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时间,5:49分左右的清晨。
地点,东京咒术高专的校门口。
为了等待来接他去任务地点的辅助监督,夏油杰在这个天色尚且朦胧的清晨站在了这里,说实话会提前到达等待地点的也就他一个了,身材颀长的男孩子掏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汇合时间,为了排解等待的无聊,他转而打开了聊天软件。
然后看见了他翘课一整天的同班同学在三分钟前刚刚发送的link。
『五条悟』:我男朋友~心~
下面还有四张配图。
夏油杰稍微往后缩了缩下巴。
他抬头张望了下,辅助监督理所当然的还没有来。
他慢吞吞地点开图片,打算看看他的同班同学又在发什么离谱东西。
第一张是一只螃蟹,第二张是一只巨大的水母,第三张是夜晚的星空,第四张是……黑发少年一边往前走,一边笑着看向镜头。
五条悟这次难得没有打那些花里胡哨的滤镜贴纸,能完整的看到图片内容。
风把少年的头发微微向后吹起,可能是动态的问题,图片稍微有点模糊,但在认识的人来看,还是能很轻易的认出照片里的人的。
——月下未来。
看来悟昨天玩的很开心啊。
夏油杰看着群组里飞速99+的聊天记录想。
就是某些人估计会睡不好了,他记得悟出自一个很古板的大家族来着吧?
/
时间,12:07分左右的正午。
人物,刚结束了上午冥想的禅院惠。
说是冥想,其实就是发呆,毕竟他才只有三岁嘛,虽说为了早日找到生得术式而必要进行一些修炼,但强度和标准依然十分宽容。
自从跟父亲禅院甚尔搬到现在这个地方,每天的日课就从幼稚园的无聊日常、变成了跟禅院姐妹一起冥想(发呆)、识字、锻炼、看动画片、还有……
小小的男孩放下手里的图画书,从榻榻米上爬起来,小心绕过呈大字型躺平的父亲。
“惠,帮我带罐啤酒回来。”某人说。
“不要。”禅院惠口齿清晰的拒绝。
“切。”
像是黑豹一样的男人从榻榻米上艰难的蠕动了一下,从空气中游移的目光刻意避开了桌子上堆成小山的报表,曾经被誉为“天与暴君”的男人长长的、长长的叹了口气,又逃避现实般的把脸埋在了手臂里。
做家主不是只要会发号施令就行了吗?
为什么还要学会看这些罪恶的报表啊。
禅院惠临走前忧虑地看了眼自己不成器的父亲,也小小的叹了口气。
希望今天甚尔做不完“作业”的时候不要再试图拉他起来干活了。
毕竟他只有三岁。
真的看不懂这些所谓的账本。
禅院家人很少,偶尔会遇到穿着和服对他恭敬鞠躬的人,甚尔父子居住的小院距离他的目的地大概有两个长廊的距离,男孩在长廊拐角正巧遇到了来找甚尔汇报功课的禅院姐妹。
禅院真希和禅院真依。
她们目前在跟着甚尔学习体术,偶尔也会跟在甚尔身边帮忙跑腿。
那是两个梳着妹妹头的女孩,据说是双胞胎。虽然长相相似,但性格不太一样,真希外向大胆,真依内向羞涩,因为神情不同,倒是不难分辨。
两个人经常牵着手一起行动,看上去感情很好的样子。
虽然没有说过,但禅院惠其实是有点羡慕的,有兄弟姐妹的感觉是什么样子呢?
他有点好奇。
一点点。
禅院惠和禅院真希一本正经相互.点头致意后,小小的男孩继续向前走去。
第二条长廊旁边种着好看的花墙,粉白的蔷薇开的正盛。
这让他想起前两天月下先生送过来的向日葵。
橘色的花朵像是一轮小小的日阳,被精心安置在窗台的花瓶里,可能因为天生生命力顽强,到现在还开的正好。
禅院惠很喜欢。
而虽然甚尔对此表现出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但他昨天看到甚尔把向日葵的照片夹在明信片里了。
是想给住在远方的妈妈看看吗?
据说在惠小时候就去了很远的地方的妈妈,到现在也在默默关注着这个地方吗?
禅院惠把一片橘色的花瓣压在了照片底下。
/
可能是看禅院惠在这里徘徊太久了,附近有仆役走过来问他是不是迷路了。
男孩摇了摇头,还是离开了。
他总不能摘路边的花拿给月下先生。
虽然想要送去感谢的礼物,但还是用自己的零用钱比较好。
男孩一边盘算着小小的念头,一边走过第二条长廊的拐角。前面就是他的目的地、也就是月下先生所住的院子了。
远远的禅院惠看到两三个人恭敬地站在门外,而小院大门紧闭,看上去没有半点要开启的样子。
是还没起吗?
禅院惠有点疑惑的看着那边。
月下先生之前一直起很早,今天是有什么事耽误了吗?
他犹豫了下,绕了半个圈,从后门溜了进去。
跟还是小孩子的禅院惠不同,大人是必须要遵循“规则”的存在,正门没开就是闭门谢客的意思,就算后门开着也不能、或者说他们也不敢擅自打扰。
但小孩子就没关系了。
这本身就是赋予这个孩子的“特权”。
庭院里很安静,只有树叶摩擦的声音和细微的虫鸣,禅院惠是知道月下未来寝室所在的,他慢慢靠近那边,面向庭院的门是敞开的。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正在熟睡的月下先生,或者是一个独自思考难题的月下先生。
那个人好像总是沉默的坐在那里。
……
小小的男孩和缩在被褥中的白发少年面面相觑。
“你为什么睡在月下先生的房间里?”
“你谁?”
五条悟眨眼,苍蓝的眸子完整地捕捉到男孩的身影。
禅院惠后退一步,看那个奇怪的少年好像是愣了下,然后不怀好意地挑起嘴角。
/
时间,12:37分左右的正午。
地点,禅院家,月下未来暂住之居室。
“你们在做什么?”
月下未来迷惑地看着房间里的这一大一小。
此时房间像狂风过境一样乱七八糟的,五条悟站在最中间,禅院惠站在房间拐角,小孩脸色苍白,颤抖着半蹲在一个翻倒的橱柜后面,面对五条悟的敌意,神情很明显是在硬撑。
在小孩面前还站着一黑一白两只大狗。
“这是玉犬?”
月下未来惊讶的看着这一地狼藉。
他就出去找个东西的功夫,这两人是在搞什么?
五条悟好像很高兴一样还在抬手向这边打招呼。
“未来快来看!竟然真的是十影法唉——”
他还穿着睡衣,赤着脚没穿袜子,头发乱糟糟的支棱在头顶上,漂亮的蓝眼睛完全看不出丝毫睡意。
禅院惠可能是看到熟悉的人过来了,绿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也露出些许委屈的神色。
小孩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实际上他到现在还没哭出来已经很令人惊讶了。
月下未来叹气。
“悟!”
“我就是稍微试探了一下!”五条悟委屈巴巴的大叫,看月下未来看过来还比划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看上去对于欺负小孩完全没有感觉一丁点的愧疚。
“你看效果不是很好吗?马上就试探出来了。”五条悟对他眨眼,“竟然真的是十影法。”
完全没有愧疚——不如说是兴致勃勃比较好。
月下未来相信他是有分寸的,但……
他果断把完全没有在反省的男朋友推远了一点。
两只大狗还护卫在禅院惠身边,在月下未来靠近的瞬间伏低身体、发出警告的低吠。
不知道是没反应过来还是被吓傻了,禅院惠一直在愣愣地盯着他。
月下未来慢慢靠近小孩,直到式神警戒距离的极限,他在禅院惠不远处蹲下来,和小孩视线持平。
“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他多呼唤了几次小孩的名字,尽可能慢的给他解释:“惠,听我说好吗,抱歉啊,这个人是我的朋……恋人,他不是坏人……他……”
不知道是不是到极限了,像是一滩墨水落在地面上一般,玉犬消失了。
“呜……”
禅院惠往这边走了一步。
绿眼睛逐渐续满了眼泪。
月下未来上前接住他,任由小孩在自己怀里放声大哭。
“呜呜哇那个人说你被他吃掉了——”
月下未来谴责地看向五条悟。
某白发的男子高中生很可爱的对他眨眼。
禅院惠很少会哭,这次估计是真的被刺激狠了,不仅提前觉醒术式、召唤玉犬和五条悟“大战”三十回合,还趴在月下未来怀里哭了好半天才停下来。
也不能说是停下来。
应该是体力不支睡着了。
睡着了还在抓着月下未来的衣服,眼泪挂在睫毛上,看上去着实有点可怜。
月下未来帮小孩浅浅梳理了下心灵上的阴霾,确保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两人带禅院惠移动到了隔壁房间。
“这就是我未来的学生吗?”五条悟趴在月下未来肩膀上小小声问。
月下未来觉得他的学生可能没了,但五条悟看上去很期待的样子……
“本来是。”他委婉的回答。
“唉——?”五条悟说,“可他好弱啊。”
“……”
“性格也太粘人了一些。”五条悟点评。
“……”
“哭起来好丑。”五条悟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小声说话,蓝眼睛眨啊眨,“未来更喜欢这个类型的吗?”
“怎么可能啊。”
“那你刚刚还为了他推我?”
月下未来看他,五条悟笑着对他眨眼,很显然他也不是真的吃醋,他只是在玩。
月下摸了摸他的后颈,白发的男孩子凑的更近了一点。
“悟已经决定要做老师了吗?”
“还在考虑?”
“不是说不能理解?”
“最近好像明白了一点。”
“嗯?”
“想要更多站在我这边的同伴。”
“那,五条老师?”
五条悟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再来一次。”
月下未来笑。
两人低声细语的说着悄悄话,直到呼吸渐次融合。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呼吸。
两个人相互对视,又不由自主的相互靠近。
“……书上都说告白成功的时候会有个吻……”
月下未来用指尖碰了碰他的嘴角。
五条悟谴责的看他。
“那……”
“啾。”
第192章
五条悟直到两人回到主卧里坐下还在生气。
一边生气又一边寸步不离地黏在月下未来身上。
“我觉得自己被敷衍了。”
“嗯。”
“电视上的亲亲不是这样的。”
“嗯。”
“未来你有在听我说吗?”五条悟提高声音,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咕哝,直到月下未来回头来看他,才不高兴地把脸颊贴上去,“我觉得亲亲不是这样的。”
因为觉得一脸认真的说“亲亲”的五条悟很可爱,月下未来笑了下。
“是觉得男朋友很幼稚的笑容?”
“是觉得悟很可爱的笑容。”
“那再给你一次机会?”
“给我点适应的时间?”月下未来态度良好的认错,“现在的悟看起来有点小。”
这个人在说什么呢?
五条悟简直难以置信,他身高180cm唉,是去买烟都不会被查问的高度。
“那什么时候可以?”
