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雪花击打在窗户上,透明的玻璃凝上了一层霜,在温暖的房间里,有一瞬间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尴尬。
但两秒后惠就发现了尴尬的只有他自己。
至少五条悟不尴尬。
他不仅不尴尬,还举着禅院惠的腋下一下把小孩举了起来。
“哇,好小只的惠——”
“!!!!”
“在记忆里看和现实果然还不太一样啊,未来你快看——”
“玉犬!”
月下未来最后把禅院惠从五条悟手里抢救下来的时候小孩已经快被气哭了,五条悟还在兴致勃勃的戳他的脸。
“悟。”月下未来把他的指尖包在手心里。
“啊,不许?”五条悟眨了眨眼睛,“那怎么办?你贿赂我一下?”
月下未来无奈,只能临时遮住小孩的眼睛给了他一个吻,五条悟尤不满足,月下未来把惠压在怀里,给某个比三岁孩子还幼稚的最强咒术师一个深吻。
空气很安静,隐约能听到窗外簌簌的落雪。
男孩被按在大人怀里,有点惊奇的睁大了眼睛。
耳朵被温柔的捂住,他什么都听不到,男孩僵硬了两秒,反而能够感受到这个怀抱的温度。
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
好温暖。
这是月下先生第三次抱住他。
男孩敏锐的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虽然月下先生一直很温柔,但他跟之前的样子,好像有哪里发生了改变。
就好像倦鸟归巢,迷路的小动物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月下先生今天看起来格外柔软。他好像很安心,不再心事重重,也不再是一副随时可能消失的样子了。
声音再次涌上耳畔,惠被放开的时候还感觉有一点不舍,五条悟不知何时已经穿好了衣服,那条银色的锁链还连在两人手上。
男孩鼓起勇气给了月下一个拥抱。
“欢迎回来,月下先生。”他满脸严肃的说,“新年快乐。”
月下未来有点惊讶的接过惠手中的盒子,打开之后发现是一枚胸针,银色的底座上嵌着向日葵形状的花型,看上去很精致。
“……谢谢,是给我的吗?”
“我用年玉换的。”
年玉是新年时由大人赠予的红包,像是禅院家这种大家族、禅院惠作为身份特殊的存在一般会得到不少。
惠看起来有点害羞:“想给您说声谢谢,不论是甚尔的事还是我的事,多亏您照顾了。”
这孩子看起来比他父亲还要更靠谱一点,至少禅院甚尔到现在也没想起来说一句感谢。
月下未来顿了下,摸了摸他的头。
“我的礼物呢?”五条悟从旁边凑过来。
他换了一身黑色的长风衣,里面是同色的高领毛衣,刻意提高的腰线让他看上去肩宽腿长,虽然嘴上在对禅院惠说话,但他目光却在看着月下未来。
浅茶色的墨镜架在鼻梁上,蓝眼睛透过墨镜的缝隙往上看,他充满暗示性的眨了眨眼,看上去非常好看。
月下未来觉得非常好看。
只有惠不太懂他为什么要在室内穿成这个样子。
等下要出门吗?
男孩犹豫了下,竟然真的在另一边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打开之后是一只形状优雅的白色花型胸针,看形状可能是紫苑或梅花,看起来和月下的那只是同款。
五条悟意外的“啊”了声,然后很高兴的接受了:“好!那我就收下你这个学生了!”
禅院惠:“唉?”
可我也没有拜师啊——他大概想这么说,但已经来不及了。
禅院惠满脸迷茫的被五条悟夹在腋下带出了门,月下未来跟在最后面,没走出两步就发现五条悟在等他,被锁链相连的两只手牵在了一起。
下到一楼的时候发现果不其然人已经到齐了。
熊猫小姐正指挥着织田和太宰做大扫除,黑猫头上戴着一顶小小的帽子蹲坐在扫地机器人上来回闲逛。
机器人上没有任何标识,这并不是市面上任何一家电子产品——系统靠黑衣组织“借用”的启动资金在郊外组建了一个自动化电子工厂,然后全包了“家庭成员”所用的所有电子器械。
毕竟是个货真价实的AI,不允许自己的地盘上出现带其他标识的电子产品也是很正常吧。
……
五条悟走下来的时候正好撞到黑猫。
扫地机器人灵活的绕过他继续打扫,黑猫原地起跳落在月下未来的肩膀上。
一声凄厉的猫叫声响起,月下未来不得不用双手捧住激动的系统,黑猫已经连人话都懒得说了,四爪并用拳打脚踢的试图让自己的宿主反省一下——月下这次的出逃不带它真的给了系统很大的打击。
月下未来能怎么办呢?他只能选择一边道歉,一边用双手卡住黑猫的腋下,像刚刚五条悟抱禅院惠那样让猫爪离自己远一点。
黑猫叫的更大声了。
所以它一时间没能注意到,整个客厅的两个半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边。
确切的说,是在看着五条悟。
……和月下未来之间的那条银链子。
“这里是东京XX警局,请问您有……”
太宰治眼疾手快的按掉熊猫小姐手里的电话,拿着一块抹布的织田作在他旁边疑惑的喃喃:
“这个季节还有蚊子吗?”
