我们都是普通的职员,生活过得很紧凑,但每天都很幸福。在结婚的第三年,我们终于有能力买了一台小汽车,他每天都会绕很远的路送我去上班……他身上有很多很多优点,但有一点不好的是他不喜欢我养宠物。”
这是她想象中和他在一起的生活,过着简单却幸福的日子。
朱依依看着墙上那本泛黄的日历,视线逐渐模糊,“其实我20岁那年的生日愿望,就是嫁给你,能和你拥有一个家。”
她平淡的语气,在薛裴心里掀起巨浪。
他有很多话想说,最后说出口的却只有对不起。
“没什么可对不起的。”朱依依笑得坦然,“20岁的朱依依是这么想的,但现在的我已经不会这么想了。”
薛裴心里酸涩,带她走进了书房。
书房里,桌面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她复读那年,写给他的全部信件。
这么多年,他仍旧保存得很好,他甚至记得每一封信的内容和日期。
“还记得你写给我的这些信吗?”薛裴笑着说,“我们以前还说过,等到很多年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回头看。”
薛裴正要打开第一封信,忽然听见朱依依说:“哦,我已经全都烧掉了。”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握着纸张的手泛白,薛裴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烧掉了?”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对。”
十月的天,薛裴却像是站在寒天雪地里,连声音都没有了温度。
“为什么?”
说出这三个字,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因为觉得,没有意义了。”
“没有意义……”薛裴嘴唇翕动,重复着她的话,笑得悲怆,“所以我们的过去,全都不值一提了?”
“不是,只是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朱依依说的每一句话都发自内心,“谢谢你做的这一切,也谢谢你圆了我曾经的梦,但是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曾经她主动向他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步,但他没有迈出最后一步,而现在他也向她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步,但她已经不愿意再回头了。
薛裴忽然明白,原来最残忍的是,他还留在过去,但她已经决定往前走了。
但他准备好的话还没说完,他心里还保留着最后的希望。
“你上次说的话,我很认真地想过,我们可以不结婚,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领养一个孩子,我会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会让他在幸福的环境里长大……”
朱依依打断了他的话:“薛裴,其实你了解我的,你知道我只要决定了一件事,就永远都不会回头。”
沉默的这几秒,像是在等待她的宣判。
直到他听见她说:“所以,就到此为止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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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也许我根本喜欢被你浪费
十一月,公司团建旅游,这也是所谓的一年一度的员工福利。
旅行地点是他们投票决定的,最后定在南方一个小镇。
从首都机场出发,朱依依他们坐了三个小时的飞机,以及一个小时的计程车,傍晚才到达清秱镇。
路程很奔波,住宿条件倒是不错,是当地一家有名的民宿,晚上坐在阳台的摇椅往外看,能看到整个小镇最美的风景。
她和晓芸安排在同一个房间,因为能出来玩,晓芸心情很激动,前一天晚上兴奋地拉着她聊天聊到半夜,一直在查看附近的景点攻略。
连带着朱依依都有了小学生春游前夕的兴奋感。
两人就这么聊到凌晨两点才睡觉。
因为生物钟,朱依依第二天很早就醒了,这一醒,就再也无法入睡,她轻声洗漱完就走到外面买早餐。
这会不是旅游旺季,大街上的游客并不多,早上七点半,街上很安静,和大城市的清晨不同,这里没有拥挤的地铁,没有将马路堵得水泄不通的车辆,也没有那么多衣着光鲜、行色匆匆的都市精英。
这里的生活慢悠悠的,大家都不赶时间,路边有刚蒸出笼的包子,还冒着热气,许多商铺也才刚开门,走在青石板路上,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朱依依买好早餐回去时,晓芸刚睡醒,躺在床上,眯着一只眼睛玩手机。
