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需要保密的情话
临近新年,北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要冷,路上的积雪越来越厚。
朱依依晚上睡觉前没开暖气,结果第二天起床就感冒了,早上坐地铁去公司头重脚轻的,反应都慢半拍。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她去药店买了一盒白加黑,吃完饭就着热水吃了一片,午睡醒来总算头脑清醒了一些,像是能继续运作了。
下午要出外勤,是跨年活动的线下预热,地点在市中心的商场一楼。
和主办方扯了半天,才把现场布置好,朱依依传了几张现场的照片发到工作群里@肖总,让他最终确认。
等回复那会,她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阵,抬眼一望,在迎面走过来的人里,她看见了熟人。
这时,周时御也见到了她。
他似乎也很意外,几步朝她走了过来。
瞥见她脖子上挂着的工牌,想来她应该是在工作,周时御看了眼时间,问她:“你几点下班?”
“再过二十分钟吧。”
周时御点点头:“行,那待会等你一起。”
朱依依还没来得及问他等她做什么,周时御就已经走远了。
下午六点半,朱依依刚把工作服换下来,走出商场大门,周时御的车就停在路边,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她好奇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现在要去薛裴家里拿几份文件,但阿姨刚才发了消息过来,让我今晚带些薛裴的衣服过去,”周时御装模作样地看了下手表,“我八点钟还有个会议,拿完文件就得去开会了,你待会要是没事的话,要不帮忙送过去吧。”
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朱依依应了下来。
“好。”
坐上车,方向盘打转,轿车平稳地驶向主干道。
瞧见她今天一直戴着口罩,周时御问她:“怎么一直戴着口罩?感冒了?”
“是有点,我怕传染给你们。”
“没事,我这天天健身的,体质好得不得了。”周时御面不改色地吹完牛,提起另一件事,“对了,听说你前两天去医院看薛裴了?他应该很高兴吧。”
朱依依望向窗外,含糊地应了声。
周时御能看出来,她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但有些话,他不得不说出口。
十字路口,正好是红灯,车停在斑马线前,周时御转过头看她:“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如果前段时间薛裴一直这么昏迷不醒的话,你会怎么做?”
“照顾他,一直到他醒过来。”
在那段最绝望的时间里,她已经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
“那如果他成了植物人,永远都醒不过来呢,你就这么把一辈子都搭进去?”
“嗯。”
没有一秒的犹豫,朱依依点头应了声。
“那现在呢?”问出这句话时,周时御都替薛裴感到紧张,“现在他已经醒过来了,你们之间的关系,你是怎么考虑的?”
沉默的这几秒,车厢内的空气都凝固了。
许是因为感冒的缘故,大脑几乎无法进行任何有效的思考,这些天,她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
就像是上学的时候,面对数学答卷的最后一道大题,她看完题目,干净利落地写下“解”字后,只能这么看着它,一直发呆,直到交卷。
最后她只说:“我不知道。”
车已经开进地下车库,周时御没有急着下车,笑了笑对她说:“你的答案和薛裴正好相反,我前几天也问过薛裴同样的问题。我说要是他手术失败成了植物人,再也没办法醒过来,怎么办,我对他说朱依依无论是出自责任还是感情,一定会一直照顾他的。你猜薛裴怎么回答?”
周时御卖了个关子:“像他这么自私的人,竟然会说,要是真的有这么一天,希望能把他的呼吸机停了,他不希望你一辈子耗在他这样的废人身上。但他要是能再醒过来,就不会再给任何人机会,你说他是不是太自信了?”
“前几天,我来医院看他,他让我帮他买新年礼物,我笑话他,让他别白费力气了,毕竟他都病成这样了,还记挂着这些有的没的,没多大意义,但他很坚持,他说‘每年都有的,今年也不能少’。”
视线模糊得像蒙上了一层雾,朱依依喉咙干涩得不像话,说不清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一些别的她还没意识到的情绪。
乘电梯上了楼,周时御去书房整理文件,朱依依推开卧室的门,准备帮他收拾衣物和生活用品。
刚走进门,就看到桌面上摆着密密麻麻的药瓶,凌乱地、东倒西歪地放着,白色的、黄色的药片,异常刺眼。
脚步突兀地停了下来。
拿起其中一瓶,在主要适应症那一栏上写着“此药物主要用于控制精神分裂症或其他精神病的兴奋躁动、紧张焦虑、幻觉、妄想等症状”。
……
晚上,朱依依去到医院时,薛裴已经睡着了。
薛阿姨说,他今天状态不是很好,白天不知怎么忽然发起烧来,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下午吃了药到现在一直都没醒。
病房里没开灯,朱依依坐在床沿,借着月光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寒气侵人,朱依依帮他掖好了被子,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还有些低烧。
安静的病房里,她开始自言自语:“给你买了新年礼物,明天要是还不醒的话,就收不到了。”
自然是听不到他的回答。
夜深了,朱依依把带过来的衣服整齐地叠好,放进柜子里,离开前又回头看了一眼。
他仍旧躺在病床上,眼睛紧紧地闭着。
——
跨年这天,北城的气温降到了-10℃。
朱依依在外面站了半个小时,冷得直哆嗦,说话时呼出长长的白气。
活动要一直进行到凌晨两三点才能结束,她和团队的成员沟通了一下,让他们先帮忙处理一些琐碎的事情,终于在十一点那会,她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从场地离开。
“我把礼物拿给他,马上就回来。”
晓芸爽快应下:“行,你快去吧,这会人多不好打车。”
的确,这会市中心堵得水泄不通的,网约车平台上显示,排在她前面的还有二十多个人。
朱依依等得心急,要不是这离医院太远,她就步行过去了。
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她终于坐上出租车,但路实在太堵,她赶到医院那会,已经过了零点。
所以,当她推开门走进去,看见薛裴的那一刻,他此刻望向自己的眼神,让她想起了终于等到主人回家的大狗,耷拉着耳朵,眼巴巴地望着她。
他的眼神太灼热,她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你还没睡?”
他情绪是显而易见的低落:“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来了。”
“路上有些堵车,”朱依依背对着他站着,收拾桌面,“你一直在……等我吗?”
“嗯。”
昨天刚发过烧,他的喉咙还有些干涩沙哑。
薛裴是今天下午才醒的,一醒过来,就有很多人来探望他。
房间的角落里堆满了朋友、合作客户方送过来的新年礼物和花篮。
今晚是跨年夜,这扇门被推开了无数次,他也期待了无数次,但都不是她。
薛裴就这么睁着眼望着那扇门,耳边听着秒针轻微的走动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广场上已经传来了跨年的欢呼声,但她还是没出现。
朱依依不知道他的想法,因为待会还要回活动场地,她现在没剩多少时间。
带来的礼物放在桌子上,她小声说道:“给你的新年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听见她的话,薛裴脸上的落寞一扫而空:“给我的?”
“嗯。”
薛裴眼里装满了期待:“是什么?”
朱依依原想着明天等朱远庭过来,让他打开给薛裴看的,但薛裴这么问了,她只好把礼物的包装拆开。
里面是一件黑色的风衣,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最近天气冷,她想着这会实用一些。
薛裴已经有两年没收到她的新年礼物,虽然他现在没办法立刻穿上,但视线一直没从那件衣服上移开过。
“等你好起来,就能穿上了。”朱依依想了想,又说,“不过如果不合适的话,也没办法退了。”
“不会不合适的,”说到这,薛裴和她分享了一个好消息,“我今天复查了一遍,医生说,我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在慢慢恢复,如果情况乐观的话,再过一个月就能出院了。”
算上今天,这已经是他躺在病床上的第五十天。他还从未试过休息这么长的时间。
“真的?”朱依依心情有些激动。
这段时间实在太过压抑,就像是一直处于迷雾中的人,终于看到了远处的灯塔,她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
朱依依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渐渐舒展,恨不得立刻把时间快进到一个月以后。
“在来的路上,我许了一个新年愿望,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看来现在已经实现了一半。”
在这之前,他们之间的气氛都还很融洽,直到薛裴也开口问她:
“那你想听听我的新年愿望吗?”
薛裴的眼神里藏着很多的话,从前朱依依就觉得薛裴脸上最漂亮的五官就是他的眼睛,标准的桃花眼,眼尾上挑,含笑时总显得多情。
但此刻的他专注地望向她,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于是没有问下去。
就是从这里开始,房间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时间像是按下了慢速播放键,变得越来越难熬,她找借口离开:“我那边还有事没处理完,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她还没起身,就听见他说:“我知道你已经不喜欢我了。”
“我也知道你最近对我的好全都是出自同情或感动,但哪怕是同情也好,可怜也好,我都能感受到你对我的关心,就像从前一样,我受伤了,你总是会很紧张,一天里给我发很多消息,问我身体的状况。”
薛裴已经很久没说过这么长的一段话,说得磕磕绊绊,语义不清。
朱依依背对着他,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也没办法从床上起身,只能拉住她放在床沿的手。
“我想和你重新开始,就像普通的情侣一样,哪怕只是在一起一年或是一个月。你不需要对我承诺什么,我也不会约束你的交友,如果在这期间你遇到比我更合适的人,你可以接受别人的追求,我不会再打扰你,”薛裴的语气接近哀求,“可以吗?”
薛裴承认,他的想法很卑鄙,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就是在对她道德绑架。但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再让她回头。
朱依依一直没开口,薛裴眼里的光彩逐渐黯淡。
正要松开手的那一刻,他终于听见她的回答。
“好。”
作者有话说:
最近都更得挺晚的,大家不要熬夜,早上再看~
感谢在2022-08-14 02:15:43~2022-08-15 02:5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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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需要保密的情话
“好,那就一年。”
听见朱依依的话,薛裴抬眼看她。
“如果一年之后,我们还是不合适的话,那就分开吧。”
说话时,朱依依没有回头看他,因为她也不知道这个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她想,一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或许在尝试过后,薛裴终于发现,他对她的感情,不过是一种病态的执念,他不舍的不是她,而是那段看似美好其实千疮百孔的感情,就像生长了很多年的树,表面上树冠茂密,枝叶葱绿,但走近细看,就发现树干的表皮已经皴裂,里面早已变成空心的了。
薛裴愣了愣,当这段感情定下最后的期限,他忽然有了紧迫感。
“从今天开始吗?”他问。
“嗯。”
朱依依拿起背包,“那我先走了。”
手机放在床沿,薛裴伸手拿了过来:“我叫助理送你过去,你一个人不安全。”
朱依依立刻摇头:“不用麻烦了。”
这都快凌晨一点了,别人估计还在过节,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打扰到别人。
她只好撒谎:“我刚才打车过来的,出租车还在楼下等着。”
薛裴放下了手机。
等朱依依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说:“等我好起来,可以去接你下班吗?”
朱依依停顿了几秒,回过头说:“好。”
医院大门外,没有出租车在等她。
天气很冷,她坐在路边的长椅,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在等待司机接单的这十来分钟,她拍了拍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接着动作娴熟地点燃了香烟。
是一款薄荷味的女士香烟,味道很淡,不刺鼻,入喉的感觉很舒服。
她是在薛裴昏迷的那段时间才学会抽烟的,其实也不用特意学,很自然就会了,夜晚等待手术的时间太漫长,有时候她就在这坐着抽完烟再上楼。
近来她已经不常抽了,但此时此刻,她忽然又开始想念尼古丁的味道,像一种心灵的抚慰。
只是她感冒还没好,抽到一半,就开始咳嗽。
咳嗽这几秒,她想起了一些很遥远的记忆,一年前,似乎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深冬的夜里,有人对她说“其实尼古丁和酒精一样,只能短暂地麻痹人的神经,从本质来看,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些事想起来已经有些模糊了,朱依依没再往下想。
起身时,她将另外半截烟扔进了垃圾桶。
坐车回到活动场地,已经是凌晨一点半,工作人员正在拆卸现场的装置。
晓芸见到她,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路上都得花一个多小时吧。”
朱依依:“总不能让你们自己在这忙。”
从现场的进度来看,估计全部拆除得忙到三四点,朱依依拿着表单核对,忽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薛裴:【你到了吗?】
朱依依眉头紧皱,回了过去:【到了。你怎么还不睡。】
他身体还没好,熬夜只会让病情加重。
薛裴:【我有一点开心。】
【所以没睡着。】
朱依依看着这条消息,心情有些复杂,想了好一会,最后回他:【病人要早点睡觉,不聊了,我要去忙了。】
薛裴:【好的。】
朱依依正准备把手机放回大衣的口袋,薛裴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薛裴:【你明天还过来吗?】
朱依依:【应该吧。】
终于结束了对话。
朱依依整理了一下思绪,最后决定什么都不想,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怎么想都没用。
新年的第一天,他们团队几个人在寒风中一直忙到凌晨四点才收工,朱依依回到出租屋时累得快散架,身体的每个零件都像拆卸了重组似的。
人在疲惫的时候是没有思考能力的,洗完澡,她吃了几片感冒药,就在床上沉沉睡去。
过度劳累的结果是,感冒也开始加重,醒过来时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
拿起手机看了眼工作群的消息,往下就是和薛裴的聊天记录。
上面显示,在三个小时前,他撤回了一条消息。
她点开聊天页面,在键盘上打字,因为不想让他担心,也不想让吴秀珍赶过来照顾自己,所以她没说自己生病的事情。
一一:【昨天忙到很晚,今天就不过去了。】
新年的第一天,薛裴就这样在失望中度过。
听说恋爱都需要仪式感,他提前让周时御买了鲜花,但最后没用上。
不只是第一天,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朱依依都没出现。
她说这几天工作忙,走不开。
像是一句托词。
他想,她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答应他了。
第四天,周时御来看他,带着几份要签的文件。
薛裴有些沉不住气:“你找人去查一下。”
“查什么?”