“我尽快。”
五条悟盯着月下未来看了一会儿,确定对方不会改变主意了,又泄气地把下巴磕在黑发少年的肩上。
“你最好不要给我机会……”
“嗯?”
月下未来没听清,他只是笑着用嘴唇碰了碰恋人的额头。五条悟抬眼来看他,霜白的睫毛像是停驻的蝴蝶翅膀般颤动了下,白发的男孩子鼓着脸颊又凑上来要了个微凉的吻。
柔软的味道一触即离。
虽然嘴上说着不高兴,但六眼的神子还是很好满足的红着脸坐回了原位。
“说点正事吧。”他故作正经的拍了拍手。
虽然一直表现的不太靠谱,但他俩今天确实是有正事要做的。
事情的起因是在昨晚。
两人在海岸边回来之后,没什么可说的,原本洗漱下就该直接休息了。
就在五条悟关灯正打算躺下的时候,在月下未来居住的房间方向,一股邪恶的气息冲天而起。
那像是黑色的浓雾,也像是无形的憎恶之火。
诅咒的力量绕过所有存在于现实中的物质在天空中熊熊燃烧,黑色的火焰瞬间席卷了整座院落,强横的咒力在刹那间横扫过方圆两公里的所有存在。
纯粹的憎恶带来仿佛刀锋般锐利的邪恶,脊背和心脏同时感受到一种沉甸甸的压力。
禅院家所有人都醒了。
是特级。
无论是什么等级的咒术师都能轻易判断出来——毫无疑问的特级!
为什么特级咒灵会出现在禅院大宅?!
这下别说休息,所有人都被惊起来了。
五条悟是第一个冲进现场的。
诅咒的核心就是在月下未来所在的房间。
或者说,是月下未来本人。
五条悟冲进来的时候没想过会看到这样的场面:
房间中央站着一个漆黑的人形,就像小孩子用纯黑的蜡笔胡乱涂出一个焦枯的影子,那是憎恶的具现化,是实体化的诅咒,纯粹的恶扑面而来,那人影好像注意到了五条悟,在理应是脸的位置裂开了一个扭曲的笑脸。
——怪物。
任谁看到这个画面都只会有这一个称呼。
“未来?”五条悟惊异的呼唤他。
“啊、是我。”
属于少年的声音从怪物的嘴里传出来,月下未来站在原地看着这边,像是有些无措般徒劳地屈伸着手指。
“想换手套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抑制道具突然失效了。”
地上还落着被海水沾湿的那只手套,旁边还有些黑色的布料碎片。
“那只手套是你的抑制道具?”
“是。”
五条悟走进一步,月下未来不自觉地后退。
“抱歉,有点难看吧……”
他说。
“马上就好了,这诅咒还不知道会不会伤害……你先别过来!”
五条悟大踏步前进。
门外传来禅院族人的喊声。
月下未来伸手去摸抽屉里的备用手套,但他现在碰到哪里、哪里就像是沙子堆积的塔一样快速坍塌了,他一边控制禅院家平静下来一边努力压制这不受控制的诅咒,还要一边想办法阻止五条悟靠近他,急的头上都要冒汗了。
“悟!”
五条悟一把拉住他。
月下未来条件反射地抽手,但五条悟抓的很紧,两人僵持着,怪物漆黑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有一瞬间,好像连诅咒的黑焰都凝固了。
“看吧,没事。”五条悟微微松手,把干净的掌心展示给他看,然后在月下未来退开前再一次拉住他的手。
“你害怕什么,这不是很酷嘛。”
神子眨着眼睛看他,蓝眼睛里只有一种兴致勃勃的活跃,月下未来僵硬了一会儿,抓紧抽屉里的手套,慢慢地戴在了手上。
一秒,两秒。
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明明只是普通的布料做成的手套而已,却像是什么强力咒具一样瞬间将那庞大的咒力消弭一空。漆黑的火焰从建筑的缝隙中收拢,少年的面容从咒力中显露出来。
微亮的晨曦从窗边落下,月下未来安静的看着五条悟。
两人的手还拉在一起,指尖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深刻而鲜明。
月下未来无奈地对他笑笑。
怪物由此变成了人。
/
时间回到现在。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五条悟纳闷地抓着月下未来的手捏来揉去。
“用自我暗示来压制诅咒算是一个很好的思路没错,但这也过分见效了点。”
月下未来歪了歪头。
六眼的神子苦恼的挠了挠下巴,蓝眼睛在墨镜后面转过来,他举起一根手指:“你见过其他被诅咒的家伙吗?”
月下未来点头。
“虽然没有其他特级被咒者的例子,但低级的还是有过不少的。”
五条悟把右手对准月下未来的指尖,一边解释一边不安分地玩了起来。
“简单来说,被咒者的咒力会和咒灵的混杂在一起,就像是水和污水?反正都是咒力嘛,除非彻底祓除咒灵,不然很难再把两者分开。”
“压制归压制,性质归性质,不管诅咒是否爆发,咒力的性质也不会变来变去。普通人是什么也看不见啦,但只要是能感知到咒力的咒术师,看到被咒者,就能大体知道‘啊,这家伙被诅咒了’。”
“想象一下被污染的一池污水,就算看不太清楚,只要靠近就会闻到味道吧。”
“咒力也是这样的,一旦被污染,除非把污染源消灭,不然很难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但未来身上的诅咒很奇怪的一点就是,如果你不拿开你所谓的封印,在普通咒术师看来,这完全就是一池清水,并不能看到被诅咒的痕迹。”
五条悟比划着说。
“能明白吗?目前为止只有六眼能察觉到水面下的异常哦。”
月下未来思考了一下:“这不太常见?”
“目前为止我只见过你这一例。”五条悟笃定地说。
月下未来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掌心。
“不过这不是挺好?”
五条悟满不在乎地把指尖塞进月下未来的指缝里抓住,男孩子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这样就不会有其他人发现未来的特别了。”
“特别啊……”
“特别有意思。”五条悟把他的手拉过去左右翻看,指尖试探性地在手套边缘触碰,“说好的让我看看,那我摘下来了?”蓝眼睛亮晶晶的。
月下未来绷着下巴点了点头。
他已经提前安抚了禅院族人,让下意识忽略这点,此时心念一动驱散了等在门口的几位客人,今天原本是有一些工作的,但……
现在不重要。
他看着五条悟拉下了那只漆黑的皮革手套。
……
无事发生。
两人面面相觑。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
五条悟看着他,却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慢慢放开了月下未来的手。
一簇漆黑的火焰从少年的皮肤中钻出来。
然后第二簇,第三簇。
几乎是转瞬间,由憎恶组成的影子再次占据了月下未来的身影,黑发少年坐在原地,毫无抵抗地任由身体再次被诅咒包裹。
“我明白了。”五条悟喃喃。
他试图把那只手套再次递给月下未来,柔软的布料却在接触到诅咒的瞬间、像是黑色的砂砾一样崩解了。
五条悟去拉他的手。
十秒,二十秒,咒力的火焰慢慢熄灭。
深蓝色的眸子映出了神子的身影。
五条悟和月下未来同时明白了。
昨晚第一次抑制道具失效之后,第二次压制了月下未来身上的诅咒的……
……不是那只平平无奇的手套。
是五条悟。
第193章
“抱歉。”
“为什么你要对我道歉啊。”
月下未来说:“可能我的自我暗示有哪里出了问题,不是故意想把悟和我绑在一起,总之我会想想办法、”
“啊?你在说什么?”五条悟抬眼睛看他,理所当然的说,“我是你男朋友吧,再多依赖我一点啊。”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又觉得哑口无言。
五条悟还在兴致勃勃的玩抬手放手的游戏,那漆黑的咒力看上去是如此的气势恢宏杀气腾腾,比特级咒灵还要特级咒灵,简直像是最纯粹的诅咒凝聚而成的憎恶,但在五条悟柔软的指尖前面,却纷纷像避之不及的小动物那样躲开,然后迅速消散了。
“本来还想你用这个跟我战斗看看的,这下看来是不行了。”
月下未来苦笑。
“那接下来怎么办?需要我一直握着未来的手吗?”
五条悟拉着月下未来的手十指相扣,看起来一点紧张感都没有的向这边眨眼。
“我这边是预定明天回去,那你那边的工作要怎么办?不是说有很多事要做?如果未来对我撒娇的话,在这边多待两天也……”
“不需要。”月下未来说。
五条悟看他。
“悟没必要为这种小事绊住手脚,我这边没关系的。”月下未来对他笑笑,“早上不是也没事嘛,只要……”他想了想,“只要悟在触碰我的同时、戴上新的抑制装置……”
“啊,的确是,今天早上的那只手套,在脱下来之前是管用的……”
“嗯。”
“啊太好了,不需要我了——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月下未来无辜的眨眼。
五条悟要气死了,他发现虽然他的恋人可爱是很可爱,但偶尔啊,气人也是真的很让人生气。
“我是说——对我撒娇啊,我们不是恋人吗?”
五条悟飞快地拉下脸上的墨镜,把脸近距离怼在月下未来面前。
“来吧!”
月下未来有些慌乱的向后仰头:“……什、什么?”
“对·我·撒·娇。”五条悟睁大眼睛,苍色的眼睛深邃又漂亮,他这样直直地望着另一个人,直到月下未来不自在地想要移开视线。
“悟……”
“我想看,不行吗?”
月下未来紧张的咽了口唾液,五条悟还在抓着他的手臂,灼热的温度紧贴着皮肤……
他还在看着他。
“那……”
“要甜一点哦。”
五条悟眼睛里带着笑意,看他可爱的恋人脸上染上薄红,看月下未来明明十分想移开视线却还坚持着与他对视,看他呼吸颤抖着发出声音。
“能、能拜托悟……暂时和我一起……”
他像是临时想起刚刚那句请托,明明十分为难,但还是温顺地改换道。
“能拜托悟……牵着我的手吗?”
五条悟对他眨眼。
“嗯,好啊。”
/
由五条悟帮他换上新的抑制装置后,月下未来暂时离开了。
——太宰治到了。
“所以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五条悟歪歪头,看向刚刚过来通知消息的金发少年,“禅院直哉。”
“当然是来围观悟君的惨相的。”
上身穿着黑色宽袖羽织的金发少年、也就是禅院直哉,一改刚刚在月下未来面前恭敬到温顺的表情,表情恶劣地挑起一边嘴角。
那像是同情又像是幸灾乐祸,五条悟都多少年没看见他这么嚣张的样子了。
“你还没意识到吗?”禅院直哉说。
“?”
