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午休的时间一晃而过,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一起走在通往教学楼的路上。
帝丹中学和小学中间只有一墙之隔,中间隔着窄窄的边墙,在靠近校门的时候,太宰治敏锐地回过头去。
“怎么了吗?”织田问。
“好像有人在看我。”虽然说是好像,但太宰治的神情中却没有任何疑虑,男孩漫不经心地从那边收回目光,向织田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可能是错觉吧。”
“有危险吗?”织田问。
“不。”太宰治说,“当然没有。”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纤细的手指拨弄着衬衣胸口的波洛领结,深色的丝带绕过他的脖颈,蓝宝石落在阳光中,在少年的指尖闪闪发光。
两人在校门口分开,太宰治在众多爱慕的目光中回到教室,下午的课程依旧无聊,还以为那几个愚蠢的同学能给他提供点乐子,没想到也被那个侦探小子打断了。
太宰治在心里郁闷的叹气。
第一次上学那天,他就注意到了月下未来对工藤新一的关注,他还以为能让那个人特别关注的能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没想到也只是个沉迷侦探游戏的臭屁小鬼而已。
过于和平了。
规律的生活总会让人误以为时间过的很快。
上课,下课,上学,放学。
当日最后一次放课铃响起时,整个学校也重新恢复了糟杂。
工藤新一注意到在太宰治离开后,白天那几个小子也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
这是完全没听他的警告啊。
“新一!新一——”女孩的声音从面前响起,“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抱歉,毛利,我还有点事——”
男孩捞起书包,从课桌边缘挤过。
“都说了叫我兰就行……”
工藤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急匆匆地追着那几个人跑出去,只留下女孩气鼓鼓的一掌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爆炸般的巨响。
/
工藤新一在校门口追上了那几个人。
领头的是一个名为田村的小胖子,家境不错头脑简单,头脑简单的意思是他估计是被人蛊惑的,而且完全是记吃不记打,因此半点没把他的警告听进去。
于是工藤新一决定悄悄跟在那几人身后,抓他个人赃并获。
反正这种三年级的小鬼也没胆子做什么大事,只要抓住证据威胁他们会告诉老师,估计马上就会怂了。
工藤握住口袋里的手机老气横秋的想,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个三年级的小鬼。
于是这一条线上的三组人就呈现出一个很戏剧性的状态。
太宰治和另一个红发国中生走在最前面——工藤新一还挺惊讶的,有国中生跟在太宰身边,田村他们这都没放弃?
然后田村三人组隔着三十米左右跟在后面。
最后是工藤新一,仗着身形灵活只跟田村他们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跟在最后。
太宰治看上去跟学校里的不太一样,少年脚步轻快活泼,他们从学校门口绕到商店街,又从商店街绕到电器商行,不知何时他身边的红发少年不见了,但田村他们已经累得呼哧带喘,大概是注意不到这种细节了。
“……今日报道,XX商店街珠宝店遭遇抢劫,XX蓝宝石失窃……珠宝抢劫犯依旧在逃……”
工藤新一从路边橱窗后的电视机上回过神来,注意到前面的人走远了,赶忙追过去。
不知何时,道路上的行人渐渐变少了。
这真的是太宰治回家的路吗?
这样的疑问在工藤新一的心中一闪而过,他蹙眉看着远处的黑发男孩,却发现太宰治是不是……好像……看了自己一眼?
还没等工藤新一想明白,太宰治闪进了一条小巷入口,田村他们几乎是本能的跟了过去,工藤新一一惊,只是还没等他冲进巷口,又看见田村他们连滚带爬的冲了出来。
三个小孩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路鬼吼鬼叫地就跑远了。
工藤新一迟疑地向里面看去。
黑发的转学生单手抄在口袋里,正在好整以暇地看着这边笑。
“谢谢工藤同学过来救我——”他拖长音,“真是吓死我了。”
这会儿他哪里还有那种被盛赞的“忧郁美少年”的样子,翘着嘴角眉眼弯弯,脸上明晃晃的写着两个字——欠揍。
“你做了什么?”工藤新一问。
“吓唬了他们一下。”太宰治回答了一些废话。
看出他不想说,工藤新一也不打算再行探究,想知道的话回头问问田村他们就行了,总之太宰治没事就行。
这趟就当他多管闲、
“别动。”太宰治突然说。
工藤新一睁大眼睛。
身后像是有一堵墙贴上来,头顶传来呼吸声,与此同时侧颈一凉,好像有锋利的铁器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背后有个可疑的大叔。”太宰治看着这边,慢慢说完后半句话,“……看起来不怀好意的样子。”
“小朋友,不想你朋友受伤的话,就乖乖走过来。”那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一边将刀架在工藤新一的脖子上,一边这样说道。
太宰治神情晦暗不明。
“是那个男人派你来的吗?”
“果然没错,这个颜色!这个形状——”
“你的目的是什么?带我回去?”
“你从哪里得到它的?还有没有其他的!”
“月下先生他们怎么样了?”
“我说过来——!”
太宰治鸢色的眼睛有一瞬间仿佛是干涸的血泊。
工藤新一看着他,在拼命思考脱身之法。
侧颈的皮肤有一瞬间的刺痛,好像是被刀刃擦到了表皮,从这个角度看不到男人的脸,但能闻到明显的酸腐味儿。
男人情绪紧绷且神经质,从动作估算身高大概在175之间,关节粗大有力,远不是一个小学生能对抗的,他说“果然没错”,什么没错?
工藤猛然想起刚刚看过的新闻报道。
他的视线猛然集中在太宰治领口间露出的一抹蓝色华光上。
那是一只贵重的蓝宝石波洛结,被深色的丝带做成好看的形状戴在男孩的脖子上,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个小王子那样尊贵可爱,却也为男孩带来杀身之祸。
男人是刚刚电视报道中的珠宝抢劫犯,现在因为未知的原因遗失了他的猎物。不知怎么就看到了太宰治戴着的宝石,两颗宝石应该是很像的,工藤猜测它们也许是同一块原石上切割下来的。
这个男人没有遮住脸。
这意味着他没打算放任何人离开,即便他的对手是两个孩子。
太宰治一步步向这边靠近,工藤新一使眼色使到眼角抽筋也没用。
他想让太宰治先跑,等他挣脱抢劫犯才能有更多的机会让两个人都逃走。
没办法了!
趁嫌犯被太宰治吸引,把刀拿开一些的空隙,工藤新一快速从口袋里掏出学校养花剩下的保鲜剂往头顶的位置一甩。
“跑!”男孩灵活地从迷眼受惊的嫌犯手臂下钻出来,大声冲好像吓呆站在原地的太宰治说:“他是珠宝抢劫犯——!”
工藤新一知道街角有监控,只要跑出去就暂时没问题了。
但话音未落,嫌犯已经飞快地反应过来了,他伸手就要来抓两个孩子。
太宰治因为一直没动,现在反而被落在了后面,工藤新一大惊,条件反射就要反身回来、
抢劫犯先生模糊的视线中也看到傻站着不动的那小鬼,蓝宝石在阴暗的小巷中反射出了晶莹的色泽。
男人想要露出得意的微笑。
“咔。”
有冰冷的金属抵住了他的额头。
像是有冻结时间的风暴席卷了这个狭小的空间,所有人的动作顿时都停住了。
黑发男孩的手很稳,他高举着手臂,银色金属像是他肢体的一部分延伸,另一端稳稳地抵在男人的额头上。
深入骨髓的冰冷从那一点向外扩散,最终冻结了整个躯体。
男人缓慢的向上移动眼球。
是枪。
被男孩纤细苍白的手指握在手里。
一把银色的左轮手.枪。
玩具和武器是不同的,任谁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把枪是真的。
它代表着凶器、杀戮、胜利和无法挽回的死亡——是绝对的暴力。
而男孩就这样轻巧地握着他,好像已经这样使用过千百次。
形势倒转。
“太宰……”
“我问,你答。”太宰治打断工藤新一的话,他慢慢抬头直视着面前的男人,神情带着种异质的平静,语气里一丝情绪都没有,“说谎,死,迟疑,死,顾左右而言他,也会死。听懂了吗?”
男人颤抖着点头。
刚刚的嚣张已经全都不见了,明明不是完全没有奋起反抗的机会,但男人却被太宰治从气势上压倒了。
被一个八岁男孩从气势上压倒了。
他是真的会开枪的。
在场所有人都这么想。
刚刚还穷凶极恶的男人霎时间比最温顺的羊羔还要听话,他乖巧地吐露了一切情报,身份同伴经历年龄银行密码,包括在藏宝的途中怎样弄丢了宝石地址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工藤新一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同班同学以一种极为熟练的手段审问了这个抢劫犯的上八代信息,最后竟然还笑着说:
“什么啊,竟然真的是抢劫犯。”他拨弄着胸口的领结笑,“我还以为是父亲追来了。”
工藤新一:“……”
抢劫犯:“……”
难以吐槽的点,到底是什么样的父亲才会让儿子把枪都掏出来。
太宰治还是在笑:“是这样啊,这样啊,这样我就放心了……那……”
“求求你放过我!”
太宰治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那你就可以去死了——”
工藤新一大惊失色,但还是本能的上前阻止。
“太宰——!”
“咔哒。”
手.枪发出徒劳的轻响。
没有子弹。
“砰——”
太宰治手动配音。
男人和工藤都懵了,一脸空白的看他。
太宰治吐舌头。
“小鬼你耍我、呃、”
在抢劫犯再次暴起之前,红发少年从天而降,只听一声清脆的骨断声,抢劫犯整张脸被拍在了地面上。
织田作之助拍拍手站起来,对一个前杀手来说,制伏一个抢劫犯是再简单不过的开胃小菜了,再连带一个小学生也不是什么难题。
被一手刀劈在后颈,工藤新一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啊,不,那个是我同班同学。”太宰治说。
织田作之助露出无辜的表情。
太宰治:“……倒也没什么关系。”
第202章
“真的没问题吗?太宰。”
“没关系啦。”
“对方看起来很聪明的样子。”
“已经糊弄过去了吧。
“可工藤同学的父亲……看起来已经猜到真相了。”
“……”
“你不是不想给月下先生添麻烦吗?”织田看向自己的小伙伴,“要是对方报警就麻烦了。”
太宰治看了眼自己的小伙伴:“……所以?”
织田作之助面无表情地比划了一个割喉的动作,表情平淡的说:“我可以伪装成入室抢劫的样子,就用刚刚那个抢劫犯好了,放心,我很熟练,不会有人发现的。”
太宰治无言的看着高他一些的红发少年,织田面无表情的回视,怎么都看不出开玩笑的样子。
“你认真的?”
“当然是开玩笑。”
“……”
织田的嘴角微不可查的往上提了提,虽然很僵硬,但确实是个微笑。
太宰治哭笑不得。
两人优先把抢劫犯送去了警亭门口,然后把昏迷的工藤新一送回了家,织田作之助下手的力道掌控的很有数,差不多能保证不论大小都会在两小时后苏醒。
但他们总不能两小时后再把工藤新一送回家。
先不说小学生莫名失踪家长会不会报警,他们自己也要回家了。太宰治并不想给他无辜的同班同学一个向家长告状的机会。
——这里的家长专指月下未来,至于工藤新一会不会向他自己的家长告状……
那也要有人信。
一个八岁的小学生说自己在抢劫犯手里死里逃生?还是说自己同学从口袋里掏出枪来威胁了抢劫犯?亦或是说从天而降一个国中生打晕了他?
