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像天堂的悬崖
薛裴已经在酒店大堂等了两个小时。
天已经彻底黑了,室外温度在零度以下,路上行人稀少。
她的手机仍旧打不通。
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又和谁在一起。
下午他忙不迭地赶过来,一整天,滴水未进,体表温度越来越高,意识也越来越涣散,一闭上眼睛,就能立刻睡着。
接近十二点,酒店的工作人员才告诉他,原来这里有另一个入口。
她可能已经回来了。
循着记忆,他敲响了她的房门,在房门打开的瞬间,他彻底没了意识。
朱依依还没弄清楚这是什么状况。
薛裴的身体完全靠在她身上,灼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耳侧,她伸手推了推,又喊了他几声,但他纹丝未动,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耳后根都是通红的,大概是发烧导致的。
薛裴手长脚长,一米八七的个子,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扶到沙发上。
伸手探了下他的额头,下一秒,她立刻就缩回了手。
太烫了。
估计快到40℃。
这么烧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出事。
一时手足无措起来,大半夜的,她打了客房电话,要了温度计,又用冷水打湿了毛巾敷在他额头。
薛裴眼睛紧闭着,脸色苍白,实在没了办法,她只好麻烦晓芸让她去附近的药店买退烧贴和退烧药。
二十分钟后,晓芸拿药过来给她,起初她还以为是依依生病了,看到薛裴的时候还愣了愣。
“这——”晓芸努力组织着语言,“竟然黏人到这种程度吗?”
望着在沙发上躺着的薛裴,朱依依的脸也烫得跟发烧似的。
她现在只有一个感觉,太丢脸了。
一整晚,她忙里忙外的,后半夜,她又给他量了□□温,好像温度降了一点。
她这会也困得不行,躺在床上睡着了。
……
第二天,薛裴醒过来时,头脑晕晕沉沉的,全身乏力,望着酒店里的装饰,意识在慢慢回笼。
他记起发生了什么,只是,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以为她是出门买早餐了,等了半个小时都没有人回来。
正准备给她打电话,望向桌面时,这才看到电话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我去上班了。】
朱依依出门前给薛裴量了体温。
还有点低烧。
展销会九点钟就要开始,按照往年的经验,兴盛路一带从八点就开始堵车,为了避开早高峰,她最迟七点半就要出发。
出门前,她看了一眼薛裴,还是没醒。
她到楼下和酒店的工作人员说了声,让他们九点半送早餐去303房,如果对方不开门的话,再给她打电话。
十点钟左右,朱依依留意了一下手机,没有任何未接电话。
那说明薛裴已经醒了。
她稍稍放下心来。
临近中午,终于可以歇一会。
晓芸拿手机定工作餐,一边问她:“你男朋友现在怎么样了?好点了没有?”
“还没问。”
早上一直在忙,还没抽出时间给他打电话。
“你说他不会生气吧,他生病了过来找你,你都不理他。”
朱依依望着对面展位的商品发了一会呆。
气就气吧。
总不能落下这边的事。
虽是这么说,吃完午饭,她还是给薛裴发了消息过去。
【你好点了吗?】
十分钟后,薛裴回了过来。
【嗯。】
她问:【现在多少度。】
薛裴:【38℃】
朱依依没有再回消息过来。
薛裴坐在沙发上,看着已经黑屏的手机。
见到陈宴理后,她果然已经不会再关心他了。
最后,他还是没忍住给她打了电话。
朱依依秒挂。
五分钟后,才给他回了电话过来。
她和他解释:“刚才有客户在。”
“哦。”
“你是不是生气了?”薛裴猜测着,“因为我过来找你。”
“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一下。”
“嗯?”
“我不喜欢太粘人的,如果以后还是这样,会打乱我的工作节奏。”
他费劲心思赶过来,没想到等来的是这句话。
薛裴沉默了很久,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他又问:“你烦我了?”
朱依依那边停顿了很久,但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她说:“……有点。”
“那我挂了,不打扰你工作。”
——
朱依依一直工作到晚上九点才回到酒店。
她提着今天展销会的物料走进门,随手放在一边,又弯腰去脱高跟鞋。
房间里没有开灯,她按下了墙角那盏暗灯。
灯一开,她就看见薛裴弓着腰蜷在沙发上,饶是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都能察觉到他此刻脸色苍白得不像话,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睫毛轻颤,脆弱又易碎。
她莫名竟然想起了前几天在路边看到的流浪狗,躲在阴冷桥洞下取暖。
有点可怜。
“薛裴?”
她轻声喊了句,薛裴没有反应。
如果还在发烧,不管说什么,今晚都一定要送他去医院了。
她弯下腰,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手刚贴上去的那一刻,薛裴就拉住了她的手,似乎是某种无意识的行为。
只是下一秒,他的手往下一拉,她整个人就倒在他的身上。
他的身体滚烫又灼热,而她刚从室外回来,连衣服上都还沾着雪的温度。
朱依依还来不及说话,耳垂就被含住,轻咬,轻微的痛感蔓延,当然,还有愉悦。
这是她的敏感点。
身体止不住轻颤。
沙发太过拥挤狭窄,就在她分神的片刻,薛裴翻身将她压在沙发上,双手被拉高至头顶,膝盖抵着她的双腿,灼热的呼吸打在脸侧,亲吻带来的愉悦让人理智尽失。
冬夜里,室内的空气变得滚烫。
他低头看到,她也情动了,脸色泛着潮红。
这个发现,让他备受鼓舞。
衣衫褪了一半,朱依依清醒了一些,反应过来时,她觉得自己大概也发烧了,不然怎么会进行到这一步。
她的手抵在他们之间。
可薛裴的声音有着病态的沙哑,反而愈显撩人。
他缓慢地吐字:“你以前说过,生病的人可以有为所欲为的权利。”
说完,他咬住她的手指,放在口中舔舐,在做这个动作时,薛裴一直注视着她,他眼神迷离,泛着雾气,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没有几个人能不沦陷。
不知是因为他的技巧太好,还是这张脸太能蛊惑人,她发现,即便她对薛裴没多少称得上喜欢的感情,但也在享受着此刻的亲密无间。
“你还在发烧。”
手放在他的额头,却又被他握住。
“没关系,出汗可以降温。”
这里的出汗,显然有另一层意思。
“不要拒绝我,”薛裴亲吻着她的掌心,“我在讨好你,我想让你快乐。”
体温越来越高,身体只剩下本能,从沙发到床的这段距离,他抱着她一步一步走过去,身体紧贴。
黑色的头发,雪白的床单,朱依依身上的衬衫已经将脱未脱,薛裴以虔诚的姿态跪在身侧,纽扣逐个往下解开。
这个夜晚,他想将吻痕印满她的身体。
忽然,修长的手突兀地停了下来。
薛裴僵硬地收回了手。
室内只开了一盏暗灯,他看到在她的右侧锁骨下方,刻着纹身。
上面的英文字体被设计过。
像是个人名。
某个猜想在脑海中快速成形,雪夜安静,窗外树影摇晃,本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薛裴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
这一刻,他感知不到体温的滚烫,甚至连血液都冷却了下来,久违的疼痛感席卷全身,随之而来的是绝望。
眼神变得空洞,没有焦点。
朱依依自然也发现了他的异样,片刻后,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时间缓慢流淌,她在等待他的发问。
好一阵,他才开口:“这是你们的情侣……纹身?”
说到最后两个字,他呼吸都变得困难。
“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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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吻得太逼真
她说话时,薛裴一直看着她,观察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她的表情很坦然,脸上的潮红尚未完全褪去,那双眼睛因为方才的旖旎,并不像平时那样的冷静,容易让他产生某种错觉。
就在刚才,他还在想,她愿意将自己交付给他,是不是说明在她心里,她对他的喜欢又多了一些。
他甚至忘记了早上她对他的冷淡,开始思考,他最近做对了什么。
他想一直让她开心。
但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让他彻底清醒。
比前几天他半夜下楼吹风更冷。
月色下,她锁骨下方的纹身图案模糊到几乎看不清,却是那样的刺眼。
这是属于她的纪念,纪念她和别人刻骨铭心的爱情。
原来,像她那么怕疼的人,竟然也会愿意把对方的名字刻在身上。
心脏如扭曲一般的疼痛,被挖了一个缺口,簌簌地往里灌风。
他低头咬在她的肩膀上,用力,却又不敢太用力。
直到清晰的牙印刻在她的肩膀,下一秒,口腔里尝到了轻微的血腥味,是铁锈一样的味道。
她眉头皱紧,伸手去推他的脑袋。
她能感觉到,肩膀那里已经破皮了。
显然,他在生气。
因为某个他们都清楚的原因。
薛裴绷紧了下颌线,低声说:“你说过,你不会回头的。”
这是她曾经给过他的承诺,他一直记得。
他的双眼,里面盛满了忧郁,她伸手触碰他的眉心,他的眉骨长得好,眉弓高却不显突兀。
收回手时,她的大脑也变得迟钝,重复着他的话:
“嗯,我说过的。”
“是不是无论我怎么做,都不能取代他在你心里的位置,”薛裴有些无力,“可是,你和他在一起只是几个月——”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二十多年,比不上那短短的几个月。
薛裴眼眶泛红,她没有开口,他也没再追问,他害怕听到答案。
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他继续做着刚才尚未完成的事。
亲吻她耳后的皮肤,吻得汹涌,毫无章法。
带有某种疯狂、肆意的意味。
强烈的嫉妒冲昏了他的大脑,几乎让他无法喘息,口中的铁锈味还在刺激着他的神经。
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海浪拍打着理智,身体滚烫得像要融化。
有声音散落在夜里,句不成句,段不成段。
这是世界上最亲近的距离,她的眼中只剩下他的倒影。
他喜欢看着她沉沦的神情,像是在爱着他。
夜晚还很漫长……
结束时,两人身上都汗涔涔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室内安静,只余风声。
比起刚才的意乱情迷,现在过分的冷清。
窗外还在下着雪,估计明早也不会停下来。
月光下,他们面对面侧着身,望向对方。
朱依依不知怎么,忽然伸手摸了下他的头发,粗硬的头发刮蹭着掌心,有种奇怪的触感。
“头发好像长长了。”
“嗯,比过年那会长了一些,”薛裴哑声说,“到五月份,应该和以前一样了。”
她打量他的脸:“现在这样也挺好。”
寸头显得英气。
她还是第一次看他留这么短的头发。
“明天也要早起吗?”
“嗯,七点半。”
“会很忙?”
“有个同事离职了,所以有点忙不过来。”
沉闷冗长的聊天,东拉西扯的话题,他们都在刻意绕开某个名字,绕开某个扫兴的话题。
她还在望着窗外的飘雪,又听见他说:“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哪样?”