禅院直哉用左手指了指太阳穴:“你被控制了啊,悟君。”
“……”
虽然对这家伙的想法不感兴趣,但这种人……因为实在是见过太多了,五条悟一看就知道这蠢货在想什么。
无非是知道了未来的能力,觉得禅院目前的境况都是未来用能力达成的,而他禅院直哉,就是那个少数从心理掌握中挣脱出来的天选之子。
说不定还有些忍辱负重拯救禅院家、夺回禅院家继承人之位、顺便利用月下未来——亦或是打败收服未来排除异己之类的离谱剧本。
果不其然。
可能是把五条悟无语的表情当成了被控制的精神恍惚,禅院直哉竟然还滔滔不绝的讲述了起来。
从他的视角来看,那就是原本甚尔回来了他很高兴,但没想到他竟然被控制了,那个月下未来也不知道是人是鬼,说不定就是,竟然控制了整个禅院家。
不过他看清楚了,那个月下未来,虽然能力很可怕但其本身实力不堪一击,而他,天选之子禅院直哉,靠自己的努力挣脱了控制,打算先假意顺从,暗中唤醒被洗脑的族人(单指禅院甚尔),寻找合用的同伴(五条悟),然后打败月下大魔王,夺回禅院家主之位。
五条悟:“太蠢了。”
直哉:“别太丧气了,他的能力确实强大,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能靠自己挣脱、”
“我是说我自己太蠢了。”五条悟从榻榻米上站起来,“我竟然还听你说完了。”
“你什么意思?”
“没在见到你的第一瞬间让你闭嘴是我的错。”
“什么?”
禅院直哉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五条悟不该是站在他这边的同伴吗?
“你醒醒!可恶,只是语言还不够让你清醒的吗?”
“所以说你到底从哪里觉得我被控制了?”
五条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的墨镜还没戴回去,那双璀璨如冰的眼睛像是藏着深海巨兽的窥伺,仅仅是被注视着就让人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说啊,要是说的不好那可就不是被打一顿能解决的了。”
“你才是该醒醒吧!”禅院直哉气急,他踉跄了下从地上站起来,掏出手机点开给他看,“你没被控制能发这种东西?!”
五条悟没接,他扫了一眼就明白了,说的是清晨那条link。
星空、螃蟹、水母和月下未来。
“这怎么了吗?”
禅院直哉才想问为什么。
“你认真的吗?那可是个男人,你不打算做五条家主了?”
“?”
“你成为五条家主后,要什么男人女人没有?怎么可能公开宣布跟一个男人在一起,肯定是被控制了啊——”禅院直哉理所当然的说,表情又重新趾高气扬起来,“现在清醒了吗?”
五条悟叹了口气,深觉得跟这种白痴聊天真是浪费时间。
对面的白痴还在滔滔不绝。
“……被迫绑在一个男人身上,一定很屈辱吧。”
“我才是你的同伴,你要认清……”
“……不过真没想到悟君的口味是这种类型啊,男人的滋味怎么样?”
五条悟两步跨到他面前。
“咬紧牙关哦。”
“什、”
一个硕大的拳头在禅院直哉眼前放大。
/
月下未来带太宰治跨进院门的时候,面对的就是一个宛如狂风过境的残骸现场。
院门的里侧人事不知的倒着一个人,整个院落乱七八糟。
最明显的痕迹是在寝室朝向庭院的方向上,原本整洁的土地上有一道深深的辙痕,沿途树木都像是被卡车撞过一般向两边伏倒,一看就是五条悟的招式[苍]造成的痕迹。
建筑本身倒是还好。
但五条悟不见了踪影。
门口有禅院族人围着,只是没人敢进。
见月下未来过来,众人瞬间噤声,大家不约而同地给这个黑发少年让开位置,月下未来也不问,安静的带着太宰治走进院子。
他路过那个倒在地上的人影,失去意识的禅院直哉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站起来,金发少年乖巧地走出庭院,还记得为月下未来关好院门。
众人投过来的目光愈加畏惧,月下未来满不在意地把这些扔在背后,太宰治乖乖的跟在他后面走上台阶,只是在最后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被遗忘在身后的众人。
五条悟也不在房间里。
月下暂且安置了太宰治,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放了回去。
还是不要太粘人了吧。
在这样想的时候,有人从打开的门外走了进来。
是五条悟。
白发的男孩子好像刚刚从很远的地方回来的,脸上还带着汗,看到他已经回来了,眼睛惊喜的亮了一下。
两人挤着坐在木廊的一角,谁都不在意这一团糟的庭院和不知为何倒在那里、又不知为何消失的禅院直哉。
“我确认一下哦,抑制装置的话,只要能随身携带,什么都可以是吧?”五条悟问。
月下未来好奇点头。
“那外衣呢?发饰?戒指?项圈?”
“最好不要是外衣吧。”月下未来有点犹豫的说,“晚上睡觉会脱掉,衣服穿在身上习惯了也会被下意识忘记。”
“也就是说其他的可以喽?”
月下未来点头。
五条悟眨眨眼,又眨眨眼,墨镜后面的蓝眼睛亮晶晶的,男孩子很明显做了什么很让他得意的事情,脸上带着明显的期待和羞赧。
垂下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表情,五条悟悄悄握住了他放在两人中间的手。
“我是说……”
月下未来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他看着五条悟,心里涌起些热热胀胀的感觉,眼睛又开始发酸。
“我是说,我之前有看见你戴戒指……但见面后又没有在你手上看到。”五条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来给他看,“也许你会想要这个?”
盒子里是两枚简单的银色戒圈,被打磨成光滑圆润的样子,不知五条悟是跑到哪里买的,这附近只有深山和密林。戒指向外的一面匠人做出了细致的纹路,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月下未来摘下左手的手套,漆黑的咒焰升腾,眼泪无声的在火焰中蒸发,手指被温柔的捉住。
戒圈被顺理成章地推入左手中指。
浑浊的咒力消弭,漆黑的火焰在月下未来掌心中渐渐消失不见。
果然是有用的。
月下未来将另一枚对称的戒指戴在五条悟的手上。
神子将他抵在长廊的柱子上,自下而上地审视他,那双蓝眼睛完整的倒映出他的样子,五条悟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
艳.色的舌尖一闪而过。
“咸的。”
月下未来想把眼泪擦掉,又被好奇的神子按住了手,有温热的触感一点点的触碰他的脸颊,又有新的泪水滑下。
五条悟轻轻触碰他的唇角。
“现在可以了吗?”他小声问。
月下未来没说话,他主动完成了这个吻。
“再一次……”
“再……”
第194章
五条悟做梦了。
有六眼的存在,他能明确知道这里是梦。
思绪和身体一起陷入朦胧的网,他闭着眼睛,感觉有柔软的视线落在身上。
像是花瓣一般柔软的存在,轻飘飘的心情被一起承托了起来。那视线并不灼热,也非寒凉,柔软的喜悦不会比一阵掠过的清风更加沉重。
梦里的他毫无疑问已经醒了。
他假装还在睡着,也仅仅是在享受这样的时间罢了。
有温热的身体躺在手臂的另一侧,他与谁十指相扣,颈侧传来一个熟悉的呼吸声,他被充满喜爱的视线注视着。
这里一定是很安全的,所以梦里的他才关闭了无下限。
五条悟想,这里是哪里呢?
旁边的人又是谁呢?
因为感觉太舒服了,所以连探究的念头都变淡了。
熟悉的呼吸。
他想他一定是听过这个声音的。
是在哪里呢?
梦中的“他”收紧了与另一个人相连的手,指间一个特殊的触感让五条悟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
是戒指。
梦里的“他”,在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有谁搂过他的肩膀,梦里的五条悟笑着把脸颊蹭了过去,皮肤相贴,被温柔的环抱。
……
恍惚间他又睡了过去,沉沉的梦包裹着年轻的神子下坠……
再睁眼的时候,五条悟站在高高的天空之上。
视线中是洁白的云层,遥远的大地,建筑像是玩具盒子一样排列在脚下,有彩色的气球高高地飘荡在天空中。
街道上好像有游行,远远的看见人群排成长龙,穿着各异的人们在街道的缝隙中缓缓前进,像是活着的生物一样。
五条悟拿着手机,专注地倾听着电话对面的声音。
梦里的“他”好像在说着什么,五条悟听不清,电话对面传来一个微弱而熟悉的呼吸声,有一种巨大的难过和喜悦同时在思绪中爆发式增长,让五条悟几乎一下子晕头转向了起来。
这不是他的心情。
但却让他感同身受的难过了起来。
——想见他。
想见谁?
——想再多听听他的声音。
谁?
年轻的神子闭眼,再睁眼,像是幽灵一样站到了那人的正对面。
他看到了梦中之人的脸。
果不其然。
像是镜像一般的两张面孔。
对面的也是五条悟。
时间并没有在这张面孔上留下太多痕迹,蓝色的眼睛一如少年时明亮璀璨。
年轻的神子注意到了手机上的时间。
2020年。
梦中的“他”在焦急地寻找着什么,蓝眼睛飞快地向下寻索着渺小的人群,那种激烈的心情在这张面孔上不太明显,但只有五条悟知道,它们确实是存在的。
身后好像传来了声音,年轻的神子向后转身。
有樱花掠过眼前,渺小的人群和广阔的天空消失了。
场景改换,这次是在东京咒术高专的校园。
面前的是一个更为年长的月下未来。
黑发变短了一些,熟悉的面孔褪去了些许稚嫩,月下未来脸上的笑容腼腆而羞涩,带着些隐约的期待和希冀。
那双深蓝的眸子中有一些一直存在的沉重的东西消失了。
这让五条悟愣了一下,他新奇的看着自己的恋人,他看上去跟现在不太一样,但只有那双温柔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注视着他。
这好像是咒术高专的毕业典礼。
五条悟站在月下未来面前,看青年对自己仰面说了些什么。
他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但能看到青年眼中逐渐消失的期待,那双深蓝的眼睛像是静谧的湖水,有阳光落在两人身上,他看着那期待的光彩逐渐黯淡下去。
——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年轻的神子在心里对自己喊。
可梦里的“他”却不会按照五条悟的意志而行动。
“他”只是站在原地,看那人转身离开,渐走渐远。
——为什么?
五条悟难以想象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想要就去争取啊,希望对方留下来就去说啊,五条悟是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吗?月下未来不会拒绝他不是吗?
为什么?
年轻的神子从恋人的背影中回过头来,却发现那个更年长的“五条悟”站在了他的对面。
白发的男孩子张了张嘴。
戴着黑色眼罩的青年教师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和他相反的方向。
五条悟回头。
樱花和校园都不见了,他正站在一间房门紧闭的和室门口。
他低头,怀里抱着一束鲜红的玫瑰。
眼罩好好的戴在脸上,但不用开门他就知道——
房间里空无一人。
/
月下未来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面前是为数不多的书籍和纸张,笔记本电脑被打开着,屏幕反射着幽幽的光芒。
台灯昏黄的光芒落在桌子上。
时间不早了,但他看上去还没有要睡的打算。
禅院甚尔坐在他旁边的窗台上,鞋底大大咧咧地抵着墙壁,手里还拿着个苹果啃得咔咔作响。
“我说你真打算要走?”男人含含糊糊的问。
月下未来:“嗯。”
“那这边的活怎么办?”
“远程操控吧。”
“能行吗?”
