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大冬天在俄罗斯吃冰激凌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尤其是身边有那么五六七八个异国异能力者围观的情况下。
他们没在北国待多久,第三天就坐上了通往法国的飞机。
——今年的花样滑冰欧洲锦标赛在法国城市里昂举办。
正式开赛是在1月12日,选手要提前两天到场,再加一天落地的缓冲,于是胜生勇利要到9号才能到。
“抱歉啊未来,没想到竟然是你们先到。”
“没关系,嗯,嗯,我知道,我们准备在这边玩两天。”月下未来低声对电话那头的胜生勇利说,“9号汇合吧,我们等你过来。”
挂了电话,月下未来站在原地犹豫了两秒,他们此时在里昂国际机场的外面,在那个仿若骨骼般单体排列的伞形建筑下面——他们在等待法国官方派来的“导游”兼“保镖”。
当然,这其中应该也有监视的意味,毕竟五条悟刚在俄罗斯大闹一场。
而五条悟站在他旁边,看上去正在对耳机对面的人说着什么。
他像是没注意到月下未来投来的目光,也没像往常那样黏人的抱过来。
最近很忙吗?
月下未来想。
五条悟也有五条悟需要完成的工作。
纯白的发丝在夕阳中染上了温暖的颜色,少年的侧脸看起来锋锐又充满朝气,他不知何时换回了黑色的眼罩,在这样面色淡然又漫不经心的向对面说着什么的时候,看上去无限趋近于那个未来的最强咒术师。
可能是有些过分引人注目了。
路过的旅人频频向这边投来目光。
五条悟显然不在乎这些。
月下未来也不在乎。
他只是在想……
悟果然是生气了吗?
他们今天甚至都没有牵手。
因为他没能及时解释遗忘药水这件事?
但……
月下未来有些迷茫。
五条悟是会为这种事生气的人吗?
……
果然是他想太多了吧?
月下未来试图把思绪转到工作上去,但几次都失败了。
无论如何都很在意。
银色的锁链闪烁着斑斓的光,月下未来看了看五条悟,在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最强咒术师的小半个侧脸,看不清他的表情。
月下又看了看。
他尝试着主动勾了勾五条悟的指尖。
五条悟好像没有察觉。
月下克制的从恋人脸上收回目光,正好错过了五条悟翘起来的嘴角。
他不擅长引人注目。
在月下未来第二次尝试之前,前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呀,你们好啊。”那是一个青年男性仿若唱歌一样的声音,“你们就是我们的任务目标?是叫……五条悟?”
月下未来抬起头,面前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身姿高挑、穿着厚重、头上戴着白色的兔毛耳罩、看起来好像格外怕冷的黑发青年。另一个是戴着黑帽子,仿若舞剧演员或北欧神明一样的金发青年。
两人好像完全没把月下未来放在眼里一般、只注视着五条悟一个人。
异能力者。
而且是顶尖的异能力者。
他们应该就是月下和五条在等的人——魏尔伦手上还拿着写有两个人名字的纸牌。
月下未来只认识后者:保尔·魏尔伦。
——中原中也的哥哥,来自法国的异能力者。
时间重启前他们有过两次短暂的合作,这是个实力很强,但捉摸不透的人。
而前者。
“阿蒂尔·兰波。”五条悟一边拉住月下未来的手,一边格外冷淡的说,“你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在横滨吗?什么时候回法国了?”
“我们见过吗?”男人向这边投射出有些阴郁的目光。
五条悟耸肩。
他们当然没见过。
在正常的时间线上,这个时期的五条悟还只是个有点特殊的高中生,兰波是个失忆的职业间谍,哪有什么联系。
不过往后几年就说不准了。
阿蒂尔·兰波——当时失忆的他在横滨化名兰堂加入了港口黑手党,并七年后成为森鸥外一派的高层,也因此和五条悟有了点工作上的浅薄交集。
大概就是商店推销员和比较熟悉的顾客那样的程度吧——说不上多热络的黑手党高级成员和眼高于顶的最强咒术师。
关于这两人的情报五条悟还是在系统里看到的。
阿蒂尔·兰波,其真实身份为法国谍报人员,有传闻说是最年轻的超越者。而魏尔伦是他的搭档,后世号称“暗杀之王”的异能力者。
在从现在往前推两年,两人秘密潜入日本时、遇到了当时还是个实验体的中原中也,兰波希望将中原中也带回法国,而魏尔伦确认中原中也是自己的兄弟,希望能独自带走他。两人意见不和大打出手,兰波被魏尔伦背叛,然后濒死之际失忆,七年后死亡。
他死亡一年后,魏尔伦再次来到横滨想带走中原中也,失败,濒死时反而被兰波留下的后手拯救。再后来,他自愿被□□幽禁,直到中原中也上位。
然后兰波这位“复活的死人”这样对五条悟说:“既然你知道我现在‘应该’在横滨,说明你是知情人。”他用肯定的语气说出疑问句,“你也接到了短信?”
“什么短信?”
“别装傻,你刚刚不就告诉我了。况且我看到过你的战斗,有这样的实力你过去不可能在国际上籍籍无名。”
五条悟发出一声嗤笑。
兰波眼神像是北□□利的雪,执拗的可怕:“你一定知道什么——告诉我,那是真实的吗?那封短信诉说的是真实的未来吗?毁灭世界的是谁,救世主又是谁,那可怕一切将会发生吗——?”
“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个?”
“你没必要、”
“不说实话我可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哦。”
兰波凝固了,他看起来在权衡利弊,但五条悟可不想等。
“你真的在乎未来发生了什么吗?”
他说。
“难以忍受自己和最亲近的人相互误解、相互残杀、最终一个带着杀死朋友的误解死去,另一个人带着永不磨灭的愧疚成为港.黑的狗?”五条悟笑了一下,“你只是想确认这个吧——”
“……”
“是不能接受死在异国他乡的未来?还是不能接受自身的善意直到死亡都被误解?”
“……”
“哦对,你失忆了。”五条悟漫不经心的说,“那你想起来这家伙曾经背叛了你吗?”他指向魏尔伦。
兰波神情沉黯,神情有一瞬间像是被雨打湿的柴薪。
在五条悟面前,曾经互为搭档的两人明明站的很近,却相互瞥开了目光。
魏尔伦上前一步。
“你果然是知情者。”他用若无其事的声音说,“我们只是想要知道真相。”
五条悟看着他:“这重要吗?”
“重要。”
魏尔伦用那种缥缈到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他,神情中却带着股说不清的忧郁。
“你是不会明白的吧。”
他笃定。
“像是永远独自飞行的小行星,带着永远也不会被人理解的独孤。我为排解这样的孤独背叛了最重要的人,却在那个预言中被那人所拯救——就像是一场荒诞无稽的滑稽剧,太讽刺了,不可能吧,头脑中满是这种想法。”
“但即便如此也想知道——”
“——想知道这份拯救到底是真实的呢?还是另一场虚幻的梦?”
魏尔伦对逐渐沉默的五条悟说。
“你不是那个背叛的人,也不是那个拯救的人,你没有经历过杀死恋人的痛苦,你也不曾被人遗忘……”
“你什么都不知道。”
青年的声音静静在夕阳的余晖中流动,像是一种祷告又像是灵魂的回响,兰波神情微动,第一次看向魏尔伦,他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五条悟打断他的话——
“你说谁不知道?”
咒术师忍耐的说。
黑色的布料绷在五条悟白皙的面庞上,勾勒出眉骨清晰明了的棱角。他攥紧月下未来的手,甚至面无表情的又重复了一遍。
“喋喋不休喋喋不休——有完没完?”
这下谁都能看出他心情很差了。
在这个难得温暖的冬日暖阳中,五条悟的声音却呈现出一种格外阴森的语调:“想要知道真相是吧,那就来交换吧。”
对面的两人回以不明所以的目光。
五条悟:“你们想知道那个短信中预知的未来是真是假吧?”
他说。
“这是很重要的情报啊?怎么能轻易告诉你们。为了得到答案自然要付出应有的代价,你们是最了解这点的不是吗?”
兰波和魏尔伦都曾是顶级的谍报员。
五条悟:“来,做出决定吧。”
兰波:“什么?”
五条悟:“是放弃,还是支付代价——”
魏尔伦:“代价?”
五条悟:“跟我打一场。”
“你们赢了自然能知道一切,输了我也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他冷冰冰的勾动嘴角,“反正也不会死,怎么样?很划算吧?”
/
划算个——
如果让俄罗斯的异能力者来说的话估计后半句话就都要消音了。
但兰波和魏尔伦还什么都不知道。
就算是不为情报,被挑衅到这份上了,身为顶级异能力者的两人也不可能再说出拒绝的话了。
然后他们就打了一场。
不过在月下未来看来,五条悟从一开始就是单纯的想打人而已。
他大概是生气了。
或者可以把“大概”去掉,五条悟就是生气了。
从两天前就在生气了,在等待有人来安慰自己,差点被遗忘的事也是,五条悟在等月下未来给他一个解释——
像是在撒娇一样等待着他的声音。
月下尝试着再一次组织语言。
想要回应这个人。
但说什么才能让五条悟高兴起来呢?
月下未来有点高兴又有点心酸的想。
而悟大概是不愿意真的对他生气的。
于是撞上来的两位异能力者就倒霉了。
这话的意思不是说兰波和魏尔伦很弱,正因为他们很强,所以五条悟兴奋起来了。
这是个糟糕的信号。
就像猫咪兴奋起来会不自觉亮出爪子,这意味着这场战斗不会像预想的那样轻易结束了。
黑红色的异能方块和重力波层层铺开在地面与天空上,五条悟手中不断绽放出璀璨且致命的蓝色烟花。
冲击波让大地呈现出圆形的龟裂,无数草木碎石翻滚着腾空,月下未来站在五条悟身后,举手凝固了向这边冲来的男人。
只是一瞬间的凝固就足够致命。
“你在看哪里啊——!”
五条悟配合月下用力将魏尔伦从空中踹下去。
月下未来凌空站在被凝固的风中。
世界像是个上下颠倒的方块盒子,无数空间方块层层封锁着肉眼可见的空间。
经过一段时间的配合,锁链已经不会是他们之间的阻碍。对面的搭档也很快反应过来月下未来其实并不好捏,攻击他必然会招致更猛烈的回击。
兰波和魏尔伦很强。
但五条悟要更加凶猛。
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暴烈,仿若天地都要在这种威势中让步,当咒术师一击撕裂薄雾氤氲的天空时,异能力者的两人迫不得已的开始相互配合。
原本横亘在双方中间的冰层终于开始慢慢溶解。
在名为“五条悟”的威胁下——
兰波心中的毛线团名为“背叛”,而魏尔伦心中的阻碍名为“理解”,但在此时此刻,在酷烈的战斗和死亡的威胁下,这一切好像都不再重要。
……
“悟还在生气吗?”
“还在生气哦。”
月下未来笑着摸摸他的后颈,五条悟就乖乖低下头来给他摸。
战斗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毕竟法国官方也没想到派出的“向导”会变成这个样子,在四人打到中途的时候就有人向上通报,然后又是官方介入的那一套。
不过大概是多少活动了一下,战斗之后的最强咒术师看起来异常的神清气爽。
白色的发丝被黏在皮肤上,汗津津的身体抱着反而会很温暖。
月下未来思考着要怎么说。
“遗忘药水,我没想过要喝哦。”
“我知道。”
“我从来没想过要忘记悟。”
“我知道。”
“时间重启之前的记忆也是,我从来没想要遗忘过。”
五条悟顿了下,更紧的抱住他:“我知道。”
月下未来笑眯眯的把下巴放在恋人的肩膀上。
“未来。”
“嗯?”
“只有你一个人记得一切的时候,会觉得痛苦吗?”
月下未来的呼吸轻轻的,没有说话。
“会吗?”
“不会。”
“真的?”
“嗯。”月下未来说,“记忆里有很多好事,有你在,不会觉得痛苦,只是……”
“只是?”
“会有一点寂寞。”
“是吗。”
“只有一点点。”
月下未来强调着说,他收紧手臂,静静感受着这个拥抱。
他们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能通过呼吸和温度来感受对方的存在。
心脏一声声跳动着。
咚咚,咚咚。
他们想要的不多,五条悟害怕的也从来不是隐瞒和欺骗。
——只要你在这里就好。
两人的心这样说。
电梯一层层上升,异国的风景在一层层落下。
“悟还在生气吗?”
“未来要哄我吗?”
“听说这个酒店的高层有室内泳池。”
“在诱惑我?”
“要一起去玩吗?”
“要。”
第242章
“我有一瞬觉得那家伙说的也许是对的。”
五条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可能确实不能理解一些事……”
语句的尾音消失在唇齿间,在镜子的倒影中,等在更衣室外面的月下未来微微抬头:“悟你说了什么吗?”
“不,没什么。”五条悟大声说,“你在看什么?”