见门打开,她把手机放了下来。
“依依,你这么早就醒啦。”晓芸揉了揉眼睛,瞥见她手里拿着的早餐,开玩笑道,“完了,还要领导给我买早餐,我面子也太大了。”
朱依依拿枕头砸她,看了眼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就要下楼集合了,催促她赶紧起床洗漱。
九点钟,所有人都在一楼集合,一起出发去附近的森林公园。
朱依依原本对行程充满了期待,直到又开始所谓的团队比赛。
团建活动里最让人厌烦的大概就是无处不在的比赛环节,还要美曰其名为培养团队的竞争精神。往年朱依依都可以不参加,但现在作为团队的负责人,她没办法拒绝。
这回,连户外野餐都要搞个知识问答的比赛,答对了才有食物。
没有任何意外,他们组勇夺最后一名。
第一轮,他们只答对了两题,分到两个面包。
第二轮,连题目都抢不到,只拿到了安慰奖,每人奖励一个橙子。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后来发现,原来别的组都在偷偷作弊,要么拿出手机查答案,要么在微信上发消息求助,主持人看到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像是默认了这个规则。
“看来我们还是太老实了。”晓芸欲哭无泪,“已经是最后一轮了,我们不能认输,不然今晚真的要饿死了。”
朱依依决定向朱远庭求助,给他发了好几条微信消息。
最后给她打过来电话的人却是薛裴。
他打字说道:【我帮你。】
朱依依正要拒接,又收到他发过来的消息。
薛裴:【别挂。】
第三轮比赛已经开始,朱依依最后还是接通了。
接通电话后,谁都没有说话,朱依依也不知道这个位置的收音效果怎么样,薛裴到底能不能听清。
很快,她发现是自己多虑了。
主持人在台上念着题目,有时候还没念完ABC的选项,薛裴就已经将答案发了过来。
微信聊天记录上,满满一页都是他发过来的消息。
朱依依不敢全都回答,只选了其中几道,举手抢答。
晓芸大概发现了异常,探头过来看了眼,震惊地说:“哇,你这个朋友好厉害。”
她刚说完,屏幕那头就发过来消息:【谢谢。】
晓芸看到他的回应,在旁边笑了起来。
这一轮,他们拿了第二名。
拿到了一个蛋糕,一盒片好的烤鸭,还有一盒水果。
出了这口气,晓芸显而易见地开心。
“谢谢你的那位朋友,我终于吃上肉了!”
而朱依依看着野餐垫上放着的食物,不知怎么想起那天在北城郊区的房子里,他们最后一次对话。
她说,她只要决定了一件事,就永远都不会回头。
薛裴当时的回答是:“这么巧,我只要决定了一件事,就永远都不会放弃。”
“你如果一直都不想结婚,那我就一直等着你。但你不能把我和别人区别对待,不能给别人打90分,只给我打0分,你不能对我这么不公平。”
——
薛裴是在会议间隙收到了朱远庭发过来的消息。
【哥,我姐他们公司搞什么抢答比赛,她给我发了好几道题,我现在要上课呢,你帮忙看看。】
他回:【有什么惩罚吗?】
朱远庭:【倒没有,但我姐说要是答不对,就没有吃的。】
薛裴立刻走出会议室,给朱依依打了电话过去。
坐在会议室里的周时御从透明的玻璃门望出去,薛裴穿着单薄的衣衫,站在寒风里,手机贴在耳畔,听一会,然后在对话框里打字回消息。
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二十分钟后,下半场会议开始,薛裴才放下手机走进来。
走进门时,脸上的神情已经判若两人,刚才的温柔仿佛只是表象。
周时御知道,薛裴这是从恋爱脑模式又切换回工作模式了。
会议结束,周时御好奇问道:“朱依依刚才给你打电话了?”
“不是,”薛裴把手机反面盖在桌面,“我主动打过去的。”
周时御忍不住笑了出声:“不是我说,你能别这么上赶着吗?”
薛裴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往下说:“时御,我想去找她。”
“那就去啊。”
多简单的事。
“但她不想见我。”薛裴的表情有些落寞,“她见到我,可能会生气。”
周时御走到阳台抽烟,说起风凉话:“其实我觉得朱依依对你还算不错了,我要是她,哪怕我不喜欢你,我也要装作喜欢你,先是玩弄你的感情,再骗光你的钱,把你甩了,最后她全身而退,一点都不亏。”
他只是在开玩笑,薛裴却像是当真了。
“她不会的,”薛裴苦笑着说道,“因为她连骗都不愿意骗我。”
——
第二天的日程,是去山上的寺庙祈福。
这里香火旺盛,人声鼎沸,每天都有很多香客来这里虔诚祈祷。
朱依依也去求了个平安符,她刚从正殿走出来,在许愿墙旁边站着的晓芸就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帮你也拿了一个,听说这个很灵的,我妈还特意叮嘱我一定要过来许愿。”
晓芸指着面前的许愿墙,递给她一个红色的祈福牌。
“对了,说起来,我刚才还看到一个跟你同名字的呢。”晓芸拉着她的手走到另一边,“呐,你看,跟你名字一样的。”
朱依依笑了笑:“这么巧?”