“不会打扰你,让你为难。”
朱依依听明白了他的话,中午她忙起来心情焦躁,接到他的电话,一时说话重了,原来他一直记到现在。
停顿几秒,他看着她肩膀上的牙印,又问:“舒服吗,刚才。”
没听到应答。
看过去,她已经闭上了眼睛,但睫毛还在颤动着。
在装睡。
他知道她听得见:“我们还有很多可以解锁的。”
话题更露骨了一些。
灯光昏暗,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她把被子拉高了一点。
难得的气氛,让他们看上去像一对正常的情侣。
其实,他还想问一个问题——“我厉害,还是他厉害”。
洗澡时,花洒从上往下淋遍全身,温热的水汽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空气是湿的,头发是湿的。
热水冲刷着身体,水珠一路往下,薛裴想到了很多很多,过去,现在,未来。
已发生的,未发生的。
有痛苦,也有快乐。
他想,或许只有在那一刻,她才会从身到心只记得他一个人。
后半夜,她已经睡着了,而薛裴在阳台看了一晚上的月亮。
第二天早上,朱依依起床时,看到薛裴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睛望着她。
这是亲密接触后的第一个清晨,在两性关系里,这个时间点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薛裴正要凑过去亲她的额头,朱依依没察觉到他的动作,她只注意到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7点40分了。
没有恋人间浓情蜜意的环节,她今天起晚了十分钟,怕待会会迟到,她手忙脚乱地刷牙洗漱,收拾东西,把电脑装进背包里。
中途,他们没有任何交流。
薛裴原以为经过昨晚,他们的关系会有一些变化。
但短短几个小时,她对他的热情就冷却了。
让他从天堂又回到了悬崖。
事实上,她并没有察觉到薛裴敏感的情绪。
因为昨晚的事,她现在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所以避免了和他的一切交流。
昨晚那些事不在她的预料之内,她需要时间思考。
思考和他的关系。
望着镜中的自己,肩膀上被薛裴咬出来的牙印现在还有着明显的痛感,锁骨上全是密布的吻痕。
太疯狂了。
这不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她用围巾遮住了上面的痕迹,又裹得严实了一些,避免被别人看到。
临出门时,她已经把东西全部拿齐了,想到什么,又从门口折返回来,伸手探他额头的温度。
果然,还在发烧。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他好像从来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你今天记得去看病。”
薛裴还沉浸在低落的情绪里,点了点头,说:“好。”
“那我先去上班了。”
“嗯。”
这就是他们仅有的交流。
冷淡得像陌生人。
——
早高峰时段,地铁拥挤,在九点的最后一刻,她终于准时到达展馆。
但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一整个上午,朱依依都有些提不起劲,身体乏力,喉咙也有点不舒服,大脑一片混沌,差点就出了差错。
在展馆里站了一整天,症状更是加重,四肢乏力,她还没意识到什么,直到晓芸问她:“你……是不是被你男朋友传染了?”
有些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朱依依立刻停止往下想。
“十有八九是这个原因,等待会下了班,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别真的是发烧了吧。”晓芸满眼担忧,“你可千万不能倒下,不然靠我们几个,那就完了。”
她一月份感冒刚好,她还以为抗体还在,没那么容易被传染,看来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
幸好下午的任务比较轻,不用来回奔波,晓芸也替她分担了很多工作,让她可以坐在沙发上休息一会。
快要下班那会,她收到了薛裴发过来的消息。
是一张照片,桌面上摆着的都是药。
看来是去看病了。
她终于放心下来,正要回复消息,身后传来一道温润平和的嗓音——
“我听晓芸说,你生病了?”
回过头,陈宴理的眼神中尽是关切。
作者有话说:
大家如果看的不开心的话,随时点叉哈~及时止损,希望不要在评论里吵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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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爱即是药
陈宴理手里拿着一杯温水,还有一个半透明的塑料袋,上面印着附近药房的名字,里面是几盒感冒药。
像是刚刚才去买的。
“你脸色不太好,先把药吃了。”
药和温水都放在桌面上,他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温柔,他们站得不算近,是正常的社交距离。
朱依依愣了愣,看着那杯还在冒着热气的开水,雾气缭绕在杯口。
就这一刻,她的大脑忽然闪过薛裴的脸。
她想,如果被薛裴看到陈宴理出现在这里,他又要胡思乱想了。
这么想着,她神情不自觉地变了变,把那盒药往陈宴理的方向推了推。
“谢谢,不过不用了,”她语气很轻,拒绝了陈宴理的好意,“快下班了,我打算去医院看看。”
陈宴理点了点头,看向腕表:“那我一会送你过去吧,我今晚刚好没什么事。”
怕她会再次拒绝,他又补充道:“待会晚高峰,这一带不好打车。”
思考了片刻,朱依依还是决定和他把话说清楚,即便他可能没有那样的意思。
“我和薛裴在一起了,就在年初的时候。”
陈宴理低头,望向她,视线凝在她脸上。
在这个当下,她提起这个突兀的话题,意思已经很明显。
“所以,谢谢你的好意。”
“你想清楚了?”
他的问话,让朱依依皱了皱眉,这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陈宴理淡淡地把话说完:“我的意思是,你们并没有那么适合,至少我这么认为。”
很奇怪,当朱依依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要反驳。
可明明她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认为的。
最后,她想了想,回答了他的问题:“很多事情都要尝试之后,才知道是不是真的合适。”
就像他们当初一样。
陈宴理已经走了,但那杯水还放在原处冒着热气,直到彻底变冷,都没有人动过。
半个小时后,终于熬到下班了。
身体渐渐开始发热,大脑也越来越迟钝,朱依依意识到这回估计不是简单的感冒,而是真的发烧了。她已经有差不多两年没发过烧,她平时身体很少出毛病,但一旦出事,就得病好长一段时间。
她一刻也不敢耽误,让晓芸陪她一起去医院。
看了医生,幸好还只是低烧,不用打吊针,医生给她开了药,又叮嘱了注意事项,让她一定要多休息,快的话两天就能好起来了。
她这才放下心来。
回到酒店已经快十点,晓芸送她回房间。
房卡贴在感应器上发出嘀地一声,房门敞开。
房间里开着灯,透过敞开的门,朱依依看到薛裴坐在沙发上,背对门口,电脑亮着,似乎正在工作,她这几天几乎忘了薛裴也是有工作在身上的人,估计每天都是她不在的时候,他才开始忙。
而薛裴听到动静,转头往门口的方向看去。
晓芸先走进房间,她手里提着今天活动的物料,一抬起头,和薛裴面面相觑,上次见他,他还躺在沙发上病恹恹的,现在只是穿着件睡衣都能察觉到他身上的精英感,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加重了这一特质,让人有些难以亲近。
她尴尬地打了声招呼,收回了视线。
又回过头对朱依依说:“那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如果还是很难受的话,你还是先休息一天吧,不用担心,我们虽然不太靠谱,但勉强也能扛一会。”
“好。”
“那我先走啦。”
“嗯,拜拜。”
薛裴捕捉到了话语里的关键词,眉头紧锁,把电脑合上。
房门重新关上,薛裴已经走到她身边。
白炽灯下,她的唇色有些苍白,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看起来很疲倦,他迟疑着伸手去触碰她的体温。
额头有些烫。
愧疚感几乎是在一瞬间蔓延全身的。
“你发烧了?”
“嗯。”不想让他担心和内疚,朱依依随口说道,“没什么事,医生说吃了药,可能明早就好了。”
薛裴还在往下追问:“是因为……我吗?”
她没有把责任往他身上推,事情已经发生,再讨论这个问题也没什么意义。
她只说:“可能是最近工作太累了。”
“你吃药了吗?”
“还没。”
熟悉的对话再次发生,不过说话者互换了。
因为她发烧的事,薛裴一整晚都紧张得不行,隔一会就量一下/体温,他知道她的体质,小病也能折腾很久。
在外面买回来的粥不热了,她打算将就喝几口就吃药,但薛裴立刻穿上大衣下楼重新去买,她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已经走了出门。
朱依依看着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发了一会呆。
她在想,如果是她,她会不会大半夜跑出门,给他买一碗滚烫的粥。
没一会,薛裴就赶了回来,大衣上还沾着雪。
让人差点忘了他自己也还在生着病。
买回来的是附近一家私厨的艇仔粥,这家店在当地很有名,离酒店有十公里的距离,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回来的。
“生病了不能将就,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薛裴捧着碗,用勺子舀了一小口,等凉了再递到她唇边。
朱依依立刻把碗接了过来。
她这只是低烧,除了发热和头晕外,没什么症状,用不着像久卧在床的病人一样。
“你不用照顾我的,你也还在发着烧。”
“你比我重要。”
薛裴说得理所应当。
你比我重要。
这一句话让她愣住。
抬头望向薛裴,正好对上他明亮的眸光。
在她现在的个人排序里,自己永远都是放在第一位的,她关心的是她的工作,她的生活,她的个人感受,没有什么会是例外。
所以当薛裴这么说的时候,她心里猛地一颤。
薛裴还在往下说:“我一个人生病就好,你不能生病。”
“为什么?”
“你生病,我会担心,但我生病的话,没有人在乎。”
薛裴神情有些低落,不知是在装可怜,还是真的这么认为。
朱依依反驳:“谁说的。”
“你会在乎?”
她迟疑了两秒,点头。
薛裴翻起了旧账:“但那天,我发烧的时候,你把我放在沙发上睡了一整夜。”
如果是以前的她,一定不会这样做。
想起这件事,朱依依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那天,他发着烧从北城赶过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安置他,她定的房间是单人房,只有一张床,她没有什么牺牲感,最后她自己睡床上,把沙发给了他。
这么说来,她好像的确对他不太好。
“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薛裴眼神凌厉了很多,眉毛挑了挑,“九点钟的时候,陈宴理来这找过你。”
薛裴承认,见到陈宴理的那一刻,那些嫉妒和愤懑彻底被点燃,他脸上一片阴翳,攥紧了手,只想揪住他的衣领,把拳头往他脸上招呼。
那人就像一块甩不掉的牛皮膏药,永远都横亘在他们中间。
依依以前从来不会纹身,一定是被他挑唆的。
“……他来这做什么?”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一直避免让他们见面,没想到还是见到了。
薛裴冷声说道:“他只问你在不在。”
在薛裴误会前,她觉得她需要解释一下整件事情。
“我来之前不知道他也在这个展销会。如果事先知道的话——”
薛裴在等着她的后半句。
“如果事先知道的话,我会告诉你。”
“真的?”像忽然被塞了一块糖,甜滋滋的感觉往外渗,薛裴眉目柔和了许多,“就像普通的情侣那样和我报备么?”
“嗯。”
烦闷被清空,就在早上,他还在为她的冷淡而难过,可现在他又觉得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薛裴把手机拿出来递给她。
“你很久没检查手机了。”
朱依依失笑,虽然现在大脑已经一片混沌,但还是把手机接了过来。
他手机上有一个记录日期的软件,她不小心点了进去,发现在今年一月份有好些日期上都打了星标。
她正打算问这是什么意思,薛裴就开口解答了她的疑问。
“上面标记的是你来医院看我的日子。”薛裴的声音染上了伤感,“住院的那段时间,周时御说你和一个男同事走得很近,所以我想,我一定要赶紧好起来,不然你就和别人在一起了。”
……
晚上,睡觉前,她又吃了一次药,在她的催促下,薛裴也吃了一次药。她躺在床上侧身盖好被子,薛裴从身后搂着她,两个人的身体都热烘烘的。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从小时候的事情,一直聊到大学,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薛裴在说。
聊着聊着,她已经有点困了。
忽然,薛裴开口问她。
“你现在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
似乎怕她不好回答,他又说:“如果满分是一百分,你现在对我的喜欢有多少分?”
朱依依望着冬夜窗外还在摇晃的树,认真地思考了一阵,给出答案。
“20分吧。”
她原以为薛裴会失落,没想到他竟然挺高兴的,语气都有些雀跃。
“那还差40分就及格了。”薛裴又靠近了一些,“没关系,关于分数的,我都很在行。”
当身后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朱依依闻着薛裴身上和自己一样的沐浴露的味道,不知怎么,她想起了下午陈宴理对她说的话,他说,他们并没有那么适合。
她觉得当时她想反驳的理由是,有那么几个时刻,她觉得她和薛裴是可以一起走下去的。
比如此时此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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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爱即是药
早上朱依依睁开眼睛,腰间还环着薛裴的手,他的中指上时常戴着一枚银色的戒指,款式简单,但衬得指节更修长有力。
她轻微动了动,准备下床洗漱,薛裴的手又收紧了一些,脑袋往她头发上蹭了下。
以为他已经醒了,朱依依扭过头,薛裴眼睛仍旧紧闭着,嘴角还微微弯着,像是梦到了什么好事。
她呆呆地看了几秒,最后还是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
从床上下来,头还是晕乎乎的,比昨天好不了多少,喉咙像被火烧似的,连吞咽口水都觉得疼。
最后,没办法,她只能给晓芸发了消息,说她下午再过去,早上先在酒店歇一会。
她平时很少请假,提交了请假申请后,连肖总也打了电话过来慰问,又提醒了几句。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么重要的时候,可不能出差错。”
朱依依木讷地应了声:“嗯,我知道的。”
“对了,我听说skelet那边的人也过去了,你们碰上了没有?”