谁会信啦。
所以太宰说工藤是自己摔倒磕到头了是很合理的借口吧。
……
苦恼中两人已经差不多走到家门口了,正好遇到戴着小黄帽臭着张脸站在门口的禅院惠。
对,小黄帽。
考虑到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同龄人朋友也不利于小孩子的心理健康,禅院惠还是迫不得已答应了每周至少有三天要去幼稚园上学。
——跟那群猫嫌狗厌的小鬼头一起。
接送的校车还没走远,旁边还站着一个大约五岁的小女孩和她家长。
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女性正在跟熊猫小姐寒暄着,熊猫小姐很有家长的样子,身上还戴着围裙,正在拿着一袋橘子往女人手里塞,虽然没有语言,但意思很清楚——请多关照关照我们家小惠。
禅院惠站在两个“大人”身边,表情和死了一样。
另一个扎着短马尾的小女孩笑眯眯的侧头看他,靠近后还能听见禅院惠羞愤的声音:“你是在取笑我吗,伏黑津美纪。”
“哎呀,毕竟惠确实很可爱嘛。”小女孩说,“惠的家长也很可爱。”
他们谁都没觉得熊猫直立行走有什么不对劲,太宰治知道这好像是这张卡牌自带的效果——熊猫像人一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手机拍照声在一旁响起,禅院惠的目光像箭一样刺向太宰治。
太宰治假惺惺的做了个慈爱的表情,差点把惠恶心死。
不明所以的津美纪还在像小动物一样向这边探头探脑:“惠,那是你哥哥吗?”
“……”
两人进门的时候织田悄悄问他:
“太宰,那是你做的吧?”
“我只是向我们的监护人提了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建议罢了。”太宰治戴着一张无辜可爱的笑脸、以同样的声音小声说,“小孩子总是一个人在家确实不好、不是吗?”
织田无言的看他。
太宰治笑嘻嘻地跑进屋,正好撞上向这边走过来的五条悟。
两人敏捷的同时向两边避让,像两只炸毛的猫。
跟在五条悟后面家入硝子笑出了声。
“拍照就不必要了吧,硝子——”五条悟拉长声音抱怨。
女生从容地耸了耸肩,收起自己眼疾手快拍下的珍贵记录,端着杯子绕过这一大一小。
“只剩最后一点蜜瓜苏打了,就不给你留了啊。”
“怎么这样——”
太宰治顺了顺自己被揉乱的头发,再一次确定了五条悟真讨厌,都走过去了还要特意倒退一步来揉他脑袋。
他真的是高中生吗?
太宰治继续往里走,客厅里月下未来正在和夏油杰下棋,一只黑猫摇着尾巴趴在沙发靠背上盯着棋盘,一副很看得懂的样子。
男孩放下手,不自觉地收敛了那过分稚拙的一面,他在月下身边悄悄坐下,也探头去看那些他曾经不屑一顾的黑白游戏。
他曾经很讨厌围棋,因为父亲喜欢它。
那个男人觉得它高雅、庄重、配的上身份。
于是津岛修治也被迫喜欢它。
所以太宰治讨厌它。
但如果月下先生也喜欢的话……他也不是不可以……
太宰治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我赢了。”月下未来随手把多余的黑子丢回棋盒里,脸上的笑容是难得的轻松,“13胜9败,夏油前辈还差得远。”
夏油杰叹气,不甘心地盯着棋盘上连成一条线的五枚白子再数了一遍。
“只差一点、”
是的,他们玩的是五子棋。
月下未来好像注意到了太宰治的目光,少年轻快地向这边眨了眨眼,“要来玩吗?”
太宰治愣了愣。
夏油杰好像也腻了这种无聊的游戏,等回过神来太宰治就在跟对面的黑猫面面相觑了。
那是夏油杰找的爪替。
——一只名字很奇怪的外星猫。
还没等太宰治想明白这是个怎样的发展、到底是不是直接跑掉比较好,黑猫极有气势地用猫爪把黑子拍在了棋盘上。
那双野兽般的瞳孔中很清楚的写着一句话:你是不是怕了?
开玩笑?
他太宰治怎么会怕一只猫?!
黑发鸢眸的男孩气势如虹地接下了来自黑猫的挑战。
/
“所以他是不是傻?”五条悟仰面枕在月下未来的大腿上,懒洋洋的叼着吸管嘬果汁,“跟一个AI比计算,太宰那小鬼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
月下未来抬头看了看被系统压着打的太宰治,小孩很坚强的还没哭。
“他也不知道黑猫真的是智能系统吧。”
“但名字不就写了?你也没瞒着他啊。”五条悟洋洋得意的说风凉话,“太傻了。”
月下未来笑:“一般来说也想不到吧。”
“想不到吗?”
“悟之前有猜到吗?”
没想到。
五条悟也不气,他挑挑眉,蓝眼睛自下而上地看着月下未来,他知道自己这个角度显得更天真可爱些,因此神情更加坦荡,“也就是说……未来的秘密只告诉了我一个人喽。”
月下未来轻轻吻了下恋人的额头。
“嗯。”
五条悟看上去很高兴。
“明天去旅游吗?”
“……还有工作。”
“去嘛,我想去仙台,那边好像推出了很有意思的新品大福。”
“……”
“好嘛?”
“好。”
“那下周也约好了?我想去一趟马来西亚。”
“好。”
“那冰岛?瓦莱塔?南极?”
“都好。”
/
“你在看什么?”织田顺着太宰治目光看过去,“是想和五条先生他们一起玩吗?”
太宰治皱起了脸。
“他们好像是在商量旅行。”织田作之助说,“感情真好啊。”
“是吗?”
“是吧。”
“月下未来从来没拒绝过五条悟。”
织田作之助:“这不好吗?”
太宰治眨眼,“我不知道。”他说,“或许好吧。”
织田认真思考了一秒:“那明天的观察日记我不帮你写了。”
“唉?!”
“太宰的意思我明白,就算我们是朋友,我也有权利拒绝我不想做的事。”织田作之助说,“所以明天太宰要自己去观察兔子了。”
太宰治:“……”
第203章
兔子的事暂且不提,太宰的确是有事要找月下未来。
他想跟月下说说白天的事,无论是工藤新一的乌龙还是关于旧日家庭的追兵,无论怎样都好,他想跟那个少年说一说这些……
那些他无能为力的事,在少年手上却好像总是有很多办法。
他想说一说这些。
——他会给这个家庭带来麻烦吗?
——他可以留在这里吗?
就算觉得羞耻也好,男孩也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他知道那会是一个肯定的答复。
于是当晚,在几位客人离去之后,男孩来到了书房门口。
“月下先生、请问……”
手指碰到门上,还没用力,门吱呀一声,缓缓向内滑开了。
门没关。
昏黄的灯光从室内倾泻出来,照亮了脚边的地毯,照亮了暗色的走廊。
男孩顿了下,他谨慎地向内看去。
屋里没人。
这是很明显的一件事,入目所及的只有安静伫立的台灯书架,木色的桌子上放着敞开的书本和纸笔,能看出来书房的主人刚刚还在这里忙碌的工作着。
太宰治知道月下未来一直很忙,那个人睡的很少,在五条悟不会过来的夜晚,有时候凌晨四五点还能看到书房亮着的灯光。
有起伏的黑色阴影俯卧在灯光下。
是猫。
黑猫金色的眼睛像是流淌的蜜河。
它在看着自己。
那双野兽的眼睛中,倒映着男孩小小的影子。
太宰治有一瞬间的瑟缩。
在意识到书房没人时,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其实是退出去。
他不想给那个人造成一种“坏孩子”的印象,而不经允许就闯进他人的书房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坏事。
但黑猫脚下的书吸引了他。
这可能只是一个借口,毕竟很难说清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冲动。书既不会说话,也没人能绑着太宰治的脚强让他走进书房。
男孩一步步向前,直到紧贴着那张沉重宽大的书桌。
靠近之后他看的更清楚了。
那是一本无字的大书,被平摊着放在桌面上,从这个角度看不清书封的颜色,只能看到上面写有一半的字迹。
书旁放着一支打开的钢笔。
男孩大概能想象的到,月下未来是怎样把它摊开在桌面上,是怎样在上面写字,又是怎样写到一半,出现了需要他临时离开一趟的急事。
于是他拜托黑猫做一个暂时的看守。
他应该是很相信这只猫的。
太宰治知道它能听懂人类的语言,他尝试着跟它沟通,但嘴唇张合,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于是他又沉默下来。
黑猫安静的看着面前的男孩。
跟人类不一样,那双金色的兽瞳里没有任何感情,仅仅是像玻璃珠一样、无感情的倒映着面前的一切。
太宰治觉得它和白天那个热衷于黑白子的猫有哪里不一样。
有一瞬间,他觉得它应该是白色的。
男孩和黑猫对视着,然后他又将目光转向他处。
太宰治犹疑了半秒钟。
可能是摇曳的光晃花了他的眼睛,他毫不犹豫、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将手伸向了身前的书本。
——“你最好不要碰它。”
身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是月下未来。
这像是惊雷一般震醒了恍惚的男孩,眼前摇曳的光消失了,只有台灯稳定的光源照亮了书页。
太宰猛地向后回头,月下未来正站在书房门口。
少年在看着他,深蓝的眼睛看不清楚情绪。
他理应是生气的,毕竟书房这种要地被小孩子擅自闯入,或者是恼火的,黑猫愧对了他的信任。
但没有。
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被深渊吞没了的太阳,像是篝火燃尽了的柴薪,这个人站在这里,也仅仅是站在这里而已。
在他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
太宰治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月下未来。
孩子几乎要惶恐的颤抖起来了。
他在想他大概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他会被丢出去吗?被丢回那个魔窟?该怎么办?说什么才好?要怎样才能被原谅?道歉?道歉!对、道歉、
“对不、”
头顶传来的热度打断了他的声音。
男孩抬头看去。
月下未来摸了摸他的额头。
“刚刚工藤先生来电话了。”月下未来说,太宰治紧张的眨眼,月下未来示意他随便坐,少年绕过他在旁边的饮料机里拿出纸杯,“你要可乐还是蜜瓜苏打?”
太宰治胡乱回答了一个。
月下未来回头的时候发现小孩还在眼巴巴的看着他,他失笑的把纸杯放在太宰手里。
“只有这个了,凑活下吧。”他说,“工藤先生托我转告你——‘谢谢你救了新一。’”
太宰治眨眼,再眨眼。
手里的牛奶冒着柔软的香气。
小孩不敢置信的样子实在是非常可爱,月下未来都忍不住笑了下:“你比我想象中的有分寸。”
他说的是那把枪。
它被送给太宰治防身,自然是配了子弹的。毕竟是珍贵的、全球仅只一例的消除系异能力者,为了防止未长成就夭折,给太宰治配备足够的保护是必要的。
包括织田作之助甚至也是保护的一环。
不然他直接在横滨本地上学就好了,又为什么要转到东京。
两个孩子本身关系好,那又是另外的说法了。
月下未来看出太宰治的犹疑,说:“开枪了也没关系,顶多只是麻烦一点。”他说,“不要想太多。”
“我……”
“你没做错什么,太宰。”月下未来在他面前蹲下,“多亏你保护了织田作之助。”
男孩用右手捂着眼睛,左手还举着那杯牛奶。
台灯的光落在他的侧脸,又落在他的背上,有极细微的哽咽传来,月下未来不去看他。
他站起来,随手把桌面上的猫驱赶开,写了一半的故事还留在书页上。
纸页上隐约可见“羂索”二字。
但这已经注定了没有效用。
月下未来已经找他很久了,书是最后的手段。但上次的战斗好像让那个人提高了警惕,这个名字已经失去了效用。
他把它们收起来。
“你一开始就想到了吗……”太宰治说。
“嗯?”
