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技能能根据不同作物的特性,准确精细化滴灌浇水,什么时候浇,浇多少,都有严格的控制;技能面板最后写道,能使作物麦秀两歧,枝繁叶茂,得到最充分的生长发育。


    总而言之,在这个要么贫瘠干旱,要么洪水涝灾,种植作物普遍质量数量堪忧的地区内,绝对是个顶尖的发财技能。


    粱聿决定明天去县城的田地里转转,看看怎么能最大程度上发挥这个技能的作用。


    夜晚的小花园里树影斑驳,不好辨路,粱聿在前面挑着有落叶的地方落脚,故意发出些干脆的声音,祝怜星才渐渐循声跟了上来。


    小破县衙财政空空,地方也就十分有限,连庆礼一众衙役都住得十分拥挤,自然没有多余的房间给祝怜星住,他只得来继续跟着粱聿。


    临到门前,粱聿想起来现在水量不愁,便吩咐洒水车输点水,偏折方向去了浴堂。等洗完澡出来,回房一看,祝怜星正在地上铺床褥被子。


    还挺贴心……


    粱聿一面拿巾帕擦着头发,一面缓缓走过去,却见祝怜星拍拍地上铺好的床褥,对他说:“你睡床上,这是我的地儿。”


    “……”粱聿没管他,径直走到面前,用鞋尖轻轻踢了踢祝怜星的脚踝,示意他赶紧走开。


    祝怜星坐在地上,仰头与粱聿对视,一双清丽水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他想的很简单,一是哪里有让雇主睡地上的道理啊;二来,那当然是,自己又不是粱聿的夫……夫人……媳妇,哪里需要他让床,这么别扭的举动,好像自己很金贵一样!


    四目相对半晌,粱聿慢慢接通了祝怜星的脑回路,懂得了他的意思。他嘴角挑了点笑,没再跟祝怜星争,准备去床上了。


    “你……洗澡了?”祝怜星问,他看着粱聿脸侧的水滴从鬓边流入脖颈里,突然不自然地眨了下眼,而后才复又仰脸看向他。


    虽然在此之前他从未来过这里,但风兰县的干旱是众所周知的,“还有水吗?”祝怜星抱着一丝侥幸问。


    “嗯。”粱聿自上而下地扫了祝怜星一眼,“多少都有。”


    多少都有?就是他们那里也不可能多少都有的,祝怜星坐在那里想了半晌,粱聿看着他那个呆呆的表情有点想笑,食指指腹在他前额上一推: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的确是有水的,还非常干净,怎么会呢?哪里来的水呢?祝怜星脑中划过这样的疑问,但没有深思下去,因为……对身强力壮的粱聿来说舒适的水温,对他来说,就有点太凉了,捧着里衣回来时,牙齿都在打颤,脚趾都冻得冰凉,一股脑钻进了被窝里。


    夜里,粱聿睡得正沉,却被耳边断断续续的“吱吱”“咝咝”的声音唤醒了意识,迷迷糊糊之间想,这县衙粮仓都是空的,哪里来的不长眼的老鼠?


    仔细一听,发现声音来自床下祝怜星的方向,下去一看,这人睡得死熟,嘴里却不断发出嘶声,牙关嘚、嘚、嘚跟剁饺馅似的,手脚皆是冰凉。


    粱聿把这个小老鼠抱了上去,塞进床里侧,裹了两层棉被,那嘶声才慢慢止息,最终变为平缓细微的呼吸。


    翌日一早,粱聿醒得早,试了试祝怜星额头上的温度,发现有些小烫。出了内宅,先叫庆礼早上煮碗姜汤送进去,庆礼没应话。


    “生姜,没听过?”粱聿问,不至于吧,他记得生姜是挺古老品种了。


    “听过听过,当然听过,县爷,咱们这里种这个的。”庆礼连忙解释,而后脸上出现了稍许难堪,“只是咱这县衙……”


    一切尽在不言中,当地种是种了的,只是这县衙穷得一块都没有就是了!