“琴酒来消息说已经平安到日本了,费奥多尔和果戈里还没有醒……”
清亮的声音在耳边流淌,五条悟一边应答一边从镜子里观察着门外的人。
月下未来在低头查看着系统屏幕上的消息,无数字流在屏幕上飞速划下,系统屏幕在他面前一分为三,少年的侧脸冷淡且无感情,像是什么坚硬的机械。
强烈的顶光从头顶打下来,仿佛有一层薄薄的雪落在少年头顶。
仅仅与他对话的声音还保留着一丝温情。
五条悟抬手解开扣子,衬衣从肩膀处滑落,一条细细的锁链穿过黑暗穿过光,半只衣袖被迫与它相连,他拉起那截金属——之前的卡片依旧持续作用在锁链的中端——于是衣服开始向另一侧滑落。
金属泛起哗啦的声响,五条悟将衣袖从锁链上取下来,强烈的白炽光打在银色的金属上,漾出一道又一道明亮的波光。
更衣室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于是这样原本细微的声音就存在感就太高了。
锁链绷紧的时候另一端也能感受到拉力,未来却并没有回头的打算。
他有些不自在的用右手捏住了手铐前端,但只按住一头却难以影响绳子的晃动,于是锁链在半空中荡啊荡,他将手藏在身后,只得换了另一只手去操作屏幕。
但左手上也有很让人分心的东西。
——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光中折射出彩色的虹光。
其存在感也很高。
五条悟感兴趣的看着镜子中的景象。
白色光标在对话框中迟迟未动,月下未来好像产生了些许的迟疑。他微微侧过头,好像想要确认五条悟的视线落点,咒术师若无其事的对着镜子整理衣着,却发现未来在视线触及到这边之前就收了回去。
未来的耳根泛起了微微的红。
五条悟勾起嘴角。
他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现,仅在视线余光中悄声观察,灯光照得室内一片雪白,月下未来掩饰般的抬手——
——柔软的嘴唇和矿石表面一触即离。
未来亲了亲戒指。
他看起来很高兴。
黑色头发的少年继续敲打着屏幕,这次却连指尖向下按压的力气都好像放轻了一点。
“这也太可爱了吧。”
五条悟从喉咙里咕哝着叹息。
“什么?”月下未来回头,却正好撞上五条悟的视线,咒术师拉开帘子走出来,白炽的光落在肌理分明的肩膀上。
五条悟抬头看向月下,蓝眼睛毫无遮挡,于是在月下未来眼里,五条悟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
“啊,脸红了。”
五条悟的视线中带上了笑意。
“不是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吗?怎么还会害羞。”
“没、”
“什么?”
“……没有害羞。”
五条悟笑着碰了碰另一人隐隐发烫的脸颊,月下未来僵在原地眼也不敢眨,明明害羞到连脖子都红了,脸上却硬要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未来也太可爱了吧。”五条悟小声咕哝。
“这次我听清了哦。”
于是五条悟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月下未来挡着脸颊转过头去。
最强笑嘻嘻的推他肩膀:“走啦——”
“啊,上衣、”
“谁去泳池还要穿上衣~”
月下未来穿了上衣。
“啊,还是说想要男友衬衫?”五条悟故意在他耳边小声说,“求我的话也不是不行。”
月下未来一败涂地。
/
深夜的泳池竟然并非空无一人,有两三个男女坐在角落的休闲区窃窃私语,酒店的装饰古典而华贵,五条悟和月下未来推门进去,巨大的落地窗将整个城市收入眼底。
今天的月亮好像格外的大。
泳池并不深,在池子里站起来也大概只到腰部,两人在泳池边坐下,把脚伸进水里。
这里正好和那些人呈对角线在泳池的两边,泳池很大,这个距离大概是听不到对方声音的。
“这个时间还有游客?”
“是异能力者哦。”
月下未来往那边看了一眼,对方立马就察觉了,五条悟把头转过去,对方又很紧张的回过头去了。
五条悟没什么感情的说:“下午闹的有点大,估计是法国那边派来的吧。”
转过头去的时候发现未来在看着他:“你不高兴?”
“为什么这么想?”
月下未来想了想:“直觉。”
五条悟笑了一下,凑过去亲了亲他,月下未来迟疑的摸了摸他的脸颊,五条悟懒洋洋的蹭了蹭他的手。
“这是当然的吧。”
最强咒术师坦率的说。
“这群人看不起我男朋友,我为什么会高兴?”
月下未来眨眨眼,表情介于高兴和震惊之间,深蓝的眸子反射着池水的波光粼粼,五条悟觉得非常好看。
“下午和魏尔伦先生突然打起来也是因为生气了吧?”月下未来喃喃,“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一部分吧。”五条悟说。
“……?”
“原来未来不知道我为什么在生气?”
“抱歉。”
“为什么道歉?”五条悟低声问,这次却不是坏情绪了,他思维跳转的很快,“不如说是安心了才对,这下我们就一样了。”
月下未来不明白。
五条悟就去跟他剖析自己。
跟未来不一样,他有时候并不介意将他的想法说出来给别人品鉴,只是很多时候人们并不愿意去听,听了也不愿意去信。
就像估计没人肯相信——就像这世界上所有的傻瓜情侣一样,五条悟也同样会产生人际关系上的烦恼。
“我并不能真正理解你的感受。”
我们都不太了解彼此。
“那家伙竟然见鬼的说对了——我不是那个背叛的人,也不是那个拯救的人,我没有经历过杀死恋人的痛苦,我也不曾被人遗忘。”
他有点不甘心的承认。
“——我不了解未来。”
五条悟不知道自己露出了怎样的表情,未来的样子简直称得上是慌乱了。
他看起来想安慰他,又想否定他,少年眼睛里倒映着月光和池水,满满的都是他。
五条悟摸摸未来的脸:“可我想了解你。”
于是月下未来就再次安静了下来。
“好。”他这样说。
泳池对面的人不知何时走掉了,于是两人耳边就只剩下哗啦哗啦微弱涌动的水流声。
锁链有一节落在了水里。
五条悟往下滑去。
池水是温热的,在寒冷的冬天感觉十分舒适,他用手触碰池水,然后站在水里向回望。
“未来什么时候得到的遗忘药水?”
“7月3日吧。”
“这就是时间重启的具体时间了吧?”
月下未来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也不能说是7月3日。”他低声纠正,“从世界毁灭到时间重启,中间有一段空白的时空间——就是那种游戏里很常见的中间段,一片黑暗里只有一个小人存在的时间——说是时间的夹缝还是心灵的空间呢,我在那里结算了上个阶段的所有奖励。”
——遗忘药水,A级黄金律,和一个愿望。
“我尝试了消除咒灵。”
黑发少年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可怕的话。
“但我失败了。”
“书告诉我,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就是如此,人类的负面情绪必将溢出,想要消除咒灵就要先消除人类,我没办法做到这些。”
于是他给了这个世界一个祝福。
——好人会有好报,善良会有嘉奖,拯救者必将善终,而这个世界将会升起,且永不坠落。
这也是五条悟第一次知道的故事。
他想月下未来好像总是这样。
当年在海底捡起狱门疆是这样。
拯救世界又是这样。
他好像总是在拯救什么,在捡起什么——
灰扑扑的石头从天上落入泥里,也只有这个人会捡起来好好的修修补补。
材料名为爱和心,石头必须要回到天上才能变成星星,他裁下自己的一部分,却不打算看看自己的伤,于是等星星离去,他就又成了那个安静等待的人。
他亲手托起了这个世界。
——他是货真价实的救世主。
“悟?”
突然被抱住好像让未来有点惊讶,他的害羞和紧张都写在脸上,双手支了一会儿才慢慢放在五条悟的背上。
这个故事继续讲述了下去。
他说自己提取了福地樱痴的异能力,和芙蕾雅结合就变成了毁灭世界的武器,他说他在五条悟睡着的时候按下了按钮……他说很抱歉,说抱歉当时没有能和你商量……
未来的声音里带着愧疚,好像在毁灭世界的时候没能顾忌到五条悟的心情是多么罪大恶极的罪过一样……
实际上想想也就知道了吧,他当时一定是很绝望的。
守护到最后的一切变成了毁灭世界的柴薪,信任的目光最后被亲自铸成毁灭的利刃——
他要杀死所有人,才有可能去抵达一个不知真假的彼岸——
一个人的心到底要多坚强才能拯救这一切?
月下未来的心到底要多绝望?
“悟,你哭了吗?”
“……”
“我当时想着一重启就去见你的。”少年人的掌心坚韧又温暖,他慢慢抚摸着恋人的脊背,语气慢慢的,又软软的,“但当时实在是撑不住了……”
月下未来说。
“好累啊,又好难过,一会儿觉得世界毁灭算了,一会儿又想着这是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世界……这个世界有你在……我还没见过16岁的五条悟,我舍不得。”
五条悟抱紧他。
月下未来笑:“然后见到了就更舍不得了。”
两人一起安静的拥抱了一会儿,月下未来推他:“衣服都湿了。”
五条悟报复性的又用力抱了他一下,把头发上的水都蹭在月下未来的肩膀上。
“悟!”
“我也有话要说。”五条悟宣布。
月下未来眨眨眼,看五条悟往后退了两步,白发的神子站在月光与黑暗交接的水中央,然后向后仰身。
一声巨大的入水声。
月下未来目瞪口呆的看着五条悟向后倒在了水里,涌过来的水浪打湿了地面,场馆不知何时关掉了所有的灯,他看不清水面之下的景象。
他慌乱的站起来,水波摇晃着撞击在他的腰腹,在黑色的水面下,五条悟完全失去了身影。
余光中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一闪而过,月下未来把东西抓在手里才发现是个小小的水晶瓶,他仓皇的扫视着水面。
“悟——”
巨大的水浪击打着地面,像是有巨兽从水面下破茧而出,在月下未来焦急的表情中,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
灼热的掌心令人觉得熟悉,月下未来在一瞬间的怔愣中被按倒在地,透明的池水肆意横流在浅色的瓷砖上,高大的阴影笼罩在月下未来的上空。
月光划过男人劲瘦有力的肩膀,照亮对方光洁白皙的侧脸,那头毛茸茸的白发仿佛是在发光,那人眨眨眼,仿佛有星星点点的碎光落在湛蓝的眼底。
月下未来终于看清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悟?”
“嗯。”
那双苍蓝的眸子仿佛是黑海中沉浮的碎冰,二十八岁的五条悟自上而下的盯着他。
成年男性特有的压迫感笼罩着月下未来的影子,他看到有细碎的水珠从男人锁骨滑下。
一滴,又一滴。
温热的冰冷的水珠落在他的脸上,从筋骨分明的脊背和肌肉上向下滑落。
那双蓝眼睛过了十年也没有任何改变。
月光照亮了那头白发,照亮了少年迷茫的表情。
“是增龄剂。”五条悟低声说。
低沉的声音陌生又熟悉,把月下未来的大脑搅的一片空白。
五条悟展开他蜷起的指尖,强硬的把手指插进少年的指间,月下未来愣愣地任由他摆弄,好像忘了反抗也忘了呼吸。
“在想什么?”五条悟问。
月下未来没有说话,他仰面看着他,一双眸子空茫到死气沉沉。
五条悟能感觉到他在颤抖。
“你不说的话就由我来说。”五条悟语气低沉,“你在想——被杀死的恋人竟然出现在了面前——你又把所有的错误都归咎到自己身上。”
他说。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在生气吗?”
“我当然生气,我怎么能不生气——”
“未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做了多少这样艰难的决定,心都要崩溃了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没能为你做。”
五条悟轻声说。
“好逊啊,这个五条前辈。”
“未来是不是失望了?”
月下未来用力摇头。
五条悟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湿漉漉的额发都快要落到他的脸颊上。
太近了。
于是他好像终于从过去的梦魇中回过神来了。
颤抖逐渐止住,冰冷的身体开始回温,月下未来注视着五条悟,像是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
不知是由谁开始的,嘴唇相互触碰。
他们慢吞吞的交换了一个吻。
月下未来隔了很久才说:“我以为……你是因为我有可能会忘记你才生气的……”
“也有一点吧。”
五条悟坦率的说。
“毕竟我不是那么大度的人啊。”
“一想起未来有可能会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甚至忘记我、无知无觉的用这种可爱的目光去注视另外的什么人——”
男人思考了一下,用认真的不能再认真的语气说:“真是想想就要生气了。”
月下未来眨眼。
“我现在就要生气了,大概是想要世界再毁灭一次的程度。”
月下未来亲了亲他。
很好哄的最强咒术师又懒洋洋的放弃了毁灭世界。
“所以别这样做。”
“嗯。”月下未来问,“那如果真的忘记了,你会原谅我吗?”
“不会。”五条悟警惕的支起身体,“绝对不会,逃到哪里都会把你抓回来。”
“这么生气啊。”
“当然了,我可是五条悟啊。”
月下未来有点想笑。
也真的笑出来了。
五条悟不满的咬他,月下未来向他伸出手。
锁链泛出哗啦啦的声音,指尖好像不经意间拂过咽喉,五条悟支着身体看他的动作,月下未来轻轻碰了碰神子的脸颊。
十年的时间没有在这张被上天偏爱的面孔上留下太多痕迹,五条悟像是觉得痒一样微微侧了侧脑袋。
睫毛拂过他的手指,月下未来注视着他的面孔看了很久,他们相互注视,从一切感官中确认着对方的存在。
月下未来轻轻摸了摸那头白发。
“悟从来没怪过我啊?”
“是哦。”
“现在还在生气吗?”
“一点点。”
“衣服都弄湿了啊。”
“所以?”
“一起去洗澡吗?”
“嗯!”