嘴角的笑容在看到上面的字迹时,瞬间凝固。
那块红色的祈福牌上写着:“希望刚毕业的朱依依小朋友工作顺利,开开心心。”
落款时间,正好是她大学毕业出来工作那一年。
那上面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
她站在那久久没动,晓芸觉得有些奇怪,疑惑地问道:“怎么了,不会真的是你吧。”
朱依依没说话,摇了摇头。
走了一天,回到酒店,大家都累得够呛,连饭都不想下楼吃。
朱依依最后点了外卖。
电视机上在播放着综艺节目,朱依依一边看一边笑,晓芸忽然开口说了句:“我刚刷到我高中同学的朋友圈,以前我暗恋的男生今天结婚了呢。”
朱依依立刻抬起头,关切地望着她。
“没事,我不会哭的,只是有点感慨。”晓芸摆摆手,“我和他都已经有五六年没联系了。”
夜晚总是容易伤感,情绪需要一个宣泄口。
“我们高二那年做了半年的同桌,一开始,我挺瞧不上他的,觉得他成绩也不好,成天无所事事的,后来校运会他短跑拿了全校第一,一时成为了风云人物,班上很多女生都注意到他,给他送早餐,可能喜欢这种事情也是会跟风的,就因为这样,我也开始留意他,留意他每天穿什么鞋,考试考了多少分,心情好还是差……”
“我从来没主动和他说过话,我们只有在一起打扫卫生时才说上几句,有一次上体育课,班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走得慢,他突然喊住我,让我帮忙拿他的校服外套上去,他的朋友在旁边起哄,我脸烫得像快烧着了。接过他衣服的时候,我心跳得特别快,那一整天,我都不敢看他。后来,高三分班,我们就没有再联系了,直到高考结束的时候,他送了我一样东西。”
“是什么?”
“是他高二比赛的奖牌。”
说到这,晓芸停了下来,朱依依好奇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啦。”晓芸笑着说,“高考后,他去了外地上学,我留在了北城。”
“其实我知道,在当时的某时某刻,我们都曾经心意相通,只是我们都没有说出口,虽然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但想想还是挺遗憾的。”
朱依依不知想到什么,给了她一个拥抱。
从清秱镇旅行回来,朱依依带了不少当地的特产。
周末,朱远庭来她出租屋蹭饭,她顺道把带回来的特产拿给他。
又给了他另一份,说“买多了,你要是吃不完就拿给薛裴,但不要说是我去旅游拿回来的。”
免得薛裴误会。
她只是想感谢那天他的帮忙,没有别的意思。
朱远庭当下了然,伸出三指发誓:“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薛裴哥,这是你特意买给他的。”
知道他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朱依依作势要打他,朱远庭吓得立刻跑了出门。
朱远庭办事确实不靠谱。
第二天,她下班从超市买了菜回来,回到小区门口,就看到薛裴在楼下站着。
每当她觉得薛裴不会再来找她的时候,他都会重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无论她说多难听的话,他都还是像现在这样,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和她打招呼。
“今天下班这么早?”
朱依依拿出钥匙开门,薛裴跟在她身后上楼。
把菜放回厨房,她走出来时,薛裴还在客厅站着,没有乱走。
她意有所指地说:“我只买了一个人吃的分量。”
薛裴听出了她话里的拒绝,但他今天的心情很好,嘴角弯了弯,说道:“谢谢你给我带的手信。”
朱依依装作没听懂:“你误会了,我不是给你带的。”
薛裴眼底是全然的不信。
朱依依解释:“昨天阿庭过来,我拿给他的,他可能觉得吃不完才拿给你的。”
薛裴笑着说:“可是阿庭已经告诉我了。”
朱依依抑制住在微信上骂人的冲动,捏紧了手机。
“哦,就算是我给你的,又能代表什么?”
“不代表什么。”薛裴顿了顿,“但我很开心。”
朱依依仰头望着他,昏黄的灯光为他增添了暖意,发丝都透着金色的光。
他轻声说道:“就像现在这样就很好,只要你不要对我视而不见,不要说那么狠心的话,你不需要对我很好,偶尔给我一点甜头,我就会很开心的。”
厨房里的水已经烧开了,薛裴看了眼时间,没再打扰她:“你吃晚饭吧,我先走了。”
薛裴走后,朱依依还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扇已经重新关上的门。
——
周一,因为公务,薛裴要去外地出差。
候机那会,周时御给女朋友打电话,报备行程。
“就去几天,下周就回来了。”
“想要什么,回来给你带礼物。”
“没有女同事,就我和薛裴两个人去。”
摄像头换为后置,“看到了吧,就只有我们两个。”
薛裴看了眼镜头,没什么表情。
例行的查岗环节结束,周时御挂了视频电话,走过来时,一边摇头,一边对薛裴说:“没办法,太粘人了,每次都要问好半天。”
说出口的瞬间,周时御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吸了口气:“嘶,怪我,又没考虑到你的感受。”
薛裴冷哼了声。
登机前,薛裴想了想,也给朱依依发了消息:
【我去粱城出差几天。】
【和时御一起。】
自然是没收到回复。
直到飞机抵达梁城,走到机场通道,薛裴打开手机,发现在一个小时前,朱依依给他回了消息过来。
一一:【好。】
走着走着,发现旁边的人不见了,周时御回过头,看见薛裴望着手机上的消息,眉眼弯弯。
“谁给你发消息了,笑得这么开心?”