太宰治:“……”
“哇,这就是大人吗?”
太宰治已经有点后悔这么早过来了。
看五条悟随手把禅院惠放在沙发上,自己跑去厨房找吃的,月下未来跟在他后面——他也不得不跟在他后面,太宰治就觉得头疼。
“真不想跟你打交道啊。”
“啊?你什么态度?现在明明是你居于弱势吧。”
五条悟动作嚣张的坐在沙发上,吃点心吃出了黑.道大佬的气势,“你还以为自己是什么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吗?”他拿蛋卷指着太宰治,“哼哼,你现在只是一个八岁小鬼,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但我现在是黑衣组织的首领。”太宰治面无表情。
五条悟大惊,转头去看月下未来。
月下未来点点头:“应该是系统拜托了太宰先生。”
“什么啊,真没意思。”五条悟咔嚓咔嚓的嚼着蛋卷,“还以为终于有机会能好好嘲笑一下这个臭屁的小鬼头了。”
太宰治面无表情。
这就是他为什么不想跟五条悟打交道的理由。
——好烦。
但他也不是真来玩的,确实有重要的事。
他把手边那本牛皮纸包裹的书籍放在桌子上推给月下未来:“还给你。”
像是什么迫不及待扔开的烫手山芋。
——是『书』。
月下未来安静的看他。
太宰治:“用完了记得要收回去,不要把这种危险品到处乱扔。”
月下未来试探的问:“您不需要吗?”
“不需要。”太宰治面无表情,“还有那个黑衣组织,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不干了。”他看起来颇为嫌弃,“不要再让我做这么麻烦的事了。”
“为什么?”月下未来疑惑,“您不需要力量吗?”
保护他人的力量,保护自己的力量,而继承一个组织,就是获得力量最快的方式。
尤其这是月下未来自愿让渡的,甚至系统还会帮他。
但太宰治果断摇头了。
瘦小的男孩半张脸裹着白色的绷带,从沙发上坐起来,小腿还够不到地面。
“我才只有八岁。”他强调了一下这个数字,“我又不是那个夏油杰,我才不要这么早开始工作。”
他上辈子不眠不休工作了四年还不够吗?太宰治甚至想起“工作”这两个字都要害怕的打个寒蝉——太可怕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罪恶的存在。
月下未来颇为无辜的眨眼。
五条悟在旁边吭哧吭哧的笑,也不知道是在笑太宰治还是想起他倒霉中枪的挚友。
对比上辈子悠哉悠哉的盘星教教主,夏油杰如今确实是……感受到了生活的重担。
森鸥外不是个好相与的老师。
在确认夏油杰还可以承受之后,森鸥外把不少工作都推给了他。
但又因为那些确实是夏油杰所希望的、是能对咒术界做出切实改变的工作,男孩子还是很坚强的咬牙接过来了。
于是他就变成了咒术三人组中最忙的那个。
而要问五条悟有什么想法……那就是:挺好,还可以多来点。
反正又不是他来干。
最后太宰治对月下未来说:“组织里那个叫琴酒的是你的直属部下吧?他今天回国了,像是有什么事要跟你说的样子,之前我试图问他,但他不信任我。”
他说。
“今天说不定会亲自过来。”
正事就这些,太宰治说完就毫不留恋的走了,他好像扮小孩上瘾了,转头又摆出了一张乖巧的脸(五条语)。
被熊猫小姐温柔的摸摸头,跟在织田后面无所事事的到处划水。
不用工作,不用被监视,不用到处流浪,日常需要应付的只是一点愚蠢的小学生日常课业,而现在正在放假,好像所有的任务就只有肆意妄为的向上成长。
是一个正常的八岁小孩的生活状态。
太宰治看上去对这样生活很满意。
月下未来从若有所思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就看到一张放大的脸。
五条悟凑的很近的面对他。
“在想什么?”