第243章
阿蒂尔·兰波——曾法国最好的谍报员,最年轻的超越者,最强的能力者甚至一度没有之一——现失忆患者,前些天接到了个有些奇怪的任务。
——陪日本来的咒术师游览法国。
兰波不能理解,这是应该交给他的任务吗?
哪怕他失忆了,但依旧是法国最强的能力者之一。
就像他知道魏尔伦曾经背叛了他——但这又如何呢?兰波有自信在他第二次背叛之前将他制伏或者斩杀。所以他依旧可以假装若无其事的与他成为搭档。
他对自己的实力有这个信心。
他满怀疑惑的见到了他的任务目标。
然后疑惑消失了。
尤其是在第一天就和他的任务目标大打出手之后。
他觉得官方难得做了一次明智的决定。
这个男人——五条悟的确是需要最高级的警戒状态来对待才对,他与一般的能力者不一样,他不是那样的害兽。
——他是天灾。
是无可比拟也无从抵抗的自然灾害。
最高级的异能力者被称之为超越者,最高级的咒术师被称之为特级——兰波不知道五条悟在日本咒术师中是什么级别,但如果两者对等,那他就是超越特级之外的某种存在。
这种人为拟定的东西完全无法描述出兰波感受到的东西。
他认为五条悟是人类之外的某种存在。
在那玩世不恭又任性稚嫩的皮囊下,是风暴,是雪灾,是某种残酷暴虐的力量集合体,是某种更高维度向下投射的意志力。
语言不可信,行为不可信,只有那双眼睛——反应出了其最真实的本质。
可怕。
他猜想五条悟其实并没有所谓的童年时期,他也许从诞生起就是这幅样子。不会衰老,也不会长大。他想象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接纳他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可怕。
他不知道魏尔伦是否有所察觉。
/
在第二日的早餐会上兰波又见到了那个男人。
“五条悟。”他有些不太习惯的念出这个名字的发音,“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白发男人诧异的转过头来:“为什么这么说?”
阿蒂尔·兰波很困惑:“你看起来和昨天有点不太一样……”
“有吗?”二十八岁的五条老师若无其事的说,“是你的错觉吧。”
“错觉吗?”
“没错。”
“但……”
“没睡醒吗?再去睡一会儿怎么样。”
趁兰波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五条悟动作飞快的插走最后一块榛子巧克力味道的小蛋糕,然后在异能力者迷茫的目光中大摇大摆的走到月下未来对面坐下。
“没想到他们和我们住在同一家酒店啊。”
月下未来:“法国那边把整个四楼都包下来了吧。”
“是吗?”五条悟叼着叉子想了想,“那还真是大方。”
应该只是怕你们再打起来,所以干脆一人一层楼,全都安排在对角线的房间上。
但这种事也不重要,所以月下未来只是说:“等下吃完饭先去买衣服吧。”
五条悟故作诧异的挑眉:“唉——为什么?”
为什么……
月下未来的视线微微漂移了下:“增龄剂的效果要到明天才能消退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
“衣服都变小了,穿着紧绷绷的不舒服吧,也不能一整天都窝在房间里……”
“也不是不行?”
月下未来假装没听见最后一句,有些不自在的把视线落在餐盘中的胡萝卜上。
“总之先去买衣服吧,我查过了,离这里最近的服装店就在对角……”
话说到一半,月下未来突然感觉有温热的温度靠近了过来,五条悟越过桌子凑到他耳边,热烘烘的哈气钻进耳朵里。
他吓了一跳抬起头,就看到白发的神子在面前很近的地方笑盈盈的看着他。
“但这样穿——”五条悟拉长声音,“不好看吗——”
月下未来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就是普通的白衬衣而已。
五条悟穿风衣的时候经常这么穿,类似的衣服他衣柜里没有十件也有八件,精致的锁骨在衣料后面若隐若现,因为肩膀变宽了,原本恰好合适的衬衣也看起来紧绷绷的。
笔直的裤线紧绷在大腿上。
月下未来的视线剧烈颤动了一下。
也许是昨天闹过一场的缘故,五条悟今天看起来格外的神清气爽。
每根白发都像是被精心打理过一样闪烁着柔顺的光泽,皮肤泛着健康的红晕,蓝眼睛半遮半掩在黑色的墨镜下,见他看过来,轻快自然的给了他一个wink~
雪白的睫毛像是轻灵颤动的蝶翼。
甜蜜的不可思议。
月下未来要为这样的五条悟彻底晕眩了,他心慌意乱目眩神迷,明明理智上很清楚五条悟是在故意逗他,但还是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神魂颠倒。
既被他吸引,又忍不住想要逃开。
而五条悟明显很清楚造成的效果,他得意的笑起来:
“如果这时候向未来提出要求的话,是不是什么都会答应我?”
月下未来把脸埋在臂弯里,也没办法遮掩自己红到脖子的脸颊。
“……本来就什么都会答应你。”
他小小声说,感到有重量压住了他的头发。
五条悟轻轻亲了亲他的发顶,又在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亲了亲他的额头。
两人对视了一阵。
不远处的魏尔伦无意间向这边投注了目光,发现那两个咒术师不知何时又腻在了一起。
“咒术师的情侣都是这样吗?”
他疑惑的问自己的搭档兼自己的导师。
“他们哪来的这么多话要说?”
兰波无声的看了他一眼,安静的目光让魏尔伦感到一阵微妙的刺痛。
魏尔伦从不后悔他曾经的背叛,但兰波回归之后的态度也让他感觉捉摸不透。
兰波说他失忆了。
他说之前的事以后再说。
他在未来拯救了他,也原谅了他。
但兰波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越是捉摸不透,就越是无法轻举妄动。魏尔伦感觉自己就像是走在一根不知前路的钢丝上。未来到底会如何呢?他竟然也会感到一丝忐忑。
/
但无论如何——还是优先去买衣服。
五条悟和月下未来怎么说也是兰波和魏尔伦的任务目标,直到这两个咒术师离开法国之前,他们都只能一起行动。
魏尔伦很不高兴,五条悟也很不高兴。
“为什么我们约会还要有电灯泡跟着啊?”
“是任务。”
“也是两个巨型电灯泡啊。”
但就算把他俩赶走也没用,反而会导致法国那边不知道要做什么多余的事,人在自作聪明这点上向来不能小看,所以五条悟抱怨两句也就算了,反正受伤的总不是他。
也不会是月下未来。
他晕乎乎的被五条悟拉着手往前走,看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人们投来的目光。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这四人还挺引人注目的。
从服装店出来后,月下未来看上去终于恢复了正常。
他们今天计划着游览整个城市。
但他们可能没有提前做好充分的游览计划。
“所以,巴士站怎么走?”
然而被问到的三个人一个比一个迷茫,五条悟微微歪着头眨眼睛,月下未来看着他眨巴眼睛的样子就知道他什么都没想。
虽然很可爱没错。
但这时候可爱失效了。
他转头看向另外两个法国人。
阿蒂尔·兰波:“我失忆了。”
保尔·魏尔伦:“不知道。”
所以法国到底为什么派这两个人来做向导的——完全没用啊。
五条悟露出嫌弃的神色。
月下未来叹了口气,然后把目光投向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脚边的黑猫。
“拜托了,Ace-17。”
猫咪金色的眼睛睁大了。
“拜托啦,A17。”五条悟也凑热闹的说。
兰波和魏尔伦虽然不明白他俩在做什么,但对黑猫说话还是看清楚了的,带着迷茫的神色,两人竟然也先后重复了一遍。
这可是两位欧洲顶尖异能力者的拜托。
于是压力现在给到了系统这边。
……
跟着系统投射到月下视觉中的箭头指引,四人并列站在巴士站的前端一侧。
冬日上午的阳光非常温暖,两三路人远远经过,不知道为什么其他等车的人都避到了车站后端。
黑猫吐槽说这两个法国人都长着张很贵的脸,好像一辈子都不该去坐这种平民的交通装置。可能是太有距离感了吧,甚至没人敢上前搭讪。
而五条悟又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不适合搭讪了。
月下未来接到了一张带着口红印的小纸条。
于是一路上五条悟就像只巨大的猫咪一样盘踞在月下未来身上,吃醋吃的非常夸张,让人怀疑他到底有多少是在演。
月下未来觉得有九成半大概都是在演。
只是看在五条悟演戏演的非常快乐的份上,他还是纵容了大猫的撒娇。
“话说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兰波好像很冷一样搓着手问道,“探听情报?交易?杀人?还是想要覆灭这个国家的前哨站。”
“哇,好黑暗。”五条悟嫌弃,“就没有点正常人的选项吗?”
兰波回以纯粹疑惑的目光。
大概意思是说:你说谁是正常人?
“是我有亲人过两天要来法国参加比赛。”月下未来说,“冰上运动的欧洲锦标赛,不知道您有听说过吗?”
兰波露出恍然又迷茫的神色,而魏尔伦就是彻彻底底的一无所知了。
这些所谓的国际比赛,这些普通人向超越极限发出的挑战,对这些能力者来说,简直就像是存在于世界上、却又是在另一个遥远国度发生的故事。
就像这些路过他们身边的人。
肥胖的主妇领着小男孩的手在张望电车的方向,有男人骑着自行车灵巧的拐过路口的转角,站牌后面有学生悄悄赞叹着魏尔伦的容颜,在遥远的彼方,有悠远绵长的钟声悄悄响起……
这附近大概是有个教堂吧。
有鸽子扑棱棱的从树上飞起。
月下未来抬头看着从树荫中漏下的阳光想。
不能理解也是正常的。
只看兰波和魏尔伦就知道了——他们的五感接收到了这样的现实,却又忽略了所有的现实。
他们距离人世间实在是太远太远了。
月下未来记得他曾经问过五条悟:觉得滑冰有趣吗?
五条悟的回答是没什么意思。
细微的力量波动闪过,伏在小男孩背上的咒灵被祓除。
五条悟收回手,注意到月下未来在看他,动作自然的给了他一个wink。
月下未来抬手拉住了他的手。
一辆黑车停留在车站旁,车窗落下露出张极为严肃的脸。
不知是哪边的“眼睛”终于注意到了他们在巴士站的动向,好心的给他们找了个专属司机。
于是这场磕磕绊绊的游览就从此开始了。
他们去看了富尔维耶圣母教堂,去看了古罗马大剧院,去看了里昂特有的壁画区,去逛了逛老城的美食广场。
里昂也号称是法国的美食之都。
有不少特色甜品。
五条悟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于是这场旅行的后半段就完全变成了最强咒术师的美食探寻之旅,寻找新的甜品店变成了一种奇特的游戏。
五条悟还记得末日后半段未来的味觉消失的事,但月下未来第一次知道糖分过量有时候也会让味觉失灵。
时间重启这么久,月下未来第一次明确对五条悟表示出了拒绝。
“焦糖麻薯冰激凌和奶酪糖霜冰激凌你选哪一个?”
“抱歉,悟,一个都吃不下了。”
五条悟转头,兰波和魏尔伦干脆从车里没出来。
“可恶,回头去投诉这两人消极怠工好了。”
月下未来在旁边笑,裤脚突然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了下,低头才发现是一只不大的金毛幼犬,焦黄色的小狗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然后把一个沾满口水的黑色钱包放在了他脚下。
月下未来:“?”
一个青年拎着断裂的半截绳子气喘吁吁的从斜坡下追过来,欲哭无泪的发现自己的狗把自己的钱包送给了一个陌生人。
月下未来送走那个千恩万谢的男青年,哭笑不得的迎接五条悟的调侃。
“这就是黄金律吗?”
“是吧。”月下未来有点无奈的笑,阳光和微风掠过他的脸颊,照亮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从时间重启之后,我的运气就突然变好了……”
他说。
“天上刮来彩票,地上能捡到钱,总是能买到最后一个大福,总是能抽到自己想要的卡。”
五条悟侧头看他:“不开心吗?”
月下未来:“太幸运了,反而没什么实感。”
“未来是被眷顾的人啊。”
“被眷顾……吗。”月下未来苦笑,突然说起了另一件事,“其实我有猜想过,我身上的诅咒是不是就有一部分来自于这份幸运。”
五条悟不明白。
月下未来:“后世的诅咒女王是由乙骨忧太促成的吧,但乙骨的祖先是管原道真,和悟是同一个祖先。”
“但我只是普通人出身,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身世,又为什么会出现质量如此庞大的诅咒呢?”
他说。
“这份幸运也是促成诅咒的一部分吗?是不是真的被这个世界憎恶了呢?”
五条悟看着他:“你是傻瓜吗?”