周时御想探头过来看,薛裴立刻把手机收好。
周时御觉得没意思:“行,不看了。”
出差这几天,薛裴每天晚上都会给朱依依发消息,说今天做了什么。
虽然大部分时间,她都不会回复。
出差结束后,薛裴回了一趟老家。
朱建兴去年退了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想找点事做,有个棋友说可以低价转让一家商铺给他,就在桐城二中附近,说是开间小卖部或者文具店肯定划得来,朱建兴也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犹豫了一段时间都拿不下主意,便想问问薛裴的看法。
薛裴这次回家,也是担心朱建兴被骗,特意回来看看。
回来第一天,薛裴就陪朱建兴去确认了商铺的具体位置。
实地考察过后,果然对方低价转让是有原因的,薛裴查阅了相关资料,原来桐城二中明年就会在城南新建校区,自此初中部和高中部分开,原址后续人流量肯定会受影响。
当薛裴向对方要房屋权属证明时,对方也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大概。
连朱建兴都看出来其中有猫腻,没等对方说完,就拉着薛裴走了。
往回走的路上,朱建兴一阵后怕,打着冷颤。
“幸好我先问了你,不然我这点退休金都要被人骗光了,他前两天还催我签合同,说很抢手,很多人都在问。”朱建兴越想越不对劲,又问薛裴,“不过你这么急着赶回来,没打扰到你工作吧?”
“没有,我这几天本来也打算回家一趟的,”谈话时,薛裴想起朱依依前几天发的朋友圈,“对了,叔叔,依依说想吃您做的酱板鸭了,改天我捎点过去给她吧。”
朱建兴笑着说:“她这孩子就是嘴馋,从小就记着些吃的。”
这一带是老城区,附近有房屋在施工,地上摆满了建材,起重机正在高空作业,空气里都是沙子水泥的味道。
薛裴掩住了口鼻。
这会手机震动了一下,薛裴看了眼,是朱依依发过来的消息。
一一:【你回老家了?】
薛裴走得慢了些,回道:【嗯,昨晚刚到的。】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带点上去。】
一一:【不用。】
不希望话题就在这里终结,薛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抬起头,思考了一阵。
楼顶上两位工人正从起重机搬运货物,放在一旁的金属钢板半悬在空中,风一吹摇摇欲坠,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
薛裴正要提醒走在下面的朱建兴,但就在这一刻,戴着头盔的工人拿走了压在钢板上的重物,那块金属钢板就这么直直地从高处往下坠——
瞳孔骤然放大,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在最后时刻,薛裴跑上前,推开了朱建兴。
砰地一声!