太宰治:“你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我会用它、”给大家添麻烦的准备了吗?
“枪这种东西、用不到自然是最好。”月下未来说,“但既然是给你了、确实就是做好了会被使用的打算。”
“为什么?”
“因为你是珍贵的异能力者。”
“只是这样吗?”
月下未来不解。
“为什么对我这么宽容?”太宰治问,“我们没关系吧?”
月下未来突然想起来以前好像也有人这么问过他。
在那个阴云满布的天空下,在大楼天台上,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的夏油杰也这么问过他。
为什么这些人都喜欢追根究底呢?
“因为你已经是我们家的小孩了。”月下未来说。
/
他说谎了。
太宰治关上房门。
从书房离开之前,月下先生问他:有没有碰到那本书,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劲……
他说谎了。
头疼的像是要裂开一样。
在那一瞬间,他确实碰到了那本厚重的书。
不,那不是书。
那是世界、是时间、是规则的具象化。
是——开启真相的钥匙。
太宰治倒在地上压抑而急促地呼吸着,男孩纤细的手指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道白线,他忍耐着拉过床上的毯子把自己包成了一团。
他说谎了。
在碰触的一瞬间,世界都好像变得奇怪了起来。
他看到在空气中静止的浮尘,看到头顶上无数道张开的大门,时间在此停步,空间在此交叠,在那一瞬间,好像有无数个太宰治向这边投注了目光。
陌生的记忆涌进脑海,但他又偏偏觉得它们格外熟悉。
本能让他做出反应,就像是暂时压下一笼小狗,直到回到空无一人的地方才开始静默的消化。
夜色渐深,书房的灯光经久不灭,禅院惠半夜恍惚听见隔壁太宰的房间传来压抑的低笑,再听又不见了,他迷迷糊糊的翻个了身,抱紧枕头继续睡了。
/
早9:00。
勤劳的熊猫小姐洗洗涮涮到一半,拎着抹布给织田作之助开门。
“打扰了。”
织田进门。
熊猫小姐比比划划,红发少年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嗯嗯。”
“我跟太宰说好了今天要出门。”
“没关系,不要便当。”
“太宰还在睡吗?”
在熊猫小姐的示意下,织田作之助直接上二楼敲门。
“太宰?”
第204章
“太宰?”
“太宰——”
敲门到第三下的时候,手指落空,大门打开了。
织田作之助低头,男孩漆黑的发旋就在眼前。
“我们说好了今天去找夏目先生。”织田说。
——《明暗》的作者名为:夏目漱石。
他平静的指责:“但我没在车站等到你。”
男孩静默不语。
“怎么了?吃坏肚子了吗?”
太宰治摇摇头。
古怪。
织田运用他有限的想象力:“昨晚又在跟五条先生通宵联机?”
太宰治还是摇头。
太古怪了。
但如果问他哪里古怪,织田作之助又感觉难以说明。
就好像平日里一直放在左边的花瓶突然被放在了右边窗台上一样,他觉得今天的太宰治好像有哪里奇怪,就比如说去找夏目漱石明明是太宰治的提议,前一天还跟织田发消息说他非常期待作者会是个怎样的怪人。
但今天又像是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织田观察着太宰。
鸢色的眼瞳黑暗而无光,嘴唇苍白,男孩看起来确实有些无精打采,但他平时也不是很有活力的类型。
漆黑的短发落在脸颊两侧,男孩尖尖的下巴这段时间被养的柔润了一点,他疑惑的看过来,好像在疑惑织田作之助还在等什么?
——和平日里一样。
于是这丝不对劲被织田作之助当做了错觉。
房门碰撞发出响亮的咔哒声,今天二楼走廊好像尤其安静一些,织田作之助走在前面,听走在他身后的太宰治问:“今天这里没人吗?”
“啊,有熊猫小姐在。”
“其他人呢?”
“周六幼稚园不放假,惠去上学了。”织田很清楚的说,“黑猫不知道,五条先生昨晚就回学校去了,月下先生应该有工作出门了吧。”
“……月下先生啊……”
织田作之助没听清他最后一句话说了什么,他回头看向太宰,正好看到男孩脚下一绊差点摔下楼梯。
“小心!”
织田作之助动作利落地拉住了太宰治的衣领。
“没事吧?”
太宰治恍惚的眨眼:“这个楼梯有这么高吗?”
“一直是这么高啊。”
“哦对,是我变矮了。”
“你也一直是这么矮。”
太宰治无言,却也不像织田预想的那样抗议说他总是会长高的。
他像是一夜之间成熟了起来,又像是梦游的病人突然发作,被织田作之助拉住之后,太宰低头看了看他拉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狭窄的楼梯,最后视线转回来,盯着织田作之助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原来真的是织田作之助吗?”
“?”
但太宰治却真的好像才意识到面前是谁那样看向了他,不仅仅是在眼球上倒映出的一个影子,而是真真切切的看见了他。
织田觉得他像是在看一个不太现实的梦境。
那双眼睛,好像死去的黑猫一瞬间的回光返照。
在那一瞬间,男孩露出了远超这个年龄的复杂表情,织田作之助看不太懂,他只是本能的学着大人那样摸了摸男孩的头发。
“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太宰治好像颤抖了一下,又强行止住了,他像是想躲,只是没能躲开。
织田作之助能看出他在害怕,但他却不懂太宰在害怕什么。
男孩用力摇头。
“难受的话要跟我说,我们是朋友吧。”织田认真看着他,但这句话又让那双鸢色的眼睛剧烈的摇动了一下,织田说:“不舒服的话下次再去也、”
“不行!”太宰治脱口而出。
织田疑惑的看他。
太宰治:“这是唯一能得到救赎的机会了。”
“……?”
织田作之助逐渐觉得自己的小伙伴太难懂了。
但好在他是个不纠结的类型,点头假装已经接收到了正确的信号,红发少年接着往下走去。
而他身后的男孩则专注的凝视着织田作之助的背影,像是在旁观一个易碎的梦。
织田作之助的直觉是正确的。
在无人可知的地方,确实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在了男孩身上。
现在站在这里的既是太宰治,也不是太宰治。
他既是8岁的津岛修治,也是22岁的港.黑首领。
昨晚在月下未来的书房里,在他碰到『书』的瞬间——在『人间失格』与『书』相撞的那千分之一秒中,于他和『书』之间,再次形成了特异点。
特异点和特异点也是不同的,这次特异点只发生在了太宰治的大脑中。
就像是一朵烟花从中爆开,无形的大门缓缓开启。
他从中取回了迄今为止所有的记忆。
于是他既有8岁与织田作在武装侦探社初次相逢的记忆,也有22岁在港.黑大楼自.杀死亡的记忆。
既有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也有其他世界加入武侦的太宰治的记忆。
金色的浮尘在阳光中漫游,又缓缓落在木色的栏杆上。
太宰治站在阴影中,凝视着再次转头向他招手的织田作之助。
这是现实吗?还是一个梦呢?
他想。
命运从不曾眷顾于他。
要怎样才能让这个梦延续?
他轻轻的张合着嘴唇,最终却习惯了沉默。
/
“你说了什么吗?”
“没什么。”
“熊猫小姐要伤心了。”
太宰治没有说话。
那是刚刚出门前的事。
他们走到玄关,在客厅忙碌的熊猫小姐习惯性的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想过来给太宰一个再见的拥抱。
然后太宰治躲开了。
他知道她不会伤害他,他甚至本能的想要回应。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所以他逃开了。
太宰治站在白色的栏杆旁,有野猫占据了阳光最好的那张长椅,男孩站在路边审慎地观察这熟悉又陌生的世界,直到织田作从后面赶过来。
今天天气很好,白云悠悠的从头顶飘过,路边有人在小跑。
橘色的猫咪在阳光中懒洋洋地梳理毛发。
织田作之助从后面赶上来,递给他一个充作早饭的包子。
“……谢谢。”
“你今天有点奇怪。”织田作之助说。
男孩的呼吸有一瞬间的静止。
太宰治的声音轻轻的、慢慢的:
“哪里奇怪呢?”
“你今天一次都没叫过我的名字。”织田说,“平时不都‘织田作’‘织田作’的说个没完吗?”他说,“是终于放弃那个奇怪的断句了吗?”
男孩的表情从呆愣、逐渐变得惊讶起来,就好像他也才发现一样。
聪明的脑袋成了摆设,太宰治竟然一时哑口无言。
或者说,织田作的敏锐超出了他的预料。
——“不要叫我织田作。”*
——“没有理由被敌人这么叫。”*
记忆中有人对他这么说道。
那是更年长一些的织田作之助。
两张面孔逐渐在面前重叠。
更稚嫩些的红发少年关切的看他:“太宰?”他侧着头,有细软的发丝落在光中,那双灰蓝色眼睛中有担忧,有疑惑,却唯独不见了敌意和冷漠。
“织田作……”
“什么啊,还没放弃吗?”织田作语气平淡,“听着像是哪里来的农民一样。”*
“……没办法啊。”
太宰治像是在回忆什么一般,慢慢的、学着记忆中的某个人、学着曾经暗自设想过的对话那样:
“叫织田很奇怪,叫织田作之助就太长了……果然还是织田作比较合适,之后有人问起你名字的时候,你也这么回答吧。”*
“没有变更权吗?”
“没有哦。”
“那就没办法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了一段。
“你在哭吗?太宰。”
“……没有。”
“哦,好。”
两人并肩走在前往车站的路上,时不时有落叶打着旋儿飘过身边。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十一月。
今天天气很好,适合郊游。
/
两小时后,两人到达了横滨。
线索显示夏目先生此时可能就在横滨。
那是一位神出鬼没的小说家,从出道以来就神秘感十足,不仅在业界几乎没人见过,就连理应和作家最为亲密的编辑也仅持有一个单方面联络的邮箱地址而已。
而织田作想要找到他,唯一的方式也只有——
武装侦探社。
这里有全世界第一的名侦探。
虽然名侦探年纪还小,但推理看的可不是年龄。如果说世界上还有唯一一人能找到这个神秘作家的所在地的话,那就只能是他了。
织田作向江户川乱步上供了所有附近能找到的柠檬奶冻,才换来一个大侦探屈尊降贵的机会。
……
“你在看什么呢?”
身后传来了声音。
虞兮正里—
因为暂时不想跟侦探社扯上关系,太宰治独自留在了门外。
他看着下面川流不息的人潮,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好像有熟悉的人影在街角一闪而过,但太宰治仅仅是安静的看着而已。
“从这里跳下去可是不会醒的哦。”
那个声音这样说道。
“也不会死啦,毕竟只有三楼嘛。”
视线边缘有个毛茸茸的身影晃来晃去,太宰治倚在窗边却没有任何反应。他长久安静的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注视窗外,如果不是睫毛偶尔还会眨动,可能会被误以为是人偶也说不定。
那个声音还在不停的喋喋不休。
“原本我还觉得月下未来傻,没想到比他更傻的人出现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梦游大师吗?”
“傻瓜这不是梦啊。”
“大人都这么傲慢吗?”
“你这人真是失礼啊,我可不是你梦里的旁白!”