月下未来缩了缩肩膀。
五条悟:“诅咒就只是诅咒而已,不会因为你比较好运而增添质量。”
“诅咒的质量比较好是因为——”
【你是这个世界唯一的救世主。】
白猫在阴影中一闪而过。
五条悟把他揽进怀里,压着少年的额头抵在自己的肩膀上。
“我都重复多少遍了,未来是很厉害的——”
“……”
“别小看自己啊。”
“嗯。”
一朵花落在少年的头发上,是不知何时卷进风里的花朵,白色的花瓣看起来还很完整,在风中惹人怜爱的颤动着。
『书』化作的白猫远远的注视着这里。
“未来一定是很爱这个世界的吧。”
五条悟说:
“所以世界也爱你。”
“来自五条老师的倾情推荐——试着坦然接受这样的好运怎么样?”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第244章
1月9日,下午15:37分,法国,里昂国际机场。
胜生勇利提着行李箱从电梯上走下来的时候,就远远就看到两个很引人瞩目的人站在航站楼的对面。
看上去是同伴,两人站的很近,身高差看来可能是朋友或兄弟,白色头发的那人穿着一身米白色的风衣——这个天气穿风衣?另一个人穿了一身黑色的棉服。
黑头发的那个举着个巨大的纸牌,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是未来啊。”
那站在他旁边的那个人也能推测出来了,是上次见过一面的五条悟吧。
看起来好像明星一样啊。
胜生勇利想。
在他确认的同时对方好像也同时发现了他,黑色头发的少年转过身来对着这边挥手,胜生勇利推了推鼻梁上的蓝色框镜,拉着行李箱走过去。
“好久不见,未来。”
“好久不见。”
胜生勇利看着好像又瘦了的弟弟,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
“最近未来真的有好好吃饭吗?”
“有的。”
“妈妈不会信的。”
“……”
月下未来眨眨眼,脸上又是那种故作无辜的可爱表情,胜生勇利知道一般他心虚的时候就会做出这种态度,而这种时候问什么都没用了,他是不会说的。
胜生勇利和月下未来的性格一脉相承,自然知道这个人有多么的固执.
于是胜生勇利张开手臂抱住他。
“是久别重逢的拥抱。”
微凉的布料带着风雪特有的寒意,月下未来愣了下。
“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沉默。
“好吧,我知道了,你不想说。”胜生勇利叹气,“但不论是什么,都辛苦你了。”
“……”
胜生勇利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非能力者,是亲人,是计划外的存在,是被保护者。
但他又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未来看起来很不好,一无所知的感觉很糟糕,知道就算发脾气也无济于事,月下未来是究极的糊弄学大师。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作为哥哥能做些什么呢?
“不管怎样回来了就好。”他叹气,非常认真的说,“如果未来想说的话,我随时都能听你倾诉,不要忘记这一点哦。”
月下未来“嗯”了下,笑着回抱他的兄长,他总觉得悟和哥哥是不是都把他当小孩子了?
他看起来就这么让人担心吗?
“已经没事了。”月下未来笑,“已经没事了,勇利哥。”他说,“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在遥远的未来,维克托曾经代替已经死去的胜生勇利也给过他这样一个拥抱……
在类似的时间,类似的温度。
那是个让人同时感到绝望和温暖的拥抱。
而这次,是勇利亲自抱住了他。
他的亲人还活着,并且就站在他面前。
——这就是曾经的一切给他最好的报答了。
月下未来:“说起来,维克托先生呢?”
“你怎么知道维克托来了我们家的?”胜生勇利有点迷茫,看了一直安静站在一边的五条悟,又恍然,“是五条君告诉你的吧?”
月下未来:“……”
五条悟对他礼貌的笑了笑,像是默认了这一猜测。
“维克托前几天有事回俄罗斯了,说是从那边直接飞过来。”胜生勇利拿出手机看了看,“差不多在两个小时前已经到酒店了,我们直接去酒店汇合吧。”
像这种国际赛事的参赛选手会有自己的专属酒店,并不和月下未来他们一起。
几个人一起往外走。
今天天气阴沉沉的,看上去想要下雨,远处隐隐有雷声,厚重的云层从天空中缓慢流动。
胜生勇利跟五条悟上次见过面,倒是不用再进行自我介绍了,月下未来知道五条悟曾经在他失踪的时候去过长谷津,却像是第一次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一样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之前太慌乱了,他什么都没想。
然后胜生勇利终于注意到了月下未来和五条悟之间的手铐。
“这是……”
五条悟思考了一下应该怎么说。
月下未来镇定的回答:“是安全装置。”
“原来如此。”胜生勇利好像就这样接受了一般,恍然大悟的点头。
五条悟也恍然大悟,原来未来的哥哥是这种性格吗。
出于某些原因,他全程保持了高品质的沉默,大多时候就只是听着月下未来和胜生勇利的对话,狂风吹起了他的围巾和风衣一角,五条悟注意到远处闪烁起异能的虹光。
在机场后面的树林里,爆发了异能力者之间的战斗。
此时三人正在他们带来的车辆旁边,胜生勇利正在往车子的后备箱里塞行李,月下未来从后座里探出头来询问的看向他。
五条悟摇摇头,在他耳边小声说:“是不认识的异能力者。”
魏尔伦和兰波今天不在。
昨天下午就走了。
但并不是说确认五条悟和月下未来没有威胁的样子,而是说有更需要他们存在的战场出现了,所以才被临时调过去的吧。
事情是突然出现的。
但考虑到前两年异能力者战争才刚刚结束,这种小规模的异能力者战斗在短时间内会经常出现也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地点,里昂并不是边境城市,也不是横滨那样的租界。
“会影响到这边吗?”月下未来问。
五条悟摇头,他站直身体向远方投注视线,深色的镜片后面苍蓝色的眸子像是深海的冰川,在六眼独特的视觉中,不同颜色的异能纠缠着向更远的地方去了。
“没事,走了。”
五条悟示意解除警戒。
说到底这么多年之后,只看异能力者还是个都市传说就知道出不了什么大事,异能力者中间也有类似咒术界隐秘协议的公约,那些人战斗的时候也会刻意向无人的方向移动。
“唉,没意思……”
五条悟伸了个懒腰,视线余光中胜生勇利走过来。
“怎么了吗?”
“没什么。”五条悟懒洋洋的说,“抱歉等我一下?突然想去买个冰激凌。”
“这个天气?”
五条悟悄悄对未来眨了眨眼,在胜生勇利惊吓的目光中,竟然真的拿钱包去旁边的免税店买了个冰激凌。
“谢谢惠顾。”
出来的时候五条悟在店铺后门的垃圾桶旁停留了一瞬。
在玻璃的反光中,能隐约看见有个人站在小巷旁边的夹缝里。
金色的头发,灰色的风衣,气息低到几近于无^
有血的味道。
“魏尔伦?”
无人应答。
“受伤了?”
“……”
五条悟咔哧咔哧的咬着甜筒的脆边:“要我帮你叫救护车吗?”
一个低哑的声音:“你打算帮忙?”
“不打算。”
一声嗤笑。
五条悟拍拍手上的碎屑:“不需要救护车的话那我走了。”
他脚步一转,那人身影动了动,五条悟猜魏尔伦是在考虑怎么才能让他闭嘴,实际上他也有点好奇到底是谁在附近捣乱。
就像猜到了他的想法,那个声音又响起来:“免费送你个消息,有一伙流窜作案的反叛军最近来到了里昂边境,他们好像拿到了很危险的道具。”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道具好像跟咒术师有关。”
五条悟无所谓的耸耸肩,转身离开。
/
胜生勇利需要居住的酒店在体育场旁边,距离他们的住所其实并不太远。
五条悟一路上都表现的异常成熟稳重。
没有黏人的贴贴,也没有说一些轻浮的话,最强咒术师的行动举止沉稳有礼,用事实证明了——只要他想,五条悟也可以很讨人喜欢。
——只要他想。
这让最近几天都担任他们司机的西装中年人不自觉的往后视镜看了好几眼,大概是想知道让他们去特意迎接的到底是什么重要人物。
竟然能让五条悟做出这种态度来。
可怕。
一无所知的胜生勇利笑眯眯的听月下未来介绍他们这几天游览过的人文景观和特色甜品店。
在难得见面的亲人面前,月下未来也稍微话多了一些。
但不能说是放松。
他看起来反而更紧张了。
“未来果然有什么瞒着我吧?”
在月下未来近乎殷勤的去帮兄长去办登记手续的时候,胜生勇利对五条悟说。
“抱歉刚刚忘记说了,上次承蒙关照……”
“不,我才是、”
胜生勇利摇头打断他的话,“上次那个电话里的声音,不是未来吧。”
五条悟眨眨眼。
他用的是肯定句。
胜生勇利说:“一开始我也没听出来区别,但后来你走了,我越想越不对,到底是什么样的朋友才会说都不说一声就消失啊,未来不是那样的人——我这样想了,然后妈妈给未来打个了电话。”
他有点惭愧也有点无奈的说。
“那不是未来的声音。”
五条悟眨眨眼。
胜生勇利性格温和,尤其是对这个比他小六岁的弟弟,于是连带着对未来的朋友也温和的过分,就算现在,青年的目光也没什么攻击性,仅仅是坦率的看着他。
“未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才会离开的,你能告诉我原因吗?五条君。”
“抱歉。”
“这样啊……”
“……?”
“我知道了,五条君确实是未来的同类。”
五条悟闭上了嘴。
胜生勇利笑:“别用我在骗你的表情看我嘛,我和我的家人其实都很感谢你。”他轻声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救了未来吧?”
五条悟谨慎的摇头。
胜生勇利:“你没有找到他吗?”
“他自己回来的。”
“这样啊。”
“嗯,这不是一场有计划的逃亡。”五条悟停顿了下,“他只是……被吓到了吧。”
胜生勇利不明白,但也不追问,这个才二十出头的青年像是得到这样的情报就满足了,几乎是豁达的放了五条悟一马。
“但至少未来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看起来开朗多了,这还是多亏了五条君。”
这次五条悟没有推辞。
“你们现在还是朋友吗?”
五条悟警觉:“朋友?未来是这么说的吗?”
“……?”
五条悟几乎是郑重其事的,对胜生勇利说:“那我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
……
于是月下未来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人相谈甚欢的场景。
虽然这在他的角度来说是一件好事——恋人和家人相处愉快。
但还是感到迷惑。
“你们在说什么呢?”
“啊,未来。”胜生勇利笑眯眯的,“五条君说他以后打算成为一名教师。”
月下未来:“……啊,是。”
“五条君好厉害啊,不仅在全国各地都有房产,存款丰厚,有投资生意,甚至还是某个古老神社的继承者。”
月下未来:“啊,五条家确实有神社……吧?”
“五条君还很可靠,他说他已经跟你交换了戒指,计划一年内结婚,虽然年轻,但有自信去经营好一个家。”
“——?”
胜生勇利笑眯眯的:“不愧是未来喜欢的人。”
“——?!”
胜生勇利:“不过妈妈估计不会同意你高中没毕业就结婚吧,五条君还要多等两年。”
“——?!!!”
月下未来将目光投向五条悟,最强咒术师难得心虚的移开了目光,但没两秒好像想起了什么,又理直气壮的把目光挪了回来。
——你不打算对我负责吗?
那双蓝眼睛这样说。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只觉得脸上的热度急剧上升,脑子一团浆糊,转了半天也只反应过来一句:
“日本不能同性结婚吧……”
“可以能。”五条悟过来拉他的手,“你不打算对我负责吗?”
月下未来能说什么呢?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五条悟看着他,脸颊的温度也开始上升。
小情侣傻乎乎的注视着对方,估计这会儿眼睛里也看不到别人,胜生勇利无奈的摇摇头,独自拉着行李箱往里面走。
“勇利——!”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楼梯间传来。
胜生勇利抬头,一个同样银发蓝眸的青年出现在眼前。
“维克托!”
胜生勇利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扔开行李箱,后退两步接住突然扑过来的男人。
“勇利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通知我——”
“抱歉抱歉,我想着你已经到酒店了需要休息……”
“机场附近发生了事故,我很担心。”
胜生勇利心软了一下,维克托应该是真的很担心吧,看他到了就突然从房间里跑出来,身上还穿着浴衣,踩着拖鞋就下来了。
“没事的……”他拥抱着维克托,慢慢拍了拍他的背,“我现在就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维克托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胜生勇利好脾气的迎合,两人在电梯前面拥抱,月下未来从两人的背影中收回视线,勾了勾五条悟的手指。
“我们也走吧。”
“回房间?”
“不是有工作?”
五条悟把脸埋在月下未来的脖颈一侧深吸口气。
“也可以没有。”
第245章
地点,日本。
时间,凌晨。
3:18分,昏暗的房间中突然响起了突兀的手机铃声。
刺耳的铃声叮铃铃响了三遍才换成了密集的消息通知,大约两分钟后,才唤起主人不情不愿的一丝神志。
忘记关机了。
夏油杰冷静的睁开眼睛,冷静的拿过手机,任谁也看不出他可能才睡下不到十五分钟。
雪白的屏幕照亮了咒灵操术面无表情的脸,他滑动手指,飞快的掠过不断上行的消息提示,忽略五条悟喵喵叽叽的无数废话,直接打开了他的line。
很好,又是一组新的照片。
天空,云彩,欧洲的街头,机场,酒店,假装是偷拍的对某人的抓拍。然后又是一组傻瓜情侣的傻瓜合照,最后的照片上是两个人交握的手。
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微的光彩。
——他是小学生吗?
夏油杰打开一个没有五条悟在的秘密群组。
果不其然,群组里充斥着这群咒术师同僚的抱怨。
五条悟好像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发了消息——难以相信他哪里来的倾诉欲。
然后给夏油杰的消息应该是最早的——真是谢谢他对小伙伴的特殊待遇了。
五条悟的照片倾向实在是太过明显,在短暂的寂静后几乎整个咒术界都被惊动了,作为距离五条悟最近的有限的几人,开始不断有其他人的消息发过来,夏油杰将消息滑到最初:
『五条悟』:你绝对不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夏油杰不想猜。
『五条悟』:我要结婚了。
『五条悟』:[猫猫翻滚.gif]、[猫猫蹦跳.gif]、[猫猫徒手摘星.gif]
『五条悟』:(超大声)我要和未来结婚了——!