世界好像变成了黑色,除了疼痛,所有知觉都被削弱,听觉也渐渐模糊。
鲜血汩汩流出。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有人在打电话叫救护车,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有人在弯腰查看他的伤势。
手机掉在地上,已经砸得粉碎。
因此,那条编辑了一半的信息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去。
——
家里给她打电话那会,朱依依正在参加公司内部举办的比稿会。
马上就轮到她发言,她整理着讲稿,准备上台。
这次的比稿,虽然没有实质性的意义,但如果能被评为第一名,团队里能有五千块的奖金,平分到每个人头上也有几百块。
开会时,她的手机开了勿扰模式,直到开会结束,她才发现半个小时前吴秀珍给她打了十几个电话。
吴秀珍还是第一次在上班时间给她打电话。
看着这十几个未接来电,朱依依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立刻回了电话。
一接通,电话那头止不住地哭,连话都说不清楚,声音支离破碎。
磕磕绊绊的语句中,她听明白了吴秀珍的话。指甲刺进肉里,钻心的疼。
当晚,她就坐高铁回了老家。
四个小时的路程,她反复翻看着薛裴这几天给她发的信息。
他说,他要去出差了。
他说,周时御总是在他面前秀恩爱。
他说,等我回北城,给你一个惊喜。
深夜的高铁,空旷,安静,她的肩膀不断地颤抖,终于泣不成声。
其实,那天她去寺庙祈福的时候,给他求了一个平安符。
但一直没有拿给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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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也许我根本喜欢被你浪费
凌晨时分,医院的灯光昏暗微弱,从楼梯口看向走廊尽头,漆黑,狭窄,却又一眼望不到底。
这里很安静,闭上眼像是能听见病房里仪器发出的声音,极其规律的,在耳边响起。
时间好像已经停滞了很久。
她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天。
她也记不清这是第几次隔着玻璃往里看,只是薛裴仍旧躺在那张病床上,唇色苍白干裂,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白天,有肇事者过来道歉,他们提着水果篮上门谈论着赔偿的事宜,在医院里哭闹着恳求原谅,希望不要再往下追究。
薛阿姨一个字都不愿意说,也不愿意看他们一眼。
就像一场闹剧,没有了观众,自然就散场了。
最后是朱依依把他们请走的。
这些天,薛阿姨消瘦了不少,头发也白了许多,走起路来身形摇晃。
肇事者已经走了好一阵,她才靠在朱依依肩膀上哭了起来,泪水浸湿了她的衣领,朱依依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听见她不断重复着:“他们怎么赔偿得起,怎么赔偿得起薛裴的人生,他还这么年轻……”
吴秀珍和朱建兴每天都去庙里祈祷,从早上到下午,回来时衣服上都是香灰的味道。
一向寡言的朱建兴变得更加沉默,可以一整天都一言不发,时常看着走廊尽头窗外的树发呆。
所有人好像都在一夕之间变得苍老,眼睛里失去了所有光彩。
每一次动手术,大家都在病房门前焦急地等待着,连朱远庭都变得安静,握着她的手都在发抖。
“手术中”的灯还在亮着,一整夜,他们都没合眼。
早上,朱依依下楼买早餐,朱远庭也跟着一起去。
“姐,”朱远庭的眼睛还红着,“你说,万一,万一真的——”
话说到这,他不敢再说下去。
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意识到生命原来这么脆弱,一个月前还在和他一起打球的薛裴,现在躺在手术台上,戴着呼吸机,一动不动的,等待着别人宣布结果。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们,”朱远庭从口袋里把那张银行卡拿出来,递给她,“开学那天,薛裴哥给了我一张卡,他说你和爸妈赚钱不容易,让我不要问你们拿钱。”
朱依依没有伸手去接,冷声说道:“等他醒了,你自己还给他吧。”
朱远庭像是从她这得到了信心,语气坚定了些:“好,等薛裴哥醒过来,我立刻还给他。”
买好早餐,他们坐电梯上楼,恰巧这时,手术室的门打开了,朱依依几步走上前,手里拿着的豆浆差点洒了出来。
肋骨断裂,颅内出血,医生口中更复杂的名词她没听懂,唯一听懂的是那句“病人现在的情况还是很危险,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一句话,无疑是晴天霹雳,她搀扶着朱远庭的肩膀,才能勉强让自己站稳。
从玻璃往里看,医生挡住了一半的视线,她只能看见他身上穿着的病号服,旁边放着各种仪器,他现在只能依靠这些仪器来维持着他的生命体征。
她忽然记起最后一次见他,他在小区门口等她回来。
那天,薛裴穿着深棕色的薄款风衣,有种温润的贵气,还没到冬天,他就披上了她以前送给他的围巾,也不嫌热。
她没有留他下来吃饭,但临走时,他脸上的表情是显而易见的开心,他说:“你不需要对我很好,偶尔给我一点甜头,我就会很开心的。”
许是消毒水的气味闻久了有些犯恶心,朱依依跑去厕所里吐得天昏地暗,吐到最后只剩下干呕。
站在洗手台前,她望着镜中的自己,越看越陌生。
薛裴昏迷的第十天,周时御帮忙联系了转院,从桐城转到北城。
这段时间,周时御一直在联系国内外脑外科的权威专家,好几天都没睡觉,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办完转院手续,朱依依代替薛叔叔阿姨向他道谢。
一向嘻嘻哈哈的周时御此时脸上挤不出一丝笑容:“当初要不是薛裴拉我一把的话,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衔时也就完了。”
又是一次漫长的手术过程。
手术室关上门的那一刻,朱依依觉得时间已经陷入了循环,她感知不到黑夜白天,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几号,只觉得天气变冷了。
冬天好像来了,大家的衣服都添多了些。