“查一下她公司那个男同事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周时御脸上的表情很精彩,觉得薛裴简直是草木皆兵。
第五天的傍晚,朱依依终于来医院看他。
他中午吃了药,睡了好几个小时,那会刚醒过来,意识还有些模糊,脸色是病态的苍白。
“你工作忙完了?”
朱依依点了点头:“嗯,差不多了。”
她昨天感冒刚好,今天才恢复正常的上班和作息时间。
“你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薛裴摇了摇头:“不太好。”
朱依依神色紧张了起来,又听见他笑着说:“你如果来看我的话,会好得快一些。”
朱依依没好气地笑了笑,懒得理会。
这会,薛阿姨正好走进门,手里拿着保温盒,招呼她过来吃饭。薛阿姨知道她今晚要过来,特意多煮了些她爱吃的菜。
只是还没吃上几口,就有人打电话过来,是跨年那场活动的负责人,朱依依对这个人印象很深刻,因为对方说话总是只说一半,不能一次性讲完,她接完电话刚坐下没一会,对方又打了过来。
薛阿姨见她一直在忙着工作的事,担心她太累了。
“依依,你最近要是工作太忙了,可以不用经常赶过来的,薛裴也好了不少,有我在照顾着呢,你工作的事要紧。”
薛裴刚出事那会,依依天天都往医院跑,请了不少假,把工作都耽误了,她现在想起来,总有些过意不去。
朱依依顺着她的话应了声:“好,我知道的。”
吃完晚饭,薛阿姨先回去休息,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
“这几天,我很想你。”
听见薛裴的话,朱依依只应了声:“哦。”
“你呢?”
“我没有。”
这回哦的人变成了薛裴。
朱依依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她和薛裴的关系。
“可以陪我看一场电影,再走吗?”薛裴问。
“你想看什么。”
“看你喜欢的。”
问题又回到了她这里,朱依依最后在新上映的电影里随便选了一部。
薛裴半靠在枕头上,和她一起看电影。
是国外的悬疑片,整个画面都阴森森的,她看得很认真,这会反倒没那么尴尬了。
一下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他们吃完饭,坐在薛裴公寓的沙发上一起看电影。
每次猜凶手,她都没猜对,所以每次都是她去刷碗,好几次她都想赖账,假装睡着了,最后等薛裴刷完碗,她才假装刚醒过来。
这些记忆在脑海中一秒掠过,朱依依很快又忘在脑后。
只是,这一次,有些不一样。
在看电影的过程中,薛裴忽然握住了她的左手,只是一个简单的举动,朱依依半边身子都僵住。
紧张的不只是她,还有薛裴。
手心几乎洇出汗,他怕她会甩开。
两人都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的,装作若无其事。
谁也没有说话,只能听见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
直到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
朱依依吓了一跳,立刻挣脱了薛裴的手,反射性地站了起来,身上的毯子也随之掉在地上。
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推开门走进来的吴秀珍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吴秀珍走到朱依依旁边,打量着她的脸,“你这脸怎么红成这样,别是发烧了吧,要是病了,那可就麻烦了。”
吴秀珍正想伸手探她的额头,朱依依就用手扇了扇风:“没有,就是有点热。”
薛裴嘴角弯了弯,笑着说道:“可能是屋里的暖气开太大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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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需要保密的情话
工作没那么忙的时候,朱依依隔天就来医院看他。
薛裴的身体已经好了不少,有时候她过来那会,他正好在病房里工作,周时御在旁边汇报近期的情况。
薛裴工作时很认真专注,不苟言笑,和微信上天天给她发消息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当然,她还是更习惯前者。
见他们在聊工作,朱依依不方便听,找借口走出了病房,说下楼去买点吃的。
视频会议结束后,周时御把电脑合上,总算松了一口气。
薛裴躺在病床上的这两个月,公司里有好些项目都处于停摆的状态,幸好现在薛裴恢复得差不多了,才得以推进下去,周时御也越来越认清现实,衔时如果没有薛裴就只剩下一个空壳,他自己就是一滩烂泥,怎么都扶不上墙。
想到这,他不无担忧地问道:“说实话,你伤得这么重,而且伤的还是大脑,以后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不知道。”
薛裴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他,还没发生的事,现在担心也没有用。至少从目前的复查报告来看,没有这种可能。
话题没再深入,薛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对了,你刚才和依依聊什么了?”
刚才,他看到周时御和朱依依在门口聊了一会,他在房间听不太清楚。
周时御回忆了几秒,终于记起了聊天内容,在说之前,他表情有些戏谑,问薛裴:“你确定你要听?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薛裴脸色变了变,眉头紧皱:“和谁有关的?”
周时御斟酌着用词,意有所指地说了两个字:“男人。”
薛裴像是被噎住,抬眼望向周时御,但在他开口之前,又制止了他。
“算了,不听了。”
没一会,他就把周时御打发走。
朱依依再回到病房时,周时御已经不在了,薛裴正在看财经新闻。
这几天都在降温,室外特别冷,朱依依只是出去了这么一会,耳朵都冻得通红,羊角大衣上还有未融化的雪。
朱依依刚把手里拎着的粉色保温饭盒放在桌面上,薛裴就示意她坐过来。
她不明所以,在床沿坐下,薛裴突然向她靠近。
“给你暖暖。”
话音刚落,宽大的手掌捂住她两边的耳朵,霎时热度将她包围,薛裴手心传递的温度从耳朵蔓延至脸颊,因为这个动作的缘故,朱依依不得不直视他的双眼,眸光明亮,尽是温柔的笑意。
这么亲密的行为,气氛一时有些旖旎。
“有没有好一些?”薛裴问。
朱依依点头:“嗯。”
“外面冷,刚才忘记让你多穿件衣服再出门了。”
“不要紧。”
门没关好,担心有人会闯进来,朱依依从床上起身,走到一旁假装收拾桌面。
薛裴问她:“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作为电商从业者,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就是对节假日烂熟于心,朱依依认真地想了想,1月10日,农历的腊月十九,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是什么日子?”
薛裴的眼神很动人:“是我们在一起第十天的纪念日。”
朱依依笑了笑:“十天,算什么纪念日?”
“算的。”
现在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值得纪念。
薛裴的眼神充满了期待:“所以,你明天会过来吗?”
“如果不用加班的话。”
“总是加班,”薛裴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抱怨道,“我想去劳动局起诉你们公司了。”
他现在听到“加班”这两个字就觉得烦躁。
她笑道:“那我也去起诉你们公司好了。”
游戏公司肯定比她们加班还要严重。
薛裴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有些不满:“你应该站在我这边。”
视线瞥到桌面上放着的粉色保温盒,薛裴问她:“你刚才回家里了?”
“不是,”朱依依否认,如实说道,“有个叫姚谣的护士让我拿给你的玉米淮山粥,她说,明天再来拿饭盒。”
朱依依是刚才在病房门口被对方叫住的。
女孩似乎踌躇了很久,不敢敲门,见朱依依走过来,女孩松了一口气,喊住了她,大概以为她和薛裴是亲属关系,所以才这么放心地把这保温饭盒交给她,让她转交。
她早前就听周时御说,薛裴住院以来,有不少人向薛裴示好,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朱依依的话,让薛裴心里凉了半截,脸色铁青。
虽然知道她已经不喜欢他了,但看到她丝毫不在乎的态度,心里仍旧很难受。
“她让你拿,你就拿了?”
“不然呢?”
“我们现在是情侣关系,不是吗?”喉咙干涩,薛裴的说话声变得低沉,“你不能这样,不能还把我推给别人。”
朱依依平静地叙述:“你那天说不会干涉我的交友,同样的,我也不会干涉你的交友——”
“你可以干涉,”薛裴打断了她,心里很不是滋味,“你有随时放弃这段关系的权利,但我很确定,除了你以外,我不会再喜欢任何人了。”
薛裴的话说得真诚,饶是再铁石心肠,也难免心里会有所触动。
朱依依沉默了几秒,说:“那我待会把保温盒还给她。”
薛裴终于露出了笑容:“好。”
吃饭时,朱依依打开了电视,上面正播放着晚间新闻,薛裴的注意力却转移到别处,他说:“等我出院之后,我们也养一个狗狗吧。”
他似乎对这件事抱有很大的期望,“要叫什么名字呢?”
朱依依疑惑:“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宠物吗?”
“现在觉得有个宠物,家里会热闹一点。”
薛裴的确不喜欢小动物,但他想让他们之间留下点什么。李昼好歹还有个小猫在她家里养着,起着那么膈应人的名字,而他什么也没有。
朱依依对他话里的真实性存疑,人的想法哪有那么容易改变,她担心薛裴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等你出院再说吧。”
这天晚上,她离开病房时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铺天盖地的白色,人反倒成了这个世界最突兀的色彩。
她站在医院门口打车,一边搓着手呵气,一边等车。
不远处,有个穿着黄色衣服的外卖小哥急匆匆地从电动车上下来,跑得太急促,不小心碰到了路人,被对方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他点头哈腰,连连道歉。
当他转过头时,朱依依却愣住了。
对方看到她,也晃了晃神,顾不及和她打招呼,拿出手机给点餐的人打电话,说话时声音还喘着粗气:“不好意思,我刚才送错餐了,我已经重新换了一份拿过来,麻烦您现在出来取一下餐。”
“嗯,可以,好的,我在医院正门这里等您。”
等电话挂断了,李昼才有空和她打招呼,语气有些生疏。
“好久不见。”
天气太冷,他手上戴着两层手套,举手投足间动作都有些僵硬。
“好久不见。”
见到李昼,朱依依都觉得恍惚。
他们的确很久不见了,她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大概已经有一年的时间没再听到他的消息。
李昼望向医院门口:“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有个朋友生病了,我过来看他。”
“哦,没什么大碍吧。”
“没有,”朱依依摇头,欲言又止地问,“你怎么——”
“是想问我怎么活成这样了?”
李昼苦笑了声,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这一年的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从像过街老鼠一样到处躲债,房贷断供,到薛裴帮他还清债款,他又和别人合伙做生意,把手头上的余钱赔得精光。
他的人生从一年前就已经烂掉了。
“不是。”
朱依依没有那个意思,但否认过后,看着李昼嘲弄的眼神,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最近应该过得挺好的吧?”
李昼从头到脚打量着她,只觉得她漂亮了很多,身上的气质似乎都和以前还和他在一起时不一样了。
他由衷感慨了句:“看来薛裴对你不错。”
朱依依皱了皱眉,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正想问他,恰巧这会客人已经到门口取餐,李昼几步走了上前,和对方赔笑道歉。
等他送完餐,朱依依走过来问他:“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字面意思,”李昼往下滑着手机上的订单,重新戴上了头盔,没时间和她多聊,“下一单快要超时了,我先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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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我猜你也想靠近吧
次日,果然要加班,要忙春节大促的活动方案。
这是春节前的最后一个活动节点,所有商家都在卯着劲拼命,而朱依依为了下个月的年终奖,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压榨自己最后的劳动价值。
一忙起来,自然没办法赶去医院过所谓的十天纪念日,因此也不知道薛裴到底准备了什么。
电话那头薛裴的声音很低落,但也没说什么。
赶在挂断电话前,他又说了句:“那等第一百天纪念日的时候,我们再一起过。”
朱依依一边看着电脑,一边回他:“好。”
就像是公事公办的口吻。
一月中旬,薛裴终于能短暂地下床活动。
为了能尽快出院,薛裴每天都在进行运动康复的训练,虽然因为长时间卧床缺乏运动,身体机能下降了很多,使不上劲,但还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周末,朱依依来医院看他,回完消息,抬眼一看,薛裴就在外科楼前的长椅上坐着,身上的衣服穿得单薄,仅在病房服外面套了件大衣。
担心他这么折腾会生病,朱依依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了下来,裹在他身上。
“你怎么自己下楼了?”