肖总指的自然是陈宴理。
“昨天在会场碰到了,打了声招呼。”
她还以为肖总要说些什么,但他好像只是心血来潮地这么一问,又把话题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挂了电话,朱依依从阳台往回走,薛裴已经醒了。
他平时睡眠很浅,一点点动静就能吵醒,但昨晚他睡得太安稳,以至于朱依依起床,他都没有察觉。
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八点半,她还在房间里。
“你请假了?”
“嗯,下午再过去。”
“待会我陪你再去看一下医生。”
“不用了,再吃一两次药应该就没事了。”
已经退烧了,所以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那吃完早餐,再睡一会。”薛裴顿了顿,“多休息,才好得快。”
“睡不着。”
以前上学的时候,十分钟她都能睡个回笼觉,现在出来工作了,不知怎么就没有了这个习惯。
薛裴眨了眨眼:“我给你讲睡前故事。”
“白天讲什么睡前故事。”
薛裴应得快:“也有适合白天听的。”
朱依依没好气地笑了笑,从阳台收衣服进来,放到床边折叠,其中有一件是薛裴的衬衫,她顺手也帮忙折了一下,转身放入身后的衣柜。
她脑后的头发用咖色的抓夹随意固定,但两颊还是有几簇头发自然地垂落,薛裴静静地看着她帮自己折衣服的样子,恍惚间有种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久的错觉。
让他很向往。
这是他在大量服用精神药物的那段时间里,曾经幻想过的画面。
衣柜里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他的衬衫放在下面一格,她的衣服放在最上面,他看得出神。
安静的清晨,他忽然开口:“下午,我和你一起过去吧。”
“去哪?”
“你工作的地方。”
她愣了愣,动作一顿。
“你来做什么?”
薛裴眼尾都带着笑,语气却很诚恳:
“帮你们斟茶倒水,什么都行。”
他这次来影响到她的工作,他心里很过意不去,他想尽可能地弥补。
朱依依小声说道:“谁能使唤你斟茶倒水。”
薛裴回答得很快:“你啊。”
朱依依想了想,仍是拒绝。
薛裴也有工作要忙,没必要跟过去做一些廉价的体力活,而且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同事们介绍。
薛裴还在争取:“我学东西很快,肯定能帮上忙。”
这她当然知道。
从小到大,只要是他想学的事,就没什么是学不会的。
她只是沉默了一秒,薛裴就已经跑偏了。
他说:“你是不是不想让他看见我?”
“……”
薛裴的态度很坚决,最后,她只好带薛裴过去。
下午一点,正是展馆里人最多的时候,人头攒动,从高处往下看黑压压的一片。
他们公司的展位在西南方向,绕了会场半圈才到,她带着薛裴走过去的时候,已经想好了说辞。
团队里只有郭建和晓芸见过薛裴,在他们发问前,朱依依和他们使了使眼色,对其他人简单介绍,说这是今天过来做兼职的小薛,负责打杂的。
小薛。
薛裴还是第一次被这么称呼。
他反应过来后,弯了弯嘴角。
把薛裴带过来后,有个合作的代理商打电话问她展位的具体地址,她只好到门口去接他,往回走的时候,她特意留意了一下薛裴的动向。
阿豪指着身后的LED大屏:“我们的宣传片投影上去总是跳帧,要么就一闪一闪的,不知道是电脑坏了还是连接线出了问题,你能帮忙看下吗?”
“可以,老本行了。”薛裴开着玩笑,把他手里的电脑接了过来,见对方还在这等着,他又说,“你去忙别的吧,我一会就弄好。”
融入得很快。
他正低头检查着VGA接口,察觉到朱依依看过来,他得意地挑了挑眉,对她笑。
他此刻的神情倒是和高中时候意气风发、自信满满的薛裴重叠在一起,她一时有些恍惚,收回了视线。
等过一阵,她从别的展位回来时,薛裴已经穿上了他们的工作服,脖子上挂着工牌,给来展位问询的人解答。
服务到位。
他身上穿着的工作服就是她们公司冬季上市的新款运动服,在他身上格外地合适,他长得高,肩宽腿长,是天生的衣架子,往那一站,就是行走的广告。
晓芸说,他比宣传片里的模特穿得还要好看。
薛裴站在门口给来往的人递热的茶水,他平常大部分时候不怎么爱笑,对陌生人很冷淡,现在为了刻意的亲和,微微弯着嘴角,侧着耳朵聆听对方的问话,姿态放得很低。
是因为她,他才会如此。
这一刻,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朱依依眼眶有些热,有些异样的感觉在心里翻涌。
因为薛裴在,他们展位开始热闹了起来,问询和停留的人都变多了,人流量比昨天高了一倍,下班时间也晚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从计程车上下来,他们走路回酒店,踩着月光和树的倒影。
十指紧扣,体温在一点一点升高。
有人开始邀功。
“我今天做得好不好?”
“还行。”
薛裴停顿了片刻,似乎有些不满意,捏了捏她的手。
“只是还行?”
朱依依改口:“很好。”
“那……可以增加一点分数吗?”
月色下,他的眼神充满了期待,等待她的回答。
朱依依故意说:“嗯,那加两分吧。”
“这个考试果然很严格。”
薛裴眉头一皱,得出结论。
“那以后可以只加分,不扣分吗?”
“看你的表现。”
快走到房间门口,薛裴忽然想起了什么。
“既然是兼职,那我今天是不是应该有兼职费?”
朱依依稍稍怔愣,如果按照他的时薪,她肯定付不起。
她迟疑了几秒:“一般这种兼职,我们给的时薪是50块钱。”
她认真算了算,他今天工作了六个小时,那就是300块。
薛裴果然不满意:“不够。”
“那我再去申请——”
走道里,薛裴忽然停了下来,弯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嗯,现在差不多了。”
——
展销会结束的第二天,朱依依就订了机票回北城。
在机场,他们遇到了陈宴理。
几乎是迎面碰到的,避无可避。
陈宴理先看到了他们,视线在薛裴身上停留了很久。
那天他自然也看到了薛裴,他眼里曾经的天之骄子站在展位门口,充当着被消费的男色,一贯傲慢的脸上刻意伪装着亲和,与旁人交谈。
他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他没想到薛裴会做到这个份上。
走近时,他先和朱依依打了声招呼。
陈宴理声音温和:“你们几点的飞机?”
“17点45,你呢?”
“比你们晚二十分钟。”陈宴理看了眼登机牌,又看到她手上拿着一些特产,“这是在苑新路那一带买的?我原本也打算买些手信回去的,就是打不定主意要买什么,早知道就问问你了。”
薛裴一直安静着,没有说话,对某个人视若无睹。
直到听到这句话,他终于开口,礼貌又疏离地笑笑:“下次如果有需要,可以先联系我,我可以代劳。”
陈宴理看了眼薛裴,没有说话。
机场广播在催促乘客登机,正好就是他们这一班,朱依依担心时间来不及了,拉着薛裴的手就往前走。
“那我们先走了。”
陈宴理和她挥手:“好,改天再见。”
在跑向登机口的这段距离,薛裴看着他们交握的手,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她当着那个人的面牵起了他的手。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人问啥时候完结,具体的时间不太好说(因为更新得有点不定时)我之前还觉得33万可以完结,然后请年假去新疆旅游的,但理想和现实有差距。大家可以囤一囤再看。
感谢在2022-08-29 02:43:40~2022-08-30 04:3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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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她仿似骤来的雨
出差回来后,他们的感情有了明显的进展,至少薛裴这么认为。
在很多个无节制的夜晚,他们享受着亲密无间的接触,在她的出租屋里,那张狭窄的床上只能容纳一个人,他们紧紧地拥抱着,才不至于翻身掉下去。
当快感充斥大脑,灵魂都在颤抖。
由爱而性,由性而爱,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包含着“爱”。
他们越来越熟悉对方的身体,他也越来越在意那个刻有名字的纹身,但再也没有和她提起过。
而他那天咬下的牙印已经结痂,很快就愈合,没留下一点痕迹,他害怕他也会变成这个牙印,慢慢消失在她的生活里。
大概人在极度幸福的时候,总会陷入一种无由来的恐慌。
不过她渐渐开始和他分享自己的生活,就像以前一样。
偶尔上班他会收到她发过来的信息,有时是吐槽某个合作方总是言而无信,每次都不按时到场,总比约定好的时间要晚上半个小时才来,让她们整个组的人被迫加班;有时是说起隔壁组的组长能力很强,让她有些焦虑,也很有危机感……
她似乎没有在等待他的解答,他回过去的消息,她大部分时候都没有回复,像是说完就算了。
周末,他们开车去了海城,也终于实现了朱依依高考复读那年的愿望,一起去海城看日出。
日出之时,第一缕阳光洒下,他从身后望着她的背影。
他忽然想到,这个约定迟到了十年。
而她也已经和别人看过日出了。
四月中旬,朱远庭所在的球队进了篮球比赛的决赛,给了朱依依两张门票,让她和薛裴一定要来捧场,为他们球队加油。
朱远庭叮嘱他姐:“记得多拍一些我投篮进球的视频,我要发朋友圈!”
朱依依兴致缺缺,回答得也敷衍:“再说吧,有空就去。”
最后朱远庭贿赂了她两顿饭,她决定去看看。
直到球赛当天,她才记起在微信上问薛裴。
薛裴推了晚上的酒会赶过来。
篮球比赛无疑是一项很能调动情绪的运动,现场比分咬得很紧,战况激烈,观赛过程朱依依都捏了一把汗,最后仅以2分险胜,朱远庭激动得在场上想要把球服撕了,幸好最后没撕开。
比赛结束,朱远庭下台来找他们,有队友让他介绍。
“他们是?”
朱远庭大大咧咧地说:“哦,这是我姐,旁边的是我姐夫。”
话音落下时,薛裴留意着她的神情。
她瞪了眼朱远庭,但没有反驳。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雨。
车停在小区门口,薛裴撑伞送她回来。
暴雨过后,地上湿漉漉的,全是水坑,她今天穿的是浅色的运动鞋,害怕把鞋弄脏,她踮起脚踩着凸起的石头,走得小心翼翼。
路灯下,薛裴忽然把伞递给她,在她面前弯下腰,又回过头示意她上来。
朱依依这才意识到,他是要背她。
她立刻摇了摇头。
薛裴看出她的顾虑,笑得温柔:“小时候,我不也经常背着你。”
朱依依摆摆手:“我现在都几岁了。”
薛裴回过头,眸光明亮望向她:“不是8岁吗?”
她回答:“现在是8岁零240个月了。”
薛裴也禁不住笑了出声。
拗不过他,最后薛裴背着她,而她趴在薛裴背上,右手撑着伞,淅淅沥沥的雨水滴落在伞面,砸开水花。
幸好现在时间很晚了,小区少有人经过,避免了很多尴尬。
她看着薛裴的皮鞋踩在水坑上,鞋身溅上了泥,裤脚也浸在水坑里变脏了,而她脚上的鞋始终干干净净的,细微的情绪在夜里渗透。
她戳了戳薛裴的后背。
薛裴:“嗯?”
“你小心一点,鞋都脏了。”
“没关系。”
她忽然想到:“你不会待会就把鞋扔了吧。”
薛裴没说话,像是默认了。
“等天气好了,要把鞋洗干净。”
“行。”
薛裴应得有些不情愿。
还没走几步,薛裴把她往上托了托,“小时候这么轻,现在还是这么轻。”
不远处的屋檐下,有两个小孩正在玩着纸牌,像是干脆面里的抽卡,他们小时候也玩过,这是她唯一运气会比薛裴好的时候,常常能抽出稀有卡牌,小区里的小孩都会过来围观,特别有面子。
夜晚,倾诉欲望强烈,她不无感慨地说道:“偶尔,我会很想回到小时候。”
“一年前,我也这么想,可现在,我觉得就这样已经很好。”
薛裴的声音融入月色里。
只要她还在,什么时候都很好。
走到楼下,她让薛裴把她放下来,他却要背着她上楼。
从一楼到四楼。
这里的楼梯踏步高度比一般的住房要高,她平时一个人走,都有些气喘吁吁。
“不累吗?”