第二个脚步声传来。
太宰治回头。
织田作之助被乱步揪着袖子抱怨,孩子气的侦探今天穿了一身毛茸茸的浅色绒衣,红发少年不知所措的向这边投来求助的目光,看上去十分为难。
太宰治安静的看着这一切。
侦探气哼哼的回去了,只剩下织田作还站在身边。
“我拿到了很详细的线索提示。”他将手中的纸展示给太宰看,“我们走吧。”
……
两人先乘了电车。
在拥挤的人群中背贴着墙壁紧挨着。
然后是地铁。
横滨的地铁极为恐怖,要不是织田作眼疾手快、太宰治就要被人流冲走了。
两个男孩心有余悸地在角落里喘气,又看着对方狼狈的脸相视而笑。
他们走过了城市角落里废弃的铁轨、翻过了无人的学校,地下车库里理所当然的没有神秘作家的身影,他们甚至还找过了擂钵街。
一望无际的深坑在边缘看上去颇为壮观,到处都是简陋的窝棚和水管,太宰治好像发现了熟悉的身影,但他们赶在野兽一般的人们围上来之前离开了。
“这里是最后一处了。”织田作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铅灰色建筑。
——横滨地标大厦。
他们乘坐电梯来到大厦顶层的空中花园,这是横滨除港口黑手党外第二高的观景台。
从这个角度往下看去,整个横滨尽收眼底。
现在正是黄昏。
人不多,三三两两的聚集在玻璃幕墙边。
他们的目标很好锁定,一个个子高高的中年男人站在正前方的玻璃幕墙前看着他们。
那是个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不同凡俗的男人,他的眼中燃烧着火,火中点燃了光。
他好像已经等他们很久了。
“您是夏目漱石先生吗?”织田作上前一步。
男人回答了什么太宰治没有再听。
这理应是很重要的一幕,理应是改变历史的一刻,由夏目漱石的一番话,织田作放弃了继续做一个杀手。
因为一个缺失了结局的故事,少年杀手决定拿起笔。
如果这是一篇小说的话,那这里就是再好不过的结尾。
如果这里是梦境的话,也会是一个完美收尾的好机会。
所以太宰治没有听,他任由两人的语言像是从空中飞过的绒花那般从耳边飘散,男孩看着织田作,也只是看着织田作。
少年的侧脸在夕阳中染上温暖的色彩。
太宰治深深的、又静谧的注视着他熟悉又陌生的朋友。
究竟是哪位神明偶然青睐了他呢?
这真是个不错的梦。
如果神明能听到他的声音的话……
……那他能不能不要醒来。
“谢谢您的解答,抱歉打扰了。”
耳边传来织田作的声音,然后少年回过头来。
“我们走吧。”
他这样说着,脸上既没有什么满足的笑容也没有什么恍然大悟的感慨,他只是普通的转过身来,普通的打算离开。
就好像他什么不打算改变。
“等等,这就走吗?”太宰治突然有点慌,他跟着织田作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去看夏目漱石,“他说了什么?唉?”
织田作:“故事的结尾,杀手失败了。”
“?!”
织田作:“然后夏目先生说,不满意的话可以自己续写一个完美结局。”
所以呢?
太宰治睁大眼睛。
织田作究竟有没有放弃做杀手啊?
“织田作……”
织田打断他的话:“夏目先生说写作就是在描写他人的人生……而想要给一本书补充一个完美的结局必定是一件艰难的事……我……”
他哽了一下,少年的脸上没有太大的情绪,他侧对着太宰治,低头微微叹了口气。
“太宰呢?你觉得我做得到吗?”
……?
等、这是被否定了?!
太宰治懵了。
他看到的故事可不是这样的。
但当务之急还是安慰失落的织田作,太宰治从没见过这样的织田作、这几乎是在示弱了……
“你当然可以!”
太宰治大声说。
“那本书我也看过,所以我可以保证,织田作拥有着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才华,你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更适合写出关于它的故事,我对你有充足的自信,你……”
织田抽动了一下肩膀。
太宰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老夫可没说这孩子做不到啊。”夏目先生的抗议声远远传来。
太宰治看到织田作脸上的笑容才反应过来……他被骗了?
他一个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被一个织田作之助骗了???
织田作无辜的眨眼。
是了。
严格来说他也没说谎。
他只是让太宰治误以为是这样罢了。
手段老套浅显,演技也差,能看出来是个骗人的新手,但就算这样太宰还是轻易的中招了。
太宰治哭笑不得,不过为什么?
两人视线相对,太宰治就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织田作在很认真的看着他,那双眼睛直率地、真诚的看过来。
“抱歉骗了你,但我确实十分忐忑。”他说,“夏目先生说的没错,我的积累远远不够,过去的人生对此又一窍不通,拿起笔到底能写出一个怎样的故事,说实话我对自己完全没有信心。”
“织田作……”
“所以我想听听太宰的想法。”
织田作之助微微笑了下。
“原来太宰对我这么有信心吗?”他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这样相信吧。”
太宰治睁大眼睛看着他。
……完全没想过能听到这样的话。
……就算是梦,也从来没想过。
恍惚中听见有人讲话。
——“要是你都不能写的话,这世间谁都写不了。关于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保持信心就好。”*
——“谢谢。但是才刚见面不久的人就算保证,也没有说服力。”*
那是,过去他与织田作的对话。
是来自未来的旧影。
人影在夕阳中逐渐扭曲,有刺眼的光照进来,太宰治拼命去看,模糊的光斑却越来越多,直到有水滴落在手背上,他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织田作也太相信我了吧?”
“可太宰是我的朋友。”
“因为是朋友就相信了吗?”
“如果朋友的话都不能相信的话,我还能相信什么?”
少年理所当然的这样说着。
他面向光,理所当然的带他前进。
而男孩看着他的侧影,像是终于从一个长久的噩梦中醒来那样,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是现实吧?”太宰治问。
“当然。”织田作说。
“从三楼跳下去也不会醒?”
“但你会摔断腿。”
“织田作你听我说,我做了个超可怕的噩梦——我成为了港.黑首领,一天要工作24个小时。”
“地狱吗。”
“而且我们还是敌对关系,你举枪对着我!我求你把枪拿开你都不愿意!”
“抱歉?”
“织田作超过分——”
“只是噩梦而已。”
两人并肩离去,远远的还能听见男孩的声音。
“……嗯,只是噩梦……太好了。”
第205章
楼下传来一阵喧闹。
有着金色眼睛的白色猫咪向下看去。
【太宰先生和织田作之助回来了。】
“嗯。”月下未来说,“我看到了。”
熊猫小姐正好在院子里收衣服,太宰治拉着织田的手走进来,黑色头发的男孩放缓了脚步,他看了看熊猫小姐,又看了看,直到熊猫小姐回头发现了他,两人四目相对。
男孩小声说了什么,然后好像强忍羞涩、主动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
从月下未来这边的角度看,就是他主动把自己埋进了黑白熊厚实的绒毛里。
男孩大概只有熊猫小姐一半高,这一下差不多整个人都被毛茸茸淹没了。
金色的阳光像绒毯般覆盖了三人的全身,熊猫小姐好像有些不知所措般张开手,侍女熊猫的初始设定就是喜欢孩子——
主动被太宰亲近,熊猫小姐看起来开心极了。
【真好啊,是吧?】白色的猫咪这样说,【没想到机械人偶也能有这么生动有趣的反应。】
月下未来没说话。
他看着手中那张写满字的纸张。
——『在六眼出生后的第九个星期,咒灵操术出生了。』
是『书』的最后一张纸。
曾经被夏油杰所得到,又托五条悟的手将书页递给他的那张。
这段时间虽然没能找到诅咒师,但还是稍微有一点收获的——他们拿到了它。
最后一张纸。
于是『书』得以重归完整,书的意志也能再次醒来。
为了对应系统的黑猫形象,它出现的时候会给自己换成白猫的样子。
白色的猫咪自在的在原地打了个滚,坐在原地优哉游哉的舔起了爪子。
“已经被书实现的故事能被撤回吗?”月下未来问。
【不可以。】
月下未来低头看向那张纸的背面。
时间重启前,这里写的是羂索在港.黑手中瞒天过海的事。重启后,这里的故事则变为了……一个漏洞。
羂索利用这半张纸,让自己从『书』中完全消失了、也从月下未来的视野中完全消失了。书不能再影响他,自然也不能再找到他。
所以月下未来才失败了。
“事情变麻烦了。”少年叹气,“我不擅长捉迷藏啊。”
【您不先解决一下自己身上的麻烦吗?】
白猫看他。
【我以为您很在意那个诅咒。】
“……”
月下未来左手微微握拳。
银色的指环触感鲜明。
他微微摸索着戒指表面,于是那道裂痕也触感鲜明。
裂缝扩大了。
他体内的诅咒像急于生长的藤蔓般不断增殖,如果不能及时找到解决的方法,也许过不了多久戒指就会完全碎掉。
这不是没可能的,毕竟总不能跟诅咒讲道理——说我很珍惜它,不要弄坏好不好。
所以月下未来对此完全束手无策。
于是面对白猫的疑问,他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意啊。
怎么能不在意呢。
戒指的事他还没跟五条悟说——我把你珍贵的礼物弄坏了。
想那个人那么满心欢喜的将戒指送给他的样子,他又怎么能说出口。
月下未来从窗户旁边离开,坐进照不到光的书房深处。
桌面上一字铺开的是已经被整理好的资料,全都是关于各式各样的“被咒者”。
被人所诅咒的人、被群体所诅咒的人、被非人所诅咒的人——
虽然咒灵强度有限,其中等级最高的也不过是二级咒灵,但这个世界上确实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月下未来这段时间抽空拜访了一些人,但目前来说,还没有哪些能给他带来明显的帮助。
就像五条悟说的那样,那些被咒者与他之间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时间久远的不说,稍微近一些的,就算诅咒已经被祓除,靠近之后还是能感受到一种明显的差别。
就像是被污染过的一池白水,想要重新澄清总需要花点时间。
而月下未来不同,只要抑制器还在,除了五条悟以外,无论是谁看他都还是只有一池清水。
……顶多这池清水因为诅咒的关系,容量越来越大罢了。
“这真的是世界对我的诅咒吗?”少年对自己发出疑问。
白猫跳上他面前的桌子,圆圆的爪印踩过一张张白纸。
这里有除咒成功的,自然也有失败的。
43岁的中年男人被身上的诅咒彻底吞噬之后,只剩了一堆焦黑的枯骨,5岁的孩子被诅咒后神隐……这样的记录在这里也数不胜数。
白猫毫不在意的踩过种种残酷的记录,仰头蹲在桌子边缘。
【我不知道。】它坦诚的说。
月下未来缓缓抬头。
【系统虽然不会骗您,但也只会将它所认知到的部分告诉您而已。】
书说。
【您身上的确有两个来自世界的BUFF:
恒久好运——价值一个世界的感谢。
恒久噩运——价值一个世界的诅咒。】
【但……】
月下未来有点明白他它的意思了。
“……我身上的诅咒,却不一定是世界的诅咒。”
白猫点点头,又摇摇头。
【实际上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有可能好运和噩运相互抵消了,也有可能噩运溢出变成了诅咒。同样有可能说好运和噩运相互抵消,但来自第三方的咒术师诅咒了您。】
【因为诅咒就是诅咒,您分得清一池污水中有哪些来自天空或地底吗?】
它说。
【就算是六眼也分不清。】
月下未来点头。
于是问题又回到了最初:究竟该怎么解咒。
对于咒术师的常识来说,最麻烦的就是这种情况——根本分不清诅咒来源。
通俗来说,一个人如果被诅咒了,那就去解决诅咒他的源头。负面情绪很常见,但想要达到能诅咒他人的情况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或者说非常少见。
因为这不仅需要有强烈的情绪,还需要一些特殊的资质。
据月下未来所知道的,最出名的案例应该是五条悟的学生——乙骨忧太。
他是五条悟的远亲,日本三大咒灵之一菅原道真的子孙,因为直面青梅竹马的死亡、不能接受而诅咒了她,人为造出了特级过怨咒灵。
其中最为关键的三个条件,除了强烈的情绪以外,还有他自身的资质优秀、和直面死亡的恐怖。
不过跟诅咒形成的复杂条件形相比,解咒的方式就要简单多了。
达成和解是最彻底的方式,比如乙骨忧太。
或者直接干掉,这个比较快。
但前提条件都是能找到诅咒本体。
如果找不到呢?
