粱聿一面将他手里松松垮垮拎着的东西挪到自己手上,一面揽腰抱起,试了试脑门,热得发烫。
明明刚出门时还好好的,眼神清明,动作轻捷,怎么走这一小会儿就不行了。粱聿训道:“眼睛睁开,自己站好。”
祝怜星本来两条胳膊都挽着他,脑袋瓜也贴在他手臂上,不愿清醒。闻言挣扎着睁开眼,也不知看没看清人,咬字不清地说:“怎么…在这儿……回去了。”
松了粱聿,自己抬脚就往前走,结果可想而知,又跪了个全活的。
粱聿笑着叹口气,手上没空,就把他拉起来,脑袋夹在胁下,多少算有个支撑。
“又磕又跪的,今年的佛都叫你一个人拜完了。”小步调、慢慢悠悠带着脚踩棉花的祝怜星回去。
天气忽然变得有些闷沉,天边云层加厚,树影静止不动,空气燥热起来,像是要落雨。
临近县衙,粱聿将看门的衙役招过来,易手了物什,揽着祝怜星推开后宅厚重的木板门。
花园里清新的气息让祝怜星清醒几分,可旋即闷热的风将那一丝凉爽也卷走了。祝怜星思绪跌入了棉絮里,眼皮也像给什么东西黏住了一样,总睁不开来,于是恨恨抹了下脸,也不叫什么人来扶,自己走掉了。
因为已走过成千上百回,粱聿倒也不用担心,就在后边看他走走停停,一会儿扶着脑袋晃头,一会儿两臂摊平,像是在找平衡。也觉得挺可爱的。
前两日想着在钱库装摄像头和警示灯,本来已经规划妥当,偏偏再去看时,角度跟他脑中想象的有些出入,只好暂时搁置。
粱聿拿出车灯,心想琢磨着若是有两只,扮成双血红的眼睛,倒更能装神弄鬼。
他收了东西,双臂交迭在胸前。“祝怜星。”
祝怜星在里面的浴堂里,粱聿怕他醉倒在里面,倚在门边,隔个两分钟就叫他一声。
谁知这次没有不成语调、夹些不耐烦的回应,而是静悄悄的。忽然里头响起拍水声,粱聿心下一惊,立即就推开门进去了。
好嘛,祝怜星果然醉倒了,正在浴桶里吐泡泡呢。
粱聿胡乱扯过一旁的什么里衣布料,将他裹成蚕蛹,往背上一丢。
因为刚喝了酒,洗热水澡容易缺氧,加之天气也热,粱聿便吩咐洒水车将浴堂的水控得稍微凉了一点。祝怜星刚从水里捞出来,身上一层湿滑微凉的水珠,两支赤条条的胳膊软絮一般,脱了水便如见了救星似的缠紧粱聿的脖颈。
“勒死了。”粱聿突出的喉结被祝怜星细瘦的小臂紧勒着,声音低哑。
但也没什么动作,只是强有力的臂膀绕后,将祝怜星稳当地背着。
祝怜星醉态熏熏,脑袋磕在他肩膀里,嘴里嘟嘟哝哝说些什么,好像是在念诗?粱聿也听不清,只能感受到他吐息之间,周边飘散的尽是甜丝丝的酒香,还有刚刚泡的药汁香草味道,颈窝里给他贴得热气腾腾,侧头也躲不过。
粱聿也去洗了个澡,水温比之刚才,冷得更多。
回来后,也没有进屋,而是去向前院,比试着角度,将监控摄像头和车灯,一处安在能俯视全库的暗处,一处安在门楣上方两尺。
接着盯着系统的监控页面,调试了半晌,才最终稳当固定住。
棉花似乎快要收了,粱聿回去的路上心中思忖,明天要去地里看看,询问老翁婆婆估量下产量如何。下一季的土豆红薯也到了种下去的日子,对,还有山药,他不太清楚真正能种下去的时间,这里的气候温度跟他原来的世界差得太多,而且从山脚下挖出来的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山药品种。
明天一并问问好了……
回到屋内,蜡烛已经燃到了底,粱聿轻手轻脚吹灭,上了床。
祝怜星面朝里侧,肩侧轻微浮动,粱聿以为他睡得不安稳,轻轻拍了拍,却听到闷闷的哽咽的声音。
“祝怜星。”粱聿低低叫了一声,祝怜星恐怕是在做噩梦了。
可暗光中,他靠近看到祝怜星的眼睑敛开,眼睫毛因为泪水湿成一簇一簇的,目光钉在墙上一处,又不像是在做梦,更像是清醒着在哭。
祝怜星刚来到这里时,因为思念离世的父母,夜里也常常会哭,但都背着人,无声的,只有早晨粱聿看到他眼皮微微红肿着,才能知道。
诸多安慰的话语总是无力,粱聿便早上做些甜甜的小糕点,哄着他吃,也就慢慢地好了。
久而久之,哭的次数就少了。
可今日不知是怎么了。粱聿摸摸他脑门,手指轻柔地将他额前两侧的乌发拢起来,小幅度拍着脑袋。
可一点效果都没有,反而惹得祝怜星哭得更加厉害,抽抽噎噎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憋了数日似的,没有一句言语,全部用泪水来宣泄。
粱聿支起上身,凑到他脸前,轻声问:“怎么了,生病哪里疼吗?”