月下未来想说什么,又临时想起他们之间的“观察期协议”,他把搪塞的话咽回去,说:“琴酒的事。”
“啊,那个杀手。”五条悟离远了一点,单手托着下巴问:“你让他做什么去了?”
“……”
“什么?”
“我让他去欧洲找魔人了。”月下未来小小声说。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虚,但声音就是大不起来。
五条悟动作一顿,苍蓝的眼睛直直地看过来。
“未来……是又有什么计划了吗?”
他的声音很慢,动作很轻,看上去丝毫没有威胁。
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月下未来却僵在了那里,不好点头也不好摇头,锁链在动作间响起细小的摩擦声,他好像被定在了那双蓝色的天空中动弹不得。
黑猫指挥扫地机器人远远地避开了这个角落。
月下未来咽了口口水。
“叮咚——”
门铃再次响了起来。
月下未来脚步一动想起来开门,被五条悟眼疾手快按住了膝盖,气势极盛的最强咒术师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边向对面靠过去。
身后传来开门声,脚步声。
是夏油杰和家入硝子。
两人提了礼品来做客,很有礼貌的跟开门的熊猫小姐打了招呼。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你干什么呢?悟……”夏油杰的声音卡了下,显然是刚看清现在的状况。
“啊,新年快乐,杰,硝子。”五条悟笑容爽朗的抬头,“能稍微等我一下吗?”
月下未来想要往后扭头,肩膀上的重量一下子按紧了。
银光闪闪的手铐在午后的阳光中显示出了非同寻常的分量。
夏油杰后退一步。
再后退一步。
家入硝子冷静的拨打了当地警所的热线电话。
第232章
混乱的一天一般从一个错综复杂的相遇开始。
“为什么第一反应会是报警啊——!”
五条悟不满的嚷嚷。
“而且你们知道报警也是没用的吧。”
夏油杰满脸的欲言又止,他真想说你在吐槽前为什么不审视一下自己的语言,任意哪个人但凡还有一点良知,听见你这话也想要报警了。
不过他说对了。
警察确实对五条悟没用。
之前被沙发遮挡着看不清,绕过来发现两人其实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月下未来被五条悟按着肩膀和膝盖半倚在沙发的角落里,五条悟近乎紧密的笼罩着上空,他的身形比月下还大一圈,手铐连在两个人手上……
不行,果然良心好痛。
“你有点分寸啊。”
夏油杰摆了摆手,带着他的有点痛的良心和家入硝子转身换了个地方坐,于是这个角落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五条悟懒得管他们,他早就习惯了小伙伴的不着调,虽然骤然看见年幼了十岁的杰和硝子感觉有点新奇,但现在重点不是这个。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未来。”五条悟把一条腿压在沙发上,进一步欺进他胆大的恋人,“又想一声不吭的逃走?”
“不是、”
“是没想逃走?还是没想一声不吭的离开?”
“……”
“如果我这次没发现会怎样?你又要去一个人战斗了?说不定又要把自己弄得一身伤,甚至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他的声音被月下未来的动作打断了。
手指封住了他的声音。
月下未来仰头看着他,食指轻轻贴在五条悟的嘴唇上,少年柔软的指腹不复日后的粗糙,手上尚没有常年持握武器留下的厚茧。
五条悟叼住了他的指尖。
月下未来缩了缩手,没抽动。
他小声辩解,“这是很久以前定下的计划了,说是寻找魔人,但因为缺少情报,也不确定是不是会成功。”
五条悟含糊不清的说:“那就是有喽。”
“只是计划……”
五条悟压根不听他狡辩,他把自己的右手挤进月下未来的指间,强硬的与他十指相扣,额头碰在一起,墨镜落在一边,他把自己完整的展示在月下的眼前。
也让恋人完整的倒映在那双苍蓝色的眼睛中。
“我之前有说过吗——未来好像完全不会跟别人求助呢。”五条悟问,“为什么?是觉得羞耻吗?”
“不是。”
“为什么不跟我求助呢?是觉得我帮不上忙吗?”
“不是!”
“那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商量?”