封印,或净化。
前者不考虑,后者没人做得到。
哪怕是世界上最严正的寺庙也最多只能净化一级咒灵。
也是因为如此,所以日后能轻易祓除特级咒灵的五条悟才会作为最强咒术师被捧上神坛。
于是线索再一次陷入僵局。
月下未来清楚的记得,诅咒最开始出现的时间点是在回到2005年后的第三个小时,在此之前他和咒术界毫无关联,如果这样追溯源头,那目标还是只能指向这个世界。
月下未来叹了口气。
白猫交替地按了按前爪,感觉不解。
【您直接用书不就好了吗?】
月下未来看它。
【您手里有一个万能许愿机,您却从来没想过要使用它?】
月下未来哑口无言。
【月下先生,您真的很奇怪。】
“……我忘记了。”
【但您明明有在用我寻找羂索,却不记得可以使用我解开诅咒?】白猫不懂,【据我所知,人类不都应该以切身利益为最优先事项吗?】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白色猫咪在桌面上站起来,尾巴晃晃悠悠地擦过纸张。
【也许作为肆意使用书的交换,您能回答我一个疑问吗?】
月下未来没说话。
『书』当他默认了,猫咪在桌面踱步,爪垫踩过纸张沙沙作响,金色的兽瞳直视他。
【能不能告诉我,您在渴求什么呢?】
【作为本世界唯一的救世主,这个问题也只有您能帮我解答。】
白猫说。
【时间重启前,您希望一切都回归原状,希望活下去,这是生命之本能,是理所当然的愿望。】
【但重启后,您却跟我所知的人类相差很大。】
【为什么?】
【您同时拥有书和系统,有价值一个世界的幸运和黄金律,您拥有这个世界最伟大的奇迹,您理应拥有一切……您也有资格拥有一切……金钱和时间触手可及,力量和永生也不是虚妄,而您却对这些不屑一顾……】
【您渴求着什么呢?】
异质的生命凝视着他。
【仅仅是那一朵玫瑰吗?】
书房里只有风声。
月下未来没有说话,他的视线越过书、猫咪和阳光,看向被摆放在窗台上的一小盆绿植。
那是他和悟再一次种下的宝石甜莓。
他记得那个人说喜欢它的味道。
如今它们快开花了。
第206章
“所以说到底什么时候开花?”
“再过不久吧。”
“不久是多久?”
“系统介绍说宝石甜莓会在24到30天左右成熟,那就是还有4到7天。”
“为什么是4到7天?”
“以之前的经验来看……差不多是4到7天。”
五条悟把侧脸压在手臂上,皱着眉头盯着面前娇弱的植物。月下未来背对着这边在桌子上写着什么,他看不到五条悟的表情,也就没看到某未来的最强对着花盆做了个鬼脸。
小小的绿苗无辜的伸展着翠绿的枝叶,搞不明白面前的人类在做些什么。
“我在未来很喜欢这东西吗?”五条悟问。
“可能是吧,小小的、像是宝石一样的果子……我觉得有点太甜了,但在悟来看可能正好吧。”月下未来停笔思考了一下,“悟不喜欢的话扔掉也可以。”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啦。”
五条悟转而把自己压在黑发少年身上,咒术师的身形几乎要比少年大一圈,月下未来很稳定的晃都没晃,只是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头发。
五条悟拉住那只离开的手,重新放回自己的脑袋上。
月下未来顺从了他的希望,安抚的轻轻碰触那头柔软的白发。
毛毛躁躁的,带着股少年特有的意气风发。
“悟吃醋了?”
月下未来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
“明明是我的男朋友,却记得别人的喜好……”他嘲笑,“明明那个‘别人’也是你自己?”
“才没有吃醋。”五条悟抗议,说到最后一个字尾音又落了下去,他把脸靠在月下未来的肩膀上嘟囔了句什么,月下未来没听清。
“什么?”
“今天从京都带过来的伴手礼,是委托人送给老子的。”五条悟说。
月下未来眨眨眼。
五条悟抬眼看他神色:“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把和果子塞过来了,是个女生,年纪不大,黑头发……和黑眼睛!”他越说越顺,“长相好看……嗯,比我好看。”
“对了,盒子底下还有张带着口红印的名片!”
月下未来无奈,这是从哪些古早电视剧里拼凑出来的桥段。
五条悟还在问:“未来吃醋了吗?”蓝眼睛一闪一闪的,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男孩子真的非常好看。
所以月下未来也配合的问:“真的比悟好看吗?”
“一点点吧。”五条悟勉强的说。
“那我能见见吗?”
“……?”
月下未来故意道:“我还没见过比悟更好看的人呐,这么稀奇的存在当然想见一面吧。”他伸手,“别小气嘛,分享一下名片吧。”
五条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未来说他好看哎。
——可他想见别人。
他就知道未来喜欢他的脸。
——未来竟然对他编出来的女生感兴趣?!
“不许!”
五条悟啪地把自己黏过去,月下未来笑倒在椅子上,两人挤在一张椅子上黏黏糊糊的腻歪了一会儿,月下未来伸手抱住他。
“悟如果喜欢上了别人,一定要提前跟我说。”
五条悟看他:“美女委托人是我编的,实际上只有八十岁以上的爷爷接待我们。”
月下未来点头。
“未来吃醋了?”
月下未来还是点头。
五条悟看着他,月下未来笑眯眯的任他看,五条悟却没有感到预想中的高兴。
“骗人。”他指责说,“未来根本就不会为这种事吃醋。”
不等月下未来反驳,男孩子很了解的说:
“你说这种话就只有一个意思,让我提前通知你,然后你就会跑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再让我找到一根头发。”
月下未来愣了下。
五条悟问他:“未来的我让你伤心了吗?”
月下未来摇头。
五条悟狐疑:“那就是出轨?”
月下未来哭笑不得的摇头。
“我们说好了吧,不能不理我。”男孩子很认真的看着他,“未来对我保证过了吧——”
在他的催促下,月下未来再次点点头。
“那你就要记得这件事啊,无论如何都要给我一个辩解的机会,因为我这么相信了。”五条悟说,“欺骗五条悟的罪可是很重的。”
因为他说的太理所当然了,所以月下未来也就相信了,只是他还有最后一个疑问:
“这会有什么后果呢?”
五条悟高深莫测的盯着自己偶尔不可爱的恋人看了眼。
“未来的最强咒术师可能会生气吧。”他说,“很生气,气到哭出来也说不定。”
那确实很可怕。
月下未来想。
某种意义上讲,可能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也说不定。
……
时间滴滴答答的向前掠过。
月下未来在空白的文学书上落下最后一笔。
白色的纸页逐渐发出浅淡的柔光,又在下一刻溶于温暖的夜色。
虚空中好像有无形的锁链碰撞,有遥远的钟声在耳边长鸣不绝。
至此,解除诅咒的故事就已经全部书写完了。
在六眼的注视中,『书』开始生效。
这不是月下未来第一次使用它了。
但无论第几次,还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在故事变为现实的一瞬间,好像有什么降临,又有什么被抹去。
一切奇迹在无形中显现。
月下未来看向虚空,他有一瞬间的明悟。
——一直包裹在心灵上的沉重阴霾,确实的,消失了。
于是他在五条悟的目光中抬手,银色的指环在灯光下闪烁着浅浅的光辉。
月下未来将它从指尖上褪下。
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就像其他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
戒指也只是戒指而已,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憎恶和诅咒的黑焰,彻底从少年身上消散了。
『书』生效。
诅咒消失了。
“好耶!”五条悟高兴的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黑猫击掌。
确实太好了。
月下未来也笑,他笑着摩挲着掌心中的指环。
冰冷的金属沾染了属于人世间的体温。
太好了,它不会坏掉。
他将指环重新推回原来的位置,珍惜的接住扑过来的恋人。
白发的男孩子和他亲密的贴在一起。
五条悟虽然为他高兴,却也有点遗憾两人不能再被动绑定,男孩子凑在月下未来耳边撒娇一样咕咕唧唧的小声抱怨,又被一一安抚过。
/
两人在书房里磨蹭了很久,直到被推举的代表——毕竟大家都不愿意来敲门——夏油杰过来敲门。
“抱歉,我也不是很想打扰你们——”夏油杰无奈的说,“但熊猫小姐说要吃饭了。”
月下未来不好意思的把五条悟推开。
神子的嘴角快拉到锁骨了。
夏油杰掏掏耳朵,习惯性的无视了挚友的抱怨。
着实是听太多次了。
懒得听。
但临出门的时候,月下未来却出乎意料的叫住了他。
“夏油前辈。”他说,“我这里有一份很合适的工作……请问您最近有兼职的打算吗?”
第207章
“请问您最近有兼职的打算吗?”
这是月下未来问出的第一句话。
然后他又说出了第二句话:
“我最近整合了盘星教的遗留资源。”
先不说内容有多惊人——反正这个学弟一直比较吓人——“盘星教”这三个字一出,月下未来的言下之意就不言而喻了……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五条悟: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油杰:“……”
“哈哈哈哈哈夏油教主——哈哈哈猴子——”
月下未来把五条悟往后按了按,他的表情其实还是严肃的,如果没有盘星教这三个字,说不准夏油杰现在已经把事情答应下来了——
毕竟他对于月下未来所做的事确实有点兴趣。
但既然牵涉到盘星教,为了不重蹈覆辙,也为了不会在接下来的半个世纪都被五条悟嘲笑,夏油杰说不得就要好好问清楚了。
他关上大门,坐在了月下未来对面。
现场都是知情人,说话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你做了什么?”夏油杰问。
“之前在盘星教总部大闹了一场,事后我去找总负责人和各位董事谈了谈。”月下未来诚恳的说,“这个悟是知道,交流会期间我们一起去的。”
交流会、盘星教……夏油杰思考了一下,发现他说的大概是去找羂索的时候。
五条悟还在笑,看样子说不出什么有效情报,夏油杰无奈,接着听月下未来说。
月下未来轻描淡写的表示:“各位老板和负责人都十分通情达理,同意把盘星教所有的股权资产都转让给我,并列出所有与之来往的成员名单、交易渠道、往年账单、下属组织、和其财产一起转让给了我。”
不管怎么想都是威胁出来的吧,或者使用了特殊能力。
月下未来好像知道夏油杰在想什么一样:“放心吧,没人死亡。”他真诚的说,“有犯罪记录的人都去自首了,剩下的人被我安排去乡下种田了。”
“……”
虽然无语,但夏油杰也不会为他们抱不平,一旦了解到这个组织曾经做了什么、以后又会做什么,他已经失去了这种多余的同情心。
“总之。”月下未来说,“我们得到了盘星教,这样一个与天元大人密切相关、也就是与咒术界密切相关的非咒术师组织。”
夏油杰:我们?
月下未来:“正巧,我们这里有一个可以派的上用场的非咒术师组织,和一个纯粹的咒术师家族。”
夏油杰:哪来的我们?