“在你面前,不敢累。”
她好奇:“为什么?”
“怕你觉得我没用。”
“……”
终于送她到门口,薛裴开口问:“今晚我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朱依依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摇头:“不可以。”
明天早上要开会,她要早起,再折腾到半夜,她怕明天醒不来。
“我只抱着你,什么都不做。”
“不行,”朱依依仍旧摇头,把他往门口推,“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哦。”
薛裴的心情又低落了起来。
开车回去的路上,车窗半降,夜晚的风伴着细雨吹了进来。
车厢内正放着轻缓的古典乐,薛裴却走神回忆起上一次的细节,越想越有些不对。
那天做完之后,她是背对着他入睡的,第二天起床时,也没什么交流。
她是不是对他……腻味了。
这几乎成为了他的心结,终于,在下一次,他找到机会实践的时候。
他刻意磨着她的性子,等着她开口求饶。
她眼里氤氲着水雾。
他哑声问她:“喜欢吗?”
“嗯。”
在这个时候,她没法不诚实。
他含住她的手指,放在口中舔舐,打转。
“那今晚,我来为你服务。”
——
五一假期,朱依依没有回老家,也没有出去旅游,而是呆在家里睡了四天。
直到放假最后一天,薛裴约她一起去看电影。
买完爆米花,电影快开场时,他们走到检票处。
忽然身后有人喊她:“依依?”
不确定的语气。
而朱依依听到这个声音就能认出来是谁,后背都僵硬了一瞬。
在那一刻,她下意识地就想松开薛裴的手,但又犹豫了几秒。
这几秒里,她望向了薛裴,她竟然冒出了一种想法,如果她现在松开,他大概又会胡思乱想很久。
松开的手又重新握住。
薛裴也扭过头看她。
周茜已经走了上来,她是和朋友一起过来的。
还隔着老远,她朋友就和她说,前面有一个男的长得很帅,让她过去看,就是可惜已经有女朋友了。
周茜原本没什么兴趣,打算排队去买爆米花,直到看到这两人熟悉的背影,她吓了一跳,视线往下,又看到朱依依和薛裴十指紧扣的手。
她当下大脑都停止了运转。
这么大的事,朱依依竟然从来没和她提起过。
“你们这是——”周茜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游移,“天哪,是我想的那样吗?”
两人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这场电影播的是什么已经不重要,电影播到了一半,周茜满脑子仍是刚才他们牵手那一幕。
朱依依和薛裴在一起了。
卧槽。
周茜不是个能守住秘密的人,还没看完电影,她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班上的另一个女同学。
这个消息从她这里作为源头开始传播,一个传一个。
等到晚上朱依依洗完头从浴室出来,拿起手机一看,班群上显示有500+消息,全是刷屏式的“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周茜也给她发了一页的消息。
【我先声明,我只告诉了祝欣一个人,其他人怎么知道的,和我无关!】
【你没生气吧,我下次不乱说了呜呜】
【我也不知道祝欣竟然和体委说了,真的是大嘴巴。】
过了十分钟。
【薛裴已经在群里发了几万块红包了。】
【这阵仗比结婚还夸张。】
【他说,是他倒追你的,追了很多年,真的吗?!为什么你都不告诉我,我们不是好姐妹吗!】
【我有红眼病,这一定不是真的呜呜。】
五百多条的消息,她只看了几页,又有新的消息陆续弹出。
往下滑时,不小心点开了某个已经被领取完的红包。
然后在领取人的列表里,她看到了“李昼”的名字。
她怔愣了片刻,她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听见他的消息,自从年初在医院匆匆见了一面后,再也没见过他。
他朋友圈里的所有内容也已经清空了,什么都看不见。
——
五一假期结束后,朱依依一边忙着六月购物节的策划,一边在网上查看租房的信息。
房东的女儿从国外回来了,所以这套房子不能再租给她,让她尽快找到新的房子搬出去。
距离原定的租期本来还有几个月,现在提前结束,她一下子手忙脚乱。
吃饭和下班通勤的路上,一有闲暇,她就在租房平台上浏览有关的信息,但大多评价都是图文和实物不符。
午休时间,她坐地铁去西城那边看房子,有一家房租很合适,但房屋的布局很奇怪,厕所和厨房竟然在同一个空间,中间没有任何隔板,只有一块窗帘布挡在中间。
看了一周,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要么是房租太贵,要么是通勤时间太长。
薛裴去接她下班的这天,她还在车上看着租房的信息。
十字路口,红灯,人行道上有对情侣牵手走过。
薛裴终于试探性地开口:“要不——”
朱依依从手机上抬起头:“嗯?”
“要不你搬来我这里吧。”
说出口时,他心里都有些忐忑。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五个月,他不知道会不会太快。
这里离她上班的地方近,他觉得她搬过来或许会便利一些。
见她沉默,他又补充了句:“或者,你搬过来,我去别的地方住。”
红灯变绿灯,开始新一轮的倒数,薛裴打转了方向盘,汽车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车厢内始终安静。
朱依依转过头,望向薛裴,他下颌线绷得很紧。
这是他紧张的象征。
短暂的几秒,她开始思考。
或许是因为她和薛裴只有一年的时间,所以他们之间发生的很多事情都像是加速过的,普通情侣经历的事情,在他们这,像按了倍速播放键。
轿车行驶在高架桥上,车窗外都是雨痕。
好一会,朱依依才回答了他的问题:“那说好了。”
“嗯?”
“你不能抢我被子。”
明明是白天,薛裴却看到了烟花在眼前绽开,血液流淌的速度都在加快。
“好,被子都归你。”
——
在五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朱依依搬到了薛裴的公寓。
她的衣服不多,一个大的收纳箱就能装齐,多的是各种各样的厨房电器,烤箱、空气炸锅、立体蒸锅等等,把薛裴空落落的厨房都堆满了。
冰冷空荡的厨房一下有了生活的气息。
她只是几天没来,薛裴就将所有的家居用品都换成了情侣的,情侣牙刷、情侣拖鞋、情侣睡衣,朱依依觉得他实在夸张。
那天晚上,薛裴就像是有挥洒不完的热情。
结束后,朱依依望着天花板。
连她都觉得最近的生活有点淫靡了。
有种末日前的狂欢和浪漫。
她觉得他们都达成了共识,那就是不管有没有未来,但至少,在这一刻彼此都是快乐的。
薛裴记得朱依依的生物钟,她每天早上七点半起床,他提前半个小时起床做早餐。
他学什么都很快,唯独在烹饪方面少了点天赋,找不到窍门。但单单是在做这件事的过程,他都觉得幸福。
付出,对他来说,也是获得幸福感的来源。
朱依依起床那会,他已经做好了培根蛋黄意面,摆在餐桌上。
他正等待着她的夸赞,但朱依依揉了揉眼睛,半眯着眼去洗漱,好像根本没留意到餐桌上的食物。
等她洗漱完正要去做早餐时,发现厨房里乱糟糟的,好像刚被使用过。
她这才发现放在餐桌上的培根意面,摆盘很精致,看得出来花了些时间。
她的确有些惊讶:“你做的?”
薛裴挑了挑眉:“嗯。”
“这么厉害。”
因为这句夸奖,薛裴一整个早上都有些飘飘然。
吃完早餐,她准备去厨房收拾一下,在她的观念里,如果对方煮了饭,那她就负责洗碗和收拾厨房,分工明确。
薛裴却拿起了车钥匙:“我先送你去上班,回来我再收拾。”
“我们之间应该平等的付出。”
她不是能够心安理得享受别人付出的性格。
“我们本来就是不平等的关系。”
朱依依抬头望着他。
“我爱你比你爱我要多,所以我应该多付出,这样你才能多喜欢我一点。”
薛裴的话很真诚,但可能她看待问题的想法比较悲观,在这时候,她感受到的除了感动外,是想知道他能坚持多久。
这样持续的付出,能坚持多久。
——
周六,薛裴给她发了消息,今晚会晚点回来。
听周时御说,最近新游戏上线,他们可能会越来越忙。
薛裴极少对她说起工作的事,也不会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回来,偶尔,她看到周时御的朋友圈才知道他们最近的动态。
晚上,朱依依要去听一位业内大咖的座谈会,地点就在薛裴公司附近。
她在家里煮了几道家常菜,煮好就装进保温盒里,打算一会顺路送过去给薛裴。
去到的时候薛裴正在开会,她放在前台,让那人一会再拿给薛裴。
阿沈刚好走出会议室拿材料,看见朱依依在和前台的女孩说着话。
“依依姐?”阿沈走了过去,“还真的是你,你都好久没来了,你上一次来的时候得是一两年前了吧。”
朱依依自己倒不太记得了。
“有这么久了吗?”
“有!”阿沈看着桌面上放着的保温盒,“这是拿给老大的?”
“嗯。”
“我们很快就开完会了,要不你在这坐一会?”
朱依依往会议室的方向看了眼:“我一会还有事,估计来不及了,你快去开会吧。”
“行,那我先走了。”
朱依依站在电梯门口,望着正在向下的电梯。
来这一趟,没见到薛裴,她反而一身轻松,现在做这样的事情,她竟觉得有点难为情。
对薛裴好这件事,让她觉得不太习惯。
薛裴开完会出来,发现办公桌上多了一个保温盒。
很眼熟。
但他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
直到,他看到半个小时前,朱依依给他发的消息。
一一:【保温盒放在前台了,你开完会记得吃饭。】
原来真的是她给他的。
薛裴喜不自禁,刚才开会时紧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他把周时御喊进了办公室。
周时御正准备点外卖:“咋了?”
“她来给我送饭了。”
周时御打量着这个保温盒,能让薛裴露出这种表情的人,也只有那一个了。
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正好,那我不点外卖了。”
他也好久没尝过朱依依做的饭了。
外卖软件关闭,手机反面盖在桌上,周时御望着保温盒里还冒着热气的汤:“煮的什么汤,好香啊。”
薛裴抿了抿嘴,望向门口,示意:“你现在可以出去了。”
“那你喊我进来干什么?”
“和你分享我的快乐。”
“……靠。”
周时御砰地一声关上门,多少带着点火气。
他在休息区里坐了一会,点完外卖,给朱依依发了条消息。
座谈会的地址就在附近的书店,朱依依来得早,很多位置都是空的。
她随便选了一个座位坐了下来。
背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看了眼。
周时御:【管管薛裴,最近越来越过分了。】
周时御:【对了,下次多带一份给我,然后我就可以给你转播薛裴被气死的样子,是不是很划算?】
她弯起嘴角,笑了笑。
正要回答,微信又弹出了另一条消息。
【依依,明天有空出来聊聊吗?】
发送人是江珊雯。
——
虽然不知道江珊雯找她做什么,但次日中午,她还是赴约了。
他们约在城南的一间独立书店见面。
江珊雯坐在靠窗的位置,刚好被书架遮挡住了,很隐蔽。
朱依依走过来时,江珊雯笑着和她招了招手,语气熟稔。
“从你那边过来,是不是要很久,我也是过来的时候才突然想到。”
江珊雯以为她还住在以前的那个出租屋里,从郊区那里过来起码得要一个半小时。
朱依依没怎么解释:“还好。”
“要喝点什么吗,这里的咖啡还不错。”
“我一般中午不喝咖啡,”朱依依把餐牌递给她,“我喝柠檬水就行。”
服务员收走了餐牌。
几番寒暄过后,江珊雯终于把对话引入正题。
“我听说你和薛裴在一起了?”
朱依依眼里闪过意外的神色。
“是不是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江珊雯眉眼弯弯,抿了一口咖啡,“其实这个圈子就这么大,很多事一传十,十传百,想不知道都难。听说你们正式公开的那天,薛裴开心得在班群里发了一晚上的红包。”
这事在江珊雯看来,有些荒诞和失真。
实话说,她不太能想象做出这件事的薛裴,甚至在友人发来截图证实时,她都在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她一直都觉得薛裴是个对感情较为淡漠的人,极少被什么牵动情绪,表面上对你温和有礼,但你要是注视着他的眼睛,就会发现那双好看的眼睛没有任何温度。
他对谁都一样,除了对他的邻居。
有异于别人的亲近和信任。
想到这,江珊雯心中苦涩。
“说起来,薛裴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和他之间的故事。”
朱依依摇头。
“其实我和他一开始是因为你才在一起的。”
朱依依猛地抬起头。
“我?”