薛裴缓缓说:“我在等人。”
她朝入口的位置看了一眼:“等谁?”
“在等我的女朋友,”薛裴嘴角含笑,望向她,“她说今天会过来的。”
朱依依没好气地笑笑,在他旁边坐下:“哦,那你等到了吗?”
“等到了。”
说着,薛裴握住了她的手。
这里是进医院外科大楼的必经之路,人来人往的,朱依依担心被家里人看见,想抽回手,薛裴反而握紧了一些。
“你今天又迟到了十分钟。”
朱依依难得开起了玩笑:“上班都有弹性打卡时间,我劝你别太过分了。”
听见她的话,薛裴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想,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外面实在太冷,朱依依都有些遭不住,何况他还穿得这么少,她催促薛裴赶紧上楼。
坐电梯回到病房,看见她右手拿着保温盒,薛裴都警惕了起来,怕又是别的什么人让她拿过来的。
朱依依早就把那件事忘在脑后:“我从家里带过来的,昨天你不是说想喝汤吗?”
他前几天只是随口提了提,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记在了心里。
不管她是在扮演“女朋友”的角色,还是真心地对他好,薛裴都觉得足够了。
朱依依背对着他,正要把保温盒里的汤倒进瓷碗,薛裴却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头枕在她的肩膀处,清浅的呼吸打在颈后,躺在床上这两个月,他早就想这样抱她。
而朱依依眉头皱了皱,差点把汤弄洒在桌面上。
她有些不自在:“你靠太近了。”
“不可以吗?”
正想着把薛裴推开,又听见他装可怜:“腿有点痛,让我再靠一会。”
没有拆穿他,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在这个当口,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前几天在医院门口看到李昼了。”
环在腰间的手渐渐松开,薛裴如临大敌,观察着朱依依脸上的神色。
“李昼?”
“他来这做什么?”
当初他给那一百万,李昼已经答应他会永远消失在北城,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他来给病人送餐的。”
他装作不经意地问了句:“哦,你们聊什么了?”
汤已经盛好,就放在桌面上,往外冒着热气。
朱依依把那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和他说了一遍,而薛裴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岔开。
“说起来,我也很久没见他了,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薛裴的神情太过坦然,朱依依即便觉得不对劲,但也无从考究是哪里出了问题。
晚些时候,朱远庭也从学校过来了。
他分享欲极其旺盛,和薛裴说起学校里的琐事,完了之后,又邀请薛裴和他一起打游戏。
薛裴正要答应,就看到朱依依摇了摇头。
“你自己玩吧。”
被拒绝的朱远庭只好自己坐在旁边打游戏,情绪激动时,开始骂起了队友。
游戏声音太大,朱依依实在受不了,让他别吵着薛裴休息。
朱远庭还投入在游戏里,很自然地开口说道:“姐,你是不是心疼姐夫了?”
这话说出口时,病房里三个人都懵了。
朱远庭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刻捂住了嘴,望向薛裴。
朱依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锁定在薛裴脸上。
“你教他这么喊的?”
薛裴嘴角含笑,否认:“我没有。”
朱依依仍旧不相信,像是笃定了。
“我只是告诉他,我们在一起了。”
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朱远庭只能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
“姐,不关薛裴哥的事噢,是我单方面这么认为的,”朱依依拿书砸他,朱远庭一边躲,一边找补,“我发誓,我不会告诉爸妈的,你放心好了,我嘴很严的。”
因为朱远庭在这,病房里热闹得近乎吵闹。
朱依依离开时,也不管朱远庭愿不愿意,把他也一起领走了。
夜晚,等病房里安静下来,薛裴站在走廊,吹了一会风,脸上早已没有白天时的温柔神色,取而代之的是焦躁、烦闷和不安。
清空头脑里的想法后,薛裴拨打了某个人的电话。
很快,对面就接通了。
“查一下李昼的活动范围。”打火机在指间转动,这一整天,薛裴都惴惴不安的,无法静下心来,思索了几秒后,他又改口,“算了,直接让他换个地方。”
无论是谁,都不能破坏他好不容易求来的幸福。
月底,薛裴终于出院了。
薛阿姨特意花了一天的时间,准备了满满一大桌菜,比过年还要隆重。
他们两家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开心心地坐在一起吃饭。
朱依依就坐在薛裴旁边,吃饭的时候,他一直给她碗里夹吃的,又把剥好的虾放进她前面的餐盘,她几乎没拿起筷子夹过菜,连吴秀珍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哎呀,薛裴,你怎么给依依夹了那么多菜,她哪吃得完哟。”
朱远庭一副洞察世事的表情,视线在薛裴和她姐之间游移。
他挤眉弄眼,拉长尾音说道:“妈,你这就不懂了吧。”
吴秀珍疑惑:“我又哪里不懂了?”
朱依依在桌下踢了朱远庭一脚,这回他终于安安安分分地吃饭,不敢再吭声。
薛阿姨开口:“孩子们感情好嘛,这有什么的,薛裴住院的时候,依依一有空就往医院跑,不知道耽误了多少工作上的事情。”
“这话不能这样说,毕竟薛裴是为了救依依她爸才……”吴秀珍说着都哽咽了,“幸好薛裴现在没什么大碍了,不然我和建兴接下来这后半辈子都良心不安。”
幸好,煽情的话题到此为止,大家都很默契地没再往下说,餐桌上仍旧热热闹闹的。
吃完饭,朱依依在阳台看星星,薛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客厅走了出来,站在她身后。
雪夜里,月色昏黄,像是酒吧灯光下威士忌装在酒杯里的颜色。
她刚才经过卧室门口时,想起了一件事:“那天周时御让我过来帮忙收拾东西,所以,我去了你的卧室。”
薛裴愣了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我看到你桌面上放着的药,”朱依依顿了顿,“很严重吗?”
空气变得安静,夜色深沉。
薛裴摇头:“我以后不会再吃了。”
“为什么?”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
因为,梦里那些幻觉都已经变成真的了。
——
李昼的事情有些棘手,薛裴原以为能够轻松解决的,没想到这天下午,李昼竟然直接找来他的公司。
他刚从电梯下来,和运营总监沟通着需求,突然身后有人喊了他一声。
“薛裴!”
声音很响亮,许多人都看了过来。
薛裴转过身,在一楼大厅,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李昼。
李昼身上穿着一件皱巴巴的黑色羽绒服,袖口处是白色的,但蹭得已经发黄,衣服左侧还印着品牌的logo,虽然已经被洗得掉了色。
该怪自己记性太好,薛裴想了起来,这衣服有些眼熟,是他和朱依依的情侣同款,李昼打篮球受伤那天穿的就是这一件。
眼神暗了暗。
旁边的运营总监是个懂眼色的,忙说道:“薛总,那具体的方案我们明天再聊,我就不打扰您了。”
“嗯。”
薛裴在原地站着,等着李昼走过来。
李昼从沙发上起身,慢悠悠地走过来,向他伸出手:“好久不见了,薛裴。”
薛裴没时间和他废话:“找我有事?”
李昼看了眼周围的环境,笑着说:“你不是也有事找我么?”
虽然打着哑谜,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这里人太多,最后找了家路边的咖啡馆坐下。
李昼已经许久没出入过这样的场合,坐在那都显得局促。
“我听说,你最近和依依在一起了?”
薛裴抬眼:“听谁说的?”
“这你就不用管了,”李昼摸了摸脸颊的胡渣,望向薛裴,眼底尽是讽刺,“要我说,你们还真有意思,是不是非要牺牲我这种小人物的命运,才能显出你们爱情的伟大呢。薛裴,我猜,你现在一定很紧张吧。”
“紧张?”薛裴笑着抿了口咖啡,重复他所说的话:“紧张什么?”
“紧张你曾经做的那些事情,不然你不会这么急着赶我走。”李昼内心依旧忿忿不平,“我知道我应该拿钱办事,离依依越远越好,但是你也不至于连条活路都不让我走,那天只不过是意外,我怎么知道她会出现在医院门口。再说了,我要是离开了北城,你让我还能去哪?”
薛裴已经渐渐失去了耐心,低头看了眼腕表,距离他和朱依依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说吧,你想怎么样?”
李昼伸出两根手指,开始要价:“我保证这次绝对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我明天就离开北城。”
说完,他舔了舔下唇,自己都不自信了起来。
听完他的诉求,薛裴丝毫不觉得意外,从座位上起身。
“明天早上九点,同一个账户汇款,希望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起身时,他又从钱包里抽了几张现金,塞进他左侧衣服的口袋。
“待会,把这衣服给扔了。”
薛裴最后在七点整准时去到朱依依公司楼下。
他们今晚约好了一起吃晚饭。
朱依依今天下班早,想买菜回来自己煮,刚好附近有个超市。
薛裴推着购物车,朱依依走在他旁边。
先是去买了些菜,她今晚准备做丝瓜排骨汤,两人一路沉默着,几乎没什么交流,直到路过生活用品区时,薛裴试探性地开口问道:“要不买双拖鞋吧。”
薛裴这段时间来得频繁,但门口的鞋架上还是没有适合他穿的拖鞋,他一直在等朱依依主动为他买新的拖鞋,但半个月过去了,她似乎还是没有要为他添置的意思。
沉默了几秒,朱依依回答道:“哦,好的。”
想起此前在她出租屋里看到的情侣拖鞋,薛裴提议道:“要不我们也买情侣的吧。”
“不用了,我家里那双还能穿,你买你的就好。”
朱依依说话时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不想浪费,但薛裴却解读出了别的意思,心情起起伏伏的,最后自己随手拿了双黑色的拖鞋。
回到出租屋已经是晚上八点,朱依依进了厨房煮汤,薛裴想进去帮忙,但被拒绝了,只好在客厅坐着。
朱依依还在厨房切着姜丝,就听到门口有人在敲门。
猜测应该是快递员上门来取件,她朝客厅的薛裴说道:“你帮我寄一下快递,东西放在客厅茶几下面的箱子,是一本产品的目录册。”
“好。”
被使唤去干活,薛裴的兴致很高,这让他觉得他们就是一对最普通不过的情侣,下了班回到出租屋一起生活,没有什么为期一年的约定,也没有经历过那么多的波折。
门口的快递员还在等着,薛裴弯腰把茶几下的箱子拉了出来。
下面有两个箱子,他随手打开了其中一个,然后嘴角的笑容就此凝固。
剃须刀、领带、男士香水、衬衫……每一样物品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薛裴忽然记起朱远庭曾经和他说过:“我姐到现在都不舍得把她前男友留下来的东西扔掉呢。”
“怎么样,能找到吗?”
厨房里的朱依依不放心,便走出来看了眼,视线瞥到那个敞开的箱子时,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好像找错了,”薛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打开了旁边的箱子,“是这个箱子,对吧?”
“对。”
朱依依在等待他问自己,但他什么也没问。
蹲在地上的薛裴打开了另一个箱子,一眼就看到了朱依依所说的目录册,终于松了一口气:“可算找到了。”
他把东西拿给快递员,把门关上。
朱依依还在客厅里站着,她刚想解释些什么,薛裴就问她:“都煮好了?”