薛裴做手术的这天,她重新回了公司上班,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和团队里的人连轴转地开会。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发现,她越在意的事情,反而最后都会落空。反而是越不抱希望的事情,会有出人意料的结果。就像是看奥运比赛,她支持哪一队,哪一队就会爆冷出局,后来她连电视都不敢打开看了。
这回好像也灵验了。
朱依依下班去医院的路上,收到了朱远庭发过来的消息。
【姐,手术很成功,医生说,薛裴哥已经脱离危险了!】
晚高峰的地铁上,她放下手机,深呼了一口气。
幸好。
薛裴转入了普通病房,但还没醒过来。
主治医生说薛裴的生命体征已经平稳,但脑水肿严重,还要继续配合治疗,不排除会形成植物人的风险。
薛阿姨每天都在病床前和他说话,拿着他小时候的相册,说起他童年时淘气的事,朱依依在旁边听着,弯了弯嘴角。
“你看,依依都笑话你了。”
又翻到了薛裴中学时候捧着奖杯拍的照片,一页一页地翻着。
“从小你就没让我费心过,不管做什么都是第一名,开家长会,别的家长都来向我取经,问我平时怎么教育的,其实我什么都没做,都是你一个人在努力。我和你爸都是普通人,事业上帮不上你的忙,你能有现在的成就,全是靠自己打拼来的……”
每次说到最后,都是泪流满面。
深夜,薛阿姨回去休息,朱依依还在病房里留了一会。
她没有说话,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从眼睛、鼻子到嘴巴,每一个五官,旁边的仪器还在滴滴地响着。
他的手很冷,朱依依起身用热水打湿了毛巾,坐在病床前帮他擦拭掌心,他的手指修长又漂亮,皮肤很白,几乎能透过皮肤表层看到毛细血管的颜色,现在生病了,手上更是白得几近透明,像是展览上玉石的颜色。
不知擦拭到第几遍,他的手上终于有了些温度。
时间已经很晚,朱依依放好毛巾后靠在椅背上睡着了,打算明早直接去公司上班。
第二天,闹钟还没响,朱依依就醒了。
她去卫生间里简单洗漱了一下,挎包放在柜子上,她伸手把挎包拿下来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早。”
他的声音干涩,像是许久没有发出过任何一个音节。
脑子嗡地一声,朱依依后背僵直,立刻转过头。
病床上的薛裴脸色仍旧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正望向自己。
无声的对视中,朱依依先红了眼,眼泪一瞬间决堤。
太久没说话,他吐字很缓慢,声音听起来极其虚弱。
她凑近了些,听见他问:“那天,叔叔没事吧。”
朱依依更是哽咽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摇了摇头。
医生进门复查,朱依依到走廊一个一个打电话,通知大家薛裴醒了。
这大概是整个十二月最好的消息。
再进门时,医生刚好复查结束,见到她便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
朱依依坐在病床边上,观察着仪器的数据,但又什么都看不懂,最后望着薛裴:“你现在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薛裴一开始摇了摇头,后又缓慢地动了动指关节。
“手?”朱依依望向他的手,“手不舒服吗?”
薛裴点头。
朱依依疑惑着握住他的手,双手帮他活动指节,“现在呢,有没有好一点?”
他的掌心太冰冷,体温太低,她正想去拿热毛巾敷一下,或许会促进血液循环,但下一秒,薛裴反握住她的左手。
薛裴身上没多少力气,动作很轻,她随时都可以挣脱,但她没动,就这么站着。
她手上的体温传递到他身上,薛裴抬头望着她,她的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他想伸手帮她擦眼泪,但他的手还抬不起来。
最后他只说了两个字:“别哭。”
他这一说,朱依依眼睛又红了。
“我不会有事的,”薛裴眼神专注地望向她,“我还有很多很多事,还没来得及去做。”
也还有很多事,还没有和她一起完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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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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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薛裴醒过来的消息,大家都赶了过来。
清晨的病房,挤满了人。
这么久以来,这是第一次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不是互相安慰佯装出来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无数次的绝望过后,他们终于窥见了一些希望。
朱远庭也从学校请假赶了过来,走进病房,一见到薛裴,就哭得不成样子,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擦眼泪,反而把大家都逗笑了。
只是薛裴虽然清醒了过来,但身体状况还不是太好,医生说因为脑出血量过大,脑组织受损严重,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治疗才能恢复到正常情况。
他一天里清醒的时间只有两三个小时。
其余时间则是眼睛紧闭着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
也像是再也不会醒过来。
薛裴住院的这些天,朱依依来医院来得频繁,时常能听到病人家属哀恸的哭声,有人跪在手术室门前整夜祈祷,也有很多人就是这样,在病床上睡着了,就再也不会醒过来。
所以每次看到薛裴神情疲惫地阖上眼睛,她都会有一种无由来的恐慌。只有在看到跳动的心电图线条时,心里才能踏实下来。
薛裴清醒时,常和她说话。
他说,昏迷的大部分时间,大脑都是一片混沌,没有任何意识,但有时也会像做梦一样,梦见许多细细碎碎的片段,都是他人生里最快乐的记忆。
比如考上最高学府,比如拿到第一笔投资,又比如初三那年,他花了一周的时间给她叠了一百个千纸鹤,她高兴了很久。
他说:“因为梦境太美好,有时他都不愿意醒过来。”
梦里,没有身体上的疼痛,梦里,一切都还来得及。
朱依依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说了句:“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他眼里有了些期待的光:“会吗?”