江珊雯轻轻搅拌着杯中的咖啡,说起了多年前的往事:“高二暑假那年,薛裴忽然联系我,让我假装和他在一起一段时间,你猜猜是因为什么?”
放在桌面上的柠檬冰水往外冒着水珠,六月的北城,天气还不算热,朱依依呆呆地注视着杯壁上往下滑的水珠。
“薛裴发现你喜欢他之后,他内心挣扎了很久,但又不想破坏你们的关系,所以才来拜托我,让你死心,你说,整件事是不是特别戏剧?”
虽然后来她和薛裴的确在一起了,但最开始的原因的确是因为朱依依。
冰水的温度渗入皮肤,朱依依听着她说的话,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所以在漫展门口,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一眼就看出来你在强颜欢笑,那时候,说实话,我都有些同情你。”
……
朱依依从书店离开后,没有回薛裴的公寓,而是坐地铁一直坐到了终点站。
地铁出口通向的是一家新开的书店,装修得很豪华,门口已经聚集了一群前来打卡的人。
她就这样从一间书店去了另一间书店。
像是一种无意义的行为。
她走到角落,随手拿起一本侦探小说看了一会,这一看就是一下午。
因为还没看到凶手是谁,她最后把这本书买了回去,打算晚上继续看。
中途薛裴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手机静音了,她都没接到。
回到公寓,她在大门输入密码,是她的生日。
从她搬进来那天起,薛裴就把家里所有需要用到密码的地方都换成了她的生日。
说是怕她会忘记。
她在门口换鞋子,薛裴听到动静,从厨房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里拿着的书。
“你今天去书店了?”薛裴忐忑的心终于有了落点,“难怪都不接我电话。”
作者有话说:
赶榜中,手机打字有点麻烦,写得不太顺,明天还得修改下。细节自行脑补酱酱酿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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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拆穿
“嗯,今天去书店看了一会书。”
换好鞋,朱依依走了进门,说话时没有看他,把书随意塞进一旁的书架。
薛裴扫了一眼书名和作者,似乎没怎么听过。
“好不好看?”
朱依依淡淡的说:“挺好看的。”
薛裴没察觉到她的异常,一整天没见,他原想伸手抱她,但他刚从厨房出来,手上还是湿的。
“饭快做好了,你饿不饿?”
因为昨天她说想吃日式家庭料理,他今天第一次尝试,忙了一个下午,终于做得有点像模像样了,关于烹饪,他好像慢慢找到了窍门。
他转身刚要走进厨房,就听到她说:“你吃吧,我在外面吃过了。”
薛裴脚步一顿,望向墙上的时钟。
“这么早?”
“嗯。”
失望的情绪涌现在眼底,在料理的过程中,他还设想过她看到这一大桌菜时脸上惊喜的表情,他猜想着她的反应,也期待她的夸奖。
在所有的预设里,不包括她所说的这种情况。
朱依依已经上了楼,薛裴回到厨房,大理石料理台上还整齐摆放着刚切好的三文鱼,他怔怔地看了几秒,把剩余的食材全都扔进了垃圾桶。
晚上,睡觉前,朱依依靠在床上看书,神情专注,卧室里只能听见纸张翻页的细微声响。
薛裴也凑了过来,往书页看了一眼:“这么好看吗,一晚上都不和我说话。”
他今晚一直被冷落。
书翻页,朱依依还沉浸在剧情里,随口问道:“要说什么?”
“说说你今天发生的事。”
朱依依的眼神终于从书本上移开,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风吹动了窗帘,有些话将要从口中说出来。
最后,她只是把书合上了,言简意赅地总结这一天。
“早上去见了一个很久没见的朋友,下午在书店看书,附近有家馄饨店听说很好吃,所以顺便在那吃了晚饭。”
“晚饭就只吃了馄饨?”
“嗯。”
薛裴没想到他静心准备的大餐,最后输给了一碗馄饨。
正想说些什么,又听到她说:“很晚了,睡觉吧。”
关灯后,室内只剩月光透进来的光,薛裴像平时一样搂着她睡,手环在她腰间时,他感受到她身体好像僵硬了一下。
眼神暗了暗,薛裴把脸贴在她的颈后。
他的身体很热,呼吸打在她的皮肤上。
“是不是我早上出门吵醒你,惹你生气了?”
他想了半天,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她骤然的冷淡,让薛裴一晚上都在惴惴不安,“我今天肯定是惹你生气了,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我哪里做得不对,你可以告诉我,有问题也一定要及时和我沟通,不要一声不吭,也不要不理我,情侣之间不都是要互相磨合的吗……”
薛裴很没有安全感。
这段时间他们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他害怕因为一点小事前功尽弃,再次回到以前的状态。
朱依依陷入了沉默。
要怎么开口呢。
问他以前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拒绝自己,让她在别人面前难堪?
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多年前的伤口,重新被撕开了,让她觉得原来当年她的喜欢,曾让他这么困扰。
夜深了,想到明天还要上班,她又闭上了眼睛:“只是今天心情有点不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她的确是这么想的,或许睡一觉起来,她就会发现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的薛裴,也已经不是以前的薛裴。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她应该往前看才对。
只是,她高估了自己调节情绪的能力。
每当薛裴对她好时,总有一根绵长的针突然刺痛,像是一种提醒。
六月电商节大促,清闲了这两个月,她又开始忙碌了起来,偶尔要加班到晚上九点。
不过所幸付出的努力有了回报,他们今年的销售数据破了记录,在运动鞋服品类的排名也上升了十几位,这个月的提成也翻了倍。
月底发了工资,团队里的人一起去庆祝,吃完饭,又去了酒吧。
大家在玩骰子,她今天点背,总是输,喝了不少。
刚结束一轮,薛裴打了电话过来。
她这边很吵闹,一接通电话,薛裴就听了出来,眉头皱得很深。
“你在酒吧?”
“嗯。”
“和谁一起?”
她这段时间总是很晚才回家,薛裴心里总有些不安。
朱依依还没开口,正好在猜点数,大家的声音都很响亮。
薛裴停顿了几秒才开口:“有男的?”
“是啊。”
“是同事,还是陌生人?”
电话那头,薛裴的声音似乎有些生气,像是下一秒就要赶过来。
朱依依不知怎么想起了很久之前薛裴说过的那句话,他说不会干涉她的交友,但他好像一次都没有做到。
“不是说,我有交朋友的权利吗?”
她只是提出了疑问,薛裴却不是这么想的。
“什么意思?”
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提起这句话,薛裴几乎心梗。
“我以为我们已经、已经是只对彼此忠诚的关系了,”薛裴喉咙泛酸,说话都有些艰难,“原来不是吗?”
这会,刚好晓芸上完厕所回来,她的包包放在朱依依身后,她拿东西时,不小心碰倒了朱依依的手机,掉在沙发上,她手忙脚乱地捡起来。
因此,她并没有听见薛裴说的话。
手机重新贴在耳边,朱依依问他:“你刚才说什么了?”
“没什么,你玩吧,”薛裴声音低沉了许多,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早点回家。”
家,这个词让她晃了晃神。
在一起生活的这段时间,她偶尔也会用“家”来形容这个住所。
不像出租屋,只是下班后的落脚点,一个休息的地方,没有任何归属感,而“家”是温馨的,是有“人味”的。
她好像能想象到此刻公寓里的样子,屋里只开了一盏暗灯,粥粥躲在猫窝里睡觉,薛裴坐在沙发上没精打采地给她打电话。
眼神柔和了一些,她应了声:“好。”
她将近凌晨才回到。
从出租车上下来,她一抬头就看到阳台那里亮着灯。
薛裴抱着粥粥在阳台那里站着,像是在等她,但薛裴大概没预料到她会抬头看他,有些尴尬,转身往屋里走。
这天晚上,两人没什么交流。
只是在她将睡未睡时,听到薛裴问了句:“玩得开心吗?”
她迷迷糊糊地嗯了声,然后沉沉睡去。
只有薛裴一整夜都没有阖眼。
从那天起,好像一切都不对了,他想知道问题出在哪,让她突然对他冷淡的原因是什么。
次日,会议间隙,薛裴走到外面抽了根烟。
在这根烟的时间里,他拨通了某个人的电话,让他去查李昼最近的动向。
会议结束时,他收到了信息,对方说李昼近期一直都呆在桐城没有离开过。
他稍稍放下心,只要不是因为李昼,其他的都不是什么不可解决的问题。
但他实在没想到一周后,李昼会先找上门来。
彼时,李昼坐在会客室里,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polo衫,双手局促地交握,神情很紧张,也很焦虑。
这一回,薛裴实在没有什么好脾气。
不用开口,他都知道李昼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薛裴早就失去了耐心:“说吧。”
“薛裴,我本来真的不想打扰你的,但这回我真的不知道该找谁,我也不知道谁能借给我这么多钱。”李昼说着眼泪马上就要流下来,声音带着哭腔,他用乞求的眼神望向薛裴,“我妈生病了,现在还在重症病房里躺着,医生说如果这周内再不把费用交上的话,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说话时,他嘴唇都在颤抖,几乎没有办法把话说完整。
直到现在,他心中都充满了悔恨,因为知道了他赌博欠债的事情,他母亲一夜之间气得脑溢血,住进了医院,他到处找人借钱,但因为之前的事情,根本没人愿意借给他。
他走投无路,只能找上薛裴。
“你再借我五十万,我用我的性命担保,这一次我真的会还的,不管用什么方式我都会还给你的。”
薛裴嗤笑了声,右手扯松了领带。
时隔半年,他没想到李昼这回用上了苦肉计。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李昼,就像在看随时都可以踩在脚下的蝼蚁,也像是在看臭水沟里散发着难闻气味的垃圾。
“以性命担保,”薛裴戏谑地笑了笑,“你觉得,你的命值这个价钱吗?”
“别忘了我手上还有你的把柄,”早就料到薛裴的反应,李昼眼神变得阴狠,“你怎么羞辱我都没关系,但拿不到这五十万,我是不会走的。”
薛裴攥紧了拳头,双手提起他的衣领,把他往墙角一扔,砰地一声,书架上的书都在摇晃,最顶层的书掉落在地上。
他从来没有那么厌恶过一个人,厌恶到想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只做错了这一件事,却要因此被威胁一辈子。
而他甚至没有说不的权利。
——
李昼一直等到银行发来到账的短信,才肯坐电梯离开。
他松了口气,想着这回可算有救了。
只是当天晚上,就在他坐高铁回老家的路上,他接到了医院打过来的电话,说就在刚才,他的母亲抢救无效,已经离开了。
这一刻,世界在他面前轰然坍塌,电话已经挂断,他双手抱着头,在过道里放声痛哭,所有人都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在医院里,他见到了他母亲的遗体,盖着一层白布,他跪在地上久久未起。
次日,他从医院离开,打开手机才看到前一天,朱依依发过来的消息。
【阿姨现在怎么样了,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我现在只能借给你五万,你先用着,我想了下,可以把信息发到网上的筹款平台,具体的操作方式我发给你】
她分享了一个网页。
看到她的信息,李昼红了眼。
这是所有人里唯一愿意借钱给他的人,也是所有人里唯一在真心帮助他的人。
眼泪沿着眼角流了下来,他想起了很多往事,她曾经给过他的温暖,冬天他们窝在出租屋的沙发上看电视,还有他们一起养过的那个叫粥粥的宠物……
李昼越想越难受,他坐在医院门口的楼梯,拨通了朱依依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他就已经泣不成声。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她在电话那头问他。
李昼痛哭着忏悔,向这世界上唯一真诚对她的人。
“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你借我那么多钱,其实我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垃圾,是扶不起的烂泥,我一直都在欺骗你。直到昨天,我都还在做对不起你的事,我还在问薛裴要钱,用你来威胁他,我真他妈是个混蛋——”
说到这里,朱依依打断了他:“威胁?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buff叠满了,应该没几章就正文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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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捉虫)
拆穿
快要下班,晓芸从工位起身去找朱依依,她早上提交了一个用章申请,现在还没有通过,她不敢自己去找肖总,只好让朱依依去帮忙催催。
她刚才看到朱依依拿着杯子往外走,想来应该是去茶水间泡咖啡了。
推开茶水间的门,她果然侧身站在饮水机前接水,只是骨瓷杯里的水已经满到快溢出来,朱依依还在发着呆,晓芸眼疾手快,连忙走过来把饮水机的按钮关闭,把杯子从托盘抽出来。
水很烫,她缩了缩手。
“好险好险,差点就流得到处都是了。”
朱依依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把杯子接了过来,和她道谢。
“怎么了,今天一直在发呆,”晓芸好奇地问,“是因为黄总在早会说的话?”