    粱聿叹一口气,吃过点谷粟小粥,让庆礼随着自己一起去趟街市,准备沿路观察观察县城的现状,再去田地里看看。


    逼仄空荡的街市小路,踏上去就是尘土纷飞,呛人口鼻。粱聿停驻脚步,暗声启动系统,命令道:“先喷点水雾,降降尘。”他记得这是洒水车的初始功能,像排水抽水,净化加温一样,比较基础简单,开机就自带的。


    【启动中,请稍后——】


    庆礼跟着粱聿身后,看他停了下来,自己也停滞原地,视线看着路面稍一走神,再抬头,整个人眼神呆滞,下巴都忘了收回去。


    啊?他揉了揉眼睛,明明上一秒还灰蒙蒙一片,无时无刻不浮动着沙石的街道,此刻突然变得洁净清新,一尘不染;就好像一直遮蔽着眼睛的东西骤然掀开,因此视线一下清晰无比起来,这辈子没看得这么清楚过,碧空万里,连天上的白云都是如此洁白。


    他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迷蒙地看向粱聿,“县爷,这怎么……?”


    “走吧。”


    “哦……哦,”庆礼边走边环顾四周,好像身处异地。


    拐过街角,粱聿听闻几声细微的哽咽自巷子里传来,他顺着声音找去,发现几个乞丐窝躺在巷子深处,蓬头垢面,瘦得皮包骨,好似饿得神志全无,正无意识地发出呜咽声。


    为首的一个,块头较大,还有力气抬头看一眼来者,但眼神已然涣散,露出些痛苦恳求的意味。


    粱聿心中酸楚,叫庆礼来将带着的口粮分食给他们,继而想到已经露宿街头,想必也没有营生能够维持生活,而县衙里干活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不如将他们收归衙役充当衙役。


    总归还有2500块钱,不至于饿死人。


    送走这几人,粱聿转向田地的方向,刚走出小巷,就被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迎面撞到,小孩一下摔了个屁股墩。


    “哎呦!”


    粱聿弯腰把他扶起来,小孩眨眨眼睛:“你是,县令爷爷吗?”


    粱聿:“……”叫爷爷就有点过了,但还是应了一声。小孩一下蹿了起来,开心地大喊道:“我找到了!县令爷爷!我先找到的!”


    话声刚落,四五个屁大点的孩子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兴奋地呜呜仰天大叫,几个小孩一齐去拉粱聿的手,拽着他往前走:


    “快点,快点,爹爹娘娘阿公阿婆都在田地里等着呢!”


    粱聿一时间有些糊涂,只得乖乖跟着这些孩子走。


    一个个子稍矮一些的孩子,够不着粱聿,只能挨着他身后走,总踩着粱聿的脚后跟,踩了几次后,被粱聿一把抱了起来。


    小孩还挺乖,粱聿边走边问他话。


    “嗯?我爹爹早上去衙门找县令爷爷,但是爷爷不在哇。”


    “娘娘就跟我们说县令爷爷会不会在街上,看谁先找到!”


    “找到了就带去地里。”小孩急,粱聿也跟着他们一路小跑,不多时已经望见了阡陌纵横的田地。


    即使心中已经清楚田地得了昨夜的浇灌,今日该是一片不同的景象了,但真正伫立田边,俯瞰千百亩庄稼,看到每块土地里躬身劳作的百姓,蝴蝶绕谷穗飞舞,随意的闲言碎语,偶尔一声的吆喝呼喊,小孩的咯咯笑声,粱聿心中还是升起万千思绪。


    他还记得前天来时,太阳炙烤,地里空无一人,唯余将死的麦子,蜷曲着叶片,与这干旱的天气共享最后一丝生机。


    “娘娘!县爷爷来啦!”小孩们一哄而散,各自飞到了父母身旁。“啊呀!什么县爷爷,是县令爷!”