朱依依点头:“嗯。”
其实,这个问题没有人知道答案。
年底正是电商行业最忙碌的时候,要赶业绩,也要做来年的工作计划,得知薛裴身体在慢慢好转后,她就没再每天往医院跑。
因为工作原因,她去邻市出差了几天,只能每天从吴秀珍那里获知薛裴的身体状况。
十二月中下旬,薛裴又安排了一台手术,做颅内血肿穿刺引流。
朱依依虽然在开着会,但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频频走神,汇报数据时差点出了错,会议结束后,被肖总喊去谈话,除了承认错误,她没有什么能做的。
下班那会,她收到家里打过来的电话,终于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知道手术成功率很高,但还是难免会担心,她承认她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很悲观,就像她知道手术有80%的成功率,但她总会担心剩下的20%。
她害怕,手术前的那次见面,会成为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去餐厅的路上,晓芸问她:“你朋友生病还没好吗?”
“还没。”朱依依顿了顿,“不过已经好很多了。”
“你别太担心了,你要先把自己照顾好,不然到时候连你都病倒了,家里人岂不是更难过。”
这一个多月,晓芸眼看着朱依依从圆脸瘦成了瓜子脸,整个人都没了生气。
“嗯,我知道的。”
“你上次不是去庙里给他求了平安符吗,相信我,一定会没事的。”
朱依依停住了脚步。
她想,等她出差回来,就把平安符拿给他。
——
手术结束的第二天,周时御来医院看望薛裴。
他这段时间隔三差五就过来,薛阿姨也都认识他了,走出门时还和他打了声招呼。
周时御坐在病床前,手法笨拙地削着带过来的苹果,那么大一个苹果被他削得歪歪扭扭的,差不多只剩核,表面都快氧化发黄了。
薛裴看了一点食欲都没有,甚至有点反胃。
“有事说事,别浪费时间了。”
周时御左右端看了几秒,自己都觉得惨不忍睹,把那苹果扔进了垃圾篓里。
“行,那我就不削了啊。”
本来就是走个形式。
周时御到卫生间把手洗干净,正要和他说公事,电脑刚打开,忽然听见薛裴很认真地问了他一个问题。
他说:“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周时御笑了出声,觉得不可思议。
从电脑前抬起头看向薛裴,周时御调侃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着你这张脸呢。”
薛裴没说话,似乎真的在等他的答案。
周时御清了清嗓子,认真地回答:“你可以对你的智商失去信心,但都不能对你的脸失去信心。”
薛裴声音落寞:“但她这几天都没来看我。”
原来如此。
周时御这下倒是听明白了。
他一边打开电脑,一边假装正经地说道:“哦,我那天刚好经过她公司,好像是看到有个男同事和她在一起挺亲近的。”
薛裴皱了皱眉:“什么!”
薛裴这段时间鲜有情绪起伏,这下倒是心脏猛地跳得很快。
“长什么样的?”