今早黄总莫名其妙地在早会发了一通脾气,把每个领导都拎出来批了一顿,大家都在猜他是不是被老板骂了,所以才找他们泄气。
“不是。”
“那是和男朋友吵架了?”晓芸说完自己又否认了,“但我觉得你们肯定吵不起来,他长得那么帅,看着那张脸,有什么气不得马上消了。”
晓芸在和她开玩笑,但朱依依却没有笑。
她岔开了话题:“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晓芸怪不好意思的,伸手戳了戳她的肩膀:“我的用章申请肖总还没批呢,要不你帮我去催催?”
“好呀,那我一会去找下肖总。”
“感谢领导!”晓芸开心地拍起了马屁,拿起她的骨瓷杯,“那我帮你把咖啡拿回去,你现在就去吧,免得一会肖总下班了。”
招架不住她的撒娇,朱依依应了下来。
去完肖总办公室,差不多就到了下班时间,最近都没什么事,大家下班都很早,还不到七点,办公室就只剩下她和晓芸。
晓芸拉着她一起下班,朱依依摇了摇头,说:“我还有点事没做完,你先走吧。”
其实没有任何事,她只是暂时不想回去。
早上李昼对她说的话,在耳边不断回响。
“我现在已经是烂命一条,我也不怕薛裴的报复了,我一定要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你。
我之前欠了那么多钱,都是薛裴给我下的套,那个倒卖医疗器材给我的人,就是他找过来的,他骗我说做这个可以赚大钱,可以给我找到转手的人,我把所有积蓄都砸进去后,他又引导我去贷款,然后突然有一天,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那批东西就这么砸在我这里。
他就是故意下套,让我钻进去,他就是见不得你过得幸福,所以用这么腌臜的手段拆散我们……”
炎炎夏日,她竟感觉到寒气从下自上渗透全身。
让她怎么相信,现在和她在一起生活的人,曾经直接或间接地破坏了她对婚姻的幻想。
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最后一班地铁快停运时,她才从公司离开。
走到楼下,才发现薛裴的车在马路对面停着。
不知道在这等了多久。
人行道正好是红灯,她站在这端,隔着来往的车流望向他。
夜色深处,薛裴靠在车身上,原本正在低头看手机,他专注时总有种生人勿近的气质,薄唇紧抿,脸上没什么表情,让人觉得难以靠近。
过了一阵,薛裴似乎是习惯性地仰头望向她公司楼上,发现灯灭了,他视线往下移,这才见到了站在对面的她,薛裴眼睛亮了,终于露出笑容。
晚上的风吹起他额前的头发,朱依依忽然发现,他的头发长得和以前一样长了。
从人行道走过去,越来越靠近,她发现这一刻见到薛裴的感觉,不是怨恨,而是无所适从。
他却伸手揉她的头发:“加班到这么晚,累不累?”
朱依依摇头:“还好。”
“我刚才在想,要不我不工作了。”
她疑惑地抬起头:“嗯?”
“等你来养我,”薛裴和她开着玩笑,“以后我就负责照顾你的日常起居,给你煮饭,接送你上下班,你觉得怎么样?”
“我养不起。”
薛裴弯了弯嘴角:“我很好养活的,还可以帮你理财,是不是很划算?”
朱依依忽然抬头看他,是一种很陌生的眼神,夹杂着失望、难过和审视,让他当下心里有些慌乱,心跳都漏了一拍。
“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回去吧,很晚了。”
她原本想说“回家”的,可话到了那,又改了口。
回去的路上,朱依依戴着耳机,望向窗外,可外面黑漆漆的,没什么好看的。
他能看出来,她只是不想和他说话。
明明在不久前,她还给他送饭到公司,原来那一次已经是他幸福的顶点。
朱依依话少了很多,对他也越来越冷淡,只有晚上,他用尽技巧撩拨她,情潮翻涌时,她才会对她热情一点,但第二天又恢复原样。
她好像只是喜欢他的身体。
六月的最后一天,薛裴收到了一笔五十万的转账。
来自李昼。
与此同时,还有他发来的消息:【还你了。】
彼时,薛裴正在听开发工程师汇报近期新游戏的进展,看到这条消息,他眼神暗了暗。
他怎么也没想到李昼会有将钱退还回来的一天。
心中隐有不安。
当下,他就打了电话过去。
“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把钱还给你,”李昼自嘲地笑了笑,“我妈已经去世了,我想给自己积点德,不然以后死了,到下面都没脸见她。”
薛裴沉默了几秒。
因为李昼此前言而无信了太多次,他在他这里已经没了信用,所以薛裴从未把他所说的母亲生病的事当真。
但现在看来的,大概是真的。
“节哀。”
以为电话到此已是结束,但李昼又开口:“对了,薛裴,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单向玻璃外,有个人打翻了咖啡,洒到了别人身上,正手忙脚乱用纸巾擦拭,薛裴也看了几眼,后又收回视线。
“说。”
“你做的那些龌龊事,我已经全都告诉她了,”李昼一字一顿地补充,“我指的是全部。”
大脑嗡地一阵响,薛裴捏紧了手机,指节泛白,“你再说一遍。”
“你给我下套的事,我已经告诉依依了。这可能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起码能让她看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李昼愤懑地说着,语气越来越激动,“你毁了我的生活,那我也要毁了你的。我不怕你的报复,尽管来吧,反正我现在也只是烂命一条,没什么可怕的。”
室内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薛裴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极度的紧张下,胃开始痉挛,他右手撑着桌角,浑身的力气恍如被抽干,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原来她已经知道了。
他早就知道,他所做过的错事,最后都会以十倍、百倍的方式反噬到自己身上,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
晚上十点,朱依依回到家。
她手里还拿着一张传单,是从地铁回来的路上,有家餐馆的老板硬塞给她的。
传单折了两道折,她把它扔进垃圾桶。
薛裴坐在客厅,在他的右手边,放着她那天在书店买的侦探小说。
“我今天把它看完了,”薛裴抬头看她,意有所指地说,“你说,如果当初谷川从一开始告诉律子事情的真相,律子会原谅他吗?”
朱依依随口应道:“会吧。”
她不喜欢这本书的结局,因为是彻头彻尾的悲剧,故事的主角一个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一个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那我们呢,”薛裴喉咙有些干涩,握住她的手,“如果我一开始就向你坦白,你会原谅我吗?”
朱依依怔了怔,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渐渐把手抽了出来。
走近时,她闻见他身上萦绕的淡淡的烟草味。
他又开始抽烟了。
在薛裴看来,她已经给出了答案。
他问:“李昼的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上周。”
心脏似被人紧攥着,一阵又一阵地抽痛,薛裴眉头紧紧皱着:“那为什么问都不问我,是根本不在意,还是你愿意和我继续走下去?”
白炽灯的光刺眼,看久了容易眼酸。
这些天,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她心里有个天平,一边是薛裴这段时间对她的好,一边是李昼说的那些事情,他口中所描述的薛裴令她觉得自私,陌生又残忍。
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没什么好问的,还有半年,不是么?”
薛裴懵了一瞬,忽然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是说他们之间一年的约定。
“所以,半年后,你就要和我分手了,是吗?”想到这种可能,薛裴声音哽咽,忽然自嘲地笑了笑,“你真有契约精神。”
朱依依低头望着地板上他们的倒影,事实上此刻,她并不如她表面上的这么无动于衷,毕竟她曾经觉得他们是可以走下去的。
担心自己误会了她,朱依依还是向他求证了一遍。
“那我现在问你,当初找李昼合伙倒卖器材的人,是不是你找来的?”
薛裴沉默了很久,最后点头。
“是。”
“让他去贷款,也是你引导的?”
“……是。”
“所以,这整件事都是你给他下的套,对吗?”
薛裴没说话,已是默认。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她的心也在逐渐往下沉。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不能让你嫁给他。”薛裴说着说着眼眶红了,伸手紧紧抱住她,“因为,我不能失去你。”
这个夜晚,有什么正从他们之间悄然流逝。
“我是不是无论做什么都没办法挽回了?”
作者有话说:
结局HE哦,文案已经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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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半句再见
他的拥抱一如既往的温暖,宽大的手掌按在腰间,她感受到他指节的用力,感受得到他不断颤抖的肩膀,感受得到他此刻的悲伤。
她好像忽然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不愿意面对真相,如果可以选择,她并不想知道这一切。
“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错事,但每一件事的出发点都不是为了伤害你,我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想去伤害你。我也希望我们能有一个美好的、全新的开始,但如果我不这么做,你永远都不会回到我身边。”
薛裴的眼泪滴在她的衣服上,灼热得像要在上面烫出一个洞。
“我想过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但没想到这么快,快到你还没有喜欢上我。”
最后一句话让她胃里泛酸,连带着喉咙都变得苦涩。
“我想知道,在你知道这件事之前,我在你心里有多少分了?”
这个问题让朱依依想了好一阵。
她想起她每次吐槽领导发消息给他,他总会耐心地回复一大段,安抚她的情绪;
她想起在海城的那个夜晚,他说“如果我是第一个和你看日出的人就好了”;
她想起他背着她走在雨天,他那双溅满污泥的皮鞋……
最后,她回答道:“五十分吧。”
薛裴扯了扯嘴角,苦笑:“这么可惜,原来我还差十分就及格了。”
深夜,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
朱依依正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忽然听见薛裴说:“我明天要出差,可能要下周才回来。”
“好。”
第二天,等朱依依起床时,薛裴已经出门了。
她实在对这个房间的布置太过熟悉,以至于她往衣柜那里看了一眼,就能知道缺了哪几件衣服——他带了前些天逛街她给他挑的衣服出门。
洗漱完,她换好衣服准备出门,粥粥忽然在她脚边蹭了蹭,喵了两声,然后往饭厅的方向跑去。
朱依依走进门,这才看到餐桌上放着三明治和牛奶,还有一张便签。
上面写着:【我让粥粥提醒你,记得吃早餐。】
她看着薛裴的字迹,又看向桌面上他做的早餐,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出门前,她弯腰摸了摸粥粥的头。
薛裴出差这几天,周时御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有时候会发消息和她调侃——
【像薛裴这样的男人,就不应该出来抛头露面,太招摇了,你说我们新游戏的发布会,大家都光看脸了,谁还关注我们的游戏。】
【说起来,薛裴这次出差好像情绪不太好,是不是又挨骂了?
不过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支持你骂得再狠一点,前段时间他太嘚瑟了,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他薛裴陷入爱河了,真是把我笑死。】
光从周时御的文字描述,她好像都能猜到薛裴当时的样子。
就像那天,她给他送饭到公司,晚上薛裴回了家,在床上卖力讨好表现了一番。
结束时,他抱着她睡觉。
他说:“今天,我觉得我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没有谁会比我更幸福了。”
中午,她和晓芸去茶餐厅吃饭。
在等餐的时候,她忽然想起周时御的话,在网站上搜索。
上菜时,晓芸凑过来看了眼,笑着调侃:“想你男朋友了啊?不就出差几天嘛,这么想念?”