“不是还有你吗?”
男人脸上露出个疑似牙疼的表情,在禅院甚尔推却之前,月下未来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行就算了。”
甚尔有些迟疑的看他:“你认真的?”
月下未来没回答他,只是没什么表情的继续说:“之前我一直没用太过分的方式给他们洗脑,顶多做了些心理干预,但明天我会召集最难缠的几个刺头……”
“杀了他们?”
“送他们去乡下种田。”
禅院甚尔“嘁”地撇了撇嘴。
月下未来又看了他一眼,深蓝的眸子在夜里像是漆黑的深海:“这些都是资源,不要随便杀人……但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损失一些也没关系。”
甚尔露出一个稍显兴奋的笑容,绿色的瞳仁有一瞬间像是野兽一样微微收缩,精壮的躯体在墙壁上打出庞大的阴影,这让他看上去极具压迫感。
黑发少年毫不在意的继续说:“更加迫不得已的时候,直接放手换个目标也不是不行。”
“还想着加茂呢?”
“如果你不行的话。”
“嘁。”
“总之你要尽快把禅院家整理出来,然后开启下一阶段的计划。”
“哦……”
“没事少逃课,直毘人又来告状了。”
“你是我爸吗,为什么他要来你这里告状啊。”
月下未来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
禅院甚尔看懂了这个警告,他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但想到今天禅院直哉的惨状,他又不敢完全无视。
毕竟没有哪个大男人打算去上什么见鬼的新娘课程吧?
“没事就出去吧。”
“你把惠也一起带走吧,他不适合这里。”
“他……”
月下未来话说一半,突然抬头,同时禅院甚尔也扭头看向门外。
“你小情人来了。”
“出去。”
/
禅院甚尔走了,在另一个人敲响房门之前,月下未来展开了一直虚握的左手。
银色的指环闪烁着微弱的光彩。
它安静地箍在左手中指的皮肤根部,像是一个有力的束缚、也像是一个令人安心的保证。
月下未来轻轻地转动着它。
明明白天戴上的时候还好好的……
但不知何时,指环侧面却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痕。
“咚咚。”
房门被敲响了。
月下未来拉开门,五条悟抱着枕头出现在他面前。
“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白色的睫毛被染上一点橘色的灯光,男孩子很可爱的看着他。
月下未来关上门,任由五条悟扑到他的床上,男孩子在被褥上弹了一下,木板不堪重负地发出吱呀一声响,蓝眼睛的神子注意到了桌子上还亮着的电脑。
“你还没有睡吗?”
“还有一点工作。”
“那现在可以睡吗?一起来睡嘛!”五条悟热切地让出一半的空间,蓝眼睛期待地闪啊闪。
月下未来从善如流的关掉台灯。
两人在黑暗中并肩躺在一起,床没有那么大,手臂难以避免的有些接触。
秋日的夜晚温度不高,月下未来却发现五条悟好像有点出汗。
“悟做噩梦了吗?”
“嗯。”
“是什么样的梦呢?”
“未来不理我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黑暗中有谁拉住了谁的手。
“……梦都是反的。”
“你保证?”
“我保证。”
黑暗中有谁在喃喃细语。
“不会不理你的。”
“你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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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证。”
第195章
第二天一早。
“直哉又怎么得罪你了?”
“你看到了?”
“他把插花课上的作品放到我房间了,说是‘献给父亲大人的赠礼’。”禅院直毘人想到那个场面,咂了下嘴,“他是真没天赋啊。”
月下未来看了他一眼。
“直哉上新娘课程我没意见,但训练不能放下。”禅院直哉的亲爹说,“我们毕竟是咒术师,这是底线了,无论如何实力不能下降。”
月下未来从善如流:“我会让直哉君加双倍训练的。”
“那就行。”男人打了一个带着酒味儿的嗝,“你今天就走?”
“嗯。”
“就为了那个五条家的小子?”
“……”
“哈哈哈别害羞啊,五条发了条link,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五条家的六眼找了个男人、”现年57岁的禅院直毘人开朗的说,男人灌了口酒,不太在意的说,“注意眼神,眼神——可怕的眼神露出来了哦。”
月下未来没说话。
“别太小看那些老家伙了,想要远程操纵一个家族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也不是那么心甘情愿给年轻人退位让贤的,月下小子,你还是小心点的好。”
“没关系。”
“这么自信?”
“甚尔君知道,我一开始想要的其实是加茂。”
言下之意大家都懂,禅院不听话就换一个好了,加茂?或者其他什么的,对一个精神系能力者来说都不重要。
禅院直毘人袖手看他:“这是威胁?”
“不,只是说一个事实而已。”月下未来平静的说,“我敢保证,大家都不会希望这件事发生的。”
“那你得让我们看到跟着你干的好处才行,恐惧和能力不能操控人心,这个你应该是懂的。”
他懂,他只是不在意而已。
直毘人也知道他不在意。
他甚至觉得月下未来这个人最可怕的地方就在这里了,比操纵大脑的能力还要可怕——
这个人心里,是没有他自己的。
明明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而已,是最意气风发青涩桀骜的年纪,月下未来这个人,有能力有资本,却好像对这个世界毫无欲求。
就像他明明能简单控制禅院家,但却要让甚尔来做家主,私人资产少的可怜,但至今没动过禅院家的金钱和资源储存,明明可以随意洗脑任何人,但从未操纵任何人为他私人所用。
如果这样还看不懂的话,可以简单换算一下,如果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得到了这样的能力呢?
根本不用思考就知道,禅院直哉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禅院直毘人滚蛋,自己坐上家主之位,然后将反对者统统洗脑成自己的无条件舔狗,看他们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奴颜婢膝的丑态大肆取乐,收拢金钱,取得权势,美人美酒玩个痛快,再下一步就是去找以前把自己踩在脚下的人重复这一步骤……
太好懂了。
而月下未来呢?
他第一件事是整顿了禅院家的纪律,在所有人心里种下禁止欺凌和泄密的命令,第二件事是把甚尔塞给他做弟子,把真希和真依姐妹塞给甚尔做弟子,再加上一个刚觉醒了十影法的禅院惠,这样下两代的家主班底就出来了。
然后是配合他那个名为系统的神秘合作者,以及他那些身穿黑衣的部下,整合重编禅院家的产业和人员组成,优化效率,清理了连直毘人自己都没搞定的家族遗老。
换句话说,就是他不仅没有利用自己的能力为所欲为,甚至还让禅院家明显的往好的方向转变了起来。
这也是禅院直毘人不仅没反抗,甚至还主动配合他的原因。
但月下未来,却好像没在这里面得到任何好处。
太难懂了。
他要么是在图谋比禅院家更大的东西,要么是想要的东西根本不在常理之中。
或者……
总不能说他只想谈恋爱吧?
禅院家主迟疑的想。
月下未来目前唯一表现出特殊态度的,好像就只有那个五条家的六眼了。
不能吧?
……
禅院家主探究的看着月下未来。
黑发少年眼睛转过来,缺乏感情的问:“你想要什么好处?”
直毘人把手臂架到膝盖上:“我听甚尔说你有一个计划?”
月下未来眨眨眼。
他的确有一个计划。
一个简单的小计划。
啊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计划的主力其实是系统,他学识有限、能做的有限,他只是希望,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让这个世界变得好一点而已。
无论是目的还是实施的方法其实都很单纯——
以心理掌握为基础,掌控一定的人手,初步预计彻底掌握禅院家,然后联合说服另外一到两家,配合他安插或控制到的咒术协会高层人员,倒逼咒术界上层进行改革。
说改革好像有点夸张,其实只是一些基础布置的改变,例如咒灵的探测网络优化,咒术师的任务制度优化、咒术师的生源优化,中小学定期体检中加入咒力检测的可能,咒术中小学和普通学校合作建立的可能性,咒灵研究中心的建立和专业人才的培养,人工咒术师的培育等等等等……
而且这里面还有很大一部分要看和政府的合作程度,现在还只是一个开头,甚至现实中咒术人才的储备和消耗都十分不足……
但不可否认的是,如果他成功了,哪怕只是成功了一小部分,其中的利益已经十分惊人了。
计划的全局当然只有月下未来跟系统知道。
不过透露的一小部分已经足够了。
至少说服禅院直毘人已经足够了。
这个男人与其说是识大体,不如说是过于实际,他是个合格的家主,只要能对禅院好的人事物,他都能迅速理解并接受。
“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不得了——”禅院直毘人大笑,“听说惠那小家伙已经觉醒术式了?”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但是你好像更中意真希?”
“我们说好的是十影法,会给你一个十影法的。”月下未来沉吟了下,“真希确实更合适。”
“怎么说?”
“她有个妹妹。”
只要她的妹妹真依在禅院家一天,她就在这里有了牵绊,有了家。
禅院直毘人又是笑,男人笑得喉咙里的酒都呛出来了,他指着月下未来说:“可怕的小子,你有办法分离双胞胎的术式?”
虽然是疑问句,但他用了肯定的语气。
月下未来迟疑了下,没有反驳。
在咒术领域中,单卵双胞胎是一种凶兆,究其原因,是因为在咒术范畴中她们将被视为同一人。
也就是说,禅院真希原本可以成为像是禅院甚尔那样的天与咒缚,成为下一个肉.体最强的天与暴君,但因为她有个同胞妹妹,所以她只能成为个看不到咒灵的半吊子。
而与此同时,禅院真依有可能会变成个很强的咒术师,但因为她有个同胞姐姐,所以禅院真依的术式天生被分薄,也只能当个半吊子。
但。
月下未来将两个小姑娘唤了过来。
现在的禅院真希还只是个留着妹妹头的小姑娘,有着可爱的脸颊和清澈的眼神,见到来找人的是月下未来,虽然不熟,但也知道能跟着禅院甚尔学习、甚至现在禅院家天翻地覆的改变也全是因为面前的这个人。
打过招呼后,小姑娘很干脆的向他道谢。
“甚尔师傅虽然不太靠得住,但他很强,谢谢你让我有机会跟着他。”
月下未来看着她脸上训练摔出来的青紫:“不辛苦吗?”
“我想变强。”
躲在姐姐身后看着有点胆小的真依也在小小声的跟他道谢。
至少月下来了之后她们不会被“兄长”们找茬欺负了。
两个小姑娘还没他大腿高,但目光中已经有了一种熟悉的坚韧。
月下未来很熟悉这种目光,所以他没有再问,他只是将上面那些话讲给她们听,告诉她们,这里有一个可能会改变命运的选择。
果不其然,她们选择了会变得更强的那条道路。
于是月下未来交给真希一张卡牌。
——概念提取·狭。
它可以提取出她身上那半吊子的术式,只要把提取出的结晶交给真依,她们就能得到她们想要的。
把属于真希的还给真希,把属于真依的还给真依。
——天与咒缚的最强肉.体。
——和一个咒术师的全部术式。
看着光芒在这个小小的女孩体内逐渐升起,月下未来不禁想起了未来的禅院真希。
那个短发,沉默,脸上遍布烧伤,眼神锋利到绝望的禅院真希。
他们在薨星宫有过短暂的合作,他知道那是个可靠的队友。
他想未来的禅院真希又是怎么变成的完全体天与咒缚呢?禅院真依呢?现在这个站在姐姐旁边一脸紧张的小姑娘,又去哪里了呢?