哦、哦……
然后剩下的十几条消息都是在抒发没什么用的感叹号。
熬夜让他的大脑变成一团浆糊,夏油杰仿佛都能听到嘎吱吱金属摩擦的声音,一秒,两秒,他终于迟钝的反应过来五条悟大半夜发什么疯。
……
原来他们还没结婚吗?
……
有吗?还是没有?
好困。
不行,想不起来。
半梦半醒中无辜可怜的夏油杰想。
俄罗斯现在大概才晚上九点吧,就不能放过他吗。
不对,悟现在在法国……大概在法国吗?记得前两天还发了不少闪亮亮的甜点照片来污染社交……群组……
在夏油杰迷迷糊糊的合上眼睛,差点又睡过去的时候。
一声刺耳的铃声从耳边炸起——
夏油杰开始思考自己有没有什么咒灵能顺着电波过去打人。
“悟,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借口、”
巨大的爆炸声从信号对面传来,然后才是另一个熟悉到让人火大的声音:
“杰!!!”
五条悟快乐的大叫。
“你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了吗——”
最强咒术师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用更大的声音喊。
“我要结婚、”
夏油杰无情的按下了挂断键。
两分钟后,看在他们所剩无多的同学情谊上,夏油杰还是再次接通了手机。
这次对面安静了不少,大概是某位最强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合时宜。
“挂我电话也太过分了吧!”五条悟恶人先告状。
很好,根本没意识到。
夏油杰按着自己额头突突直跳的青筋:“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啊?”五条悟不明所以,“我不困、”
夏油杰第二次按下挂断键。
电话自动接通。
“抱歉抱歉,我忘记杰你那边是凌晨三点了。”五条悟用一种让人火大的语气笑嘻嘻的说,“我这边才晚上八点嘛,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理解个[哔——]。
夏油杰用尽这辈子所有的耐心才忍住了不说脏话。
“有话快说。”
“啊好不耐烦。”五条悟在自己的小伙伴真正爆炸前赶快说,“是有正事啦。”
夏油杰勉勉强强听了下去。
五条悟:“你觉得我跟未来的婚礼是西式的好还是欧式的好?”
夏油杰觉得还在顾忌同学情谊的自己像个傻瓜。
五条悟:“说嘛说嘛,给我一个建议,我可是很认真的在烦恼耶。”
“……”
“喂?喂喂?杰?夏油?掉线了吗?”
夏油杰深呼吸:“这两个选项有什么区别吗?”
“举办地点的区别?”五条悟沉吟,“那、是西装比较好还是婚纱比较好?”
“你冷静一点。”
“唉?”
夏油杰疲惫的叹气:“你打算要让谁穿婚纱啊?”
五条悟思考了一瞬:“谁都行吧。”
——才不是这个问题吧?!
夏油杰:“你到底去做什么的?”
五条悟用跳跃的声音秒答:“婚前旅行~”
原本不是这个吧——
你们的目标角色到底怎么样了?所谓的boss呢?
啊,已经不行了,这个六眼已经不行了。
夏油杰终于认清了事实,放弃了跟这个神志不清的五条悟拉扯,他问出了刚刚起就有点在意的问题:“你那边为什么这么吵?”
“啊,你说这个?”五条悟满不在意的抬起眼睛来看向前方,有人怪叫着举起燃烧着火焰的拳头向这边冲来,他满不在意的随手将那人打飞,同时又弹开一只从另一个方向冲来的圆形炸弹。
“轰——”
五条悟将手机重新放在耳朵边:“临时接到个任务,说有日本的能力者藏匿于一伙欧洲的反叛军里面——为了国际安全?或者外交和平?总之对方需要我在这个能力者闹出什么大事之前抓住他。”
“反叛军?”夏油杰恍然,“啊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吗?有很麻烦的道具的那个。”
“不是道具哦。”五条悟轻快的说,“因为能力的问题,被误认为是关于咒术师的道具了。我已经到现场做了纠正……”
“虽然还没有见过那家伙,但我可以保证说:对方确实是个人。”
夏油杰:“这么肯定?”
“差不多吧。”五条悟笑嘻嘻的,“卫星意外拍下了那人的图片,好像是个白色头发的男人。”
“白发……”
“这颜色很罕见啦,一定能很快抓到的。”
“啊不是,我不是在意这个。”夏油杰说,“我记得你发在line上的照片背景里也有个白发蓝眼的男人…… 啊检索到了,竟然还是个名人……”
“那个不是啦。”五条悟说,“那个是未来的兄长的恋人。”
“月下的兄长?”
“你有什么意见吗?”
“啊,不是,我只是想说……”
五条悟警觉:“没有替身!未来自始至终只喜欢我一个!”
“……你们现在一起追捕的那个犯人,好像也是月下喜欢的白色头发唉,就不知道眼睛是不是蓝色了。”
对面陷入沉默。
夏油杰慢吞吞的挂断电话,终于找到扳回一局的味道。
第246章
而另一边,理论上来说,五条悟确实是在工作。
那股反叛军据说是之前在战场上溃败的逃兵,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灰色幽灵”,过去一年间一直在法国附近四处游荡,虽然也曾与偶遇的异能力者发生冲突,但这样有目的性的进攻还是第一次。
“他们应该确实得到了一种‘武器’。”
来对接的工作人员向月下未来解释说:“我们当然愿意相信五条先生的判断,但如果不是武器而是有生命的人的话,真的很难相信有人会有这样反直觉的异能力或生得术式。”
月下未来没注意到他身后的五条悟已经结束了通话,而是接过工作人员手里的资料翻看。
事件大约是从十天前开始的,先是一阵奇怪的大雾降临了巴黎某个街区,大概笼罩了有二三十米的位置。
两小时,大雾散去,死了一个异能力者。
死因不明,时间不明,死者的异能力者为火焰,却死在了一场诡异的大火里。
然后是八天前的波尔多,同样的大雾,同样的诡异死亡,冰系异能力者的尸体被凝结在一块巨大的冰层中。
再然后是里尔、尼斯、蒙彼利埃……最后一起事件发生的时候,距离里昂中心直线距离仅有3.7公里。
时至今日,受害的异能力者已经有13人之多,虽然所幸其中暂且没有普通市民受害,但再这样下去的话,可以预见的是,接连不断的诡异死亡一定会引起不得了的恐慌。
法国官方对此焦头烂额又毫无办法。
之前紧急调走兰波和魏尔伦也是因为这个。
他们以为有两位超越者了,这绝对万无一失了吧,但事实证明了,要么是这两人实在是不擅追踪,要么是对方对法国这方的了解比想象中要多更多。
无奈之下,他们花大价钱请来了五条悟。
“事情就是这样了。”月下未来面前这个一脸疲惫的男人说,“如果对面真的是人的话,专门对付异能力的异能力者——真的难以想象会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诞生出这样的反异能力。”
月下未来听着他说的话,却突然觉得这个形容他是不是在哪里见到过?
嗯……
……太宰治的法国亲戚?
“那接下来的工作拜托您可以吗?”
月下未来:“情况我大体了解了,我会帮忙转达给悟。”
“是要麻烦五条先生,但可以的话,我们希望您也能帮帮忙。”法国男人看了看从见面起就一直在心不在焉的摆弄手机的白发男人,又将目光转向面前认真对待合作的黑发少年,很直白的说,“酬劳的话我们会在事后补上,所以能不能也请您帮忙?”
月下未来有点诧异,但也坦然接受了对方的好意,双方就合作的部分进行了更加详细的讨论,只是在说到一半的时候,旁边幽幽地传来了声音。
“未来喜欢白色的头发吗?”
月下未来想都没想:“喜欢。”
“蓝色的眼睛呢?”
“喜欢。”
“最喜欢的花样滑冰选手是?”
“哥哥。”
“那最崇拜的呢?”
“维克托·尼基福罗夫。”
那声音变得低沉,逐渐幽怨:
“那五条悟呢?”
“当然是……”月下未来好笑的说,“悟你干什么呢?”
/
五条悟宣布罢工了。
在这暗夜炮火响起的战场中,他表示受到了重大打击,再起不能,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都再不能让他振作起来。
索性.事情也已经差不多结束了。
这股反叛军好像一开始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在他们接到消息赶往现场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做好了布置。
现场有大量的武器和数量不等的炸药,还有那么一两个宁死也不肯吐露情报的弃子,在抛下一两具尸体之后,他们干脆利落的在钢铁丛林中消失无踪。
五条悟不干了,于是剩下的事由月下未来接手。
跟五条悟对接的法国男人露出一种微妙的庆幸表情。
早就有预感这个男人靠不住——他大概是想这样说。
月下未来一并接手的还有一只哼哼唧唧的蓝眼睛“大猫”。
五条悟已经恢复了少年体型,但也要比月下未来高二十厘米左右,几个月下来月下未来长高了不少,但五条悟也长高了。
所以最强咒术师从身后压过来的时候从视觉效果上来说还是有点夸张的,会让人担心黑发少年会不会被一下子压倒。
月下未来晃都没晃一下的站立在原地。
温暖的体温带着冰冷的硝烟从身后笼罩过来,五条悟双手挂住他的肩膀,熟悉的呼吸声靠近耳畔,月下未来反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突然是怎么了?”
“未来果然是喜欢白发蓝眼吗?”
月下未来神情微妙的看了看五条悟。
“一开始被我吸引也是这样吗?”
“……?”
“听说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也是个白毛?”
“……???”
“我和维克托你更喜欢谁?”
“……?!!”
五条悟还在耳边哼哼唧唧的说着什么,月下未来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悟是在吃醋?”
“才没有!”五条悟大叫,“好吧也许有一点、但我是你男朋友吧,当然有吃醋的权、”
月下未来仰头亲了亲他的脸颊:“我喜欢你。”
神子睁大了眼睛。
月下未来有点好笑的看着五条悟的脸颊逐渐蔓延的绯红,感觉面前这个人真是……非常非常的可爱。
像是原本自由又强大的猫咪,想要拥有他,就必须要说很多喜欢才行。
眼睛亮晶晶的“大猫”还在扒着他的肩膀不依不饶的问:
“只喜欢我?”
“只喜欢你。”
“那五条悟是你的什么?”
“希望,星光,未来的一切和一个美好的梦。”
“和结婚对象。”
月下未来:“唉?”
五条悟顿了下:“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可我还没向你求婚?”
五条悟大惊:“但未来刚刚不是都同意了吗?”
“?”
两人在路灯下面面相觑。
刚刚?
月下未来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下午在酒店大厅,勇利说:“他说他已经跟你交换了戒指,计划一年内结婚。”
月下未来顿了下:“原来那不是开玩笑吗?”
五条悟心虚了一秒钟,然后在下一秒又重新理直气壮了起来……
月下未来注意到那双蓝眼睛又变得湿漉漉了起来,眼角一抹薄红,像是有绯红的云层漫上苍白的皮肤。
五条悟小声问:“不同意吗?”
第247章
月下未来是否同意结婚另说,那天他们的对话其实没能持续下去。
毕竟还在工作啊,在战斗尚未结束的战场上讨论婚礼这种东西怎么看怎么都不对劲吧。
虽然五条悟不一定有这个自觉就是了。
“其实你也不需要月下的回答吧?”家入硝子说。
这是在那场对话发生之后的第三天。
五条悟坐在冰场附近的看台上,一边旁观着选手们的练习场,一边漫不经心的与电话对面的老同学进行对话。
家入硝子调侃他:“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五条大人、什么时候需要别人的同意才能行事了?”
“不是这种问题啊硝子,对于恋爱中的情侣来说,对话本身就有意义——承诺可是感情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呢。”
五条悟用宛如女子高中生的语气抱怨说。
“硝子真是什么都不懂啊——”
说的他像是什么恋爱大师一样。
熟悉的语调。
熟悉的惹人生气的感觉。
电话对面的家入硝子却没有生气,只是意味不明的哼笑了一声:“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硝子也没变啊。”
“你知道了?”
“硝子恢复记忆了吧。”五条悟说:“感觉如何?”
“感觉——”
家入硝子靠坐在医务室的办公椅上,仰头就是窗外灿烂的阳光,有麻雀落在长椅上,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操场上远远走过的学生,有穿西装的辅助监督夹着公文包匆匆跑过。
夜蛾正道提着一个装着熊猫玩偶的篮子从长廊里远远走过,正巧撞上从外面回来的夏油杰,扎着丸子头的男生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跟他的老师打招呼,下眼睑的黑眼圈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得到。
“——糟透了。”
像是难以忍受这刺眼的光一样,家入硝子用手臂挡住眼睛。
“智能手机还没能普及,我最喜欢的酒吧还只是个废弃杂货店,06年暮光之城还没有开播,睁开眼睛看到的都是已经死掉的人……梦里全是些让人绝望的事,醒来之后更让人难以分清到底哪边才是现实。”
“梦里的五条悟也这么帅气吗?”
“好的,我确认这边才是现实了。”
“感觉很糟吗?”