“差不多了。”朱依依对他说,“汤还要再熬一会。”
接下来,谁都没有提起这件事。
但谁都知道对方有多在意。
薛裴想,大概她心里永远都有一个位置,是为了那个人而留。
原来,发现她还爱着别人这件事,比发现她不爱自己更难受。
吃完饭还不到九点,薛裴第一次这么早便要离开。
他拿起车钥匙,朱依依也跟在他身后走了出门。
“我送你下去吧。”
“不用了,”薛裴温声说道,“外面天冷,我自己下去就行。”
“我顺便下楼处理一些东西。”
薛裴回过头,这才看到她手里捧着刚才打开过的木质箱子。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薛裴难以置信地望向她,他不知道他有没有理解错,她刚才说的,是不是他所理解的那个意思。
他也不敢去问。
昏暗的楼道,两人并肩走下楼,墙上的倒影重叠在一起,就像是亲密无间的恋人。
走到一楼,薛裴走得慢了些,于是,他看到朱依依把手里捧着的箱子放进了垃圾桶。
夜色中,她没有回头,径自向他走了过来。
薛裴无由来地眼眶有些泛酸。
他朝她张开了双臂。
拥抱的那一瞬间,她想,或许,她也可以试着重新开始。
作者有话说:
我忽然发现评论区有ip显示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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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我猜你也想靠近吧
她没有告诉薛裴,其实她早就忘了那里还存放着陈宴理留下来的物品。
有时候你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把一样东西留下来,但当你舍弃的那一刻,你一定会知道是为了什么而舍弃。
对一个人重新建立信任和爱很难,她不知道她和薛裴之间有没有未来,但她想试试。
就像她给自己定下的最后期限,一年。
一年的时间,或许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事情,或许他们还可以试着走下去。
这个拥抱很漫长,薛裴舍不得松开手。
这两年来,他第一次觉得他们的距离离得那么近,她终于愿意向他走近了一步。
他害怕一松开手,就会再次看到她嫌恶、冷漠的眼神。
此时此刻,他开始装着大度:“没关系的。”
“嗯?”
“就算你把那些东西留下来,我也没关系的。”
朱依依愣了愣。
想起刚才餐桌上薛裴失落难过的神情,这句话显然没有什么说服力。
朱依依故意说道:“真的?那我待会去把它拿回来吧。”
薛裴心里警铃大作,立刻松开了环在腰间的手,观察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确认她话里的真实性。
“你——”薛裴语塞,停顿了几秒,又问,“认真的?”
朱依依眨了眨眼,点头。
他有了新的理由:“但是扔进垃圾桶里,已经脏了。”
“没事,里面的东西没脏。”
薛裴再也找不到借口反驳,眉头皱得很深。
他开始懊恼自己为什么要说出那句话。
见状,朱依依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薛裴终于意识到她是故意的。
紧绷的神经松懈了片刻,薛裴握住了她的手:“你已经扔了,没有机会后悔了。”
“所以,待会我走了,你也不能把它拿回来。”
“知道了。”
这会,小区里有位年轻女孩正走进来,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和朱依依打招呼,视线在薛裴身上停留了很久。
那女孩就住在她家楼下,之前找朱依依借过几次东西,朱依依也礼貌地和她打了声招呼。
等那女孩走了,朱依依又和薛裴说:“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好。”
临走前,薛裴在她额头偷亲了一下。
“晚安。”
因为这个吻,薛裴今晚的心情升至顶点,在去取车的路上,他扯松了颈间的领带,前所未有的喜悦将他包围。
像是变成了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少年,走在路上会突然摆出空中投篮的动作,憨傻又稚气。
轿车行驶在马路上,风从窗外灌进来,在后视镜里,薛裴看到了自己弯起的嘴角。
那是陷入爱情的男人,才会有的笑容。
只是,车开到半路,他又胡思乱想起来,心里又隐隐觉得不安,于是刚下高架桥,他就打转了方向盘,油门一踩,往来时的方向开。
最后,车在朱依依小区门口停下。
他快步从车上下来,走到一旁的垃圾桶,捂住口鼻往里看。
直到他看见那个被扔掉的木质箱子还原原本本地躺在垃圾桶里,他才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看来,是他多虑了。
但为了严谨起见,薛裴忍住了恶臭,用两根手指把箱子掀开,确认里面的物品全都还在那里。
这下,他终于放下心来。
嗯,仍旧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
周三,薛裴休了假,周时御只好来家里找他。
他去到那会,薛裴刚从楼上的健身房下来。
发丝湿润往下滴着水,颈间还挂着擦汗的毛巾,身上白色的运动服被汗浸湿了一半,变成半透明的材质,隐隐显露出身上肌肉的轮廓,块状的腹肌,整齐分明,饱含力量,让人血脉偾张。
周时御低头看了眼自己,咳嗽了两声,移开了视线。
他早就知道薛裴自从出院以后,每天都泡在健身房里,目的是什么,相当显然了。
“你怎么过来了?”
说着,薛裴拧开瓶盖,仰头喝水,突出的喉结上下滑动,充满男性的荷尔蒙。
周时御这会已经把公事都忘在脑后,笑着揶揄道:“真是可惜啊,某人这么卖力地锻炼,天天孔雀开屏似的在别人面前晃悠,竟然到现在,还只是牵了牵手,真是可怜。”
薛裴懒得搭理他,接过他手里的文件。
“就是突然想起一句话,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周时御啧啧了两声,又说,“作为好兄弟,希望你不会有这一天。”
薛裴抬眼望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滚。”
来这一趟,周时御都被内卷到了,隐隐感到了一丝身材上的焦虑,于是处理完公事,他也到健身房练了两个小时,许久没锻炼,一下累得够呛,肌肉酸痛难言。
等他下楼,薛裴已经换了身衣服坐在电脑前,神情很严肃。
他还以为薛裴在忙着工作上的事,走近一看,原来在看烹饪的视频教程。
没救了。
“你这是要学做菜啊,这么贤惠?”
“我发现烹饪这件事,比我想象中要难。”薛裴的语气很认真,“她以前为我学了很多新的菜式,肯定付出过很多努力。”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周时御竟然被感动了。
晚上,薛裴去接朱依依下班。
在去餐厅的路上,他看到朱依依正和周时御在微信上聊天。
怕周时御和她说起什么,薛裴一下紧张了起来。
到达目的地后,薛裴才不经意地提起:“周时御找你了?”
“嗯。”朱依依点了点头,“他说,这周末有个活动,是她女朋友的公司举办的,让我们一起去参加捧捧场。”
薛裴眉头皱了皱:“什么活动?”
“他说,去到就知道了。”朱依依摇头,问他的意见,“我们……要去吗?”
“你想去的话,我们就去。”
朱依依还在思考,周六那天她确实没什么事要忙。
低头看向手机,周时御又发来了消息:【就当是帮我女朋友一个忙,本来都定好的,但有两个人突然说不参加了,现在一下凑不够人。】
秉着打工人互助的原则,朱依依在微信回道:【好,需要带什么东西过去吗?】
周时御:【你就把薛裴带过去就行,其他的不用。】
——
周日,当朱依依去到活动现场,才明白周时御的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这个线下活动,所有的参与者都是情侣或者夫妻,大家都是成双成对地来的。
转头望向薛裴,他神色茫然,显然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在休息区等待了片刻,很快,就有工作人员指引他们走进一个独立的房间,里面的摆设和教室相似,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支笔,两张考卷。
这是要……考试?
朱依依在座位坐下,拿起试卷看了眼,是情侣/夫妻亲密关系的问答。
题目很多,一共有四十多道题,她大致浏览了一遍,几乎全是问答型题目。
比如,自己以及对方的兴趣爱好、日常说话的口头禅、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菜式、对方做过最让你感动的一件事,还有一些较为隐私的与性相关的问题。
在场有二十对参与者,一半是夫妻,一半是情侣,朱依依望向隔壁桌位的薛裴,她想,她和薛裴不该参加这个活动,显然他们的关系不够典型,不足以成为观察的样本。
但意外的是,答卷评分出来,他们是第一名,93分。
主持人手中拿着他们两人的答卷,他拿着麦克风用煽情的播音腔说,今天最让他惊讶的是,这对刚在一起一个多月的小情侣,在亲密考验这个环节竟然打败了在场结婚四五年的夫妻,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
交换答卷时,薛裴拿到了朱依依的试卷,熟悉的字迹,上面写着他的生活习惯:他喜欢用什么味道的香水、喜欢用什么品牌的牙膏、他最喜欢的电影和书籍、他们第一次吵架和好的时间……这些,原来她全都还记得。
心脏被某种柔软的东西所填满,薛裴喉咙有些干涩。
在对方有什么优点这一栏,朱依依写得很简单,她只写了两个字:好看。
而在缺点那一栏,她也写得很简单:很多,不一而足。
薛裴弯了弯嘴角。
原来他现在除了好看之外,已经一无是处了。
朱依依在一旁翻着答卷,最后一页的话题较为露骨,问的是双方性生活的频率、姿势、时间等等,她只是恰巧翻到这一页,察觉到薛裴看过来的目光,她立刻把答卷反面盖上。
薛裴若有所思地看向她。
“虽然最后一部分我们没有答对,”薛裴笑得故意,“没关系,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实践。”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又缓又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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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我猜你也想靠近吧
春节放假前,肖总请整个营销部门一起到外面吃年夜饭。
地点定在附近的一家火锅店,他们一共四十多人,订了四桌,刚好坐满。
想到明天就开始放假了,一年辛苦到头,终于能休息上一阵,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餐桌上的话题扯到了天南地北,这会除了工作,什么都能聊。
朱依依今天心情也很好,就在来的路上,她收到了建设银行发来的短信,年终奖终于到账了。
她半是期待半是害怕地点开短信详情,然后一整晚她都在想着那个数字。
藏不住的开心。
于是今晚敬酒她都特别实在,杯杯见底,一点都不敷衍,晓芸在旁边扯着她袖子,让她悠着点,别喝太急,但是难得开心,仍旧是一杯接着一杯。
酒精让人兴奋,快乐也被放大了许多倍,去年连轴转的加班、熬夜、开会,现在终于有了回报。再者,加上这笔钱的话,离回老家买房的目标又近了一些。
还在吃着饭,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给薛裴回短信,告诉他今晚要聚餐,就不和他一起吃饭了,估计会很晚才结束,让他不用过来接她。
很快,薛裴就回了消息过来。
薛裴:【好吧】
后面还加了一个“难过”的emoji表情。
朱依依没好气地笑笑,在键盘上敲敲打打,问他今晚打算吃什么。
没一会,薛裴发了一张图片过来。
是泡面。
吃了一半的泡面。
薛裴:【只能吃这个了。】
朱依依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几秒,然后把手机反面盖在桌上。
很会装可怜。
近来,他们几乎每天都见面,除了上班时间外,其余时间都待在一起,但她更喜欢的是双方彼此都留有空间的关系。
她让薛裴不用过来接她,但他还是来了。
吃完饭那会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大家有说有笑地往门外走,约着年后开工前再来这里吃一顿。
火锅店的收银台前放着很多糖果,经过门口,服务员喊住他们,给了他们每个人一把薄荷糖,朱依依拿了几颗,说了声谢谢。
其他同事都打好了车,郭建顺路送她和晓芸回去,他们平时出外勤也都是这么安排的,她和晓芸都没考驾照,有需要用车的时候都是靠郭建。
朱依依正准备上车,对面马路有辆车按响了喇叭,在闹市里虽然不算突兀,但还是很多人都看了过去。
有人从车上下来,随手关上了车门,男人戴着顶黑色的棒球帽,从人行道向这边走了过来,帽檐遮住了大半的脸,反而更显神秘,让人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他的下半张脸,优越的下颌线条和微微上扬的薄唇。
这出场太过张扬,朱依依看见他走过来,甚至往后退了一步。
薛裴原本只是过来看看,没想打扰她,所以把车也停得很远,免得被她发现,但眼看着朱依依又上了那个黄头发男同事的车,他像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着,又沉不住气了。
薛裴站在郭建面前,打量了几眼。
看着眼前比自己高上一截的男人,对方似乎对自己有着强烈的敌意,郭建不明所以地问道:“你是?”
薛裴紧抿着嘴角,正等着朱依依开口。
晓芸忽然认出他来,语气有些兴奋:“我想起来了,你是依依的邻居吧,我们上回见过的。”
薛裴下意识地想否认,但又把话咽了回去,视线投向朱依依,以为她会回应,但她没否认,也没解释。
他一下就泄了气。
有点委屈。
郭建和他点了点头,当做是打了招呼:“你好。”
“嗯,你好,”他敷衍地应了声,“那我们先走了。”
过马路的时候,因为身后还有同事看着,他不敢去牵她的手,两人中间拉开了一段距离,有路人从他们中间穿过,显得他们像陌生人一样。
朱依依转过头去看薛裴,刚才那一瞬间,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为什么没有解释。
大概是因为他们现在的关系还太脆弱,太不稳定,再者,薛裴外形太瞩目,她不想成为公司同事茶余饭后的谈资。
走到马路对面,刚关上车门,薛裴从车后座拿了张毯子给她盖上。
“还冷不冷?”薛裴说完,又故意说,“我的邻居。”
最后两个字加重了读音。
“你不开心了?”