/
“当然是死了吧。”五条悟说。
月下未来看他。
“双胞胎想要提取术式,要重新成为‘一个人’才行。”五条悟看着不远处欢天喜地实验新变化的两个小姑娘,“两个人只能剩下一个,术式自然就会集中了。”
真希好像是察觉到这边的目光,兴高采烈地对月下未来挥手。
小姑娘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更加灿烂。
月下未来抬了抬手。
五条悟转头,啪地亲在月下未来脸上。
真希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悟!”
“怎么了?我亲自己男朋友有哪里不可以吗?”五条悟已经掌握了和月下未来对话的诀窍,理直气壮地又亲了口。
月下未来无奈,但掩饰不住的高兴还是在他的眼神中露出来。
“悟……”
“嗯?”
“至少有长辈在的时候……”
他说的是刚刚禅院家主还在这边的时候。
当时刚做完术式转移,禅院家又得到两个天赋优秀的好苗子,老爷子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下,五条悟来了,毫无征兆地一口亲在月下未来嘴唇上。
当时直毘人一口酒呛在嗓子里上不来下不去,涨红了脸咳嗦半天给月下未来竖了个拇指。
大概意思是:好手段,御三家已经沦陷两家了。
月下未来百口莫辩。
“没关系啦,反正也是事实嘛。”五条悟嘟囔着贴过来,“你什么时候去五条家走一趟?”
月下未来:“?”
“五条家的老家伙也很烦人……”
“……所以?”
“帮我解决一下?”五条悟眨眼,“我看禅院家的效果就不错。”
“那是悟的家、”
而且被他洗脑是什么好事吗?
“没关系啦。”五条悟甜蜜的撒娇,“我相信未来哦。”
“……”
“好嘛?”
“……暂时不行。”月下未来艰难的推开他,“至少在找到合适的帮手之前不行,系统已经忙不过来了。”
“好没用哦。”
“……”
五条悟棒读:“系统要再努力一点啦。”
偶然出来透气的黑猫:【……?】
第196章
大概在两个月前,系统和月下未来,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一阶段计划大体就这样定下了,有没有二阶段、或者说二阶段会不会有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就看到时候计划的推进程度……”
【没问题。】
“你这边的运算还吃得消吗?”
【现在还只是一个黑衣组织的分量,姑且没问题,忙过这段时间应该可以解放出一部分运力出来给其他小组。】
“咒力源浓度检测怎么样了?”
【出结果了,自从进入二十世纪以来,全世界咒力浓度都有个大幅度提升。】
“全世界?”
【全世界。我的数据记录最远到2020年,截止到咒灵的存在暴露前,相比百年前,全世界咒力浓度约有730%的提升。】
“七倍?”
【日本因为天元结界的存在,大概在11-14倍左右。】
黑猫看了看自己的宿主。
【嘛,这也正常,毕竟100年前全世界人口也只有17亿而已,但2020年已经差不多80亿了。】
月下未来沉默了一会儿,问:“那咒灵的数量呢?”
【只有一个不太准确的统计。】
“……”
【全世界是在1610%左右。】
“……咒术师的数量呢?”
【270%】
黑猫在月下未来面前人立而起,爪子按在少年膝盖上,它试图安慰他。
【觉醒了咒术天赋的人肯定是比这个多的,但毕竟进入了现代社会,人的选择变多了嘛……】
“所以愿意做咒术师的人数反而变少了,是吗。”
月下未来用肯定的语气说,他盯着地面小声喃喃。
“……所以重点是咒术师的数量。”
【在计划中这也是很重要的一环,我会提升这部分优先级的。】系统试图转移话题,【说起来,这个计划的最终目标是什么?金钱?权力?未来想要什么?世界和平?】
“……”
【消除咒灵?】
“这是夏油前辈的理想。”月下未来说,“而且我已经失败过一次了。”
系统想了想,好像是有这回事,在时间重启的瞬间月下未来问过『书』。
结果代价太大失败了。
它第二次试图转移话题。
【那还有什么?增加更多的同伴?不要让这个世界重蹈覆辙?】
“嗯。”
回答太干脆了反而让人觉得不对劲,自认为很了解自家宿主的黑猫原地转了个圈。
【不对。】
它说。
【这可能是一部分原因,但绝对不是真正的核心……是不是跟五条悟有关?】
“没关系。”
面对黑猫灼灼有神的金色瞳孔,月下未来不为所动。
“想这么多做什么?”
【毕竟接下来大部分的工作是我来做。】系统理直气壮的说,【我总要知道道路的尽头有什么吧?】
“说起来,现在世界和平,系统也已经有了实体,就不用再跟着我了吧?”
【你在说什么鬼话。】
“……”
【别想岔开话题。】
“……抱歉。”月下未来动了动嘴唇,“我……”他像是不知道怎样选择语言那样卡住了,深蓝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刚回过神来那样继续说,“抱歉,我说错话了,没有系统确实是不行的,这么繁琐的计划,我一个人什么也做不到。”
他摸了摸黑猫的脑袋,黑猫回蹭他,算是不计较他刚刚的口不择言。
“我确实没有消除咒灵这种宏伟的理想,这个计划其实只是个待办事项,计划的尽头没有明确的目标……因为计划本身就是目的。”
【……?】
“毕竟我能力有限,能做多少做多少吧。”月下未来笑了笑,“让你失望了?我只是希望认识的人能过的更好一点。”
【认识的人?五条悟?】
月下未来的笑容凝固了。
黑猫哼了一声。
【我就知道。】它说,【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月下未来沉默了下。
他其实不想说,他已经习惯把真心隐藏在坚硬的土壤之下,但系统说的有道理,他总不能让他的盟友一无所知的走在路上。
“悟说一切都拜托我了。”
月下未来说。
“他说拜托我了。”
【……我觉得他不是这个意思。】
“但我总得做点什么。”月下未来轻声说,“不然我该怎么活下去呢?”
系统说不出话来。
月下未来轻轻揉了揉黑猫的脑袋,少年脸颊还带着稚嫩的弧度,但那双眼睛,早就不是少年人的眼神了。
“所以真相还是世界和平吧。”他说,“这个是不是还更合理一点。”
/
黑猫仰头看着自己的宿主。
它一直在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从末日的最后一次重启开始,到世界和平的现在。
属于月下未来这个人的挣扎、努力、欢悦和悲伤。
一个人的欢笑、泪水、爱与恨。
黑猫想。
成为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被另一个人时刻牵动着情绪又是什么感觉呢?
【未来,等计划完成的时候,给我一个名字吧?】系统说。
“唉?”月下未来有些迟疑,“你自己起不是更好、”
【我想要你给我的。】
“太宰、”
【不,必须是月下未来起的才行。】
少年和黑猫对视。
“好吧。”月下未来说,“那接下来的工作你可要加油了。”
/
时间回到现在。
直到几人在禅院家门口汇合的时候,黑猫还像个炸开的毛线球一样冲五条悟哈气。
太宰治站在月下未来旁边,鸢色的眼睛疑惑地看着这一人一猫。
“这只猫是想打你吗?”
“哦,它打不过。”五条悟笑。
月下未来眼疾手快地拽住黑猫的尾巴,把张牙舞爪的系统拦腰压在怀里。
“悟!”
“啾。”
黑猫看着自家不争气的宿主被亲了一下、不过就是被亲了一下!整个人就晕头转向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过于没出息了!
五条悟冲它得意的咧嘴,那圆圆的小墨镜怎么看怎么可恶。
“喵嗷——!”
黑猫从月下手里挣脱,气闷地独自背过身去。
打又打不过,宿主不争气,它只是个系统,它还能怎么办。
太宰治站在一边,谨慎的观察这只好像能听懂人话的猫。
系统注意到了小孩的目光,大方地蹭了蹭眼巴巴看着他的太宰治。
同为五条悟的受害者,他俩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太宰治后退了一步。
然后警惕的瞪着这只神出鬼没、好像可以听懂人话还不会掉毛的外星猫。
系统被气回了系统空间。
……
拍了拍不知为何突然凑过来的太宰治,月下未来抬头问五条悟。
“悟早上和甚尔打过了?”
“算是吧。”
“算是?”
五条悟任性地撇嘴:“那家伙不愿意出全力,没意思。”
月下未来哭笑不得。
禅院甚尔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必须要跟六眼生死相搏的理由,做什么要拿出全力跟他打啦。
但大少爷才不理会这个。
“我砸钱让他跟我打他都不愿意,到底是为什么啦?不是说那家伙很好收买吗?”五条悟看上去真的很失望,“要不下次直接袭击他试试吧。”
月下未来笑了出来。
“啊,是在笑我?”五条悟不满地把下巴放到月下未来头顶上,他这两天好像格外中意这个动作,手还插在口袋里,只是把下巴放上来。
月下未来佁然不动。
“不要因为这种事去犯罪啊。”
“……这算犯罪吗……那家伙又不是什么好人。”五条悟嘟嘟囔囔,“话说还不走吗?”
“马上,还要等、啊来了。”
五条悟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讨厌鬼排名榜上的新晋冠军。
“嗨,老板。”禅院甚尔抬手打招呼。
他直接无视了五条悟。
“我来的很准时吧。”男人打了个哈欠,“什么时候走?”
五条悟睁大眼睛:“他要跟我们一起——?”
震惊到尾音都扭曲了。
“哦,五条家少爷也在呢。”
五条悟不理会男人恶劣的挑衅,他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月下未来。
月下未来很无辜:“不是他。”
“那是——”
禅院甚尔把手里拎的崽子放在月下未来面前。
“惠我送到了。”
他说。
“那我就先走了。”
黑发绿眼的小孩迷茫的站在原地。
禅院惠好像刚被从午睡中薅起来,脸上还带着枕头的痕迹,小孩明显还懵着,绿眼睛里一片迷茫。禅院甚尔什么都没跟他说,但他很聪明,看看月下未来一副出行的打扮就差不多明白了原委——
他又被卖掉了。
小孩白皮的包子脸上皱出一个委屈的表情,但男人已经飞快的消失了。
这下想抱怨也没办法了。
可能就是想到这点禅院甚尔才飞快离开的吧。
五条悟松了口气,这次换太宰治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第197章
新干线,回程的路上。
趁着笨蛋情侣在前座上腻腻歪歪,太宰治看向坐在他旁边的禅院惠。
“你都会些什么?”
绿眼睛男孩迷惑的抬头。
太宰治目视前方,看上去好像没有在跟他讲话,但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范围中,男孩的声音清晰的传递到惠的耳边:“人员管理、账务伪造、情报交易、杀人运货、你擅长哪个?”