“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家入硝子轻声说,“月下那家伙还真是了不起。”
“那当然啦。”
“没有在夸你。”
“未来——硝子在夸你了不起。”
家入硝子听电话那头的声音渐渐变小,隐约能听见月下未来诧异的问“悟你突然在说什么?”然后五条悟小声说了什么,家入硝子没有细听,下一刻五条悟又回来了:
“我替你转达给他啦。”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五条悟语气轻快:“不用谢~”
家入硝子轻笑:“那再帮我转达句谢谢吧。”
“这种事自己去说啦。”
“也是。”家入硝子说,“那你呢,一觉醒来时间倒流,感觉如何?”
电话对面有一瞬间陷入沉默,然后五条悟吐槽说:
“糟透了。”
家入硝子笑了一下。
五条悟:“就像是拿到了一台存档丢失的游戏机:打过的boss又要再打一遍,已经清理干净的小怪又冒了出来,昨天的自己不知道在犯什么蠢——”
“——未来又在一个人偷偷做危险的事了。”
五条悟用手抵住额头,蓝眼睛被掩盖在深色的墨镜下,身姿优美的舞者飞快的从冰面上划过,五条悟深深的叹气:
“险些就被气死了。”
家入硝子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在电话中有点失真。中间夹杂着书页翻动的声音,她将刚刚五条悟扔给她的问题反问了回来:“感觉很糟?”
五条悟:“——这是最好的奇迹。”
家入硝子笑了下,说回了这通电话最初的话题:“还没恭喜你要结婚。”
“未来还没答应我呢。”
“你明知道月下不可能给你第二个答案的吧?”
五条悟悠然自得的勾起嘴角。
家入硝子用肩膀夹着电话,不用想就知道对面这个人会露出什么样的目光,虽然声音和姿态都很可爱,但狮子可是货真价实的肉食动物。
五条悟也是。
虽然有任性和幼稚的一面,但不熟悉他的人却更多的会觉得这个人冷酷又可怕。
笑嘻嘻的表情下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既没有弱点也没有明显的欲望,他好像是那个端坐于云端的神明,总是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表情俯瞰世间。
于是问题来了——
那个好像开玩笑一样的“结婚”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蓄谋已久呢?是顺势而为还是深思熟虑?
猫科动物的占有欲好像都非常强烈。
而月下未来又知不知道呢?
家入硝子问五条悟:
“你满足了吗?”
“还差得远。”
“太贪心的男人可是会被讨厌的哦。”
“未来才不会讨厌我呢。”
“太自大了吧。”
“是自信啊。”
“也是,月下那家伙的话,这样的贪心说不定反而会恰到好处吧。”
“本来就是啊。”五条悟说,“硝子还真是爱操心。”
——也不想想这是为了谁啊。
家入硝子抱着手臂叹气。
“被甩的话可不要哭着来诉苦啊。”
“才不会啊——”
“不会来诉苦?”
“是不会被甩啊!”
五条悟气呼呼的挂断了电话,家入硝子无声的笑起来。
电话挂断,门口有敲门声响起,家入硝子条件反射的想从口袋里找烟,但手伸进去只抓出来一把不同颜色的棒棒糖。
“硝子在吗?”隔着门,夏油杰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来找你拿之前说好的资料……”
她想自己怕不是被五条悟的嗜甜传染了,代替戒烟糖果的也可以有些更好的选项吧。
家入硝子挑了一只橘色的拿在手里。
门开了。
“夏油,吃糖吗?”
“啊,谢了。”
/
而另一边,五条悟随手把玩着冰冷的新手机。
今天是1月11日,晚17点,地点为里昂体育馆的冰上训练场,为了明天的比赛,胜生勇利他们正在做比赛前最后的训练练习。
而月下未来和五条悟则是看台上的旁观者,顺带等下保护勇利他们顺利回去,最近的袭击事件闹得人心惶惶,训练结束的时间也因此由22点提前到晚18点。
在五条悟打电话的这几分钟里,月下未来正靠在冰场边缘的挡板后和胜生勇利说着什么。
黑发少年表情柔和,带着一点不太常见的乖巧,月下未来虽然在五条悟面前惯常是可爱的恋人,但其实很少露出这种接近“孩子”的表情。
五条悟看着他这样想。
虽然未来自己没意识到,但他其实更熟悉扮演“保护者”这样的角色。
就算对面是五条——
不,不对。
五条悟在心里纠正了自己的说法。
——正因为面对的是五条悟,所以未来的保护欲更强了吧。
“要是未来的占有欲和保护欲一样强就好了。”
“悟你说什么了吗?”
“没什么。”五条悟懒洋洋的靠过去,“你们在说什么?”
“嗨,五条君。”胜生勇利抬手打招呼,“训练快结束了,我在问未来要不要上冰去玩一下。”
他今天看起来和平常的形象有很大差异,摘掉了大框眼镜,穿着黑色的T恤长裤的胜生勇利,看起来好像摘下了那个名为“老好人”的面具一样,突然变得锋利又冷酷了起来。
跟未来战斗中的状态有点像。
五条悟想。
从这方面来看两人还真是兄弟。
“没关系吗?明天不是要比赛?”五条问。
胜生勇利:“没事的,练习已经快要结束了,毕竟是难得来这边、”他转向月下未来,“来吗?”
五条悟看向月下未来,但少年脸上的表情却与开心不太相关。
“抱歉,勇利哥。”
月下未来好像很不好意思的抱歉说。
“我最近对滑冰不太感兴趣……”
不感兴趣?
胜生勇利好像想说什么,但此时正好维克托路过了他身后。
那就像是冰雪凝成的霜风,冰川上最后一抹璀璨的华光——维克托·尼基福罗夫,连续两年的花样滑冰大奖赛冠军得主。
从注意到那一抹银色的闪光之后,兄弟俩都忍不住将视线集中在了那边,维克托动作轻盈有力的在冰上画了一个完美的圆,他好像向这边眨了眨眼。
月下轻轻推了下勇利的肩,胜生勇利向这边一点头,眼中带着近乎燃烧起来的兴奋,转身追了过去。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飞快的远去。
月下未来转头,正好对上五条悟若有所思的目光。
“怎、怎么了?”
“刚刚那句话,是谎话吧。”
五条悟贴着月下未来在看台上坐下,注意到月下未来突然紧张起来的表情,他安抚的碰了碰他的肩:“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啦,只是直觉?”
月下未来隐晦的观察了下他的表情,又把目光转回到冰场。
“应该不是谎话。”
“应该?”
“我不知道。”月下未来轻声说,表情中带着极细微的一丝迷茫,“我应该是喜欢滑冰的,能有这样感受赛场的机会也应该是值得珍惜的……但我确实不想靠近。”
五条悟碰了碰他的额头:“连是不是喜欢都忘记了吗?”
“毕竟时间太久了嘛。”月下未来状似轻松的耸了耸肩,“上次滑冰可能是在十年前了。”
初中决定放弃滑冰,高中成为咒术师,毕业后成为在格子中工作的普通人之一,23岁死亡,然后拯救世界。
这片宏大又狭小的冰面,距离他也已经有十年了啊。
“所以忘记了也很正常吧。”月下未来说。
“正常吗?”
“嗯。”
五条悟若有所思的点头,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揽过月下的肩,很温柔的亲了亲他的额头。月下未来害羞又不明所以的眨眼,但五条悟转而说起了别的事。
“说起来,哥哥好像不知道未来是咒术师的事啊。”
“哥、哥哥?”
五条悟故意问:“有什么不对吗?”
虞兮正里Y
哪里都不对吧——
但五条悟一点也没有心虚的继续了话题:“需要我帮你一起隐瞒吗?”
“不是故意隐瞒的。”月下未来碰了碰自己又开始升温的脸侧,锁链碰撞叮当作响,“正常来说是在入学高专之前就向家里坦白了咒术师的事情,现在只是还没来得及说。”
“未来觉醒灵视的时间很晚吗?”
“不算晚吧。”月下顿了下,“应该是3岁开始能‘看到’的。”
“那为什么一直没说?”
“没有特意去说的必要吧。”
五条悟不明白,一般家庭的小孩子来说,突然看见怪物不是很可怕吗?不会对家长倾诉吗?
“会害怕啊。”月下未来说,“反应过来大家都看不见的时候害怕了好久呢,天天找勇利哥陪我一起睡,还被姐姐取笑黏人精。”
“那、”
“但倾诉就算了。”月下未来很理智的说,“在意识到新的父母看不到之后,我就知道说了也没用。如果他们相信了我说的话反而会更糟吧,身边有看不到的怪物什么的,会比我更害怕吧。”
“温柔过头了。”五条悟点评。
“有吗?”
“那跟我说说可以吗?我想知道更多关于未来小时候的故事。”
这有什么好听的?
月下未来有些出乎意料的想,但既然五条悟这样说,那说说过去犯的蠢就好像也没什么。
“……就像妖怪动画一样,身上带着怪物的同学若无其事的来上课了,那天正好有重要的课,但咒灵把黑板上的字都挡住了……”
“……听说了有小孩子失踪,追踪到最后在两公里以外的水库边找到了,但哪里有咒灵,只是几个贪玩的小鬼而已……”
“……说起来当年糊弄的还挺辛苦的,大半夜翻墙去学校除灵,滚了一身泥回家,没有带钥匙,不敢让父母发现,只能悄悄跑去敲勇利哥的窗户,但他房间在二楼哦,爬树上去把他吓了个半死。”
五条悟大体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一时觉得不知道该羡慕谁。被小小的未来半夜敲窗户很有趣,但除灵——竟然是除灵——搞笑到要喊救命的程度。
五条悟:“听着都很有趣啊!”
月下未来:“有吗?”
“未来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月下的眼睛亮了起来。
不过在五条悟的视角来说,他小时候的故事是真的很无聊了。
他从出生起就被认定是下一代五条家继承人,从小时候起就被当成神子“供奉”,有父母,但也和没有差不多,有亲人,但这种只有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能叫做亲人吗?
“超无聊的,没有朋友,也没什么能说话的人。”五条悟比划了个高度,“我小时候还真挺符合所谓‘神子’的刻板印象的,但总板着脸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太无聊了,没什么能笑出来的人。”
可能在这里换一个人就要吐槽他太自我主义了吧,为什么总是想着别人要取悦他啊,但月下未来只是有点想看小小的五条悟。
“会很可爱吧。”
“毕竟是五条悟啊。”
月下未来竟然也没觉得这对话有什么问题,拉着他的手臂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知道了,下次找照片给你看。”五条悟很大方的说,“咒术师的事也会帮你瞒着勇利。”
月下未来充满信赖的点了点头。
/
两小时后。
指尖还残留着尚未散去的蓝色光华——
五条悟和月下未来站在一地倒下的异能力者中间,和提着便利店塑料袋的维克托·尼基福罗夫面面相觑。
第248章
“能请你忘记这件事吗?”五条悟说。
——这是想忘记就能忘记的吗?
虽然没说话,但维克托脸上确确实实写着这样一句话。
面前是非常有冲击力的一幕:
一个是朋友的弟弟,一个是弟弟的结婚对象。
白天看来还温柔可爱的两个少年人好像什么危险角色一样站在倒伏的人群中,不远处有火在燃烧,微小的爆炸声劈啪作响,汽车和坚硬的铁质灯牌一起变成一堆看不清楚原状的废铁。
有暗色的液体在脚边流淌,看不清究竟是油还是血。
虽然平时看起来再怎么成熟和游刃有余,维克托也只是一个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第一次遇到这种疑似异能力□□火拼的情况下,还能看似镇定的站在这里已经是他极端理智的体现了。
五条悟:“不能忘记吗?”
维克托后退一步。
五条悟叹气:”我想也是啊。
“???”
“那就没办法了,只好由我这边采取点措施了——”
“——?!”
还没等维克托发出疑问,五条悟就举起手指,少年俊美的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笑容,一点蓝光仿佛又在他指间闪现,配合着这一地的敌人,看起来十足的像个反派。
做到如此地步,就算再怎么迟钝的人都反应过来了吧,维克托后退半步面露警惕,顶级的冰上舞者同样有着顶级的反应力,但他的手中却只有装有糖果和洗发水的袋子,并没有半点反击的能力。
该怎么办——
逃走吗?战斗吗?打是不可能打过了,但能逃掉吗——
就在男人紧张感徒升,终于认识到对面真的是个危险角色的时候,一只手横插过来握住了五条悟举起的手。
“悟,别闹了。”
月下未来从五条悟身后走出来,脸上的表情还介于无奈和哭笑不得之间,深蓝色的眼睛带着歉意看向维克托,看向五条悟的时候又只剩下无奈。
——说好的隐瞒呢?