“没有。”薛裴口是心非地说着,声音渐弱,“你不承认我的话,我也只能无名无分地跟着你。”
无名无分,这几个字让朱依依弯了弯嘴角。
手揣在口袋里,朱依依摸到了刚才火锅店送给她的几颗糖果。
薛裴正准备打转方向盘,又听到朱依依对他说:“伸手。”
“什么?”
薛裴眼里多了些期待,听话地把手掌翻转,正面朝上。
下一秒,他手里多了几颗薄荷糖,绿色的包装纸,是常见的款式。
“刚才吃火锅的时候拿的。”她说。
薛裴心里有些热,心想,她去聚餐都记得给他带吃的。
果然,她心里还是有他的。
他刚才不应该乱发脾气。
视线望向他头顶上戴着的帽子,朱依依疑惑:“今天怎么戴了帽子?”
“你昨天不是说,头发太短不好看吗?”
她皱了皱眉:“我说的?”
朱依依费力地回想,她记得她说的是综艺节目里的某个男明星剪了寸头后没那么帅了,和他有什么关系。
大概是他自己对号入座了。
“我看看。”
说着,朱依依把他的棒球帽拿了下来,打量着他的脸,头发已经长出来好多,她又伸手在他新长出来的头发上摸了一下,发根有些硬,刺刺的。
薛裴一动不动地坐在驾驶座上,刚才,她摸他脑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被安抚好的大狗。
刚才那一点点不快,现在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酒的后劲有点大,刚才还没什么感觉,回到出租屋里,朱依依才开始觉得大脑有些昏昏沉沉的,脚步虚浮。
喝醉的时候,她不太安静。虽然不至于发酒疯,但话却变多了,从早上起床吃了几个鸡蛋到中午饺子店的老板少给了蘸料,事无巨细地一件一件往下说。
薛裴嘴角微勾,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后来,她又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己领到了年终奖的事,还评优了。
“而且,我拿的是年度优秀员工哦,”朱依依脸颊还红着,和他解释,“一个部门只能有一个,我是不是很厉害?”
这一幕太过熟悉,薛裴想起高中的时候,她每一次考试上有了进步,都会在第一时间和他分享。
于是,他也像以前那样笑着说道:“嗯,我们一一真棒。”
“其实,我没有很差劲吧。”朱依依喃喃自语,像是在替以前的自己发问,“虽然没有你们那么优秀,不像你和江珊雯总是能随随便便地考第一名,但我也有在努力了,是你们跑得太快了,我追不上。”
这些话说得薛裴心碎。
想起以前他做过的那些蠢事,心脏骤然收紧,有些喘不过气。
其实以前那些事情她全都还记得,她记得他喜欢的口味,记得他所有的生活细节,也记得他曾经带给她的伤害。
“对不起。”他低声说着。
他以前做了太多错事,他只能现在慢慢弥补。
——
朱依依半夜才醒过来,头还有点痛。
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一时有些弄不清楚状况。
她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薛裴送她回家,他走在她身后,帮她关上玄关处的门,而她随手打开了墙上的电视机,在客厅的沙发坐下。
而现在,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三点,她躺在床上裹着被子,中间的记忆好像被格式化了似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客厅的灯亮着,她穿上棉拖从房间走了出来。
薛裴竟然还没走。
他在客厅里坐着,身上还穿着来时的棕色风衣,大概是听见她的动静,也正转过头看她。
“头还痛不痛?”
朱依依摇头。
“那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仍旧是摇头。
得到她的回答,薛裴总算放下心来。
“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拿上车钥匙,薛裴准备出门,朱依依走到门口送他。
临走前,他叮嘱:“下次喝了酒,记得给我打电话,不能让那个男的送你回家,很危险。”
特别是今天她喝了那么多酒,万一把人认错了就麻烦了。
朱依依笑道:“那你就不危险了?”
薛裴附和地点了点头,声音变得低哑:“嗯,的确,我更危险。”
他缓缓地补充了后半句:“因为,我现在就想对你做点什么。”
话音落下,朱依依还没反应过来,薛裴就弯腰在她嘴角亲了下。
“当是照顾了你一晚上的报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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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如果我听歌可眼红
放春节假的第二天,朱依依一早就醒了,在卧室里收拾行李,地面上堆着好几个打开的储物箱,乍一看去,乱遭遭的。
今天是他们回老家桐城的日子,为了避免遇上高速最拥堵的时段,出发时间也定得很早。
半个小时后,薛裴和朱远庭也过来了,朱远庭早早就放了寒假,这段时间都在北城的同学家里住,等他们一起回家。
朱远庭倒是懂事了不少,一走进屋,就问她:“姐,还有没有什么要收拾的,我帮你。”
“我都收拾好了,你歇着吧。”
朱依依说着把行李箱推到客厅,又去厨房把电器的插头都拔掉。
这次放假的时间不长,她只带了一个行李箱和一个旅行袋,装着几件冬天换洗的衣服,还有买给朱建兴和吴秀珍的保健品。
她从厨房走出来那会,薛裴正坐在沙发上抱着粥粥帮它顺毛,粥粥舒服得眯着眼睛,乖乖地趴在他腿上,仰着头在他身上乱蹭。
薛裴的手指修长白皙,指节屈起,覆盖在雪白光泽的毛发上,冬日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像是画室里正在被画家描绘于纸上的模特。
虽然不想承认,但薛裴的确有一副容易迷惑人的皮囊。
瞧见朱依依走了出来,薛裴意有所指地对粥粥说:“待会爸爸和妈妈一起带你回家,好不好?”
说完,他抬头看了朱依依一眼。
是试探的眼神。
朱依依不愿意和他一起养狗狗,他现在唯一的选择只剩下——当粥粥的继父。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他留意着朱依依的反应,发现她并没有抗拒和纠正他的称呼,他当是默认了,于是在心里把自己的地位拔高了一些,唇角漾着浅浅的笑意。
他想,起码现在,在她心里,他的地位和粥粥不相上下了。
快到九点,他们拿行李下楼。
朱远庭走在最后,因为那球鞋的鞋带系了老半天都没系好,他有些着急,等他系好的时候,薛裴哥他们都已经走远了。
他负责帮忙拿旅行袋,袋子不怎么重,他拎起来飞速跑下楼梯,想跟上他们的脚步,然后在二楼的拐角,他终于看到他们的背影。
不远处,薛裴哥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牵着他姐的手,两人十指紧扣走下楼梯。
朱远庭霎时愣住,眼角都跳了跳。
咦,惹。
太腻歪了。
为什么人谈起恋爱来,总喜欢牵手呢?
——
费尽心思把粥粥接回老家后,没想到,还是出了一些意外的状况。
吴秀珍不同意把粥粥带回家里养,她一直都不喜欢小动物,觉得太闹腾了,会打扰到她休息,让朱依依在外面找个宠物店寄养。
朱依依正愁着,薛裴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件事,提议可以把粥粥接到他家里去,这样也方便她平时过来看。
“总要承担起一些继父的责任。”
在给她发的消息里,薛裴这么说着。
朱依依看着这条消息,忍不住笑了出声。
春节这段时间,粥粥就先在薛裴家里养着,接过去还没几天,薛裴家里就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宠物用品和玩具,朱依依每天过来都能看到薛裴新买的玩具,把整个客厅的角落都堆满了。
担心换了环境粥粥会不适应,也担心会打扰到薛阿姨,朱依依白天一有时间就去薛裴家里照顾粥粥。
薛裴有时候故意问她:“你是来看粥粥的,还是看我的?”
朱依依眨了眨眼:“一起看,不行吗?”
薛裴得寸进尺:“但你都没认真看过我。”
“那我现在看。”
说着,朱依依立刻抬起头看他,从眼睛到鼻子、嘴巴,最后又重新定格在他的眼睛。
“好了,看完了。”
朱依依在开着玩笑,薛裴却移开了视线。
都说人的眼睛最能传递感情,但薛裴在她眼中再也看不到从前那一心一意望向自己的神情,再也没有崇拜,爱慕和炽热浓烈的爱。
春节那天,和往常一样,朱依依一家去薛裴家里一起吃年夜饭,包饺子。
两家人从下午一直忙到晚上,终于吃上了饭。
餐桌上其乐融融,所有对来年的祝愿都融入在这碰杯声中。
吃完年夜饭,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春晚,薛裴和朱依依坐的位置离得远,他频频望向她的方向,但她始终专注地看着电视,时不时和朱远庭说着什么。
时间到了十一点半,朱依依回了家里一趟,帮吴秀珍拿衣服。
她走得匆忙,手机放在桌面没拿。
她刚走没多久,手机就响了起来。
“依依手机没拿啊,”薛叔叔提醒了句,“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电话,别耽误了事。”
“谁打来的电话,是不是外婆打过来的?”
“不是,”薛叔叔念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因为不太熟悉,一字一顿地读着,“是一个叫什么陈、宴、理的。”
几乎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薛裴攥紧了右手,温文尔雅的脸上阴沉得可怕,周身笼罩着低气压,眼神只余暴戾。
电话仍在响,薛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直到自然挂断。
片刻后,朱依依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
Chen:【新年快乐,依依。】
十分钟后,朱依依抱着吴秀珍的大衣走进来。
夜里风大,她也顺带回去多穿了一件毛衣,免得着凉。
薛阿姨:“对了,依依,刚才有人打电话给你。”
“哦,我看看。”
朱依依拿起了手机,上面显示她有一个未接电话,还有一条微信消息。
从她走进来的那刻,薛裴就一直注视着她。
他看到她茫然地拿起了手机,然后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又把手机放下,过了一会,手机重新被拿了起来,她在键盘上打字。
薛裴的心在一点一点往下沉,就像浸泡在了深海里,强烈的窒息感将他包围。
——
临近零点,朱依依收到了薛裴发过来的短信,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薛裴:【来天台。】
朱依依往薛裴的位置望过去,这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客厅了,他刚才手里捧着的书已经合上,放在桌面。
她把手里拿着的冬枣放下,回了消息过去:【去那做什么】
而且快到零点了。
十分钟过去了,都没收到薛裴的回复。
她最后还是穿上大衣,走了出门。
楼道是自动感应灯,她一步一步走上楼梯,灯也慢慢亮了起来,这里鲜有人上来,灯泡上尽是灰尘,连灯光也雾蒙蒙的。
她手里握着手机。
不知道薛裴找她有什么事。
好不容易走到天台,她缓缓推开了门,生锈的铁门摩擦着地面发出吱呀的声响,在这安静的夜晚尤其诡异。
手还没从铁门上移开,黑暗中,有人将她拽了过去。
地上的影子交叠,她被对方抵在墙上,还没等她发问,汹涌激烈的亲吻如潮水一样向她袭来,不断侵蚀着她的理智,牙关撬开,口腔内的空气被尽数掠夺,唇舌的追逐中,她尝到他口中淡淡的、苦涩的烟草味。
他又抽烟了。
分神的片刻,耳垂被含住,紧接着被用力地咬了一下,身体一阵颤栗,说不清是疼痛还是愉悦。
时间过得有些缓慢,结束时,朱依依胸腔仍在剧烈地起伏着。
耳边听见他低沉的嗓音。
薛裴问她:“你刚才回他消息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他的反常是因为什么。
原来他都看到了。
停顿了几秒钟,她如实地应了声:“嗯,回了。”
听到她肯定的回答,薛裴忽然记起,就是在去年的这一天,他经历了那个像噩梦一样的夜晚,那种彻骨的寒冷和绝望又重新爬上了他的心脏。
他艰难地开口:“你回了什么?”
“新年快乐。”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这一瞬间,远处的广场放起了烟花,人群中一阵欢呼。
零点的钟声响起,新年到了。
薛裴不知道她回答的到底是短信上的内容,还是在对他说新年快乐。
“只是一条朋友间互发的祝福。”
朱依依望向薛裴,他的眼中有比墨更浓重的色彩,比此时的夜色更深沉、忧郁,连她都觉得薛裴这样实在太累了。
就这一刻,她忽然有些迷茫,他们在一起究竟是不是正确的选择,她可以做到放下过去,但他呢?他能忘记那些事情吗?
她想了想,终于开口:“如果你真的很介意的话,不如——”
薛裴苦笑着帮她把话补充完整:“不如分开,是吗?”