“……?”
“虽然年纪小也是个优势,但太小了也很容易会被舍弃。”鸢色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太宰治问:“如果那个人需要,你能派上用场吗?”
禅院惠的惊讶里又混了些难以置信。
他比普通孩子要早熟很多,太宰治说的他听懂了,但就是因为听懂了所以才更加惊讶。
——月下先生带他走就是想让他做这些吗?
两个孩子四目相对,男孩清澈的绿眼睛像是小动物那样睁得大大的。
“都不会吗?这下可麻烦了。”太宰治微阖双眼,高深莫测道:“估计你很快就会被抛弃吧。”
“?!!!”
“不想被抛弃的话就多努力一点。”
黑发鸢眸的男孩说。
“态度诚恳一点拜托的话,我会教你的。”
五条悟好像察觉到了这里的对话,但不出所料的,他只是感兴趣的向这边看了一眼,蓝眼睛在座椅的间隙中一闪而过,那种特殊的色彩非常引人注意。
太宰治坦然的与他对视。
但果然,这个向来恣意妄为的咒术师什么都没说,甚至还刻意引走了月下未来的注意力,任由太宰治自由发挥。
/
“到了。”
月下未来从口袋里找出钥匙,嘎啦一下打开门。
“欢迎来我家。”他转身,向三位难得的客人发出邀请,“拖鞋在左边的柜子里,可以随意一点。”
太宰治、禅院惠和五条悟在他身后排成一列,此时的表情都带着如出一辙的惊叹,月下未来也不知道他们在惊叹什么,这不过是普通的民居而已,有哪里值得惊讶吗?
但这三个人明显不这么想。
就像是踏入陌生巢穴的动物,太宰治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称得上谨慎了,男孩有些拘谨的换了拖鞋,跟着月下未来踩在了客厅地板上。
然后是禅院惠。
最后是五条悟。
“哇——”五条悟夸张的大惊小怪,“是未来的家!”
“是是。”月下未来把橙汁放在他面前,“是我父母留下的房子。”
“是未来长大的地方?”
“这倒不是。”月下未来顿了下,“我只有上学的时候过来。”
“七海住你隔壁?”
月下未来也不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是最近搬来的。”
“嗯……”五条悟沉吟,“所以说,你准备让这两个小鬼住在这儿?”
月下未来点头。
“楼上还有空房间。”
“不跟我回咒术高专?”五条悟提高声音。
月下未来明白过来,又开始想笑:“抱歉,那边不太方便。”
五条悟猛灌一口橙汁。
“可恶,我后悔了。”
“什么?”
“我也想和未来住在一起——”五条悟蹭过去,刻意在墨镜上沿露出一点点眼睛的颜色,他很清楚月下未来喜欢什么,而这招也几乎无往而不利,“我想每天和未来一起起床——”他拖长音。
月下未来笑,五条悟就知道今天这招失败了。
“可恶!”
月下提醒:“我不是咒术高专的学生。”
“你可以是!”
“不可以啦。”月下未来安抚的亲亲恋人的额头,五条悟不高兴的嘟嘴,月下问:“所以要跟我参观一下吗?”
“啊,敷衍我——”
月下未来没有否认,笑着任由不满的恋人把身体挂在他的后背上,月下未来转头向两个孩子发出邀请:“要来跟我一起看看吗?看你们的新房间。”
两个孩子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栋房子从结构来说确实只是个普通的一户建,一楼有客厅和厨房,一间比较大的浴室和中等大小的杂物间。
月下未来带着三个客人路过厨房的时候发现了贴在冰箱上的便条,上面是胜生妈妈的字迹,细心的标好了冰箱里每一样食物的保鲜期。
月下未来感觉心里有个柔软的角落又被戳了下。
前些天他不在家的时候,是有拜托妈妈过来打扫一下,但看情况应该是来了不止一次,才能确保每一样食物还是新鲜可食用的。
但妈妈却什么都没有说。
月下未来之前休学的时候没有跟任何人商量过。
孩子无缘无故的休学,这对于任何一个家长来说都应该是天大的问题,胜生妈妈自然也问过他理由,但只要月下未来明确表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后,他的家庭再也没给过他额外的压力。
明明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却给了他最大的包容。
月下未来在冰箱里给三位小客人各拿了一盒酸奶。
二楼是书房和三个卧房,除去主卧正好能给两个小孩一人一间。
客房布置的比较简单,都是基础的一桌一床一柜一椅,一柜指的是书柜,立在桌子的一角,有嵌入式衣柜在墙壁的一边。
很简单的布置,对于一个未来的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和一个禅院家当主来说,称得上是寒酸了。
但两个孩子还是表现出了十足的惊喜。
禅院惠非常坦率的说了喜欢,而太宰治的惊喜要更隐晦一些,他抬头看看这个窗明几净的小房间,又抬头看看月下未来,很严肃地向他确认了两遍:
“这是我的房间?”
“我拥有这个房间的完全支配权吗?”
“对。”月下未来两遍都这样回答了他,“带朋友来也可以。”
黑发鸢眸的小孩很明显露出了高兴的眼神。
留两个孩子自己在房间里转悠,他们还负责考虑自己的采购清单,等下他们要再去一趟商场。不过采购就不带五条悟了,本身就是为了两个孩子去买东西而已。
这让某人又不满的大叫了一声。
“悟不是要回学校了吗?”月下未来笑他,“夏油前辈最近一直在帮你代班吧?”
“是我的错?”五条悟难以置信。
“是给你塞任务的上层不对。”月下未来从善如流,“不过夏油前辈一个人做任务也很寂寞吧?唯一的好朋友一去不回了。”
五条悟狐疑:“会吗?”
“会啊。”
五条悟想了想:“那我回去后要好好嘲笑他。”
月下未来笑。
两人说着已经逛到了书房,书房是胜生妈妈唯一不会进来的房间,桌子上积累了薄薄的一层灰尘。房间角落里还摆着已经枯萎的植物和没有打开的书包。
没有子弹的枪被随意地放在桌子上,银色的金属反射着锋利的锐光。
推开门的时候,月下未来的笑容有一瞬间凝固。
糟。
他忘记了。
那天实在是过于混乱,应付完了警察,他就随手把枪扔在了这里……
“这是什么?”
而五条悟已经看见了那把枪。
男孩子两三步走过去,有些惊奇地看着那把危险的玩具:“手.枪?”
毕竟是男孩子,很少有对这种武器完全不感兴趣的。五条悟之前不是没有机会接触到枪械,但当意识到这种针对人类的武器对他用处不大的时候,兴趣也就消失了。
只是当这种东西出现在恋人的家里的时候,情况又有不同了。
“不愧是黑手党首领。”他眨眨眼,“好像是什么动画片一样,竟然在家里藏这种危险的武器,还说什么普通民居,地下不会还有一个弹药库吧?”
“……”
五条悟兴奋地拿起那东西左右摆弄了一下,靠六眼很快就理解了这把左轮手.枪的结构,他动作生疏的打开弹夹:“没装子弹?”
月下未来定了定神:“没有子弹、是捡来的枪。”
“这东西也能捡?”
“去横滨旅游的时候捡的,可能是碰巧遇到黑手党火拼吧。”月下未来说,“所以没有子弹。”
“哦……”
五条悟好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注意力又放回了那把危险的玩具上,他咔的一声打开保险,翻转手指,也许是出于好奇、或者好玩,亦或是男子高中生没什么理由的心血来潮——
他将枪口对准了自己。
宝石般的蓝眼睛直面黑洞洞的枪口。
有一瞬间,月下未来好像听见了金属碎裂的声音。
细听又是幻觉。
月下未来一把拉偏了五条悟的手臂。
扳机被无意识扣下,发出一声徒劳的轻响。
两人保持这种诡异的姿势对视。
“没有子弹。”五条悟解释。
“我知道……”月下未来没有放手,他干巴巴的说,“抱歉……”
“为什么道歉?”
“……”
五条悟疑惑地看着月下未来,他注意到不知何时少年的鬓角沁出了汗,瞳孔在细微的颤动着,是恐惧?还是震惊?那双深蓝的眸子像是深邃的海,酝酿着无形的波涛。
他们对视着,月下未来再一次重复道:
“抱歉……”
第198章
“你在害怕?”
“……”
“但为什么?”
五条悟直直地看着他,蓝色的眼睛像是倒映着天空的颜色。
月下未来知道,只要五条悟想,六眼就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月下未来知道现在也许连他的心跳和呼吸都在这个年轻的神子的观测之中,他知道自己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他要怎么说?
说我曾经想去死?说我对自己的软弱感到很抱歉?说我一旦想到会有失去你的可能,就害怕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五条悟可能会抱抱他,可能会说他是最强,是不会有事的……
拥抱很好,被安慰也很好。
但月下未来同样知道,神子是不会理解的。
正是因为了解这个人,所以他才清楚:
——五条悟将会成长为最强。
只有这点毋庸置疑。
不论是实力还是心灵,面前这个尚且傲慢又青涩的神子最终会成为最强咒术师。他会变得无所谓生死,但尊重生死,学会争斗,却也无畏争斗,他最终会变成那个理解苦难,宽恕弱小,护佑众人,用自己独有的风格体贴他人的五条老师。
……但不是现在。
从出生起就恣意妄为的神子是不会理解这种软弱的。
所以他也绝不会猜到事情的真相。
“悟。”月下未来轻声呼唤他,在白发的男孩子疑惑的看过来的时候给他一个吻。
“啊,别以为这样能糊弄过去……”
五条悟含含糊糊的抱怨,月下未来笑着揽住他的脖子,温热的手指在后颈上轻轻摩挲着,六眼的神子就像是只温驯的大猫一样伏在他肩膀上安静了下来。
“抱歉,我有点反应过度了……”月下未来说,“我只是……”他顿了下。
“只是又想起来了那个故事?”五条悟小声哼哼。
“嗯。”
“话说我死的很惨吗?”五条悟说,“只是想起来就会觉得害怕?”
月下未来慢慢抱紧了他。
五条悟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唧,大方的回抱了自己胆小的恋人。
“可我现在还在这里哦。”
他慢慢的说,把下巴放在恋人的肩膀上,月下未来轻轻贴了下他的脸颊,又被更用力的挤过去。
“我还活着。”
五条悟说。
“那个故事里的我是怎么打算的我不知道,但现在的我……都是多亏了未来我现在才能站在这里的吧?我没有打算去死,更没有想要这么滑稽的死在自己的手上。”
“所以别害怕……”
“别害怕,未来。”
/
太宰治走进书房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了,他推门时只听见了细微的机械碰撞声,然后面前就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往上移动视线。
是五条悟。
白发的少年人穿着不知哪里找出来的黑色西装,合适的肌肉线条让他看上去肩宽腿长,圆墨镜换成了时髦值更高的宽幅。
他极有气势地板着脸,视线隐藏在墨色的镜片后面,五条悟伸直手臂用枪抵在黑发男孩的额头上,在扣下扳机的同时嘴里还发出了“砰!”的拟声词。
太宰治:“……”
他觉得单用幼稚已经很难形容这个所谓的咒术界神子的行为了。
估计三岁的禅院惠都做不出这种事吧。
……这个人完全没有羞耻心的吗?