    田地里躬身或除草,或裁剪枯枝的人民,纷纷抬起头,眯起眼睛看向粱聿的方向,旋即咧开嘴露出笑容,有些失措地,步伐错乱地从田地里上来。


    他们簇拥到了粱聿的身边,有点难言地望着他。


    “真……昨夜真下雨了,县爷。”即使这已经是个被接受的事实,还是有不少人不敢相信,阐释这一事实,甚至让他们有些胆怯。


    “一夜之间,是、是我们所有的人的庄稼……不,不是一两块地。”


    “起死回生!这一季的所有人的庄稼,粮食。”


    百姓们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慌忙而零碎地努力拼凑着事实。然后声音渐渐小下去,所有人盯住粱聿,谨慎而克制。


    粱聿点点头,笑了一下。


    好像他这个笑才终于在这一事实上盖了个戳,证明了这场雨并不是他们集体发的一场癔症,百姓们一下瞬间松懈下来,不少人情绪界临崩溃。


    “余粮已经吃完了,这一季度再没有收获粮食,我们,我们真的活不下去了。”


    “谁都说我们这个地儿,这个天儿,是没有希望的,但凡有一点水下下来,我们都能活下去。”


    “小孩都这么小,上个月盈辛县的来抱养小孩,我两口不舍得把小孩给出去,我娘说小宝跟着我们受这旱灾的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饿死……”


    人群里的抽泣声渐起,几个月无奈难言的情绪洪水般发泄;小孩不知道哭什么,但是被父母牵着,很容易就被感染哭了。粱聿蹲下来给小孩擦了擦眼泪,把他抱起来。


    “龙王已经请来了,请来了就不会走。”


    百姓抬起头看向粱聿,听到他说:“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哦!龙王!”小孩听到好玩的词,兴奋地胡乱蹬腿,粱聿把他放下来,一堆小孩挤着去田地里抓蝴蝶去了。


    人群里忽然有人笑了,随后笑声逐渐变大,人们互相低语安慰:“嗯,会越来越好的。”人们凑在粱聿面前,“感谢县爷去请了龙王爷。这一季,绝对能有个好收获!”


    “去干活吧。”粱聿说,众人慢慢散了,回到了田地里。


    粱聿视线环顾四周,越过田地,看到地势稍高的地坡上有些矮小的植被,看不出来是什么作物,遂即看到昨日城郭的那位老妇人,向她走了过去。


    “龙王爷把这地都浇了,没一亩落下的。”地里的男人抚摸着小麦的枝叶,向着粱聿大喊,“是要活喽!”


    粱聿挥挥手,田野里接着不断响起叫喝,夹杂着笑声:


    “收他个几百担!”


    “收他个几千担!小宝,不要把蚂蚱扔小妹脸上!”


    “老人家,”粱聿微微躬身问,“那片坡地上种的是什么?怎么不见人劳作?”


    老妇人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答道:“那是几年前中的茶树了,当时隔壁县种这东西赚了钱,我们莽着也跟着种,但咱们这地儿,太旱了,不适合。”


    “这二年来,旱得吃都顾不上,有点水都浇给庄稼了,哪还有空管它,就荒废在那里了。”


    粱聿思量少顷,缓缓说:“如果信得过的话,交给我种怎么样,种出来的钱算大家的。”老妇人疑惑地眺望那片荒地,“该早枯死了啊……”


    几个小孩不知怎么就听到他讲话了,奔跑在田间,一传十,十传百。农民们直起腰,在田里冲粱聿大喊道:


    “哪有这样的理啊,县令爷!”


    “就是,县令爷种出来当然算县令爷的,我们也种不过来的!”


    “都交给您了,您怎么种都行!亏了算我们的!”


    “亏了算我们的!需要人就叫我们一声!”


    粱聿笑了笑,向老妇人微微鞠躬。正要迈步离开时,忽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转身对老妇人问:


    “老人家,家里可有生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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