他想起了上回深夜送朱依依回家的男同事。
周时御还在说着风凉话:“长得一般吧,不过人家两条腿都能走路的,身体看起来很健康。”
知道周时御是在故意刺激他,薛裴沉默了好一阵,没说话。
“所以,你还不赶紧好起来,别躺个一年半载的,到时候她带她男朋友一起来医院看你,我看你怎么办。”
薛裴扭头望向窗外,这段时间,他每天能看到就只有窗外这一方风景。冬天,树木早就枯了,昨夜的积雪还挂在树上,很萧条,偶有飞鸟停在枝桠上,又很快就飞走,一切都了无生趣的。
话说到这,周时御见好就收。
但临走前,薛裴又喊住了他。
——
朱依依出差结束那天,下了高铁就打车到医院。
这会已经是晚上,她顺路在附近的餐厅打包了一份南瓜粥。
去到的时候,病房的门是关着的。
她轻声敲了敲门,但没有人应答,她以为是薛阿姨在里面睡着了,没听见,便轻轻推开了门。
房间里,薛裴上半身裸露着,男护工正给他擦拭手臂,朱依依愣了愣,反应过来立刻局促又尴尬地退出去关上了门。
……来得不是时候。
站在医院走廊,朱依依手里捧着刚买来的粥,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走。
没多久,门又再次打开。
护工对她说:“可以了,您进去吧。”
朱依依在门外站了好一会才走进去,想起刚才那一幕,看到薛裴的脸,心里还有些不自在。
粥放在桌面上,她背对他站着,避开薛裴的视线。
“你来了?”
从她走进门开始,薛裴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六天。
薛裴想,她已经有六天没过来了,他记得很清楚。
脑海中又回想起那天周时御说的话,心里竟有点委屈。
他很想问她,但他没有任何立场。
他知道,就算她真的交了男朋友,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朱依依觉得他情绪不太对,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喊医生进来看看?”
说着,她就要起身。
薛裴:“不用,只是有点闷。”
朱依依紧张了起来:“哪里闷?”
“领口。”
朱依依低头看了眼,他病号服衬衫领口往下的两颗纽扣不知怎么好像系反了,脖颈处看起来确实有些束缚。
“刚才纽扣没系好,”薛裴停顿了几秒,说,“可以帮我一下吗?”
她正想喊护工回来帮忙,又觉得有些矫情。
思想挣扎了几秒,她最后弯下了腰,凑近了些。
越过了正常的社交距离,薛裴的呼吸就打在她的肩颈处,即便他已经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仍能感觉到他身上强烈的雄性荷尔蒙,能闻见有刚沐浴完的清爽味道。
薛裴此时领口半敞,身上皮肤白得接近透明,喉结上下滑动着,朱依依解开纽扣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锁骨,她强装镇定地缩回了手,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怎么了?”他问。
“……没事。”
朱依依把视线只聚焦在那两颗纽扣上,幸好这回,没出差错,终于系好。
她帮他把被子掖好,免得他着凉。
薛裴开口说了声谢谢。
随着距离的拉开,所有旖旎也渐渐褪去。
而薛裴瞥见她桌面上放着的粥,问她:“是买给我的吗?”
“嗯。”朱依依应了声,问他,“你现在想吃吗?”
薛裴点头,望向她的眼神,就像宠物终于看到了主人。
刚才在外面站了一会,粥已经凉了一些,朱依依把粥倒到瓷碗里,又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递到他面前。
“你先尝一口,看看烫不烫。”
“好。”
只有在这个时候,薛裴才能享受着她对他无微不至的关心,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对他这么好,就像从前一样。
房间里很安静,那碗粥已经见底,在这个过程里,谁都没有说话。
沉默过后,却是两个人同时开口——
“你这几天怎么没来?”
“你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又是一阵尴尬的静默。
朱依依先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去出差了,去了五天。”
薛裴眼睛一瞬间亮了:“真的?”
“嗯。”
“和上次的男同事一起去的么?”
朱依依被他问得一愣:“是。”
他们团队的人全都去了,郭建当然也在。
“哦。”
薛裴没再说话了,心里一阵酸涩。
朱依依忽然意识到薛裴大概误解了什么,却也没解释。
这个问题就这么横亘在他们中间,于是只剩下沉默。
瓷碗已经洗干净放到一旁,朱依依从背包里拿出那天在晋安寺求的平安符,悄悄放在他的衣柜。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这会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朱依依拿起背包准备离开。
还没走到门口,薛裴忽然问她:“跨年那天,你会过来吗?”
今天已经是28号,还有三天就是新年了。
朱依依想了想,那天有个户外活动,她可能要忙到凌晨才能走。
“不一定。”
难掩失望的神色,薛裴喉结动了动,声音都沙哑了些:“可以帮我打开右边第二层的抽屉吗?”
“好。”
朱依依以为里面放着的是药,直到她弯腰把抽屉拉开——
里面只有一样物品,是一个包装好的金色礼盒。
“给你的新年礼物。”
这是那天周时御过来,薛裴特意让他去买的。
“提前和你说一声,”薛裴嘴角弯了弯,“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3 00:29:25~2022-08-14 02:1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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