五条悟已经快笑到椅子下面去了。
月下未来:“再过两个月禅院家和盘星教就能整合完成,到时候咒术界、非咒术界、和介于中间的盘星教将连成一个整体,这会是一套非常好用的工具,我们可以借此实现一些目标。”他说,“但还有一个困境。”
“什么?”
月下未来:“我们已经没有更多可用的人手了。”
夏油杰:“……”
月下未来:“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上头派下来的低级任务会有人为您专门接管。”
“……”
“这只是一个兼职,您如果觉得不合适,也可以随手撒手不管。”
“……”
虽然月下未来说的轻巧,但很明显,这可不是一个所谓的小“兼职”。
他一开始还以为月下未来要说什么……
比如需要人手祓除咒灵之类的。
这样的杂活就算无聊、但给朋友随手帮忙也不算什么。
但……
何止是意料之外。
纯粹的咒术师组织指的应该是禅院。
——代表咒术界的禅院,位于中间的盘星教,和位于非咒术界的黑色组织。
能同时掌控三个庞大的组织、并且在三者之间布下这样一条明晰的轨迹线,月下未来的计划如何未见全貌,但明显不是一天两天的心血来潮。
明明还只是一个少年而已,胃口和图谋都已经超越普通野心家的程度了。
夏油杰不知道悟知不知道他的小男朋友有这种本事。
不过看情况……
夏油杰将视线移到五条悟的身上,他的挚友还在懒洋洋地倚在月下未来身上,像是丝毫不知道旁边这个是何等的危险人物一样。
不,说不定他比谁都清楚才是。
五条悟甚至还在向他挑衅的挑眉。
夏油杰感到一种微妙的倒错感。
五条悟没常识也就罢了,月下未来明明看起来是正常人家养出来的孩子。
黑发少年比他矮一头,脸上还带着那种少年人特有的生嫩,他出生于普通人的世界,他理应还坐在校园里读书。
但刚刚他在这里侃侃而谈的时候,却没人会觉得他说的是谎话。
那双眼睛沉稳有力。
不是少年人的眼睛。
他既不天真也不稚嫩,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而夏油杰记得月下未来是精神系能力者。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曾亲眼见过这个少年收服禅院家的景象。
所以月下未来说的,就一定是他能做到的事情。
“你希望我做什么?”夏油杰问。
月下未来:“我需要一座咒术界和政府之间的桥梁。”
“你觉得盘星教可以?”
月下未来:“盘星教起源于对天元大人的信仰,但它的信众又都是普通人,它既不属于咒术界,也不甘心于普通人——它不是最好的选择,但一定是目前为止最合适的选择。”
“那为什么是我?”
月下未来:“您觉得自己做不到吗?”
“我不是悟,激将法对我没用。”夏油杰无视旁边挚友的抗议,沉稳的说。
月下未来:“那您是不愿意吗?”
夏油杰沉默了一瞬。
月下未来正确的切中要点了。
他的确是愿意的。
不然他听到这种荒唐的建议时就应该在第一时间拒绝了。
说到底,有哪个少年人没有个改变世界的梦想。
也许是身边跟了个大少爷的缘故,也许是因为他提前知晓了过多的未来,亦或是因为他确实存有些过于纤细的情绪。总之在来到咒术高专的这段时间,夏油杰发现自己并没有预想中的快乐。
朋友很好,咒术高专很好,生活在能理解自己的世界中真的很好。
他自身的能力在稳步增长,目前看来可能会成为史上最年轻的特级咒术师。
一切看似都很顺利。
但一旦将目光从这里移向视线之外,夏油杰却总是能注意到那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肮脏的咒灵,污浊的咒术界,混乱不明的人员配置,和腐朽衰败的权势家族。
他说服自己他能改变这一切。
他将要和悟一起发动改革。
五条悟说他们是最强。
他们什么都做得到。
但来自自幼以来的教育却则告诉夏油杰——
他做不到。
除非将这一切一把火燃尽,不然腐朽的人到哪里都是腐朽的。
咒术界这棵巨树已经从根部开始枯死了,除非培育新苗,不然砍断一棵还有一棵,永远不可能发生彻底的变革。
而从头开始培育新苗,这是未来五条悟的选择。
它哪里都好,只是太慢了。
“但做好事就是很慢的。”
夏油杰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把想法说了出来。
月下未来说:“想要养一棵树需要十年,而想要作育人材则需要一代人或者几代人的努力。”他说,“五条悟的选择是对的。”
夏油杰投降般的举举手。
月下未来避过五条悟的目光,继续对夏油杰说:“但我们未尝不能提前做一点有益的工作。”
夏油杰:“比如说?”
月下未来指指自己的太阳穴。
“我是精神系能力者这件事您应该知道?”他在夏油杰点头后继续说,“这个世界上最难改变的就是思想,对我来说却不是这样。所以现在我们得到一个作弊的机会,可以有限度的加速一棵树长成的时间。”
“我们可以在咒术界、非咒术界、和两者中间各打下一个点,最腐朽的部分就将他切掉,中间摇摆的部分就让他倾向我们,这一代人是没救了,但下一代需要一个更宽容的生活环境。”
“改变思想,网罗人才,接下来是一个人口爆炸的时代,咒灵激增、天赋者激增、咒术师极端缺乏,而小咒术师却因为生而不同而遭到更多歧视。”
“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才对?”
月下未来认真的看着面前还尚且稚嫩的咒灵操使。
“我们需要有人改变这一切。”
“而您是最合适的人选。”
……
空气短暂的陷入寂静。
这次连五条悟都没有说话。
夏油杰叹了口气。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口才这么好。”
月下未来:“您答应了?”
“不许叫我教主。”
“好的,夏油前辈。”
“不过还有个很现实的问题。”夏油杰说,“我接下来需要管理一个组织?”
“……姑且先这样。”
“……?”夏油杰暂时放过这个可疑的说法,他无奈的说,“我完全——没学过管理啊。”
说到底他只是个高一的学生而已,哪里学过这些麻烦事?
月下未来眨眼。
“哦,不用担心。”
他平静的说。
“我已经提前给您找好了老师。”
夏油:“……”
说话间远处远远传来汽车鲜明的引擎声,月下未来站起来在窗边看了眼。
“好像已经到了、”
打断他声音的是门口传来的敲门声。
家入硝子推门而入:“你们磨磨蹭蹭做什么呢?饭菜要凉了。”
夏油杰看了看月下未来,又看了看五条悟。
月下未来眨了眨眼。
五条悟一把拉住他老同学:
“硝子最近有空吗?”男孩子故作可爱的说,“未来说他有一份合适你的兼职~”
/
熊猫小姐忧虑的看了眼楼上。
夏油杰说要去叫月下未来和五条悟吃饭,结果一去不回。
家入硝子也说要去叫他们吃饭,结果仍旧一去不回。
书房连接了异世界的入口吗?
最近沉迷异世界轻小说的熊猫小姐不禁这样想。
“月下先生说让我们先吃——”禅院惠举着手机给她看。
实际上他们进门的时候已经被投喂过一些点心了,疼爱孩子的熊猫小姐总会优先照顾小孩子的感受,所以其实也不是很饿。但熊猫小姐是守规矩的大人,没有提前吃过,现在已经饿了。
太宰治在旁边支着下巴神色恹恹地看着他们,看上去已经快睡着了。
熊猫小姐把手机还给禅院惠,在刚要坐下之前……
门口传来了礼貌的敲门声。
织田作抢先一步跑去开了门。
门外是个出乎意料的人选。
今天夜色深沉,门外的男人却好像比夜色更加深重。漆黑的短发柔顺的垂在脸侧,帽檐略微压低,长风衣随着男人的动作向后垂落,男人看上去神秘而危险。
太宰治站了起来。
“森先生,你怎么突然来了。”织田作抬手打招呼。
男人一步跨进门里,摘下帽子后才发现男人其实比想象中的更加年轻,那张文学系的面容如果板起脸来看应该的确挺深沉的,就是眼睑下厚重的黑眼圈破坏了那丝危险的气质。
“没办法啊,老板太会使唤人了。”男人困乏地打了个哈欠,“看来我来的正好,拜托啦,甚尔小姐,晚饭带我一个吧——”
熊猫小姐已经热情的去厨房拿碗了。
对方好像也注意到了太宰的目光,向这边迈步走了过来。
太宰治目光复杂的看着他。
“哎呀,这就是老板家我唯一没见过的那个孩子吗?”男人半弯下身子,看上去颇为高兴的说,“你好啊,小朋友,我是森鸥外,叫我鸥外哥哥就好了。”
太宰治陷入沉默。
森鸥外,原·退役军医。
原本的时间走向中,现年26岁的他应该还沉浸在战争失利的挫败中,然后过两年会在擂钵街旁边当个穷困潦倒的地下黑医,直到他捡到自杀失败的太宰治,成为港口黑手党首领的专属医生,再过两年,刺杀原首领上位。
无论怎么看,都不该是现在这样一副……
价值高昂的腕表在半旧的衣袖中露出一角,皮带和风衣的材质价值不菲,刚才门后惊鸿一瞥的黑色汽车,怎么看都不会少于千万。
……一副有钱社畜的模样。
太宰治一言难尽的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森先生抱着碗飞快的扒拉了两口牛肉饭,然后捧着脸露出了更加一言难尽的幸福笑容。
太宰治悄悄靠近旁边的织田作。
“你认识他?”
虽然不明白太宰治为什么这么小声,但织田作还是很配合的压低了声音:“遇见过两次。”
太宰治想知道自己的记忆中为什么没有他。
“他之前来的时候你都没起床,正好错过了吧。”织田作说。
“……”
太宰看了看飞快往嘴里倒饭的男人。
“他经常过来?”
“好像是吧。”织田作说,“月下先生说他是重要的合作者、”
“合作者吗?”
男人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太宰转头看向这个和记忆中已经完全面目全非的森鸥外。
“多谢款待。”
男人拍了拍手,他嘴角还带着饭粒,不着调的样子尚且还没在印象中散去,但眯着眼睛低笑的样子却和太宰治记忆中一模一样。
“他竟然跟孩子也这么说?月下君还真是客气。”
男人动作优雅地把椅子归位,又谢过了熊猫小姐的饭菜,迈步走上了通往二楼的阶梯。
/
“叩叩。”
书房大门今天第三次被人敲响。
森医生走进房间。
月下未来坐在书房正中间,五条悟斜倚在桌子上,靠近角落的沙发上坐着夏油杰,家入硝子叼着糖靠坐在窗户上。
“哪位是我的学生?”森鸥外问。
家入硝子看向他。
“你会什么?”
森医生微笑:“医术,格斗,战争的技艺,和绝对的胜利。”
夏油杰从椅子上站起来,点了点头:“请多指教。”
森医生打量他一眼:“那另一位反转术式呢?”
月下未来:“福泽先生说他一会儿就到。”
第208章
月下未来把他从黑衣组织里拆分出来的医疗研究部拜托给了家入硝子。
他希望日后能以这里为起点,成立专属于咒术界的医疗研究中心,甚至是咒力、异能力研究中心。
当然,这并非是说现今的咒术体系中缺乏这类研究,疯子和天才哪里都有,各家族对自身术式的掌握只会越来越深入。
但很明显,依旧秉承旧制度的咒术师家族也依旧遵循着严格的保密制度,敝帚自珍是一种维系家族存亡的基础素质,并不是说这一切是错误的。只是咒术界还缺乏一个真正开放包容的研究机构,也需要一位真正开放包容的领导者来开创一个新的时代。
月下未来觉得家入硝子就很合适这个位置。
今年16岁的家入硝子被这样拜托时显得非常怔愣,就像夏油杰一样,她也没想到月下未来会有这样的野心。
而更没想到的是,少年会把这样重要的责任拜托给她。
她虽然是咒术界仅此一位的反转术式拥有者,但目前为止所做的、都仅仅是当一个时刻坐镇后方的救火队员。
这没什么不好,但救火队员也仅仅是救火队员,她所做的工作大多都只是救治躺在床上的重伤员,或者被送去重大灾难现场抢救伤员。
除此以外什么都不需要操心,也不需要去想。
大家都需要她去做一个定点NPC,不要移动是最好。
毕竟没人会指望一个奶妈去做什么除此以外的大事,不是吗?