五条悟咄咄逼人的看着他。
“魔人的事也是,之前羂索的事也是。时间重启之前也是,之后也是。觉得我肯定不会接受你的提议就一个人跑去复活杰,觉得我肯定不会相信系统就一个人自顾自的去毁灭世界——”
他压低了声音。
“一不小心就消失,一不小心就去跟那种垃圾同归于尽。”
他看起来很火大。
“以前也问过你吧,为什么总是把我单方面屏蔽在外。”
那双苍蓝的眸子燃烧着暗色的火。
“是不相信我吗?还是不愿意依靠我?”
五条悟问:
“——我是你男朋友吧?”
五条悟很认真的说:“未来,我很伤心。”
他一口气说完,就看月下未来傻乎乎的看着他。
——满脸通红了也没发现自己屏住了呼吸。
这实在太傻了,瞳孔惊讶的晃动着,像是听到了一些完完全全没想过的东西,表情震惊又迷茫,还带着点被抢白的委屈,看起来有点可怜了。
五条悟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没意识到自己可以求助吗?”
月下未来像是机器人那样开合嘴唇。
五条悟又问:“未来,你觉得疼吗?”
月下未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如此。”五条悟像是明白了一样点点头,“你不认可自己的痛苦,你也不认可自己的无助。你不是不觉得疼的,你只是不表达。”
他近乎怜惜的碰了碰月下未来的脸颊,冰蓝色的眼睛带着一种类似神性的穿透感。
“你也不认为自己需要表达——”
皮肤交叠带来一种类似安慰的触感,两人之间距离很近,五条悟很有技巧的压着他却不会让他感到疼痛,月下未来就这样仰头听他说。
五条悟看上去有点生气。
“未来是这样想的没错吧——会疼是一种生理性反馈,是一种羞耻性的存在。而承认痛苦则是一种软弱的表现,仅仅代表着能力不足……”
“能力不足怎么办?就拿命去拼。”
“你习惯了这样的模式。”
“你忘了还有我在你身边。”
他说。
“你根本就不知道还能跟我商量。”
空气一片寂静,不管是月下未来,还是无辜路过的夏油杰都惊呆了。
咒术师五感都很好,最后两句可能是五条悟太生气了,声音有点大,被端着杯子路过的夏油杰听了个正着。
他惊诧的看着月下未来,发现月下未来也惊异的看着五条悟。
这世上如果说只有一种公平的话,那只能是死亡。
咒术师是一种极端孤独的职业。
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他们都一样的渺小。没有谁能帮谁一辈子,关系再好的同伴也只能是过客。没有什么能永远陪伴在身边,只有自身实力是可靠的。
而月下未来,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救世主。
知晓他事迹的人说实话还是对这个比他们小两岁的学弟很钦佩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拯救世界的决心和实力。
尤其是,他成功了。
看之前在封闭的东京力挽狂澜的五条悟就知道了,所谓救世、需要的究竟是多么可怕的伟力。
究竟是需要多么强大的心脏和力量才能拉动一艘即将倾覆的巨轮。
他要有惊世骇俗的力量和举世无双的勇气,要有空古绝今的傲慢和世所罕见的决意,他必然是深爱着这个世界,也爱着这个世界上的人。
不然无法解释他要怎么去付出这颗心和灵魂的全部力气去拯救一艘倾覆的船。
他成功了。
以毁灭为代价。
但就像是习惯了战场的士兵回到和平中会不知道如何生活一样,世界恢复了和平,而这个曾经毁灭了世界的救世主还能回去原来的生活吗?
——在他灵魂的一部分永久的随着那个被毁灭的世界一起死去之后。
没人能知道。
在月下未来付出一切来拯救这个世界之后。
有谁还能来拯救他——
不。
这里还是有一个的。
夏油杰走开了。
月下未来仰头看看五条悟,白发的神子回以静谧的注视,那双漂亮又璀璨的眸子中有一片星河,那片星河里满满的都只有他一个人。
他哑口无言。
他能说什么呢?
“我……什么都没想。”月下未来喃喃,五条悟还很有耐心的在等着他。
他的确是生气了,但就算他这么生气了,他还是没放开月下未来的手。
月下未来想了好一会儿,五条悟专注的凝视他,月下试图去探究自己曾经的思想,才发现大脑一片空空。
很多事他都是下意识去做了,做完之后才想起来有可能达成的后果。
为什么不去跟别人商量?
——为什么要去跟别人商量?