旁边传来“咔嚓”一声照相机的快门声,两人同时回头。
是月下未来。
黑发少年手里捧着一台银色的相机,在五条悟看过来的时候还比划了个“很帅”的手势。
太宰治:“……?”
月下未来看起来好像是认真的。
这太可怕了。
他好像真心实意的认为这很帅,至少太宰治找不出什么演技的破绽。
五条悟嘿嘿嘿的笑起来,笨蛋情侣又凑在了一起。
太宰治:“……”
后面的禅院惠也在此时赶了过来,小小的男孩一脸迷茫的看着这三个人。
“以后尽量不要成为这样的大人吧。”太宰治说。
禅院惠:“?”
“会被当成是怪人的。”太宰治语重心长。
禅院惠:“……?”
然后自认为不是怪人的太宰治就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我要去上小学?三年级??”
黑发鸢眸的男孩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而且还是明天?!”
月下未来从善如流:“你想去二年级也可以。”
五条悟凑热闹:“还是说你想从一年级开始?”
太宰治已经没有应付这种垃圾话的余裕了,他首次、从家里跑出来之后首次感觉计划如此脱离掌控,简直比从锅里出逃至两公里以外的螃蟹还要离谱。
他应该是个非常好用的棋子才对啊。
身为议员家的小孩,率先计划利益得失已经变成了本能,他早就盘点过自己所持有的筹码,无论是聪慧的脑袋还是不错的样貌、甚至是让他百般嫌弃的身份都能给他挣得一份工作……
月下未来不是黑手党首领吗?
怎么就突然要被送去小学校了呢?
太宰治紧急转动大脑,想要从周围全是小学生的可怕未来中给自己寻找一份出路。
“你不是需要帮手吗?”他问月下未来。
“你从哪里知道的?”
太宰治积极自荐:“无论是计算还是谋算我都很擅长,情报和杀人也都可以去学,只要给我点时间……”
月下未来很迷茫,不知道太宰治在哪里得来的离谱印象。
黑衣组织怎么说也是个正经国际犯罪组织,他不需要一个八岁小孩帮他杀人。
但也不能太打击小朋友的工作热情,他想了想:“杀人就算了,我需要可以做研究的高级人才……”月下未来诚恳的表示,“要不你赶紧上学然后跳级去留学吧……”
“生物、数学、物理、化学、计算机,你喜欢哪个?”
五条悟笑得很大声。
太宰治哪个都不喜欢。
面对小朋友委屈又隐隐带着嫌弃的脸,月下未来使出了杀手锏:“织田也在明天入学,帝丹中学二年级,就在你隔壁。”
太宰治勉勉强强的屈服了。
然后月下未来又把视线转向禅院惠。
一直安安静静假装自己是风景的小男孩顿时一激灵。
“你想去幼稚园吗?”月下未来在他面前半蹲,直视着男孩的眼睛。
禅院惠和他父亲长相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要可爱一百倍,男孩翠色的眼睛清澈的倒映着他的影子。
“如果不想去的话,就只能在家跟我学习了。”
在太宰治小声的抗议中,禅院惠很清晰的说:“我想跟你学习。”
“为什么呢?”
禅院惠很冷静,冷静的几乎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他比划出个手影,黑白两色的玉犬从他身边出现,他还很稚嫩,玉犬也很弱,现在每天出现三分钟就算多了。
“你很强吧?”男孩说,“至少比甚尔强。”
月下未来挑眉,暂时没反驳什么。
禅院惠说:“如果我跟你学习的话,我长大后能比甚尔更强吗?”
月下未来点头。
男孩说:“我想赶紧长大,然后揍甚尔一顿。”
五条悟笑得震天响。
月下未来答应了。
第199章
月下未来帮惠把他的梦想告诉了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笑得比五条悟还大声。
“我等他来。”
他这么说。
月下未来开的公放,站在他旁边的男孩表情冷静。
“我把你的成绩单寄给妈妈了。”
禅院甚尔的笑声戛然而止。
直毘人给禅院甚尔的学习进程规划了明确的目标和进度考核,每周出一次成绩。
男孩翘着嘴角走开了,月下未来:“总是把惠推来推去,被记恨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禅院甚尔骂骂咧咧的挂了电话。
……
不过这也是上周的事了。
禅院惠在属于他的小床上睁开眼睛。
米色的天花板让他有一瞬间忘了自己这是在哪,安静且明亮的房间也让他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这让人安心。
呼吸声静静地在胸膛中回荡,卧室简单却温馨。
在大人看来这可能只是个普通至极的小房间,但在孩子看来这已经足够豪华了。
禅院惠属于记事很早的那类小孩,从有记忆起好像就在各个家庭中辗转流浪,父亲只是一个记忆中的符号,每次出现的时候都会将他带往新的居所。
那有可能是一个临时的寄养家庭,也有可能是什么好心供他吃住的姐姐……因为甚尔不仅是个无业游民,还是个擅长骗女人的无业游民。
然后过不了多久,他就又会被带往下一个短暂的居住地。
寄人篱下不是一件舒服的事,不会有人面面俱到的考虑一个陌生小孩的感受,禅院惠对此没什么可抱怨的,他只是因此而早早成长起来罢了。
学会照顾自己,学会安静。
不是所有的家庭都会给他准备一张小床,也不是所有的好心人都愿意给他一个小小的房间。
甚尔甚至不会每次都记得给他带上那点可怜的换洗衣物。
就更别说玩具书本了。
能自始至终陪伴男孩一起的,只有他的影子而已。
禅院惠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被子再次打量这个小小的房间,男孩翠色的眼睛中倒映着挂在墙壁的彩色日历,又看向床头上开得正烈的迷你向日葵。
那是刚到这里那天,月下先生买给他的。
阳光透过窗帘落在地上,透过橘色的花瓣落在床头柜上。
男孩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动作利索地自己换好睡衣。
桌子上小水壶里的水勉强还温着,他把被子叠整齐摞在床脚,召唤出玉犬挨个摸摸,最后轻轻碰了下向日葵柔软的花瓣。
“早安。”
他小声说。
隔壁房间的卧室门发出代表关闭的声音,禅院惠推门出去的时候在楼梯拐角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男孩背影。
看来太宰治也醒了。
二楼尽头有一间独立的盥洗室,里面并排放着四只杯子、四只牙刷,水台下面有两只高矮不同的塑料板凳,是给两个小孩垫脚用的。
禅院惠从水池里面抬起脸,正巧和身后的五条悟四目相对。
“早~”
五条悟一边打哈欠一边抬手打招呼,少年墨镜别在领口上,蓝眼睛在阴影中好像也在微微发光,他熟练地挤在禅院惠头顶上开始洗漱,又被男孩嫌弃的躲开。
你什么时候又来了——
虽然很想这么问,但禅院惠知道,这时候最好不要出声,不然一定又会变成……
“因为我是未来的男朋友嘛,当然是随时能来咯。”五条悟笑嘻嘻的说,“小朋友把问题写在脸上了。”
惠转身就走,他就说太宰今天为什么起这么早。
平时那家伙都赖床到最后一刻的。
霸道的香味顺着风飘过来。
男孩慢慢走下楼梯。
那香味愈发浓烈,好像要从喉咙里把人的灵魂勾出来。
那是糖和奶、鸡蛋和面粉糅杂在一起的味道,是甜蜜的枫糖和经过适度烘焙的谷物味道,是甜牛奶、关心、爱、和很多很多包容的味道。
餐桌那里,月下未来和太宰治已经就位了,看到惠走过来,太宰治打着哈欠瞥了他一眼。
男孩表情放松而倦怠,不知道晚上究竟有没有睡那样眯着眼睛,他看上去好像终于放弃了从小学校逃亡的打算,整个人安静的摊在桌子上。
这是个六人餐桌,太宰治已经占据了月下未来左边的位置,禅院惠思考了一秒,走过去爬上月下未来对面的椅子,少年对他笑了笑,于是男孩也露出个同样的笑容。
他转头去看厨房。
在灶台前围着围裙忙碌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只熊猫。
【侍女熊猫·改】:披着毛绒外皮的智能机器人,擅长家务和照顾小孩(我们不贩卖珍惜动物,所以这只是个机器人……大概吧)。
月下未来把命名权交给了两个孩子,太宰治又把事情推给了惠,小孩冥思苦想了两天后,决定叫她“甚尔”。
太宰治隐隐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月下未来:“为什么要叫她‘甚尔’呢?”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那个男人的确很强。”禅院惠很认真的说,“希望熊猫小姐能像甚尔一样强。”
在了解了甚尔是谁之后,熊猫小姐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太宰治:“……”
在太宰治弃权的情况下,三人一致通过了这个名字。
五条悟知道情况后火速拖着小伙伴过来围观,然后爆发出了有史以来最大声的嘲笑。
熊猫小姐把淋了枫糖的松饼放在孩子面前,禅院惠回过神来的时候五条悟已经下来了。
白发的神子一边跟月下未来说话一边拿起叉子,他面前那份松饼大概有普通松饼的两倍高,上面放了致死量的糖浆和奶油,已经看不出松饼原本的颜色了。
然后他精准地插中了太宰治面前那份松饼上的草莓。
最大最饱满的那个。
太宰治精准投过来的筷子要不是撞上了无下限估计会插中他的鼻子。
五条悟露出了洋洋得意的表情。
禅院惠默默把盘子往自己这边拉近了一点,远离那两个人的“战场”。
“叮咚。”
熊猫小姐打开门,让门外穿着黑色的国中外套的少年进来。
“打扰了。”织田作之助说。
少年声音木讷,神色也很平静,手上中规中矩地拿着帝丹中学规定的黑色书包,看上去和普通国中生没什么两样。
跟太宰治不一样,他好像对如今的身份改变并没有丝毫不满。
据本人所说,是因为福泽谕吉委托他去当一个国中生。
因为是委托,所以怎样都没关系。
于是月下未来也委托他每天来接太宰治上下学,至少持续两个月,报酬是少许金钱和每天两顿的早晚饭。
织田作之助答应了。
事实也很有效。
他来的时候太宰治和五条悟的“战斗”正好在白热化状态中,在他进门的时候太宰治开始迟疑,他走过来的时候太宰治已经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乖乖坐了回去。
五条悟发出一声明显的“嘁”。
甚尔二号将早餐放在织田面前,得到一个真诚的谢谢。
熊猫小姐最后将一盘新鲜的竹子放在了自己面前。
“我开动了。”织田作之助双手合十。
零零散散的应和声响起,但其实他们早就已经开吃了。
五条悟举着叉子在试图给月下未来投喂甜品。
熊猫小姐在给竹子淋奶油。
不知何时出现的黑猫在桌子中央摇着尾巴啃食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松饼。
织田左右看了看,把自己的草莓分了一个在太宰治的盘子里。
禅院惠小小的咬了一口松饼。
柔软的味道在齿间扩散开。
他觉得这应该不是下一个短暂的居住地。
香甜的味道和落下来的阳光合为一体。
男孩觉得好像有什么轻飘飘的味道代替枫糖填充了味觉。
该怎么形容呢?