所以突然接到这样的拜托,家入硝子很难说明当时的心情……
复杂吗?高兴吗?拥有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反转术式,又有哪个年轻人不想因此做出一番成就呢?
月下未来对她说:“您应该有更大的成就。”
家入硝子答应了。
/
“估计夜蛾校长这次会非常头疼吧?”月下未来说。
“唉?”五条悟从桌子上抬起头,“为什么?”
月下未来托着下巴:“因为我把他心爱的学生给拐跑了?”
餐桌旁边,家入硝子和与谢野晶子好像在小声说着什么。
福泽谕吉考虑的很周全,担心男人和女孩子不好沟通,还把与谢野带了过来,正巧两人的能力又都是治愈系,非常有有共同话题,看起来相处的很融洽。
五条悟眨眨眼:“什么被拐走,我是自愿跟你走的啦。”
月下未来哭笑不得。
“不是在说悟啦。”
“不是吗?”
“不是哦。”
五条悟把墨镜微微往下拉了一点,露出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他眨眨眼,霜色的睫毛就像是落满了光,男孩子拉长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不是吗——?”
月下未来无奈:“……是,是我把悟给拐走的。”
五条悟高兴的笑起来。
视线扫过这边的家入硝子没眼看的别过头去。
不过不算开玩笑的部分,月下未来确实是打算去跟东京咒高的校长做一次正式的沟通。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的学业部分不用他多管闲事,两边的学习本身就是不重叠的,只要当事人没问题,完全可以兼顾得过来。
他说的是工作部分。
如果咒术界——盘星教——非咒术界这个链条能够顺利完成,可以预想的是,接下来几年一定会有比往年大量的多的学生入学咒术高专,京都校一般不会接收非家传术师外的咒术师,所以压力只会给到东京咒高,而夜蛾正道是板上钉钉的下任校长……
也就是说,就算被骂也好,月下未来需要提前说服他做好准备。
/
不出所料的,夜蛾正道没有骂他异想天开。
他相信了月下未来的说辞,甚至没有怪他拐跑了自己的学生,像是铁塔般的男人只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倾听着这荒唐的念头,一如既往的去相信了他。
即便月下未来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学生了。
但与此同时,夜蛾正道也提出了一个问题:
“你的目的是什么?”
“什么?”
“你自身的目的是什么?”男人耐心的重复。
月下未来愣了下:“就像刚刚说的那样……培育更多人才?”
“不对,那是咒术高专的目的。”
“……建设咒术界?”
“也不对,那是计划的目的。”
“那、”
男人沉声打断他:“我刚刚听你说了很多,咒术界也好,非咒术界也好,你是个很了不起的孩子,比无能的大人们要做到更多,我在你的计划里听到了一种切实可行的东西,你注定要比我们走的更远……”
月下未来不自然的蜷缩了下手指。
夜蛾正道严肃、但真诚的看着他:“我在这个计划里看到了很多,很多人都在这个计划里拥有自己的位置,或是渴望或是职责,他们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但你呢?”
他问:“名为月下未来的那个人,想在这里得到什么呢?”
空气陷入沉默。
月下未来站在夜蛾正道的面前,两人一站一坐,在昏暗的道场中相对而立。
五条悟还等在门外。
夜蛾正道不是夏油杰,正值壮年的教师经验丰富,转移话题在此时并不适用,用世界和平这种东西来搪塞过去也是绝对行不通的。
月下未来有点为难。
“这很重要吗?”
夜蛾正道:“作为一个老师,你让我把珍贵的学生交给你,总要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
他说的很有道理,月下未来也不想对他曾经的校长说谎。
但。
月下未来要怎么跟他说,他做的一切确实是没什么目的呢?
——因为有人这样托付他,所以就这样做了。
对于一个老师、一个学校的校长来说,这是绝对无法被认同的理由吧。
月下未来舔了舔嘴唇。
“我希望……”
少年嘴型一张一合,夜蛾正道睁大眼睛。
“……我希望就算是咒术师,也能按时休假和下班。”
月下未来说。
“享受人生,平安归来。”
少年认真的说:“无论是谁。”
/
“这就有点离谱了。”夏油杰说。
五条悟哼哼两声。
“认真的吗?”
“未来是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对夜蛾说谎的。”
“不是,我是说你是认真的吗?”
夏油杰今天回学校上课,然后就被他小伙伴拉住闲聊,此时他瞪大了眼睛看着五条悟。
“你说月下做出这种横跨咒术两界、搞不好要牵涉上千万人的大计划,就只是为了能让你按时下班?”
五条悟顿了下:“是吧,你也觉得有点过分是吧,未来那家伙、这么努力竟然只是为了五条老师、”
“你在说什么鬼话?”夏油杰蹙眉,“你不就是五……条……”
夏油杰突然明白了过来,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小伙伴。
“哇——”
“没有。”
“不得了……”
“没有!”
“悟你完了啊。”
“——都说了没有吃醋!”
夏油杰无辜的举了举手:“我还什么都没说。”
五条悟郁闷的把下巴抵在拳头上。
夏油杰好笑,拿脚戳他:“不过你是不是太自恋了?”他说,“月下也不一定就是在说你。”
五条悟啪地把脑袋转过来,表情很严肃:“不然他还能是在说谁?”
“为全体咒术师谋福祉?”夏油杰乱猜。
五条悟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的,两秒后定格在“不可能”中。
“只有杰才会找这种恶心吧啦的借口吧。”
他斩钉截铁的说:“我了解未来,他是不可能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行动的。”
夏油杰额头青筋绷起:“你们才认识多久?你了解他多少、”
五条悟看过来的神色中混杂了怜悯和得意。
“杰不懂啦。”
“……”
夏油杰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能按捺下心中的杀意,和他唯一的挚友在操场上进行了一场小规模的室外斗殴。
三分钟后,两人看着被砸穿的围墙一起叹气。
远远看见夜蛾正道的身影带着怒火向这边走来,但因为校长旁边还跟着月下未来,于是本来应该快快溜走的五条悟站在操场上一动不动。
夏油杰很讲义气的也没动。
“刚刚哪些话不要跟未来讲。”五条悟小幅度蠕动着嘴唇。
夏油杰也小声说:“哪些?你傻乎乎吃醋的那些?”
“要继续打吗?”
“告诉他不是正好?估计月下还会高兴的安慰你。”
五条悟好像还真的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纠结的停顿了一下。
夏油杰难以置信的看他。
“不要。”五条悟说,“太丢脸了,跟帅气的我形象不符。”
夏油杰好像牙疼似的咧了下嘴。
月下未来和夜蛾正道慢慢走近了,少年向这边挥了挥手,五条悟很积极的迎上前去。
夏油杰走在最后,说话的声音正好只有五条悟能听见:
“说起来。”他说,“如果这是真的的话——为了能让一个特级咒术师按时下班而发动了变革——听起来月下像是什么古代王朝的昏君一样。”
五条悟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夏油杰:“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想到杰偶尔也会说些好听话嘛。”
“……?”
五条悟看上去心情很好的吹口哨。
“……”
第209章
夜蛾正道把夏油杰领走了,于是倒塌的围墙前面只剩下了月下未来和五条悟。
组织这边前几日有几位重要角色在东京新宿这边失踪,因为疑似牵扯进了诅咒师,系统代他向五条悟下了委托。
“走吧。”五条悟伸手去拉月下未来的手。
月下未来一边被拉着向前走一边回头看了看:“夏油前辈不要紧吗?”
“不要紧啦。”
“但夜蛾校长看上去很生气。”
五条悟:“只是五千字的检讨而已。”
“……”
“不要紧啦,这里就交给杰?”五条悟俏皮的向他眨眼,“我们去玩?”
月下未来看上去有点迟疑,但五条悟用期待的目光看向他,那双不可思议的眼睛仿佛承装了整个秋日的天空,于是月下未来也渐渐放下了担忧。
“嗯。”
相连的手传递着温度。
月下未来轻轻晃了晃手臂。
他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五条悟想。
他的恋人好像总能很轻易的高兴起来。
少年之前那副冷漠的、严肃的、神秘的、高深莫测的样子已经完全不见了,月下未来看上去终于符合了他的年纪,少年在五条悟的视线中露出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深蓝的眼睛亮亮的。
他在看着他,且只看着他。
于是五条悟的心情也飞扬了起来,他凑上去黏黏糊糊的索要了一个吻,两人拉着手走在长长的坡道上,五条悟将刚刚发生的对话告诉了月下未来。
“未来是昏君的话,那我就是邻国的王子了吧。”
月下未来失笑:“为什么是王子?”
“这样我就可以骑着恶龙去拯救你了啊。”五条悟说。
月下未来还是笑,天知道五条悟又是从哪里东拼西凑来的剧情。
“不过未来究竟是怎么想的呢?”五条悟问,“就像杰说的,为了大义?”他说,“还是为了我?”
月下未来看他,虽然五条悟嘴上说的轻松,但那双眸子却在挺认真的盯着他看。
两人视线相撞,五条悟好像有点害羞那样视线晃动了下,他像是想移开视线,下一秒又不服气一样的直直看了过来。
“是为了我自己吧。”月下未来说。
然后他就被不满的大猫叼住了侧颈的皮肤。
因为太可爱了,月下未来忍不住又要笑,他推推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五条悟从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咕哝声。
这下就真像一只大猫了。
“是真的啦,我只是为了自己而行动。”月下未来说,“只是恰巧,悟也包含在这个目标之内?”
“真的?”
“悟要总是加班的话就没空出去玩了嘛。”月下未来小声说,“而且我也会担心啊。”
“那直接说为了我不就好了。”五条悟鼓起脸颊,“未来真的太不坦率了吧?”
月下未来轻轻的笑:“对不起啦。”
“勉强原谅你。”
月下未来:“悟不会觉得这个目标太不起眼了吗?”
“或者说是相当了不起才对吧。”
“我还以为绝对要被夜蛾老师当成是怪人了。”
“那的确还挺怪的。”五条悟说,“夜蛾知道我们的关系哦。”他补充,“也知道我马上就要晋级到特级了。”
月下未来睁大眼睛。
“为了不让亲爱的男朋友陷入可怕的社畜生涯,所以今日月下先生就要重整咒术界——”五条悟笑起来,“夜蛾心里会怎么想呢?估计会很吃惊吧。”
“提前一年就开始准备一个计划,提前十年就开始筹备一个世界……”
“该说可怕呢?还是该说你认真过头呢?”
“真不得了呢,未来……”
两人短暂停留在泛黄的树荫下,蓝眼睛的神子捧起恋人的脸。
“就这么喜欢我吗?嗯?”