但这种话说出来会让面前这个人更加生气吧,所以月下未来讷讷半晌……
“……可能是,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他不确定的说。
五条悟:“可我希望你给我添麻烦。”
“总有些事要一个人去做的吧……”
五条悟:“所以你自顾自的去复活杰、毁灭世界、跟羂索同归于尽、而且还不告诉我?”
“……”
五条悟很认真的说:“如果你告诉我了,那我就跟你一起去做。”
白发落下来,遮挡了一些落在视线中的光线,月下未来无言的向上看,白发的男孩子很温柔的碰了碰他的脸。
“还是想不明白吗?”
“……”
“未来一开始大概是想保护我吧。”
“……”
“然后后来忘记了初衷,习惯了一个人去达成一切。”五条悟无奈的微微笑起来,“是我不好,应该早这样抓住你的。但我们说好了吧,不要一个人跑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
泪水模糊了视线,月下未来想要遮住自己的脸,手再次被拉开,锁链反射着令人炫目的光。
五条悟温柔的吻掉了他的泪水。
“未来还真是爱哭啊。”
“……对不起。”
“啊,现在是该说对不起的时候吗?”
“悟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可我想知道。”
两人隔着泪水对视,那双苍蓝色的眸子中带着笑意。
“真拿你没办法啊。”五条悟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捧起他的脸,“未来有注意过你看向我的眼神吗?”
——那有什么吗?
月下未来没说话,但脸上是这么写的,深蓝色的眸子被水浸湿,看着五条悟的视线专注而宁静。
就算是被“欺负”到这种程度了,视线中依旧只有一种令人感到安心和平稳的力量。
喜欢。
他喜欢我。
只看目光就知道了。
从校园到末日,再到一切回归,他们都做出了或多或少的改变,但只有这份感情,这份温柔的注视,就像角落里默默成长的小树一般,没有任何改变。
像是从来都不曾经历过那些残酷的末日,没有过那些绝望而痛苦的思念。
他们之间横亘着茫茫多的鲜血和死亡,隔着漫长的时间与时空之河——
他眼中的五条悟却一如既往。
就好像不论过去还是未来,他将始终这样注视着一个人。
从来不曾动摇。
——那他被这样的月下未来吸引了有什么可奇怪的吗?
“就很可爱啊。”五条悟说,“我喜欢这样可爱的未来有什么问题吗?”
月下未来觉得自己好像被搪塞了,但因为说这种话的是五条悟,又不由自主的想要相信。
呼吸交错,他们交换了一个轻柔而绵长的吻,月下未来稍微推了推他的肩,然后从沙发上坐起来。
他想他确实做错了。
不管当时他自作主张的初衷是因为什么,他都让五条悟感到了受伤。
“对不起,悟。”他很正式的向他道歉,“我没想让你伤心。”
“我知道。”
“我……”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像是在组织语言,五条悟耐心的等着他,锁链还连在两人手上,五条悟一直没放开拉着他的手。
“我不知道该怎样做。”月下未来叹了口气,几乎要自暴自弃了,他说,“我、我可能也忘记了要怎样去求助。”
学生时期倒是简单,学校不会给低年级学生分派太多艰难的任务,他头顶上就是两个厉害的学长,有高难的任务也会优先考虑五条悟和夏油杰。
后来灰原雄死亡、夏油杰离开,五条悟对他们几个后辈的保护到达顶峰。
他术式平平,也没人针对他,就这样一路好运的活到了毕业。
再然后就是死亡后的复活,在那种情况下,他根本找不到可以求助的对象。
能做到的事情就努力去做,做不到的事情就赌上性命努力去做。
再然后……
就像五条悟所说的那样,一开始也许他只是想保护一个人。
后来就这样习以为常了吧。
“到底怎样做是对的?哪些部分该去求助?要找谁商量?该怎么商量?说‘请帮帮我’吗?”月下未来说,“我已经搞不清楚了。”
五条悟安静的看着他。
他有些茫然的看着五条悟,“悟,你能教我吗?”
“当然。”
“对不起。”
“没关系。”
月下未来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又有新的滑下来,“让你伤心的事也是,对不起。”
“嗯,没关系。”五条悟向他张开手臂,然后不等回应就抱过去,两人亲密的贴在一起,泪水蹭在了他的皮肤上,“未来在这种方面真的出乎意料的笨拙啊。”他感叹,“感觉比我更像是在深山老林里长大的人呢。”
“……是,比较笨的意思吗?”