她手机上播放的是薛裴游戏发布会的直播回放。
“没有,随便看看。”
她表情有些不自然,反面盖上手机。
虽然画面已经看不见,但蓝牙耳机里还能清晰听到薛裴熟悉的声音。
和平时与她说话的音调不同,演讲时的他有某种成熟的魅力,字正腔圆,节奏松弛有度,让她想起高中时候他作为新生代表发言,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焦在他身上,她当时连带着也有种自豪感。
现在想来,大概是一种与有荣焉的心情——“看,这个人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耶”。
听了一会,她就把耳机摘下。
晚上,她回到公寓,刚煮好面条端到餐桌上,薛裴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出差的第四天,这是他给她打的第一个电话,要是像往常,他一天能给她打三个电话。
接通电话的片刻,彼此都沉默了好一阵。
薛裴先开口,问她:“吃晚饭了吗?”
她用筷子搅拌着面条:“正准备吃。”
“吃什么?”
“卤肉拌面。”
“怎么吃这个,”薛裴语气自然,带着些期待,“那等我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筷子夹起面条,在空气中散着热气。
闲聊了五分钟,电话快结束时,薛裴忽然开口,像是在解释自己这通电话的动机。
“今晚很想你,所以,给你打了电话。”
没等她有所回应,他就把话题掐断:“那你吃饭吧。”
挂了电话,她一个人坐在饭桌前吃完了整碗面,中间吃得急,差点被呛到,又去拿杯子喝水。
她的杯子和薛裴是情侣款,款式很幼稚,她的杯身插画是兔子,薛裴的印着胡萝卜。每次看到薛裴拿这个杯子喝水,她都忍不住笑,偏偏他还不觉得有什么。
“不觉得和你很不搭吗?”她问他。
他当时笑着说:“和你搭就行。”
——
薛裴回来那天是周五的晚上。
她洗完头从浴室出来,右手擦着头发,薛裴也刚回到,行李箱放在脚边,神色有些疲惫,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视线相对,他的眼神炽热,纯粹,似要望进她心里。
她避开他的眼神,问了句废话:“回来了?”
“嗯。”
“吃饭了吧。”
“吃了。”
“哦,那就行。”
简短的交谈后,她转身回了卧室。
卧室里,她一边吹着头发一边刷朋友圈,有个高中同学结婚了,群里正讨论着这个事,她平时很少在群里发言,只是默默地看着。
过了一阵,薛裴也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身上披着件浴衣,有水珠正从锁骨滑入衣领。
不知什么时候,薛裴站在她后面。
在嘈杂的鼓风噪音中,她听见他轻声说:“我帮你。”
“嗯?”
他接过了她手里的吹风机,帮她吹着未干的头发。
从化妆镜里,她看到他眼睑低垂,动作温柔,指间穿过她黑色的头发,风呼呼地吹着,薛裴脸上的表情特别专注,像在对待严肃的课题。
这一幕,难得的温馨和静谧。
可她有些话必须要对他说。
但薛裴像是能猜到她想说什么,先开了口:“我知道我们没有未来。”
朱依依怔住。
“但我还是希望在最后的半年,给你最好的恋爱体验,就像一对真正的情侣那样。”
不再像以前讨好地问她,做这个可不可以加分,能加多少分,而是一种认命的语气。
很简单平实的一句话,但不知怎么,朱依依的眼睛忽然红了。
他们之间有着最复杂的关系,不断地撕裂与重建,再摧毁,一次又一次,她已经再难用三两句语言来描述对薛裴的感情。
一周未见,这天晚上,他们又做了几次,垃圾桶里是撕开的避/孕/套包装。
他熟悉她的节奏,了解她动情的点,从后面口口时,这个姿势让彼此更加深入,他的汗滴在她的身上,沿着后背一路往下。
只是,当她转过头,猛地一怔,原来这是他的眼泪。
七月初,是朱远庭的生日。
他邀请了很多同学一起去学校附近的KTV唱歌,朱依依原本不想去掺和,让他和同学一起玩得尽兴,但朱远庭执意要让她也一起来。
年轻人的聚会,聊得五花八门,很多网络用语她闻所未闻,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吗?”她凑过去问薛裴。
薛裴笑着摇头。
那她就放心了,不是她一个人听不懂。
没多久,他的同学就将蛋糕端了上来,蜡烛点燃,大家围在一起唱生日歌,朱远庭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许愿,嘴里念念有词:“今年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我姐姐和姐夫永远都这么幸福!”
包厢里,他的同学跟着起哄——
在蜡烛发出的微弱的光里,她望向薛裴,发现他听到这句话时,嘴角微微弯着,发现她看过来,又敛住了笑。
回去的路上,他握着她的手,忽然开口。
“不是我教他这么说的。”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
——
这个暑假,朱远庭在北城一家互联网公司找到了实习,所以没回家。
吴秀珍和朱建兴两个人在家里呆着无聊,心血来潮,便想来北城找他们。
昨天晚上刚决定好的,第二天早上就已经出发了。
来得匆忙,她没有告诉朱依依,也没有告诉朱远庭,想着给他们一个惊喜。
吴秀珍带了不少家里的特产过来,想着先拿去给朱依依。
只是,当她去到朱依依以前的出租屋,敲门,发现里面住的竟然是一个大学生,她也正疑惑地望着他们。
“叔叔阿姨,你们是?”
这下,吴秀珍和朱建兴两个人都懵了。
恰巧这会房东大姐刚好下楼扔垃圾,走过来问这是怎么回事。
得知这是朱依依的爸妈后,房东大姐耐心地和他们解释。
“你女儿不是搬去和男朋友一起住了吗,她都搬过去快两三个月了,”见他们惊讶的神色,房东又说,“怎么,她没告诉你啊?”
吴秀珍眉头皱着,更是疑惑:“男朋友?”
聊到这个,房东大姐兴奋起来,又多说了几句:“怎地,原来你还没见过啊,那你见到肯定老满意了,反正长得是又高又帅,跟电视里的明星似的,整栋楼就没人不羡慕你女儿的。”
吴秀珍这听了也连带着高兴起来,想着估计是依依怕她催婚所以故意不和他们讲,便先去找薛裴打听一下情况。
要是依依实在不愿意让他们知道,她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经过李昼那事,她也知道婚姻这事急不来,也不能急。
一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薛裴的住所,在门口按响了门铃。
很快,有人来开门。
正是穿着睡衣的朱依依。
作者有话说:
注:后面无父母催婚、逼婚情节。感谢在2022-09-03 23:54:55~2022-09-05 04:0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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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半句再见
门口有人在按门铃,朱依依午睡刚睡着,就被吵醒了。
她以为是前些天在网上买的零食寄到了,也没多想,就穿着拖鞋去开门。
打开门时她还在打着哈欠,只是下一秒,立刻就清醒了。
前所未有的清醒。
瞳孔放大,说话也跟着结巴了起来。
“爸妈,你、你们怎么来了?”
吴秀珍看到她身上还穿着睡衣,更是疑惑:“你怎么在薛裴这?昨晚没回家吗?”
大脑快速运转,朱依依编了个借口:“昨晚公司在这附近聚餐,太晚了,就过来借住了一晚。”
“哦。”
吴秀珍没有多想,和朱建兴在沙发坐下。
朱依依进了卧室换衣服,吴秀珍看着茶几上放着的两个长得很相似的杯子,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零食,全是自己女儿爱吃的,从这里开始,吴秀珍就觉得不大对劲,一下又联想到了那房东大姐说的话。
长得又高又帅,这说得不就是薛裴吗。
吴秀珍起身走到衣帽间看了眼,朱依依夏天和冬天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衣柜里,一看就不是她说的过来借住一晚。
朱建兴见她从衣帽间出来后,乐得皱纹都深了。
“哎呀,咱女儿可真有福气,太给咱俩争气了。”
朱建兴:“咋了?”
吴秀珍没搭理他,等朱依依换完衣服出来,又是埋怨又是欢喜地冲她说:“你说说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竟然一直瞒着我俩,你还真藏得住事啊,都在一起这么久了,还什么都不和家里说呢。”
朱依依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吴秀珍那神情,就知道已经完了,这个屋子里到处都是情侣同款的东西,她实在难以解释,也找不到什么借口。
吴秀珍问什么,她就只好答什么。
一整个下午,吴秀珍开心得嘴角都下不来,在心里都盘算好了孙子和孙女的名字,又到阳台给薛裴妈妈打电话,吴秀珍嗓门大,即便离得这么远,朱依依也将电话内容听了个大概,头疼得不行。
额头冒出了汗,朱依依在手机上给薛裴发消息。
【你在忙吗?】
今天是周日,但新游戏上线后,薛裴就一直在忙,一早就出了门,说要晚上才回来。
薛裴过了一会回了过来:【怎么】
朱依依硬着头皮给他发:【我爸妈来北城了,现在在你的公寓里……】
很快,她就收到了薛裴的回复。
【别担心,我马上回来。】
吴秀珍打完电话回来,眉飞色舞地和朱依依说:“我和薛裴妈妈说了,她也高兴得不行,说明天就上来,真是的,要不是我上来这一趟,还真不知道你们要瞒着我们到啥时候。”
“薛裴这孩子多好,妈特别满意,以后孩子的身高、长相、智商是肯定不用愁了,幸好当初没和那个李昼结婚,你看现在多好。”
吴秀珍早就把自己女儿说不想结婚的事情抛在脑后,在她看来,不想结婚的对象是针对李昼那样的人来说的,薛裴和依依青梅竹马长大的,感情那么好,没理由不结婚。
朱依依几乎两眼一黑,却也只能一边笑着敷衍。
她频频抬头望向墙上的时钟。
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这一刻,她更希望看到薛裴出现。
她潜意识里总觉得,他一定有办法解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又开始依赖薛裴来为她解决问题。
半个小时后,薛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朱依依松了一口气。
薛裴刚坐下,拷问开始前,朱依依接到了肖总打过来的电话,估计是急事,她只好先到楼上接电话。
这个工作群的电话打了半个小时,上周他们合作过的某个网红因为发表了偏激的言论上了热搜,肖总让她把相关的物料全都撤下来,免得损伤品牌形象。
她一边关心楼下的情况,一边联系晓芸删除官方平台发布的视频,心里七上八下的。
等她从楼上下来,客厅的气氛已经变了,吴秀珍刚才还满脸笑容,现在换了副表情,脸上阴沉不定的,接下来的聊天内容再也没有谈过任何与婚姻、恋爱有关的话题。
甚至她觉得吴秀珍和薛裴说话时,竟然还带着些敌意,夹枪带棒的挖苦、讽刺。
仅仅半个小时,她心目中的最佳女婿就这么掉下神坛,贬为凡人。
朱依依好奇地望向薛裴,试图从他这里找到答案,薛裴不动声色,示意她看手机。
薛裴:【都处理好了,没事了。】
朱依依心里疑惑,在键盘上打字,只是打了又删,最后把手机放到一旁。
算了,还是晚上再问他吧。
晚饭,餐桌上的气氛更是压抑,吴秀珍从头到尾都没和薛裴交流,只有朱建兴偶尔才和薛裴搭几句话,不让他太尴尬。
时间不早,薛裴提议他们今晚就在楼上住,吴秀珍拒绝了,非怄气要到外面的酒店住。
薛裴正准备送他们,吴秀珍又说:“不用了,让依依送我们去就行。”
朱依依更是奇怪,到底薛裴和吴秀珍说了什么,让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刚送吴秀珍到门口,她就说:“依依啊,薛裴这人太不靠谱了,你可千万别被他带偏了。”
朱依依愣住:“怎么?”