祝怜星也不答话,哽咽的声音小了些,像是执著地要自己一个人哭。
“这么伤心啊。我现在去婆婆那里,把小狗抱回来好不好?”粱聿抹掉他的眼泪,祝怜星眼睛睁睁闭闭,一拳的距离,粱聿看着他的脸庞,即使不在梦里,也像是醉着的模样。
粱聿把他拥在怀里,静静抱了一会儿,在发顶上轻吻着。待祝怜星抽泣声渐止,将他放倒,照常按在自己肩膀一侧,规律地轻拍头侧。
这好像触动了祝怜星身上的哪个开关,只见他突然睁开眼睛,坐起身,大梦初醒一般,怒目瞪着粱聿,一双浅色的瞳孔闪动着泪光。
还未等粱聿有所反应,一把攫住他的领口,脸上的泪痕在微弱的月光下明晰晰的:
“为什么……你前几天去山里……不叫我、我……”
“我不是,也不是非要跟着你的,你说不去,我也就不去了,不去的。……可是……你走之前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不信我……”
“我以为……我以为你叫山贼抓走了!走了……他们会……会……”
脱力一般,不再说下去,前额虚虚砸在粱聿肩膀上,小频率抽泣着。
粱聿完全怔住了,脑中不知要作何反应,只隐隐感到自己的心跳有要加速的迹象,“我……”
刚一张口,柔软温热的触感便覆了上来。
祝怜星亲了他一下,准确来说是啄了一下,一触即分。做完这个动作,他像是犹在梦中,情感得到宣泄似的,先是盯着粱聿的嘴唇看了两秒,旋即低下头擦了擦自己的花脸,要倒下睡去了。
粱聿拦腰将他拉起来,虎口箍住下巴,低哑的声音引诱般说:“以后离半步都向你报告一声,好不好?”
不等祝怜星回答,手掌发力,强迫他张开嘴巴,吻了上去。
唇齿间有淡淡的粮食酒香,还有覆在嘴唇上的泪水咸咸的滋味。
祝怜星脑中昏昏沉沉,他什么都不会,可很快被吻得意乱神迷,无意识地捧住粱聿的脸,笨拙地回应他。
亲完像是吃了一记安眠药,更是大脑缺氧,不知是困过去,还是晕过去,倒在粱聿肩头,迷糊睡过去了。
粱聿克制地在他上唇啄吻一下,又吻了下眉间。
第二日甫一醒来,祝怜星即感到脑中如遭了斧凿一般疼痛,按住太阳穴嘶嘶地痛呼吸气。
门扇吱呀一声,粱聿手中端着一碗酸甜的醒酒汤进来了。祝怜星眼睛霎时亮起,嘴角扬起笑容,投去感激的视线,匆匆接过去喝了一口。
嗯?他透过杯沿悄悄瞥了一眼粱聿。
他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低头又抿一口,也不像是有事情要跟我讲的样子啊。
咕嘟咕嘟一小碗喝完了,祝怜星见粱聿还在盯着自己看,也不说话,眼中有些别样的意蕴。
难道他平时也是这样看我的?祝怜星觉得怪怪的。
正要搁下瓷碗去洗漱,粱聿从他手中接过,说:“交给我吧。”祝怜星怔怔的,“哦,好,我去洗漱。”
“嗯。”粱聿笑着看他,拍拍他脑袋,捏捏耳朵,在他转身后还拉过来抱了一下,亲亲昵昵的。
祝怜星:……果然怪怪的!洗漱时心中琢磨一番,也没有什么眉头,就放过去了。
谁知他回去换衣服时,粱聿坐在一旁,又招手示意他过去。过去了又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指着他自己的脸腮。
祝怜星不懂,上手在他脸侧按了一下,按出个红印子来。
粱聿彼时还很高兴,嘴角翘着笑,抓着他玩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说:“快,来个直接的。”
祝怜星有点不敢相信,但还是疑迟着……给了他一巴掌,虽然是那种类似于轻拍的。
好了,这下粱聿的脸彻底沉下来了。
祝怜星慌忙道:“你叫我打的……我没有使劲儿嘛,要不,你打回来。”拉着粱聿的手就往自己脸上盖。
粱聿抽掉自己的手,祝怜星见他脸色不好看,便如受罚的学生一样有些心虚,想说些有的没的笑笑掩盖过去。“那个……今天天上的云彩好厚哦,你刚刚出去看见了吗?”
没有答话,一阵沉默。
粱聿长腿一伸,把他圈到自己面前:“你来复述一下你昨晚都干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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