朱依依没说话,他知道这就是她话里的意思。
薛裴的眼眶霎时红了:“如果他回来找你,你是不是立刻就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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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何以待你好偏不懂
夜风吹乱了她的头发,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猜不透她心里的想法。
他总觉得,对她来说,他像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也像是一个碍眼又多余的挂件。
她对他的感情全凭一时兴起,今天对他的好,明天就能立刻收回,今天能让他欢喜到失眠,明天也能让他转瞬坠落深渊。
他知道,她对他的感情或许有感激、感动,但唯独没有喜欢。
他曾经说,他不会干涉她的交友,那都是屁话。
他不可能不在意陈宴理,单是听到这三个字,就能让他情绪彻底失控。
“你还喜欢他,是么?”薛裴的声音融入寂寞的夜色中,“现在他回来了,所以我再也没有任何价值了,所以,你就不想要我了。”
说出这个结论时,他的心脏开始剧烈地抽痛。
不知过了多久,朱依依把手机拿了出来,屏幕解锁,她点开了其中一个对话框。
是她和陈宴理刚才的聊天记录,只有两行。
Chen:【新年快乐,依依】
一一:【新年快乐】
而上一条聊天记录是三个月前,肖总让她给陈宴理发的一份文件,除此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交集。
她把手机递到薛裴面前,他接过时,迟疑了几秒,他怕自己误解了她的意思。
“我可以看?”他问。
朱依依点了点头。
薛裴接过手机,那颗掉入海底的心好像重新被打捞上来。
这简短的对话,薛裴看了好几遍。
“你刚才说的话,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她的声音冷静、理智,平静得像没有起伏,她再次说起那句话,“因为只要做了决定,我就不会再回头。”
薛裴还没来得及高兴,他想起不久前她也对他说过这句话,可他们现在仍旧在一起了。
朱依依似乎也猜到他心里的想法,小声说道:“你是……例外。”
你是例外。
听上去就像是一句动人的情话。
薛裴酸涩的心情被安抚得彻底,不管这句话的语境是什么,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他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站在风口的他,衣服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他握紧了她的手:“那我想成为你唯一的例外。”
自然,没听到她的回应。
他也不介意。
他已经和刚才那条短信和解了。
她给他看了她的聊天记录,这是男女朋友之间才会做的事情。
“我会比他对你更好的,其实我也有很多优点,你不能对我视而不见。”
朱依依抬头:“比如呢?”
没料到她会这么问,薛裴一下愣住,忽而想起上次填答卷时,她在他的优点那一栏只写了两个字,他嘴角弯了弯。
“比如——”薛裴拉长了尾音,“比如,这张让你看了心情会变好的脸。”
他瞳孔很亮,眼底映着星光,嘴角上扬时,让她想起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朱依依想了想,点头:“……嗯,这勉强算一个。”
薛裴更是开心。
朱依依又问:“还有呢?”
薛裴认真地思考,好像再也说不出第二个来。
除了这张脸,好像的确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了。
“能不能先欠着,我以后再补充。”
时间已经不早,朱依依担心吴秀珍她们在楼下找他们,便想先下楼。
薛裴却把自己的手机塞到了她手里。
她疑惑地望向他。
“给你。”
片刻后,她反应过来,因为刚才她把聊天记录给他看了,所以,现在他也把手机给他看。
她原本想说不用的,但她知道她这么说,他肯定又要多想。
于是,她点开了他的微信聊天页面。
唯一置顶的联系人是她,往下看都是工作群的消息,还有商业伙伴发来的新年祝福,头像看上去都是男性。
她又点开了朋友圈,随意翻了几页,恰巧看到周时御发的朋友圈,发的是他女朋友放烟花的照片。
周时御和他女朋友也谈了差不多四年了,感情一直很稳定,今年他们正式见了家长,听说打算要结婚了。
她有感而发:“他们感情很好呢,很甜蜜。”
薛裴嘴角上扬着:“我现在心里也很甜。”
朱依依抬头看他,刚才还红着眼睛的他现在嘴角咧到了天边,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高兴。
手指往下划,他的朋友圈里有人发了自己在健身房对着镜子自拍的照片,上半身赤/裸着,肌肉正处于充血状态,线条很好。
出于本能,她在这张照片上停留了几秒。
薛裴不满,立刻伸手蒙住她的眼,把手机拿了回来。
“不可以看了。”
看见他紧张的样子,竟有些可爱。
她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为什么联想到的形容词会是“可爱”。
于是,她明知故问:“为什么?”
“你想看的话,可以看我的。”
薛裴的语气暧昧。
动作更暧昧。
右手被他牵住,薛裴拉着她的手钻进了自己的衬衫下摆,眼睛被蒙住,视野里一片黑暗,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正覆盖在他腰间的皮肤,没有衣服的遮挡,掌心下就是线条分明,结实饱满的肌肉。
这还不够,他还要拉着她的手再往上探索——
脸颊变得滚烫,幸好夜晚没人看见她此刻的窘迫,她立即抽回了手。
薛裴也松开了蒙住她眼睛的手,他的声音里带着显然的笑意。
“不能生气,是你先看别人的。”
一句话把责任推到了她的身上,她没再和他争论,已经快十二点半了,再不下去,吴秀珍该找上来了。
朱依依正要拉开铁门,薛裴在身后说了句:“我现在觉得好幸福。”
就在半个小时前,他还以为她又要对他说出那些狠心的话了,又要把他从身边赶走。
就像路边刚被收养了几天,又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它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黑暗的楼道里,他们牵着手走下楼梯,感应灯在眼前一盏一盏亮起。
“以后我每天都给你看手机,好不好?”
“……不用每天。”
“那一周一次?”
“好。”
“以后,可不可以不要随便说分手的话。”
朱依依没说话。
“你说过,给我一年的时间的。”
“好。”
走到拐角处,朱依依想起了什么:“你今天又抽烟了?”
“……是。”说完,薛裴立刻说,“对不起。”
口袋里的烟盒放在她的手上,“这是最后一次了。”
很快就走到二楼,隔着这扇门都能听见屋里吴秀珍说话的声音,握着的手就此分开。
在推开门前,他们几乎同时开口和对方说了句“新年快乐”。
——
除夕要守岁,春晚结束后,朱远庭又去了薛裴的书房打游戏。
这把的队友实在太坑,他正打算开麦骂人,身后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他眼睛亮了亮。
“薛裴哥,你回来了?”
“嗯。”
朱远庭拿下耳机,和他说话:“我刚才一直找你呢,我妈还问我你们去哪里了,我差点就说漏嘴了,太吓人了。”
薛裴笑了笑,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对了,你上次拍的那张照片还在吗?”
朱远庭是个聪明人,一下就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张。
“在的,怎么了?”
从北城回来那天,因为看到他们牵手下楼梯的样子太腻歪了,所以他就随手拍了一张。
薛裴:“现在,发给我。”
“噢,好的。”
朱远庭没多问,立刻打开了手机相册,往上翻了翻。
“好,我发过去了。”
下一秒,他收到了朱远庭发过来的照片。
薛裴躺在书房的沙发上,看着这张照片,嘴角弯了弯。
点开图片,保存。
十分钟后,他发了一条朋友圈。
只有一张照片。
然后,在分组那里他设置,仅陈宴理可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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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街灯晚餐
大年初三这天,家里来了好多亲戚。
朱依依一大早就被吵醒。
昨晚她接近凌晨才睡,现在困得不行,被子拉高蒙住头,又塞了防噪耳机,仍旧盖不住客厅传来的声响,小孩推着椅子刮蹭着地板发出尖锐的声音,异常刺耳。
实在是没了睡意,挣扎了半个小时,朱依依最后从床上爬起来,换了身衣服,走出门。
客厅里都是小孩,光着脚丫在地板上跑来跑去,互相追逐打闹,饼干屑洒了满满一地,窗户旁的两个小男孩正拿着朱远庭收藏的变形金刚手办打架,地上都是四零八落的配件,头,脚,胳膊,尸首分离,极其惨烈。
朱依依眉毛跳了跳,她想,待会等朱远庭醒过来,表情一定很精彩。
她进了卧室洗漱,果然,没一会,客厅就传来朱远庭凄厉抓狂的怒吼声。
“靠,谁让你们动我东西了!”
朱远庭的表情实在可怖,两个小孩被唬住,将那手办往他身上一扔,坐在地板上哇哇地哭了起来。
吵得耳朵都疼。
朱依依洗漱完走出来时,吴秀珍正当着所有人的面数落朱远庭,朱远庭背挺得笔直,像是很不服气。
“你说说,你自己的东西不收好,乱摆乱放,你还有理了,还不快把东西收起来,放回房间里去。”
当着亲戚的面,吴秀珍也只能这样说,不能让客人下不来台,但显然朱远庭不能理解,气冲冲地走回卧室,砰地一下关门,反锁,一整个早上都不愿意出来。
朱依依给他发了几条消息,他也没回,估计是真的被气着了。
中午,朱建兴掌勺,煮了满满一大桌菜,她去敲门让朱远庭出来吃饭,他也没吭声,房门紧闭着,最后只能作罢。
吃饭前,吴秀珍让朱依依去买楼下买饮料,平时这活都是朱远庭干的,但现在他发脾气了,于是就落在她的身上。
她裹了件大衣下楼,去小区门口的士多店买了三瓶大可乐和一瓶椰汁。
走出门,一阵风吹过来,她冷得缩了缩肩膀。
回来的路上,迎面遇上薛裴,他似乎正打算出门,手里拿着车钥匙。
而薛裴的视线凝在她提着塑料袋的右手,许是因为东西太重了,都勒出了红印,他立刻将那袋东西接了过来。
他问:“家里来客人了?”
“嗯,我小姨一家来做客。”
朱依依说话时呼出长长的白气,薛裴帮她把围巾裹紧了些,又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么冷,怎么不让阿庭下来买?”
“他发脾气了,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朱依依把今早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小声说道,“要不你去劝劝?”
朱远庭平时最听薛裴的话了,说不定会有用。
她极少请求他什么事,薛裴一下来了精神,立刻应下。
“好。”
就这几步路,薛裴也要送她到楼下,才把饮料递给她。
见他拿着车钥匙,朱依依问:“你要出门?”
薛裴含糊地说道:“嗯,我一会就回来了。”
朋友刚才发消息告诉他市中心这边有商铺转让,在广场附近,近来他一直帮朱建兴留意着,他打算先去实地看看,等确定下来再带朱建兴过去看。
但这件事他不想让朱依依知道,因为不想让她觉得欠了他的人情。
外面太冷,刚到楼下,薛裴就催促她:“快上去吧。”
“好。”
等朱依依上了二楼,往楼下看了眼,雪地里,薛裴还在原地站着,正仰头看着她。
似乎没预料到她会回头,他眼底笑意潋滟,和她挥了挥手。
不知怎么,就这一刻,她的心忽然暖了一下。
好像又回到了他在楼下等她上学的那个冬天。
回到家里,大家都已经围坐在餐桌前,准备吃饭,朱远庭的位置仍旧空着。
她拧开瓶盖,给小孩子倒饮料。
小姨打量着她的脸,忽然记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问她:“依依今年几岁啦?”
“28了。”
“那虚岁不得29了,那都快30岁了呀,”小姨鄙夷地望向她,啧啧了两声,“这个年纪再不结婚,都快成老姑婆了。”
催婚是过年的饭桌上永恒不变的话题,朱依依早就知道会有这一问,只是听到“老姑婆”这三个字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她还没开口,吴秀珍就帮她把话堵了回去。
“哎呦,现在都21世纪了,你思想还这么封建呢,你去大城市里看看,三十岁没结婚的多得是呢,”吴秀珍音量陡然拔高,“再说了,我们依依现在正是拼事业的时候,工作忙得很,领导不知道多看重她。”
朱依依抬眼望向吴秀珍,她没想到她竟然会帮自己说话,更不相信这些话竟然会从吴秀珍的嘴里说出来。
“女孩子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没有婚姻,那都是白搭,现在还不紧张起来,再过多几年就没人要了。”小姨又说起了自家的女儿,“像我两个闺女都嫁人了,现在就一身轻松了。”
吴秀珍反问了她一个问题:“那你两个闺女每个月给你多少家用呢?”