月下未来什么都没说,但五条悟却仿佛听见了这样的谴责,最强咒术师眨眨眼,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心虚。
糟了——大概是这样的含义。
他们其实是出来做任务的。
下午送胜生勇利他们回去后,收到了关于白发能力者的情报。
对方疑似是这起事件的罪魁祸首,拥有发起大雾的诡异能力,疑似能操纵他人的异能力,所以才会发生异能力杀了能力者主人的事件。
任务目标在距离城区有一定距离的地方,不知道是时间没来得及还是情报出错,他们扑了个空。
然后在回程的路上遭遇了埋伏。
当然,事后他们才发现这里距离勇利居住的酒店并不远——甚至是距离酒店最近的一家24小时商超。
所以维克托出现在这里是合理的。
而五条悟他们也理所当然的发生了激烈的战斗。
对方一共有七人左右,携带了大量的枪支和重火力,超过一半是异能力者,他们是应该想要试探五条悟的实力,试探过后直接杀了他也行。
但他们打错了算盘。
别说试探,这是个仅仅面对都需要鼓起勇气的人。
五条悟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但……
“抱歉。”五条悟很沉痛的道歉,“我以为是不认识的人。”
月下未来叹了口气:“隐瞒的事倒也不是特别重要。”
真的吗?
霜白的睫毛颤了颤,五条悟小心翼翼的窥伺着月下未来的神色。
“是真的啦。”月下未来无奈,“顶多会被骂而已。”
“那不是很严重吗!”
月下未来耸肩。
“话说,你们商量好了没?”
第三个声音插.入进来,维克托举了举手,看着这两个嘀嘀咕咕的小情侣,男人好像已经反应过来两人其实对自己没有恶意了,他眨眨眼,意识到安全之后,神色间就自然而然的带了些活跃的好奇。
“没商量好怎么处置这种情况的话,要不我就先走了?”
“……”
“开玩笑啦。”
维克托倒是很能理解为什么勇利的弟弟是这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秘密被发现了确实让人头疼,尤其是这种看着好像涉及到世界黑暗面的大秘密。
而另一人是叫五条悟是吧?维克托还记得这个人——因为确实很引人注目。
不是说两人的发色眸色有点像,而是很难见到大晚上还戴墨镜的人。
也很难见到这种只是注视就会觉得危险的人。
“我懂,不能说出去是吧?”
男人很通情达理的说。
“你们是暗中守护世界的超级英雄?”
勇利的弟弟摇了摇头。
“啊,不是?那黑手党?魔法少女?政府的秘密部队?”
危险消失之后好奇心反而占据了上风,维克托站在便利店门口,彩色的橱窗照亮了他手上的指环,青年向前迈步——
在靴子落到地上之前的这一瞬间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突然出现了一个披着灰色斗篷的男人。
他突然出现在维克托的身侧,想要把这个普通人胁为人质,手中雪亮的刀刃反射着橱窗的闪光。
第二件事是随着空气一声尖锐的震颤,五条悟突然出现在维克托身后。
像是一把锋利的钢刀插入地面,于是任何危险都不能近身——
这是一种很奇异的体验。
维克托只觉得自己闭眼再睁眼,这个世界就好像与上一瞬完全不一样了。
前后突然出现了两个人,有明亮的蓝光在身侧一闪而过,然后金属破碎,冰冷的钢铁在白发少年手中崩裂。
无数致命的碎屑以超高速向四周迸溅,维克托几乎能在这危险的反光中看到自己惊讶的脸。
根本来不及反应——
来不及逃离!来不及反击!能肉眼跟上他们的攻击速度已经很勉强了。
这是他第一次被卷入能力者的争斗。
一股巨力从身后传来,与此同时灰色斗篷的男人拿出了两把老式□□,金属洪流从眼前一闪而过,然后就是刺眼的闪光和难闻的硝烟味儿。
“别看。”
一双暖和的手像照顾小孩子一样捂住了维克托的眼睛。
他听出这是月下未来的声音,于是顺从的后撤,远离那两者的战场。
他的决策是正确的。
在维克托好不容易从突袭的闪光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前方有什么爆炸了。
月下未来沉默的给维克托递上擦脸的手帕。
“没事吧?”
“你们平时都是这样吗?”维克托睁开被刺激的不停流泪的眼睛,问:“勇利知道吗?”
“……”
面对维克托泪流满面的脸,月下未来假装若无其事的转开了视线。
/
而在两人的前方,则是沉默的战场。
身穿灰色斗篷的男人有着可怕而丰富的作战经验,像是会预测一般可以利用任何、□□、刀刃、飞驰的硬币、被弹飞的饮料瓶子来制造杀人的时机。
他很强。
他利用了所有的一切来试图杀死他的对手。
但——
如果说他唯一的失误是什么的话,只能说——他的敌人是五条悟。
不能近身的话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连碰都碰不到的话那何谈进攻。
毒气无用,现代兵器无用,□□和催泪瓦斯也只会让对手眨一下眼睛,五条悟笔直的站在光明中间,蓝眼睛冷淡而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对方。
“你是谁?”五条悟问。
灰色的敌人黔驴技穷,只能向五条悟报上了名字。
“安德烈·纪德,因被祖国无端放逐而寻求一个结果的幽灵部队的首领。”男人沉声问,“你又是为什么要帮助这个国家的呢?”
为什么?
他们还想问为什么要被卷入这种麻烦事的呢。
“告诉我那个白毛的情报。”五条悟说,“如果你不想死在这里的话——”
后面月下未来没能继续听下去,他在战斗结束之前就带维克托退到了商店里面。
这个时间商店也接近关门的时间了,月下未来又提前用心理掌握驱逐过路过的行人,所以很幸运,暂时还没人出来查看门口的异常。
本来该是这样没错……
“未来?你怎么在这儿?”
胜生勇利拿着一包薯片从货架后面探出头来。
“外面有什么活动吗?突然变得好吵啊。”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感觉脊椎都冰凉了。
虽说不在意暴露咒术师的事……
但坐在温暖宁谧的屋子里主动坦白,和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被迫暴露……还是不一样的吧。
胜生勇利神色好奇的看了看维克托、又看了看月下未来。
“?”
“未来!那个大麻烦终于走了——”
五条悟神色高昂的推门进来。
“胜生勇利?!”
第249章
之前说过,[心理掌握]的使用对象一般分为两个大类:
——无法起作用的人,和可以起作用的人。
前者一般单指五条悟,而后者则是除五条悟以外的所有人。
而在[心理掌握]可以起效的人群中还有几种这样的潜规则:
比如说异能力者比普通人更难操纵,比如说哺乳类比节肢类更难影响……
还比如说——在以胜生勇利、夏油杰、家入硝子为例的某些特定人群中,无法用大范围心理暗示施加影响,只能针对性的进行一对一操纵。
这点是一开始月下未来就为自己定下的规则。
类似于某些杀毒软件的白名单,大范围的查杀会默认绕过这些人的名字,而只有针对性的删除才能起效。
是私情吗?
是私情。
但也并不仅仅只有感情上的考虑,还有害怕[心理掌握]失控的这一层意味在。
毕竟他身上还有一层诅咒,月下未来也并不是一个无坚不摧的存在,他的弱点很多,顾虑也很多,仅仅是之前那样术式失控还是好事了,万一失控的是“心理掌握”——
想象一下有几千几万个人类像是工蚁一样成为怪物操纵下的组织。
——那才是真正的地狱。
所以为了留下一条退路,也是为了万一出事后不要让五条悟一个人孤军奋战,月下未来在一开始就给自己做了这样的限制。
——那时候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留下漏洞。
在袭击开始的时候他习惯性的对这个街区的无关人员、使用了大范围的心理暗示作驱逐。
——只除了胜生勇利和维克托·尼基福罗夫。
“……”
“………………”
如果要努力形容一下月下未来现在的心情的话,大概就是“有没有第二次重启时间按钮呢”这样吧。
咒术师的身份并没有那么不可见人,但这不是能不能说、敢不敢说的问题。
这就是那种,隐瞒了很久的小秘密——啪地被人发现了。
而且还是勇利和维克托……
——竟然是勇利和维克托。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社会性死亡”吧。
月下未来仿佛能听见大脑在嘎吱转动的声音。
勇利就不说了,维克托是他整个童年时代最为喜欢的花样滑冰选手——是未来世界大奖赛的男子单人五连霸吧主,是被称为现世传奇的世界级冰上舞者。
……刚刚竟然还把维克托卷进战斗里了。
月下未来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维克托刚刚好像用很惊讶的目光看过来了。
“未来?未来——”
月下未来神情恍惚的看过去。
“振作点啊!”五条悟给他打气,“勇利看过来了。”
“……”
“善后人员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五条悟悄声说,“所以……”
月下未来看着他的目光燃起了一丝希望。
五条悟用很可爱的表情眨眼:“我们直接逃走吧?”
——这肯定不行啊。
回头真的会被骂吧。
他们身后几步远的位置就是便利店巨大的玻璃门,虽然门上贴了各种各样花花绿绿的彩色装饰阻碍了视线,但只要靠近门口,门口的惨相就会一下子暴露了。
“未来?”
月下未来忍着夺路而逃的冲动直愣愣的站在原地。
胜生勇利疑惑的歪歪头。
维克托差点笑出来。
这太有趣了。
他想。
哇刚刚还以为是两个什么危险人物呢,吓了他一跳。
刚刚那场战斗可是让他大开眼界。
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超能力者竟然是真的存在的。
——而且就在自己身边。
当然,其世界的危险性同样让他大开眼界。
战斗全都在几毫秒内完成,一个错位就是生与死的区别,当刀刃与他的眼睛差之毫厘交错而过的时候,他还以为今天真的要死了。
可怕。
后怕的冷汗布满脊背。
勇利的弟弟就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吗?
可怕。
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吗?
但在现在,看着刚刚还势不可挡仿若非人的两个超能力者,面对可能还不如他们一只手强的勇利,像是上课忘带作业的小学生一样屏住了呼吸——
太有趣了。
反差太大反而变得惹人怜爱了起来。
“勇利!”
“哇!维克托——”
维克托欢快的从身后扑住了胜生勇利的肩,“我想起好像还有东西没买——”
“唉?”
青年灵巧的推着胜生勇利转了个身:“牙刷啦、香波啦、再买两条内裤吧——”
“怎么突然、”
“好啦好啦、再陪我买一下吧。”
维克托推着勇利的肩往便利店深处去了,月下未来一转头就看五条悟举着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纸板,上面用黑色的马克笔写着:再拖13分钟。
日语写的,也不知道维克托能看懂吗。
但估计看懂了那个13min,身姿优美的青年男性从身后比划了个“OK”的手势。
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
顾不得考虑这些,在意识到胜生勇利确实的放弃了对外界一探究竟之后,月下未来长长——长长的松了口气。
活下来了。
转头就看五条悟在弯着腰观察他的表情,黑色的墨镜将将挂在鼻尖上:“维克托刚才发消息说谢谢你哦。”
“——!”
“他说未来超厉害的,简直像是雪豹一样快速,谢谢你的手帕,没想到勇利的弟弟能这么——”
“……求、别说了。”
“啊,脸红了。”
月下未来捂着脸说不出话来,五条悟戳戳他的脸,笑嘻嘻的说:“别害羞啊,被崇拜的偶像夸奖了不是很好吗?”
但他只觉得社死。
“逃?”
“嗯。”
等出去超市,被冷风吹了下,月下未来才稍微缓过来了。
今天真的太刺激了。
幸好有维克托帮忙遮掩。
不过……
他看向五条悟……
这个人真的完全没有一丁点的心虚啊。
说好的帮他隐瞒呢?
“但这又不是我的错吧——”像是看懂了他的表情,五条悟小声申辩说,“我可是被六七个人追着打唉,一时没注意到那家伙走过来也情有可原吧!”
月下未来想了想,感觉有点被说服了。
“是吧!”五条悟声音大了起来,“而且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啊。”他献宝的说,“我问出罪魁祸首的名字了。”
“什么?”
“涩泽龙彦。”五条悟说,“未来可能没听过吧,太宰治应该对他挺熟悉的,欧洲有名的异能力者罪犯,犯下案件128起,受害人数500人以上——不过这也是他死后才被人得知的,能力为[龙彦之间],可以将他人的异能力变为宝石收藏,外号‘收藏家’。”
月下未来确实没听说过:“听起来是个听不受人欢迎的角色。”
“嘛,差不多吧。”五条悟说,“是个超级麻烦大人物。”
“那他来这里做什么?”
“这就不知道了,他跟那个纪德联手也就是前不久的事,据说收藏家喜欢招惹一些特别的异能力者,而那个纪德希望借他引起法国政府的注意力……”
“被污蔑驱逐的士兵想再一次回到祖国吗?”
“对,那个纪德希望借此洗清自己身上的污名,或者死在法国的异能力者手里。”五条悟点评,“是个实心眼。”
“然后呢?悟你做了什么?”月下未来很了解的说,“你不可能就这样简单的放他走。”
“我让他去找兰波了。”五条悟很得意似的说。
月下未来:“啊,那个赌注。”
“对,我用那个赌注换他给纪德想想办法,然后给纪德的条件是让他帮我抓住天人五衰的那个吸血鬼。”
月下未来若有所思:“兰波因为失忆现在游离在法国边缘,但法国不可能放过一个超越者,为了争取他真正的回归,纪德的问题也不是不能商量,而兰波缺少人手,不会介意多一个强力部下……”
“对,再不济,他们搞完这些至少也要好几个星期后了,就算合作破裂也没关系。”五条悟翘了翘嘴角,“我们16号就回去了。”
月下未来眨眨眼,“哇——”他拖长音,“悟好聪明啊——”
“这招是跟未来学的哦。”
“很帅气。”
“那当然!”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起笑起来,最强咒术师这会儿又不像是五条老师了,在这里的只是个因为恋人夸奖而高兴的翘起鼻子来的小男孩。
“希望悟在隐瞒秘密的时候也能如此可靠啊。”
“太完美了不会让人有距离感吗?”