“他对我和你爸说,他是什么不婚主义者,这辈子都不打算结婚了,还说得头头是道的,我都差点被他绕进去,难怪你之前说不想结婚了,肯定就是被影响了,女儿啊,你可不能稀里糊涂地被他骗了……”
朱依依反应了过来,薛裴这是担心家里人会催他们结婚,担心她会为难,所以先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想到这,她眼睛有些热,声音也有些哽咽。
“妈,我不想结婚的事,和他没有关系。”
“总之,一个男人要是连婚姻都不愿意承诺,那还能承诺你什么呢?能对你有多好?我看啊,他就是没有那份心,依依,你还是赶紧搬出来。”
在这件事上,吴秀珍对待自家孩子和对待别人是两套标准。她观念传统,总觉得这样不清不楚地就同居,对自家女儿来说太吃亏了。
送吴秀珍和朱建兴到酒店,朱依依回到公寓。
薛裴已经洗完澡,坐在书房里看书,她走近时,闻到他身上清爽的沐浴露香气,薛裴伸手稍稍一用力,拉着她坐在腿上。
“送叔叔阿姨到酒店了?”他问。
朱依依点头,沉默了几秒,开口问道:“我妈……下午是不是骂你了?”
薛裴轻笑了声,随后点头。
“嗯。”
“骂得很难听?”
薛裴想了想:“是有点。”
朱依依了解吴秀珍的性格,从刚才她说话的语气,她就知道下午肯定冲薛裴发脾气了。
“骂你什么了?”
薛裴没告诉她。
“谢谢。”
此时此刻,她就想对他说这句话。
谢谢他为自己考虑了这么多。
谢谢他宁愿被误解,也要维护她。
“你只需要享受接下来的时间,其他的不用想,都交给我,”薛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有我在呢。”
薛裴眼里温柔如水,在这样的视线注视下,她心里一颤。
“以后我妈要是骂你的话——”
“嗯?”
“她要是骂你的话,你要告诉我,”朱依依低着头,说得很小声,“我送你一个补偿的礼物。”
薛裴眼睛亮了:“这么好?”
“那希望阿姨以后多骂一点。”
安静对视,当下的时刻,很适合接吻。
是薛裴先主动的。
情动时,她也将手挂在他脖子上。
唇舌间都是彼此的气息,吻得难解难分的时候,薛裴的手机响了。
薛裴妈妈打了电话过来。
朱依依提醒道:“你先接电话。”
“好。”
薛裴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夏天的夜晚,星星明亮,但晚风闷热,他想,明天大概又是一个雨天。
电话接通。
一向说话温声细语的母亲语气都严厉了起来,在电话那头质问:“刚才秀珍打电话告诉我,说你以后都不打算结婚了,这是真的?”
薛裴的声音比夜晚的风更闷。
他轻声应道:“嗯,是真的。”
“这又是为什么,怎么就不结婚了?”
她难以理解,不断追问,“怎么从来都没听你提起过?”
薛裴沉默了很久,无法作答。
他望向夜色深处。
因为,他注定不能和他爱的人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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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半句再见
吴秀珍在北城呆了不到一周就回去了,她来之前,原打算在这住一个月,但出了这档子事,她气得提前说要回老家。
他们回去那天,朱依依和薛裴送他们到高铁站。
坐在后座的吴秀珍一路上都没给薛裴什么好脸色,说话也都绕开他,谈起社会新闻,也要含沙射影地说上两句,朱依依尴尬得一直没有搭话。
路还很长,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朝驾驶座上的薛裴看了过去,恰巧这会是红灯,薛裴也正转头看她,两人一对视,吴秀珍就在后座咳嗽以作警示,朱依依立刻收回了视线。
好不容易到了高铁站,在进站前,吴秀珍又当着薛裴的面,对她说:“听我的,这几天尽快搬出来,租房的钱可不能省,现在这么不清不楚的,算什么回事。”
朱依依敷衍地应了几句,催促他们进站。
吴秀珍推着行李箱刚转过身,薛裴就牵住了她的手。
幸好吴秀珍没回头看。
“我妈她就这个性格,她脾气上来的时候,连路过的蚂蚁也得被她骂上几句。”
薛裴嘴角微勾:“没事,阿姨骂得对。”
朱依依笑了笑,大概薛裴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被吴秀珍念了一周还能坦然说出这句话的人,连她都觉得有些话实在太难听。
不过没一会,薛裴又说:“但是——”
“但是什么?”
“但你不能搬出去。”薛裴低头看她,试图用眼神说服,“搬出去了,谁给你做饭?”
朱依依故作思考状,眼珠子眨了眨,最后点头说:“有道理。”
回去的路上,她看着薛裴的侧脸,思绪逐渐发散。
察觉到她在看他,薛裴心里有些忐忑,喉结上下滑动。
他问她:“在看什么?”
“没什么。”
——
周末,朱依依在网上买的猫爬架到了。
午睡醒过来,她就把快递箱拆了,对着教程组装。
之前买的猫爬架都是她自己装的,但这次大概是结构太复杂了,零件也特别多,她组装了一会还没有弄好,就去求助薛裴。
薛裴穿着蓝色的睡袍靠在书房的沙发上看书,窗外的阳光透进来,连发丝都染上了金色的光,粥粥在他旁边窝着睡觉,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这一幕有难以言喻的温馨,她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几秒。
薛裴看得专注,没发现她,于是她走过去戳了戳他的肩膀。
他合上书,眼神温柔望向她:“怎么了?”
“买的猫爬架到了,但我不会装。”
薛裴失笑,摸了摸她的头:“我来。”
他把书放下,走到客厅,拿起地上的安装图纸看了几眼,大概是已经看明白了,薛裴半蹲在地上,数了下给过来的零件,拿起木板开始搭建底部的小木屋。
朱依依就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用螺丝将木屋的结构固定,把绳柱拧紧,又在边缘挂上彩色的小毛球。
猫爬架一点点成形,薛裴回头对她笑:“快弄好了。”
“嗯。”
她也半蹲在地上,看着图纸,一起帮忙,递给薛裴需要的零件。
这一刻,她竟然感受到了幸福。
是的,幸福。
属于平凡生活里的点滴的幸福。
她本来不是能心安理得接受别人付出的性格,别人对她好一分,她也要还一分,分得很清楚。
但这段时间以来,她好像渐渐习惯了薛裴对她的好,他单向的付出,不求回报,像慢性毒药,一点点渗透进她的生活,让她越来越依赖他。
晚上,薛裴回了公司,她在手账本上记账,不知怎么,脑海中又想起了下午那一幕。
像是某种下意识的行为,如同上课时忽然开起了小差,朱依依手中的笔在纸上涂涂画画,人物的雏形已经有了——身形高大的男人半蹲在地上搭建着木屋,神情极其专注认真。
只是还没画完,当她意识到自己正在干什么时,她就立刻停了下来。
所以,最后只有半张未完成的画。
等薛裴加完班回来,她看到他还有些别扭,眼神闪躲着,才十一点就回了卧室。
房门是关着的,屋里只开了一盏台灯,薛裴走进来时,她还没睡着。
察觉到旁边的位置陷了进去,薛裴已经在旁边躺下。
她听见薛裴小声问道:“睡着了?”
她没有回答,嘴角紧抿,装睡。
薛裴以为她是真的睡着了,但在收回视线前又看到她还在眨动的睫毛,静静地观察了一阵,最后得出了结论。
他轻声笑道:“今晚怎么在装睡?”
朱依依还在强撑,薛裴伸手轻轻戳了下她的脸颊,果然下一秒,朱依依就破功了。
她从小就是这样,一逗就笑。
被揭穿的朱依依,还没找好借口,但薛裴已经替她找好了。
“怎么装睡,是今晚不想吗?”
她硬着头皮点头:“嗯,对。”
“最近太频繁了?”
“有点。”
薛裴弯起嘴角,把台灯关了。
“好,那睡觉吧。”
灯一关,朱依依就睁开了眼睛,月光倒影在她眼里,她此刻毫无睡意。
而薛裴习惯性地从后面抱着她睡觉,轻声附在她耳边说了句:“晚安,一一。”
——
八月,朱依依的公司放了几天高温假,薛裴提议和她一起去玉城旅行。
周时御知道后,也来凑热闹,说可以组个情侣局,他也带上自己女朋友一起去。
他对薛裴说:“让你看看真正的情侣是怎么相处的,学着点。”
薛裴没同意,但周时御找上了朱依依,他知道只要朱依依点头,薛裴的反对票就完全不值一提。
朱依依自然没意见,当下,周时御就拉了一个四人小群,还起了一个很土的名字“玉城蜜月之旅”。
傍晚,薛裴去接她下班。
朱依依想起了这件事,问他:“周时御说你不想让他去,为什么?”
她有些不解。
薛裴说:“他太吵了。”
朱依依失笑:“你也差不多。”
“可是,我只在你面前这样,”薛裴笑着为自己辩解,“但他在所有人面前都那样。”
出发的前一天,朱依依和薛裴一起去逛超市。
就在他们推着购物车去结账的路上,遇到了江珊雯和她男朋友。
迎面撞上,朱依依只好打了声招呼。
而江珊雯望向他们牵着的手,话里有话:“感情还这么好,真羡慕。”
朱依依礼貌回道:“你们也很恩爱。”
说到这,她男朋友也顺势介绍了下自己,原来是退役的击剑运动员,难怪朱依依刚才就觉得眼熟,好像在电视上见到过。
没什么交谈的必要,礼节性地握手后,薛裴便想离开。
但临走前,江珊雯又对朱依依说:“上次聊得挺愉快的,希望下次还有机会一起喝杯咖啡。”
就这一句话,让薛裴后背一凉。
回到车上,不知想到什么,薛裴脸色已经有些不好了。
朱依依系好了安全带,但薛裴仍是没有发动轿车,她疑惑地转过头看他。
“你们什么时候见面了?”
朱依依如实回答:“前两个月。”
“她找你的?”
“是啊。”
薛裴屏住了呼吸:“你们……都聊什么了?”
朱依依也沉默了几秒,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可又觉得没有必要。
一个问题想了一百遍,就不再是问题。很多事情她都已经想通了,再提起也是自寻烦恼。
所以她只对薛裴说:“她只是找我喝杯咖啡,没聊什么。”
朱依依的神情实在太坦然,薛裴看不出任何端倪,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
次日,他们就去了玉城。
在飞机上,朱依依终于见到了周时御的女朋友瑶瑶,之前她只在朋友圈看过照片,现在看到真人,比照片更漂亮。
飞机已经起飞,他们的座位就在隔壁,瑶瑶发现自己忘带蓝牙耳机了,找朱依依借。
朱依依和薛裴用同一副,于是就把自己的借给了瑶瑶。
瑶瑶接过耳机,又小声说道:“说实话,我一直都好羡慕你的。”
“啊?”朱依依懵了。
瑶瑶看了眼她旁边的薛裴,然后用口型说了两个字“好帅”。
正在闭目养神的周时御却忽然开口:“还不说小声点,我已经听见了。”
朱依依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转过头看向一旁的薛裴,他正在看财经杂志,看得很认真,大概没留意到发生了什么。
察觉到她投过来的目光,他以为她是想看舷窗外的云,把杂志合了起来,但她的目光还停留在他脸上。
“在看什么?”
朱依依诚实地回答:“看你。”
“看我?”薛裴唇角勾了勾,眼里闪烁着光,第一反应是把手机递了过去,“是要检查手机么?”
“……”
到达玉城的第一个行程,是瑶瑶选的。
玉城有个著名的景点叫姻缘桥,传说只要在桥上挂上姻缘锁,就会将两人的缘分锁在一起一生一世,很多情侣都是为此才特意来这一趟。
今天不是周末,但还是很多人,瑶瑶拉着周时御的手走过去排队买姻缘锁,但薛裴和朱依依两个人都没动。
在队伍里的周时御疑惑地望向薛裴:“你们不来吗?”
薛裴摇头:“你们去吧。”
瑶瑶也觉得奇怪,目光在朱依依和薛裴之间来回游移。
朱依依望向他失落的神情,好像明白了什么。
因为,在他看来,他们是没有未来的。
他不想耽误她。
作者有话说:
最近管理员经常删评,有条评论提到“喜欢边x边哭的男人”,然后就被删了(但我后台还能看到),大家理性发言hhh。
感谢在2022-09-05 23:50:30~2022-09-07 02:5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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