谈到这个问题,小姨立刻哑了声。
“一分钱都没有吧,”吴秀珍骄傲得像是打麻将赢了钱似的,声音都洪亮了不少,“我依依每个月都给我和建兴五千块钱呢,家里这些新的家具都是依依买的,你说赚钱有没有用……”
几番对战下,吴秀珍赢得彻底,朱建兴和小姨夫两个人全程插不上话。
这么多年,吴秀珍还是第一次在亲戚面前这么维护她,她都有些哽咽。
吃完饭,吴秀珍在厨房里戴着手套洗碗,她走过去帮忙。
“妈,我来洗吧,你去歇会。”
“行,我这刚站了一会就腰酸背痛的,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
吴秀珍把围裙脱了下来,递给她。
朱建兴这会正巧进来倒水,吴秀珍像是想起了什么,提醒道:“我微信给你发了篇文章,你待会记得看。”
朱建兴还在状况外:“什么文章?”
“薛裴前几天给我发的,说得可有道理,”吴秀珍禁不住又夸了起来,“你说这读书多的就是不一样,眼界都比咱们高。”
听到薛裴的名字,朱依依动作都放缓了一些,但吴秀珍的话就此止住,没再往下说。
等她洗完碗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朱建兴正戴着老花镜坐在沙发前看手机,嘴里念念有词的。
大概是正在研读吴秀珍刚才说的那篇文章。
她有些好奇,走近一看,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那文章标题上写着:《过年千万不能催子女结婚,第七点原因引人深思》。
他早就猜到吴秀珍过年会催她结婚,所以提前就做好了铺垫。
……
下午,她去薛裴家里找粥粥。
去到的时候,薛阿姨正在修剪花枝,准备往花瓶里插花。
“依依来了呀?”
她笑着应了声,走过去一起帮忙,又在客厅里四处看了看,都没发现粥粥的身影,猫盒里是空的,也没在沙发底下。
薛阿姨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在找粥粥吧?”
“嗯,它是不是又躲起来睡觉了?”
“在薛裴房间里呢,”薛阿姨笑得和蔼,“粥粥这几天可黏着他了,去哪都要跟着,说起来,薛裴这孩子以前一点都不喜欢小动物的,现在转性了。”
帮薛阿姨插完花,朱依依去薛裴房间里找粥粥。
他房间门半掩着,她敲了敲门,才走进去。
薛裴正在电脑前工作,而粥粥趴在它手肘旁边,睁着浑圆的大眼睛看着他在键盘上打字,竟也不打扰他,就这么乖乖地陪着他工作。
这一幕很有家的感觉,她在身后静静地看了一会。
薛裴摘下耳机,才发现有人走进来,回过头,见是她,眼睛亮了亮。
朱依依走过去,把粥粥抱了过来,坐在床沿:“它怎么变得这么乖了。”
平时在她出租屋里可闹腾了,现在变得又粘人又听话。
“可能是因为,我教得好。”薛裴故意停顿了片刻,缓缓说道,“你说,我们现在是不是也算一家三口?”
朱依依没接他的话,低头挠了挠粥粥的脑袋,它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没一会就睡着了。
薛裴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她旁边,整个人靠在她肩膀上,淡淡的沐浴露的香气侵入鼻腔,她望着未关的门,伸手推了推他的脑袋。
阿姨还在客厅,万一被看到,那就完了。
薛裴意会,起身把卧室的门关上。
只是门一关,气氛顿时变得旖旎起来,某种隐秘暧昧的信号在悄然释放。
冬日的下午,窗外是漫天的白色,枝桠上挂着未融化的积雪,飞鸟在天空中掠过。
世界一片纯净,一如此刻屋里正在发生的亲吻,是他先主动的。
唇舌深入,却不带有任何情/欲的味道,细腻青涩的亲吻,微妙的试探,衬衫下摆被抓住,紧张得像能听见对方心跳的声音。
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亲吻,却比除夕那天更让他感到紧张。
他能感知到,这一次她没有抗拒他的亲近,这是不是说明,她也有一点喜欢他了?
而这时候,朱依依的大脑里想到的只有四个字,色令智昏。
——
晚上,他们一起去逛夜市。
在桐城一中附近,有一条很热闹的步行街,朱依依上学的时候常来这里逛,这边有吃的,也有卖一些手工饰品和衣服,价格都很便宜。
她有好多年没来这边逛了,今晚也是心血来潮,想过来看看。
路边有人正在吆喝着19.9一件的T恤,薛裴朝那里看了一眼。
那老板很会做生意,见他们是情侣一块来的,拿出两件T恤,一黑一白的,中间印着同一个图案的情侣衫,立刻推销了起来。
朱依依笑着说了句不用,薛裴却没有动,眼睛还看着那两件衣服。
她有些难以置信:“你不会是……想要吧?”
“嗯,我们买吧。”
就这一会,薛裴想起她和李昼都有情侣同款的衣服,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了,还什么都没有。
听到他肯定的回答,朱依依再次确认。
“你真的喜欢?”
“嗯。”
“买回来你会穿么?”
薛裴应得很快:“会啊。”
朱依依迟疑着从老板手里接过衣服,在薛裴身上比了一下,实在是有些违和,她眼里含笑,对薛裴说:“好,那我送你。”
她上前扫二维码付款,回过头薛裴正看着她笑,似乎心情很好。
也不知道是在高兴什么。
回去的路上,薛裴望着手里提着的购物袋。
他想,他终于拥有了第一件和她同款的情侣衣服——19.9块一件的黑色T恤。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下章走剧情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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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街灯晚餐
春节假期很快就结束,又要从桐城返回北城。
高速公路一如既往的拥堵,在经过邑城时发生了追尾事件,好几辆车撞上了,堵了一个小时才通车。
因为种种意外,到北城那会已经快晚上十点,薛裴开车先送朱远庭回学校,再送朱依依回出租屋。
开了整整一天的车,薛裴神色有些疲惫。
朱依依怕薛裴疲劳驾驶,让他先上楼歇一会。
她给他煮了碗鸡蛋面,想着等薛裴吃完差不多就休息好了。
但薛裴吃完晚饭又在客厅悠闲地抱着粥粥玩了一会,陪她看起了综艺节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接近凌晨,薛裴忽然咳嗽了几声,开口:“今天好像很晚了。”
朱依依看了眼时间。
是挺晚了。
“那——”灯光下,薛裴的眼睛闪烁着期待的光,他试探性地问道,“那今晚我不回去了?”
他朱依依愣了愣。
转头看他,是审视的眼神。
“我可以睡客厅。”薛裴揉了揉太阳穴附近的位置,装模作样地说了句,“今天太累了,熬夜开车很危险,容易出交通事故。”
朱依依觉得很有道理,拿出手机,点开了打车软件:“嗯,那我给你打车吧。”
下一秒,她的手被薛裴按住。
“这么晚,我一个人打车也不安全。”薛裴清了清嗓子,“而且钥匙好像也落在家里了。”
朱依依本打算看着他继续编,但说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
“……我记得,你用的是密码锁,”朱依依看穿了他拙劣的伎俩,笑着说,“如果你连密码也忘了的话,我可以顺便告诉你。”
薛裴最后小声说道:“我今天不想回家。”
朱依依问他:“真的?”
“嗯。”
“好。”
薛裴懵了。
他没想到朱依依这么简单就应了下来,心里隐有雀跃与期待。
几分钟后,朱依依带他去了小区门口附近的一家便捷酒店。
薛裴站在门口,眉头紧锁。
“不是你说不想回家吗?”送他到房间门口,朱依依笑着说道,“那我先走了,你今晚好好休息。”
对上薛裴表情复杂的脸,她忽然发现,捉弄薛裴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凌晨一点,薛裴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窗户半开着,风从外面灌了进来。
廉价酒店里四处蔓延着一股廉价的味道,躺在床上,薛裴闻着被子上那股发霉的味道,立刻起身,走到阳台上吹风。
这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
没一会,他收到了朱依依发过来的消息。
一一:【要好好休息哦。^_^】
薛裴神情变得柔和,弯了弯嘴角。
算了,能让她开心也好。
——
周末,周时御约了薛裴去打网球。
春节回来,他就一直忙着工作,都没什么时间出来运动,恰好今天没什么事,便约薛裴过来。
薛裴大病初愈,他以为多少能占上一点便宜,让他威风一把,但没想到薛裴势头依旧很猛,周时御跑得气喘吁吁,额头上都是汗,一整个下午,他都没赢过。
他由此得出结论,健身真的很有必要。
“算了,先休息一会,累死我了。”
周时御假意认输,把球拍往边上一扔,坐在地上休息,想着等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再挫挫薛裴的锐气。
毛巾搭在肩膀,他拧开瓶盖仰头咕噜咕噜地喝水,忽然听到薛裴问了他一个很突兀的问题。
突兀到什么程度呢。
就像是在高考语文的试卷上惊现了一道C语言编程题。
他听见薛裴问他:“你知道怎么修水龙头吗?”
周时御愣了几秒,鄙夷地望向薛裴:“怎么,你问我的意思是,我看起来像会修的样子?”
薛裴嗤笑了声,没再理会。
周时御反倒好奇起来,探头过来看了眼,刚好看到他手机上的聊天记录。
就休息这几分钟,薛裴也要发消息给朱依依。
薛裴:【你在做什么?】
一一:【家里的水龙头坏了,我正准备打电话给维修的师傅。】
……
周时御瞬间明白了过来。
薛裴这是卯着劲找机会表现自己,借机渗透到她生活的方方面面。
他喝了口水,在一旁煽风点火:“修水龙头而已,应该没什么难的吧。”
说话时,薛裴一直看着手机,神情专注,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说话。
等薛裴再次开口,就是离开的时候,他随手抄起了地上的大衣,把他一个人扔在了这里,并用冰冷的言辞放了他的鸽子。
“我有事,先走了。”
周时御啧啧了两声,上赶着当维修工的,这还真是第一个。
——
窗外下着小雪,寒意瘆人,朱依依盖着毛毯坐在沙发上看晚间新闻,只是没看一会就往厨房的方向看——
厨房的水龙头还在哗哗地往下流,管道接合处也在往外渗水,从下午到现在,她查看了好几遍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还在发着呆,出租屋的门就被敲响。
她以为是维修的师傅提前过来了,连忙起来开门。
所以当看到薛裴的脸出现在门后时,她有片刻的怔愣。
“你怎么过来了?”朱依依疑惑。
“修好了么?”他问。
“师傅还没来呢。”
这会正好是饭点,物业说等师傅吃了晚饭再过来。
薛裴一进门就把大衣脱了下来,只留一件白色的衬衫。
“我看了一下视频,从原理上来看,没什么难的。”
语气颇为自信。
“有几种可能,可能是内部的塑胶垫片坏了,也可能是螺帽松动了,我拆开来看看……”
薛裴边说边往厨房的方向走,他的用词听起来好像很专业,朱依依也对他多了一份信任。
她跟在身后接过薛裴手里的衣服。
又听见薛裴问:“家里有螺丝刀吗?”
朱依依努力回忆,想了想,点头。
她之前组装书架的时候特意在网上买了一个螺丝刀,就是一下子想不起来放在哪了。
“我去给你拿。”
她把薛裴的大衣放在沙发上,又在客厅的杂物柜里翻找,忽然听到厨房里传来水流喷涌呲呲的声音。
她预感不妙,跑到门口一看,水龙头芯已经被取了下来,水花在四处乱溅。
薛裴的头发湿了,正往下滴着水,从脸颊一直滑落到锁骨处,身上穿的白色衬衫也全浸透了,衣服贴着肉,勾勒出身体的线条,遮盖在衣服下的肌肉若隐若现,饱满又充满力量。
像是情/色电影的开头,也像是画报里上演□□的模特。
她立刻收回了视线,不再看。
厨房里的水流声越来越大,比刚才更甚,地上全都湿答答的,眼看着就要漫到客厅。
不过薛裴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把水龙头芯重新安装上去,水流终于变小,不再像刚才那样四处乱溅,他好像已经知道该怎么解决,但朱依依的眼神已经对他没了信任。
他极少在逞能过后,遭遇这样的滑铁卢。
而且是在她的面前。
“师傅一会就来了,还是等他来再弄吧。”
薛裴低声应道:“好。”
因为上半身都是湿的,他不敢在沙发上坐,便一直站着,水仍旧沿着衣服往下滴落,地板都湿了一块。
他原本是来帮忙的,这下闯了祸,朱依依已经走进了房门,好一阵都没出来。
许是生气了。
等到她走出门时,手里拿着一条干净的毛巾。
这是之前她在网上买来当洗碗布的,还没用过。
她对薛裴说:“低头。”
“嗯?”