这甜美的、温暖的、热烈的、让人晕头转向的——
临时拼凑出来的——
——家的味道。
第200章
帝丹小学,三年级。
“太宰同学,午休的时候要和我们一起吃便当吗?”
“谢谢你,铃木同学,不用了,我已经有了提前约好的同伴。”
男孩子礼貌的向女生道谢,漆黑的头发自然垂落在脸颊两侧,他微微笑了笑,纤长的睫毛就好像落满了阳光。
——这是他转校当天同班女生给的评语。
窗外隐约有尖叫声响起,一看就是特意过来围观转校生的同级女生,甚至还有两个高年级特意路过来看他,明明两个年级完全没有任何可以交集的部分。
太宰治又接连应付了两个拿着书过来问问题的女生、羞涩的过来借橡皮的女生,又安静的低下头去看书了。
男孩垂头静思的侧脸温馨柔美,像是幅画一样宁谧美好。
这种距离感又一下劝退了两个想要上来搭话的女孩子,但窗外围观的人更多了。
几个同年级的男生一脸心酸嫉妒的聚在教室另一条对角线上嘀嘀咕咕。
“臭屁什么,不就是长得好一点吗?”
“就是,不就是受欢迎一点吗?”
“也太装了。”
“就是就是!”
“但确实挺好看的。”
“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被指责的男生无辜的咬指甲:“我说的不是实话吗?”他拉无辜路人来给他作证,“不信你们问工藤、”
刚抱着足球从门外挤进来的工藤新一被强拉过来,无语的看着他们:“你们可真够无聊的。”
“可毛利同学也跟他搭话了。”
工藤新一扭头看转学生。
转学生是两周前转来这个班级的,并在露面的当天引起了热议。
热议的原因有很多,比如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貌,比如优秀的成绩和不同于这个年龄的成熟。其实只是脸可爱就很犯规了,太宰治身上还有一种独特的神秘感,在他垂下睫毛静思的时候,那种莫名的忧郁感连大人都无法抵抗。
更别说这些小鬼头了。
但工藤新一却本能的不太想靠近这个人。
太宰治的哥哥看起来是个亲切的人。
但太宰治这个人就……
“这么在意毛利、”
工藤新一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毛利跟谁搭话与我有什么关系……”工藤新一不情不愿的嘟囔,“好看不好看又怎么样,你们难不成还想去教训人家一下?”
面前这几个面色心虚的小男生,工藤新一皱了皱眉。
“你们难不成还真这么想?”他严厉的指责说,“欺负人会有什么后果不用我说吧!”
他们有个很严厉的教导主任,欺负人一定会被叫家长。
几个小男孩面面相觑,明显退缩了。
“只是恶作剧啦。”“我们还什么都没做……”
几个人辩解着一哄而散。
工藤新一无奈,远远的再次警告:“总之你们别去招惹他——”
/
太宰治托着下巴,抬手单手翻看着面前的小学课本。
有风吹起他面前薄透的纱帘。
老师轻缓的声音从耳边流过,听起来异常催眠。
全都是些已经知道的知识。
太宰打了个哈欠。
距离入学已经两周了,他还是有些不适应这样温吞到近乎迟缓的生活环境。
原来普通的小孩都是这样的吗?
愚蠢的、轻率的、莽撞的、90%都大脑空空,全都是些脑子里除了吃就只有玩的——单细胞生物。
太宰治近乎恶意地揣测着自己周围的同学。
不用时刻观察大人脸色,不用被迫进食,不用在有监视的房间生活。
可以自由的笑、自由的哭,每天最大的烦恼大概作业没写又要被老师骂了,哪怕功课追不上进度也没有被抛弃的风险。
他放下手里五年级的课本。
太简单了。
简单到他一开始以为是在开玩笑的程度。
傻乎乎的同学,和傻乎乎的老师。
月下未来到底是为什么才让他来学校的呢?
为了和这群小鬼玩什么无聊的过家家吗?
太宰治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
“下一题就请太宰同学来作答吧——”
太宰治微笑起身。
——完美答案。
当然是完美的。
男孩带着略微羞涩的笑容在众人的掌声中回到座位坐下,能感觉有崇拜的目光落在身上。
太无聊了。
太宰治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把书微微扣下。
但事情也不急于一时。
他想。
跳级的事还是下周再说吧。
/
被太宰治叫住的时候织田作之助还愣了一下。
已经午休了吗?
旁边有篮球社的成员疑惑地拍他肩膀。
织田远远地跟太宰治比了个稍后的手势,原地起跳——
篮球脱手而出!
哐的一声,球砸在篮板上,众人眼睁睁看着它在篮筐上转了一圈。
进了!
81:37!
织田作之助赢了!
汗水和热度一起涌过来,织田作之助的队友大笑着挤过来拥抱。
织田作之助的名字响彻整个赛场。
虽然才转学来两星期,但这个平素不起眼的少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队伍核心。
连他们的负责老师都说,他只要跟队伍好好磨合一下,下次比赛肯定能成为一张强力王牌。他甚至不仅是运动能力超群,在队内的风评和人缘也是众口一致的好评价。
织田作之助在漫天的欢呼和瞩目中艰难地挣扎出来,他不想对这些小孩用异能力,他从更衣室换了衣服后招呼太宰往外走。
他们最后一节课正好是体育课。
“真受欢迎啊。”太宰治调侃道,把一罐果汁扔给他。
织田苦笑,连他这种缺乏表情的脸上都露出了明显的苦恼神色。
“也许不该加入篮球部的才对。”
“为什么?”太宰治眨眼,“这不是月下先生建议的?被排挤了?”
织田作之助摇摇头。
“他们……过分热情了。”
听了他的叙述才知道,不知是怎样的巧合,这个篮球队内开朗性格的人真的是格外多,就像一窝单纯快乐的金毛犬,从没有见识过世界的黑暗面,他们天真又热情,单纯又赤忱……
不过是几场练习赛的功夫,就火速认同了织田是他们中间的一员,单方面认同他是好朋友。
前杀手·织田作之助是真没见过这种阵仗。
两人提着便当盒在学校里的小花园旁边坐定。
太宰治笑得直不起腰来。
“这不是很好嘛。”他说,“月下先生就是想看这样的场面才让你进篮球社的吧?”
“想看我出糗吗?”
“当然是想看你……”太宰治顿了下,神情有一瞬间的放空,“是想看你被更多的善意包围……”他突然喃喃,“他也是这么看我的吗?”
织田疑惑的看他。
他把便当盒拿过来,解开外扣的三层搭扣。
两人的便当盒理所当然也是熊猫小姐准备的……确切来说她只准备了太宰的那份,因为织田的那份不在一开始说好的委托里。
但……
织田把便当一层层拿下来。
两人份的炸货、两人份的佐餐、两人份的甜点、分了两种口味的咖喱,和两人份的米饭。
五个盒子并排铺在两人面前,看上去颇为壮观。
一看就不是给太宰一个人准备的。
炸至金黄的米糠裹着柔韧的虾肉,一口咬下去汁水迸溅,咯吱咯吱的声音在牙齿间传来,织田作之助近乎心满意足地紧接着把咖喱放进嘴里。
辣度也正好。
熊猫小姐确实有个相当不得了的手艺,甚至能让太宰治这种货真价实的小鸟胃也吃下去一整盘。
太宰那边的咖喱是微辣,即便如此这个人也被辣的嘶着气不停地往嘴里填米饭。
两人一边吃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看起来确实变活泼了一点。”织田说。
“啊?”
“月下先生很担心你。”织田说,“还特意花大价钱来委托我。”
“什么大价钱?那点时薪还不如我的零用钱。”太宰治嘟囔,“几顿咖喱就收买你了?”
织田作之助认真思考了两秒,竟然点头了。
“如果是这种品质的咖喱的话,被收买也不奇怪吧。”
太宰治把一只做成花型的蟹饼放进嘴里,嘟着嘴嚼嚼嚼,也说不出否定的话。
“他也许是希望你能放弃那个做黑手党的想法。”织田说,“他希望你能像是普通孩子那样……傻一点也没关系……”他敏锐的洞悉了太宰治的想法,“他希望你能更好的活下去。”
太宰治咀嚼的动作慢下来。
“我其实不太能分辨到底什么是正常、又哪里是不正常的部分。”织田作之助说。
他没有看面前的太宰治,而是看着远处的人,有学生三三两两地在远处走过,有动作悠闲的、有行色匆匆的,但毫无疑问的是,无论是哪个人,在半夜梦回的影子里,都没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儿。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杀人了,因为有这样的异能,天生就是杀人的料子。”织田一口口的把咖喱放进嘴里,在充分享受味道后再把它咽进肚子里,“这是训练我的人说的,我很适合干这行,再过两年可能会成为全世界顶尖的杀手。”
他歪了歪头。
“但那有什么用呢?”
太宰治直直地看着他。
“如果我成为世界顶尖的杀手,就能换来这样好吃的咖喱了吗?”织田摇了摇头,“我知道月下先生也好,福泽大叔也好,都想要救我……他们也许是觉得我还有救吧?想要把我拉去更光明的一方。”
织田自问:“曾经杀人的人,能去救人吗?”
他的话语停顿了一下,因为太宰治拉住了他的手指。
黑发少年徒劳地张合着嘴唇,好像想要帮他做一个答复。
织田作之助幅度很小的做出个表情,也许是微笑吧,但因为太宰治眼睛中的感情太过复杂,他看不清自己的倒影。
“我不知道。”织田说,“但我只会这个了。”
“书!”太宰治说。
织田愣了下。
太宰治好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大声说:“你还记得那本小说吗?那本讲述杀手洗手不干的小说……”他说,“我在这里说什么你都不会信的吧?那看看书的结局怎么样?那个杀手到底有没有成功——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找原作者问问看吗?”
织田作之助迟疑的——在太宰希冀的目光中——他迟疑的点了点头。
太宰治握拳:“那说好了!我已经找到足够的线索了,周末配合那个臭屁的侦探,一定能一举把那家伙找出来!”
织田又点了点头。
他看着雄心万丈满腔热血的太宰,感觉已经圆满完成了月下先生的委托。
最近太宰可能是因为上学不适应的原因,看着有些微妙的忧郁。
月下未来对此有点担心,以新品咖喱来委托他想办法让太宰振作一点。
织田欣慰的想。
看,这不就振作起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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