黑发少年小声嗫喏了些什么,显得高兴又不好意思。
他想说这其实都是其他合作者的功劳,想说这其实不全是为了悟……但五条悟碰了碰他的嘴唇,于是月下未来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被很认真的夸奖了,所以就不想把这样珍贵的礼物分给别人了。
两人在树荫下喁喁私语。
月下未来用手指遮住微凉的风,克制的回应了恋人的吻。
/
新宿街头还是和以往一样热闹。
月下未来站在警戒线后面等五条悟出来。
虽然委托人是他,但论找人来说他实在是没什么心得,六眼可以观察到咒力的流动,五条悟比看上去要细心很多。
视线漫无目的的落在人们的肩上。
月下未来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之前曾被乱步误认为是凶手的女孩看上去已经恢复了健康,她站在同伴身边,同时也看到了月下未来。
女孩隔着人群向这边招手,风吹起女孩额前的刘海,曾经被绷带包裹的额头上看不出一丝伤痕。
“未来喜欢这种类型吗?”
尖尖的下巴抵在他头顶上。
月下未来伸长手臂,好笑的揉了揉五条悟的脑袋,在他凑过来的时候又亲了亲他的额头。
“工作完成了?”
“当然啦。”
“等下有时间吗?”
“约会?”
“不是啦。”月下未来在五条悟谴责的目光中笑了笑,“跟我去见一个人?”
说话间有穿黑衣的男人和辅助监督逐渐从两人身后走出来。
那几个失踪的倒霉蛋也同样搀扶着走出小巷。
大家看到站在前面的白发高中生,纷纷向那边投入了崇敬的视线。
五条悟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两栋楼高的可怕敌人,这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原来这就是咒术师吗?
简直强到一种非人的程度。
不知是哪位辅助监督多管闲事,在等待的闲暇被拜托买了束花,被救出来的小姑娘捧着一束巨大的玫瑰站在两位咒术师面前。
她左看看右看看,可能是五条悟的身高和墨镜看起来确实比较有压迫感,小姑娘犹豫了两秒,把花束塞给月下未来转身就跑。
五条悟:……?
月下未来笑出声。
五条悟简直难以置信,还有人当面挖墙脚的?
“啾啾啾啾。”
在月下未来配合五条悟展示主权的时候,感觉好像有窥伺的目光在人群中一闪而过,但当月下未来再去看的时候,却只剩下了涌动的人头。
“啾。”
他垂下眸子,在满面通红的感谢人面前,主动亲吻了他不满的大猫。
/
与此同时,太宰治看着身后飞快消失的视线,有些烦恼的叹了口气。
侦探都这么烦人的吗?
自从那起抢劫犯事件之后,太宰治就发现自己被盯住了。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不知道被叮嘱了什么,虽然没跑来质问他那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总会若有所思的看向这边。
他看的很有技巧,可能对普通小孩来说难以察觉,但太宰治……对于个时刻遭受暗杀威胁的黑手党首领来说,工藤新一观察的目光就像是黑暗中的火炬一样引人瞩目。
太烦人了。
他们还是同班,就算在其他时候能轻易甩脱,但上课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办法。
甩又甩不掉,讲也讲不通。
毕竟对面只是一个八岁的小鬼,难道还要为此动用黑手党的手段来恐吓他吗?
太宰治应付了第28个来关心他脸上的绷带是不是受伤了的好心同学,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
他到底为什么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继续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来上学呢……
记忆在短暂的混乱之后,他还是想起来了关于月下未来的事。
在那个所谓的系统空间中发生的事,初始就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迷雾,像是信号不好的电视频道,中间被系统阻隔。
必须有强烈的欲求,才能拨开那层纸。
他记起来了那些荒唐的对话,记起来了那本书,关于织田作的记忆、酒吧里的对话、狂妄的月下未来、和不幸的救世主。
全都记起来了。
他大体能猜到月下未来都做了什么。
——拯救世界、翻转了崩溃的时间、让一个宇宙延续、甚至补全了那枚脆弱的蛋壳。
不得不说就算是太宰治也吃了一惊。
月下未来只是一个二级咒术师,在某些大人物看来不起眼的简直像是路边的石头,他甚至早早的死去了,散发出来的光辉可能比萤火还要弱小。
但却做到了所有人都没能做到的事。
这是一个奇迹。
比月下未来强大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但只有他成功拯救了世界。
就像他的名字那样,带来了未来。
……
而更令人吃惊的是,他还活着。
太宰治淡淡的想。
以毁灭来拯救了一切的救世主,现在又想做什么呢?
……
放学了。
黑发的男孩收起课桌上的东西,抱着书本离开教学楼。
昏黄的夕阳中,远远的就看到了织田作的身影,但他却没像往常那样发现太宰治。
“这位小哥,要来尝尝新鲜的杨桃吗?”
有陌生人的声音远远传来。
太宰治靠近之后才发现,织田作原来是被一个怪人给缠上了。
怪人看不太清面容,白色的兜帽挡住了他大半张脸,看身形大概是个男人,有白色的长发从肩膀上垂下,男人身上穿着年代不明的宽大长袍,好似恳切的拉着织田作的双手,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
路过的小学生纷纷绕开了这两个人,太宰治远远的好像看见学校保安往这边过来了。
织田作神情安定而迷茫,好像心神早已飞出了地球。
在那两人面前摆着一筐橙黄色的水果。
有红色牌子写着四个大字:
——杨桃滞销。
第210章
怪人自称梅林,是个远道而来的魔术师。
织田作很困惑:“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卖杨桃呢?”
“一半的原因是受人之托。”
“另一半呢?”
梅林很老实:“等待一个故事的Happy End。”
“看热闹?”
“哈哈哈也是啦。”
“那个故事有意思吗?”
“结局令人扑朔迷离。”
“不是Happy End?”
“我希望是这样,但两位主人公都不是我能控制的人嘛。”
织田作其实不太懂这些,但笔下的主人公不受控制这点他倒是听说过,作家好像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于是他当做习以为常那样点了点头。
“那还真是麻烦。”
“就是啊。”怪人由衷的叹息着,“苦味儿的梦境我已经尝的够多了,什么时候能有真正甜甜的给我尝一口。”
……
织田作最终还是捎了一袋杨桃回家。
橙黄色的果实沉甸甸的堆积在塑料袋里,从他的手上,又被递到熊猫小姐的手上。
饱满的水果被清洗干净,带着晶莹的水珠落在篮子里。
门开了又关,一只手随意地拿起它咬了一口。
“好——酸!”
五条悟吐着舌头“呸”了一下,月下未来好笑的把手边的一小碟白糖推到他身边。
熊猫小姐早就为家里唯一的大甜党准备好了合适的蘸料,但谁让五条悟好奇心重呢,他想都没想就咬下去了。
五条悟委屈巴巴的过来索要了一个吻,然后又去跟这个看上去很像是星星的水果战斗。
果然,蘸上白糖之后就好多了。
酸甜的口感看上去还挺讨神子喜欢的。
门口传来汽车的哔叭声,幼稚园的校车路过窗边,没一会儿禅院惠也推门进来了,小小的男孩路过餐桌,被五条悟随手塞了颗新鲜的杨桃。
禅院惠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里的杨桃。
男孩谨慎的咬了一口。
禅院惠被酸的皱起了脸。
五条悟趴在桌子上,肩膀一耸一耸的,被禅院惠控诉的目光戳破后干脆嚣张的笑出声,月下未来无奈地往小孩手里塞了颗糖。
“是织田作买的啦。”
男孩的目光投向织田作的时候,却不由自主的被旁边的太宰治吸引了。
“你的伤还没好吗?”禅院惠问道。
太宰治眨眼:“我没有受伤啊。”
禅院惠:“?”
太宰治无辜的回望。
也不怪禅院惠有这样的疑问,现在无论谁看太宰治估计都会有这样的疑惑。
一截雪白的绷带从深色的领口中向外延伸,半截绷带缠住了他的左眼,袖口也有绷带,脚踝好像也有,男孩本身长相非常可爱,但这样打扮下来只会让人觉得他命不久矣。
禅院惠努力回想了下,变化好像是在上周开始的。
先是袖口,然后是领口,最后是眼睛,代表伤痕的绷带一点点的覆盖住男孩的身体……
就像是一个茧,慢慢隔绝了内外。
禅院惠本能的觉得这不是一件可以随意指手画脚的事,看着绷带下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的男孩,好像疑问本身就是一种冒犯,于是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觉得最可靠的月下未来,希望大人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于是月下未来摸了摸他的头。
“这是太宰的爱好。”少年温和的说,“就像惠喜欢动物那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惠和太宰一起看着这边。
月下未来说:“惠是个会关心他人的好孩子,这很好,但如果是别人的爱好,就随他去吧。”
禅院惠乖巧的点了点头。
太宰治看着那边,却突然提问:“月下先生的爱好是什么啊?”
月下未来与他四目相对:“没什么特别的、”
“总不能是捡小孩回家?”
“不是。”
“那、”
“这个我知道——”五条悟插话,他不知何时也看向了这边,湛蓝的眸子像是晴空下的冰面,“未来爱好我。”他理所当然的说。
“这样啊。”太宰治轻声说,“那我就理解了。”
月下未来:“……”
禅院惠:“……?”
远处的熊猫小姐退后一步,想是不是等下再来比较好。
/
“叩叩。”
“进。”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小巧的影子落在了地上,月下未来抬头看去,是太宰治。
此时男孩没有穿睡衣,仍旧穿着可以随时外出的服装,黑色的外衣披在肩上,蓬松的黑发中胡乱缠绕着白色的绷带。
男孩的脸隐藏在阴影中,纤细的身形看上去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跑。
跟半小时前在餐桌旁坐着的那个孩子相比,好像有什么改变了。
异质的氛围围绕着男孩,好像唯有那一块空间被切割了出来*,有什么压抑的、冰冷的东西在黑暗中涌动。
然后声音响起。
“你违背了我们的约定。”
太宰治说。
“救世主——月下未来先生,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书房此时只有月下未来一个人,少年坐在书桌后面、像是早有预料那般静静的看着他。
太宰治一步迈出阴影,他脸上的神情在暖色的灯光中清晰了起来。
他看着月下未来,用那种疲倦的、淡漠的、冷酷的、仿佛千年前的仙人那样的神色、毫无感情的看着月下未来。
那不是孩子的目光。
是港.黑首领太宰治的目光。
月下未来:“这是我们第一次在现实中见面吧。”
太宰治不答。
“能问下您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吗?”
“一周前。”
“您果然还是碰到了『书』。”
“你看起来猜到了?”
月下未来点头:“只是一点预感。”
一声微弱的猫叫响起,毛色雪白的猫咪从窗台上跳下来,它有着金色的眼睛和雪色的皮毛,步伐轻盈地围着太宰治绕了一圈。
“它是谁?”
“它是『书』。”
月下未来轻声回答了太宰治的提问,又转而向白猫提出问题。
“我记得系统说时间重启后没人可以恢复记忆……它骗了我?”
【不。】
猫咪的声音好像是直接从大脑中传出来,它确保两人都听到了它的声音。
【这确实是真正的时间逆转,系统没有骗您,对人类来说,没有经历过的事的确是不可能想起来的。】
【但这只是对人类来说。】
【就像您明明同样回到了过去。】
【您有没有考虑过,您为什么会保留记忆?】
……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
和刚刚得知太宰治回归不同,冷静不在,他的内心几乎在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好像明白了书想要表达的东西。
……他的确没想过。
……没想过月下未来为什么会记得一切。
这是一个恐怖的猜想,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下意识忽略了这点。
因为……
“因为系统、或者说『书』保留了一切记忆。”太宰治说,“所以曾经成为宿主的我们,也存有了保留记忆的机会。”
“关键在于『书』。”
“对。”
“所以所有的宿主都有可能恢复记忆。”
“对。”
“所以……”月下未来喃喃,声音越来越小,“……那个人也可能会恢复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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