薛裴没听明白,但还是听话地弯腰凑到她跟前。
毛巾在他头发上轻轻擦拭,她的手指穿过他的发根,薛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动。
好像整个人有些轻飘飘的,没有真实感。
只是她还没有擦几下,就把毛巾塞到了他的手里。
“还是你自己来吧。”
薛裴还没说话,维修师傅就上门来。
朱依依连忙把他迎进门,这是他们物业管理处的张师傅,平常他们这栋楼的人灯坏了、水龙头坏了都是他来修的。
张师傅一看这屋里乱糟糟的,地板都是湿的脚印,就知道肯定是没修理好。
再一看薛裴身上湿漉漉的,好心劝告:“没事,小伙子,以后这些活我来干就行。”
薛裴表情很淡,说了声:“嗯,麻烦您了。”
不到半个小时,张师傅就修理好了,提着工具箱从厨房里出来。
“水龙头里面的橡胶垫老化了,我帮你重新换上新的了,这回应该没事了。”
朱依依送他到门口,一边道着谢。
门已经关上,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一时有些安静。
薛裴身上的衣服变得透明,紧紧贴着身体,黏得有些难受。
下一秒,他把衬衫纽扣解开,随着脱衣服的动作,背阔肌线条也随之伸展,强烈的荷尔蒙味道在屋里蔓延开来。
“有烘干机吗?”
“没有。”
朱依依摇头。
衬衫几乎可以拧出水,薛裴嘴角含笑,走向阳台:“那等它晾干,我再走。”
最近都在下雪,衣服没有一两天都干不了。
朱依依背对着他,脸都有些灼热,气氛暧昧又尴尬。
“你先把大衣穿上。”
“好。”
朱依依很快想了起来,住在她对门的女孩子好像有烘干机,她拿过薛裴手里的衣服。
“我帮你处理一下衣服,一会就回来。”
薛裴还没说话,朱依依已经走了出门。
几乎是像逃离一样的速度。
住在对门的女孩叫佳佳,和她年龄相仿,比她搬来这里要早,她们平时出门的时间都差不多,常常在楼道里撞到,有时就一起走路去地铁站,一来二去,就这么熟络了。
衣服已经放进了烘干机,朱依依没有急着回去,在她这里坐了一会。
佳佳这会刚吃完晚饭,正靠在沙发上看视频,八卦了一嘴:“是你男朋友的衬衫吗?”
朱依依迟疑了几秒,最后点了点头:“嗯。”
佳佳挤眉弄眼,调侃:“你们玩这么大啊?”
知道她是在开玩笑,朱依依拿枕头砸了她一下。
“你们感情应该挺好的吧,我看他经常过来找你。”
佳佳想起来她男朋友还长得特别帅,又帅又专一,不知道比自己那个男朋友好多少倍。
朱依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笑了笑。
她和薛裴的关系,好像很难用一两个词去形容,也很难用“好”或者“不好”来形容。
四十分钟后,衣服终于烘干了,朱依依这才拿着衣服回去。
她走进门时,薛裴正在接听电话,说的是法语,应该是工作上的电话。
她没有打扰他,把衣服放在沙发上,然后进房间工作。
她正戴着耳机,没多久,薛裴就敲响了门。
“我先回去了,”薛裴嘴角勾了勾,“能送我下楼吗?”
朱依依摘下了耳机:“好。”
她出租屋楼梯的这段路薛裴走过无数遍,他已经能记得每一层有多少级楼梯。
这一次下楼,他仍旧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安静的楼道,灯光昏黄。
他忽然开口:“我今晚没帮上忙。”
“没关系。”
本来也没指望他。
“你会不会觉得我没用?”
她摇头:“不会。”
“真的?”
“嗯。”朱依依停顿了几秒,“但是——”
听到转折词,薛裴心里慌乱了一霎。
朱依依接着把话说完:“但是,下次不要再放周时御鸽子了,他刚才来打小报告。”
薛裴嘴角上扬,嗤笑了声:“不用管他的。”
——
二月底,薛裴应邀去了邻市的一个商业酒会,许多商界名流都齐聚在此,小提琴声悠扬,大厅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薛裴正和一位旧友聊起大学时候的事,聊得正欢,对方却忽然记起了什么,目光在大厅内四处逡巡。
“对了,今天宴理也来了,你有看到他吗?我刚还和他打了招呼。”
听到这个名字,薛裴顷刻间表情变了变,拿着酒杯的手一顿。
“他怎么来了?”
对方没觉察出他话里的不对劲,还在往下说着话,但薛裴的心思却已经不在这了。
一整个晚上,因为这句话,薛裴都有些惴惴不安,一颗心悬在半空中,没有落点。
中途,他给朱依依发了条消息,问她现在在做什么。
没一会,就收到了她的回复。
她对着电脑拍了一张照片,是密密麻麻的报表。
一一:【估计今晚又要加班了。】
薛裴刚放下手机,迎面就撞上了陈宴理。
陈宴理正巧结束了谈话,嘴角还含着笑,直到见到薛裴的那一刻,神情霎时凝重了起来。
两人似乎都想起了某些共同的、不愉快的回忆。
室内的气压骤然降低,风雨欲来。
“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极其客气的敷衍。
陈宴理先伸出手,片刻后薛裴回握。
握手的瞬间,两人似乎都在暗自较劲,眼神里暗流涌动,只是两个人的脸上都维持着得体的微笑。
以至于此刻,旧友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感慨道:“原来你在这,我和薛裴找了你一晚上呢,那你们好好聊,我过去找一下Aaron。”
朋友离开,陈宴理抬眼望向薛裴,讽刺地勾了勾唇:“你找我?”
薛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主要是想向你请教一个问题,”薛裴抿了口红酒,缓缓开口,“分手的男女朋友之间有没有互道新年祝福的必要,我不太理解,所以想听听你的看法。”
陈宴理明白了什么,嘴角弯了弯。
“只要对方不觉得打扰,我认为无伤大雅。”
酒杯相碰,陈宴理还是关心了一下他的身体:“听说你前段时间住院了,身体康复了吗?”
“康复得很好,”薛裴不经意地提起,眸中倒映着杯中红酒的色泽,“可能因为依依每天都来医院看我,所以才好得特别快。”
陈宴理神情黯然。
无论过去多久,有些事情一旦想起,仍旧能牵动他的情绪。
“所以,你们是那段时间在一起的?”
“对。”
陈宴理沉默了几秒,最后说了句恭喜。
薛裴:“我们现在感情很好,所以也希望某些人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陈宴理听懂了他的暗示,薛裴紧张、不自信的微表情被他捕捉得彻底,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生出了些坏心。
“对了,有个事情需要你转告依依。”陈宴理慢条斯理地把话说完,“麻烦你转告她,下周五的展销会,我很期待和她的见面。”
说完这句话,陈宴理再次和他碰了碰杯,然后转身离开。
不用猜想,身后的薛裴一定很精彩。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薛裴眉头紧皱,一股闷气积聚在胸口。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把手机拿了出来,放大了朱依依刚才发给他的电脑截图,顶部的文件名写着的就是“展销会物品清单”。
薛裴当晚就从邻市开车赶了回来。
朱依依下班在小区楼下见到他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她记得,早上他给她发了消息,说要在邻市出差,明天才能回来。
眼下这风尘仆仆的样模样,她以为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你怎么回来了?”
薛裴风尘仆仆地回来,一开口就问她:“你下周要出差?”
朱依依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她记得她并没有和他提起过这件事。
听到她肯定的回答,薛裴心里更是不安,那种惴惴不安的感觉愈加强烈。
对上她询问的眼神,他低声解释:“你发过来的图片上写的。”
朱依依恍然:“下周在津城有一个很重要的展销会,本来打算这周末再告诉你的。”
春节回来后,她一直在负责这个展销会的策划,她是主要负责人,所以必须到场。
“怎么了?”
朱依依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大反应。
薛裴的声音很低落:“你要去多少天?”
“一周。”
“一周?”
薛裴差点喘不上来气,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有某种不好的预感。
他艰难地开口:“可以不去吗?”
朱依依眨了眨眼:“为什么?”
薛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握着他的手力度加重。
“下周我们一起去旅行吧,听说峪城的花开了,很漂亮,你一定会喜欢的。”
“可是我还要工作,实在抽不出时间。”
在这个时间节点,没有什么比工作更重要。
于是,话题只能到此为止。
当晚,薛裴就开始失眠,做起了噩梦。
实在没了办法,他只能选择赌一赌。
零下五度的天气,薛裴连续洗了一周的冷水澡,又在夜里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下楼吹风,在寒风中萧瑟。
只是最近他常锻炼,身体素质很好,连喷嚏都不打一个。
他只好咨询了一位医生朋友,如何快速降低免疫力。
在他的努力折腾下,终于在朱依依出差当天早上发烧了。
39.2℃。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立刻拿起手机,对着体温计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朱依依。
朱依依坐在出租车上,正和晓芸核对着明天活动的流程。
手机震动,显示收到了两条微信消息。
薛裴:【我好像发烧了。】
他还发来一张体温计的照片,上面显示温度39.2℃。
朱依依不得不紧张了起来,把电脑递给了晓芸,立刻打了电话过去。
薛裴秒接。
电话一接通,就是一阵剧烈浮夸的咳嗽声。
好像很严重。
她的心都揪紧了一瞬。
“怎么好好地发烧了,是不是这几天冷到了?”
“是吧。”
电话那头薛裴仍旧在咳嗽,像是要把肺都给咳出来。
她仔细询问着:“那你现在身体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
“喉咙痛不痛?”
薛裴的声音气若游丝,听上去似乎没有一点力气:“喉咙痛,头也痛,一点胃口都没有,起床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
朱依依叹气:“我打电话让周时御送你去医院,你在家吗?”
“我想让你陪我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的原因,薛裴的话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她完全不能理解薛裴为什么谈起恋爱来,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上次出了那么大的意外,他都没有任何反常,这次听上去像是比上次还要严重。
“可是,我还要工作,”朱依依望向窗外,“我马上就到机场了。”
薛裴那边没说话了,沉默了好一阵,他又说:“不可以不去吗?”
在这一刻,她确实心软了一秒,但也只有一秒。
安慰的话她没有多说。
最后,她只说了句:“你独立一点。”
挂了电话,晓芸在一旁捂着嘴笑。
刚才的电话内容她听了个大概。
“你男朋友好粘人啊。”
晓芸也是上周才知道朱依依谈恋爱的事,春节回来后,她有一次看到薛裴来接她下班,两人过牵手马路时被她看见了,这才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没想到看起来那么成熟稳重的人,原来背地里竟然是这样的。
“是挺粘的,有时候觉得他像小孩子一样。”
朱依依说话时,连自己都没觉察到语气都变温柔了些。
晓芸说得头头是道:“不都说在喜欢的人面前,多成熟的男人都会变成小孩子吗,这说明他很喜欢你呀。”
朱依依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在机场办好值机后,她给周时御打了个电话,让他记得带薛裴去医院,担心薛裴太倔不肯去医院,她又在平台上找了跑腿,给薛裴去药店买了药。
上飞机前,她给薛裴发了短信:【药收到了吗】
没有回复。
她又发了一条:【我过几天就回来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一下飞机,因为时间紧迫,她去酒店放好行李,就赶往展馆。
在布置会场的时候,晓芸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看向会场中央的方向。
“怎么——”
她放下手头上的动作,好奇地往前方看去,然后后半句话戛然而止。
来之前,她并不知道陈宴理也在。
像是文艺片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偌大的会场,人影幢幢,周遭声音嘈杂,这一刻却好像安静了片刻。
隔着遥远的距离,他们对视了一眼,时间定格了一秒,然后回归到了失却文艺滤镜的真实生活。
她礼貌地对他笑了笑,当是打了招呼,然后继续低头清点货物,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而身后的眼神深不见底,久久没有移开。
晚上,布置完会场,团队里的人约好一起去吃宵夜,朱依依很晚才返回酒店。
刚洗完澡,门铃就响了起来。
“谁?”
门外没有人应答,铃声也停了。
她以为是别人按错了,便没打算理会,又重新在沙发坐下。
可是,过了一会,门铃又响了起来,断断续续的。
她这回终于把门打开。
门刚打开一条缝,有人握住了门框,指节泛白。
下一秒,对方靠在她身上,滚烫的皮肤贴在她的肩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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