“好像也是哦。”月下未来顿了下,“但我不要再一次社死了,绝对。”
五条悟笑了下。
月下未来摸了摸他的脸颊,可能是温热干燥的掌心很舒服吧,五条悟不自觉的侧过脸磨蹭了一下。
“拜托了,好歹反省一下吧。”
“喵喵。”五条悟说,“好哦。”他拖长音,“那下次我小心一点。”
/
而与此同时。
在某个市区,某个房间。
白色长发的少年人神色倦怠的对电脑对面看不清容貌的人说话:
“你邀请我来法国就是为了这个?”
“1月12日,晚18:31分,在法国市区启动你的异能力,让大雾笼罩整个城市,时间为17分钟,可以吧?”
“大费周章。”
“你不是想看看我灵魂的颜色?到时候我也会在浓雾笼罩的地区。”
“这是我的报酬?”
“如果你能做到。”
“说好的异能特殊的人在哪里?”
“那天你会见到他。”
“故弄玄虚。”
“好歹留一点悬念吧。”
“你答应会给我点惊喜。”
“啊,不会让你失望的。”男人的声音像是唱歌一样飘荡在空中,通过电波传来有点失真,他看着镜头之外的某个方向,苛刻的叹息道:“所以也不要让我失望啊,我亲爱的搭档。”
/
“刚刚维克托好像有点失望的走开了哦。”
“……”
现在是1月12日,下午17点21分。
地点是里昂体育馆,刚看过欧洲花样滑冰锦标赛2007开幕式,距离男子单人短节目的开始还差四分钟。
在经历了一整晚忐忐忑忑的身份暴露风波后,他们平安无事的迎来了第二天的太阳。
月下未来希望接下来也能这么平安无事。
“他说想看看你的超能力哦。”五条悟很烦的在月下未来耳边絮叨,“那可是未来最崇拜的人哦,不给他看吗?”
“悟……”
五条悟笑了下。
“别开这种玩笑,而且……”
“而且?”
月下未来无奈,场馆人不少,他只能也凑到五条悟的耳边:“现在最崇拜的人是五条老师啦。”
“真的吗?”
“真的啦。”
“我可没有勉强你哦。”
“最崇拜五条悟啦。”
“不过给维克托看看能力也可以啦,也许会有新的灵感诞生吧。”
月下未来看他,不知道五条悟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滑冰了,五条悟没解释什么,只是把肩膀靠在月下未来身上,懒洋洋的伸着懒腰。
“好无聊啊。”他说,“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呢?”
第250章
太阳落下,天色渐渐沉暗,当最后一丝橘色的光消失在天边的时候,开始有风击打着窗户。
天气预告说今晚有大风和霜冻。
行人步履匆匆,伫立在旷野边缘的体育馆依旧灯火通明,今晚这里有欧洲花样滑冰锦标赛,作为一年一度的重要赛事,此时有上千人在这里聚集。
1月12日,晚18:27分。
最强咒术师坐在距离冰场最高的席位上,嘴里还在小声的嘟囔着什么。
仔细听的话,能发现他在说的是:
“后外结环三周。”
“阿克赛尔三周、三周半?”
“跳得好高,这真的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吗?”
“啊,摔了。””呜哇,这个紫色的衣服是什么,好浮夸……不过如果是未来穿的话,说不定也不错……”
——什么不错啊。
月下未来神色微妙的转头注视着旁边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五条悟今天穿了一身纯白的衣服,雪白的长风衣内里是同色系的毛衣,霜白的睫毛微微颤动,蓝眼睛仿佛在这片冰面遥相呼应。
看的好认真啊。
月下未来想。
刚刚不是说有点无聊吗?
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五条悟向这边回过头,蓝眼睛被墨镜遮住了,看起来就有点高远。但月下未来知道他一定是在认真的看着自己,像是一只乖巧端坐的雪豹,这样想的话就会莫名的有点可爱。
月下未来:“悟能分清这些跳跃的不同吗?”
“很简单啊。”
月下未来眨眨眼。
五条悟洋洋得意的举起手指,一边说着“啊这是考验。”一边解释说,“阿克塞尔会有个向前的预备动势,后外结环起跳之前会有个轴心的偏移、toe-loop的起跳动作稍有些不同……”
花样滑冰的比赛中,一共有六种跳跃方式,难度大,速度快,是最为关键的技术动作,也是初见者最难以分辨的观察要点。
月下未来神色惊奇的看着他。
五条悟顿了下:“为什么这么惊讶?”
“悟竟然真的有好好了解过。”
“那是当然的啊。”
“我以为……”
“以为我会像个外行人一样坐在这里,其实根本什么都不懂?”五条悟故意说,“太小看我了吧。”
“明明不感兴趣?”
“也不是完全不感兴趣。”
“刚刚还说无聊?”
“我又不是在说这个无聊。”
月下未来疑惑的看着他,五条悟对他眨眼,然后月下就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因为我吗?”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悟是因为我才去了解了这些的?”
“这是当然的啊。”五条悟第二次这样理所当然的肯定道,“作为男朋友,我要知道未来都在喜欢些什么。”
月下未来感觉有点高兴。
“我当然要明白到底有哪些对手在和我抢占未来的注意力——”
“……?”
“然后打败它!”
月下未来哭笑不得,这是要打败什么啊。但看着五条悟过于认真的面容,他还是感到了一点些微的窘迫。
窘迫和快乐。
毕竟五条悟对滑冰不太感兴趣不是吗?
但他却为了月下未来去了解这些他原本不感兴趣的“小事”。
不会有谁受伤或死亡、跟人类的生死存亡无关的“小事”。
而月下未来一边觉得为了这种事来占据五条悟的精力有点浪费,一边又控制不住的觉得高兴。
很奇怪吧?
可又有谁会去指望云端上的神明为自己做出改变……
……不是神明,是男朋友啊。
“这是当然的啊。”
像是听到了他内心中的声音一样,五条悟这样做出了回应。
现在场上的是一个不太认识的美国选手,因为做出了一个精彩的跳跃而获得了全场的欢呼,在这样吵闹的环境中,有两个人安静的靠在一起。
“未来太过看轻自己了吧。”五条悟在月下未来耳边小声说,“你会为我而改变,所以我也会因为你产生变化,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理所当然啊。
热气喷吐在耳边,灼热的温度从两人相连的指间传来,月下未来注视着五条悟,看那嘴唇一张一合的说一些好听的话。
不管多少次都舍不得移开目光,他看着他,像是在深蓝色的湖面上停驻了一只白色的鸟。
“而且……”
五条悟充满暗示性的眨眼。
“看着这些选手,想象一下未来站在冰面上的样子,好像也不是那么不感兴趣嘛。”他说,“未来会实现我的愿望吗?”
“什么?”
“好想看啊,未来为我滑冰——”
五条悟拖长声音。
“不知道会不会有路过的神明听一听我的声音呢?”他忍痛说,“我愿意用一年份的大福作为代价。”
月下未来无奈,又有点想笑。
“是这么贵重的愿望吗?”
“因为是很珍贵的人啊。”五条悟说。
“一年份也太多了点。”
“所以会有好心的神明替我实现吗?”
月下未来看他,五条悟俏皮的对他眨眼,人群又一次在欢呼着什么。
因为所有的灯光都在照向冰面,观众席反而显得黯淡了起来,他们在这样糟杂的环境中说着悄悄话,好像全世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手指在座椅间交叠。
月下未来凑近五条悟的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
维克托从准备室走出来就看到这一幕。
在各色旗帜、横幅、彩色人群妆点的观众席上,两个咒术师在悄悄的说着什么。
五条悟的面容被挡在墨镜后面,只能看到他勾起的嘴角,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注意到他们自身也是引人注目的其中之一。
不过就算知道估计也不会在意吧。
毕竟是“超能力者”。
冰刀的硬质塑料外壳碰撞地面特有的咔咔声响在耳边。
维克托一边向前走去一边漫不经心的思考着昨晚的对话。
那大概是刚回到酒店的时候。
出于好奇,维克托向胜生勇利提出疑问:“未来是个什么样的人?”
“唉?怎么突然问这个、”胜生勇利抬头看过来,惯常温和的青年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敏锐,“是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维克托随便找了个理由,“毕竟是勇利的弟弟,稍微有点好奇。”
胜生勇利眨了眨眼,好像接受了这个说法。
“当然是我的弟弟。”
“这个我知道。”
“未来是三岁起来到我家的吧。”勇利说,“父母出了事故,就被我家收养了,当时我是小学三年级,就这样突然间多了个弟弟……”
“很开心吗?”
“很开心。”胜生勇利说,带着点炫耀的意味,“很可爱哦,小时候的未来。”
“嗯?”
“会跟在后面喊哥哥,会在放学的时候和狗狗一起在家门前等我,会用崇拜的目光看我练习,然后说想要长大后和哥哥一起滑冰。”
维克托回忆了一下刚刚见过面的那个危险的黑发少年,沉默了一下。
不行,完全想象不出来。
那边的胜生勇利还在用一种很怀念的语气说:“从小时候起就是个很可靠的孩子,但偶尔也会有让人担心的举动。”
“比如说?”
“大半夜跑出去玩又没带钥匙,爬树到二楼敲窗户找我求救之类的……独自一人穿越树林和高速跑去水库钓鱼之类的……有段时间身上经常有伤,但问他就说是不小心摔倒、但有谁一整个学期都在摔倒啊。”
胜生勇利轻声说。
“现在也应该有什么在瞒着我吧……”
维克托最后一句没有听清:“勇利你说什么?”
“前段时间,未来放弃滑冰了。”胜生勇利说,“他扔掉了所有和滑冰相关的东西,心中受了很重的伤。”
维克托看着他。
胜生勇利沉默了一下,像是在心中为自己鼓起勇气,然后他再看过来的时候,眼中就带着这段时间经常看见的、名为信念的火。
“维克托!”
“是?”
胜生勇利说:“跟维克托不一样,我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成年组国际赛事,经验不足,实力不足,在赢之前就做好了输的准备——”
维克托好像已经明白了他要说什么。
“但我是不会认输的。”胜生勇利大声说,“我会成为冠军,然后证明给未来看——曾经的努力不是无价值的!我会用金牌——帮他找回对滑冰的爱!”
维克托笑了,在勇利恼羞成怒之前接下了挑战。
“拿我也要认真起来才行啊!”
“那当然了!”
“作为倍受崇拜的前辈,由我来把金牌给弟弟君说不定效果更好吧!”
“?!!”
思绪回到现在。
晚18:31分,维克托·尼基福罗夫站上了他的舞台。
不会放水的。
正因为对手是勇利才需要全力以赴。
勇利和未来、还有那个名为五条悟的男人此时都在看着他吧。
明亮的灯光从头顶打下,众人的欢呼和喧嚣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在仿若镜面的巨大冰面上,银色短发的男人轻松自然又悠游傲慢。
狂风摇动着窗户,在逐渐酷烈的风暴中,他伸展双臂,决心为他的观众和他的恋人献上最好的舞台。
/
而与此同时,几乎是同一时间,在距离体育馆仅有3.7公里的里昂市区,涩泽龙彦出现了。
白色头发的少年站在当地最负有盛名的教堂门前,仰望着距离地面约有31米高的教堂钟楼,悠远的钟鸣会在整点报响,他却现在就很想听听它的声音。
少年迈步向前。
看守教堂的工作人员和教士倒在他的身后,有浓雾在他脚边翻滚着涌现。
像是活着的生物,浓雾在转瞬间自我增殖沸腾。
那是可以分离异能力的雾,触碰到的异能力者会被短暂剥离自身所拥有的能力,如果不想被自己的所拥有的力量杀死的话,就要以人类之身打败它。
然而又有谁能以人类之身杀死神明呢?
至少涩泽龙彦直至今日,还没见过这样的奇迹。
/
1月12日,晚18:31分。
浓雾突然在里昂中心市区降临。
然后在短短三分钟之内扩散到了整座城市。
因为罪魁祸首能力的特殊性,被包裹在浓雾中的普通人全都暂时消失了。空荡荡的地图不再是人居住的城市,而是变成了只剩下了异能力者、和被分离出来的人形能力结晶的搏杀场。
——必须有一方死亡才能结束的搏杀场。
它们被分离出来的同时就是这样设置的。
所以火焰的能力者将被火焰杀死,冰雪的能力者会被冰雪凝结。
其中当然也包含了处在里昂市郊的里昂体育馆。
灯光、鲜花、和空灵优雅的音乐声都还在,只有人消失了。
在比赛刚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刚刚还博得众人高声惊呼的冰上舞者、和其观众都突兀的消失在了大雾中。
——偌大的观众席上只剩下了两个人。
雾气遮住了光,整个体育馆变得晦暗不明,那两位仅剩的观众坐在在光与暗的交界处,直到五条悟从座位上站起来,用力伸展了下手臂。
“打扰别人看比赛——”
“做出这样过分的事,就算被杀也没什么怨言吧?”
锁链哗哗作响。
月下未来坐在他身边,年轻的面容隐藏在黑暗里,他注视着空无一人的广阔冰面,霎时间面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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