“是比较可爱的意思啦。”
第233章
冬季总是天黑的很早,四点钟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偏暗。
雪下了又停。
快晚上的时候梅林也来了,他带了十多个金色的苹果当新年礼物,据说是回复体力的道具,一颗就可以让人不眠不休的工作好几天。
没人想要这种东西。
至少五条悟不想要。
熊猫小姐怀着敬畏把这个放在了长桌的最中央,所有人都绕着走,只除了咒灵操使。
不知道森鸥外到底都对夏油杰做了什么,他看上去还有点心动的样子。
于是在经过梅林的同意后,月下未来把这个所谓的黄金果实全都转赠给了夏油杰。
夏油杰收下了。
“完全变成社畜了呢,杰。”
“悟,你也会有需要的一天的。”
“绝不。”
“呵。”
不理这两个凑在一起智商直线下滑的小学生,禅院惠乖巧的帮熊猫小姐把食材搬到桌子上。
在晚饭前还有一些零食可吃,他们刚刚手工制作了新鲜的年糕,通过用木杵反复捶打蒸好的糯米,最终得到一些白白胖胖的年糕,柔软的年糕切成薄片,就成为了新年的第一份零食。
月下未来不断翻动着炉子上的年糕,看薄薄的方形薄片“噗”的一下变大,食物的香气长远的散发开来,五条悟坐在他旁边,一边摆弄着手里的年玉一边期待的把脸挪过来。
“要再多一点糖吗?”月下问。
“要!”
年玉是系统准备、然后由这间屋子的主人——月下未来交给所有人。
年玉的本质是新年的红包,代表着一份来年的祝福,一般来说是由长辈赠送给晚辈,里面还有很多规矩和讲究。
由月下未来来送这不合规矩,但放在里面的东西其实也不合规矩。
系统嫌弃放一两张纸币太小家子气了,它直接放了支票。
反正代表未来科技的AI,和拥有黄金律的月下未来,无论哪个都不缺钱。
索性这一屋子的人和非人里没什么特别看重“规矩”的人,大家拿到新年红包还是很高兴的。
包括五条悟。
“不过未来没有礼物吗?”五条悟探寻的看过来。
月下未来提醒:“系统也没有。”
“哦,还有系统。”五条悟不太在意的把下巴搭在月下的肩上。
刚刚系统不太高兴的跑掉了,因为月下未来很郑重的跟它道歉——说由五条悟的话让他深刻的感受到了自说自话的不必要性,之前擅自跑掉也没考虑过它的心情。
总之就是很对不起。
然后系统气死了,说我的宿主就算有不对的地方、又凭什么要由五条悟来教训,他不就是个最强咒术师他算哪块小饼干,然后跟五条悟大吵一架,走掉了。
五条悟也气死了,说我的恋人凭什么要被你骂还要给你道歉,区区一个系统还嚣张起来了,就算月下未来真的有不对的地方、也该是由他来好好安抚才对吧。
月下未来……他不敢插话。
直觉告诉他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不对,所以他跑去和夏油杰聊了聊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新年也是要干活的啊。
只是回来的时候不知为何五条悟好像更气了。
月下未来无奈的被五条悟当做大型抱枕揣在怀里,雪白的发丝在视线边缘摇晃。
年糕逐渐焦黄成型。
月下未来用筷子夹起烤好的年糕放进调好的糖粉里滚一圈,再滚一圈,稍微放凉之后,夹起来放到某个幼稚鬼的嘴边。
听五条悟啊呜一口咬住,慢吞吞的咀嚼。
然后心情就肉眼可见的上升了起来。
真好哄。
月下未来把另一块年糕沾了酱油放在碟子上,推到距离远一点的桌子下。
没一会儿脚腕边传来毛茸茸的触感,然后是小动物吃东西特有的吧唧声。
他伸手摸了摸黑猫的背毛,这次没有再被拒绝。
嗯,这个也好哄。
“新年快乐,系统。”月下未来说,“之前说好的……我给你个名字吧。”
吧唧声停下,黑猫从桌子边缘的缝隙里冒出来,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金色的眼睛微微睁大的看着他。
“Ace.”月下未来说,“王牌,杰出之人……可以吗?”
他微笑。
“虽然你并不是人类,但系统确实是我们这方货真价实的王牌。”
金色的眼睛越来越亮,黑猫跳起来站在桌子上,糖粉被掀翻,但就算是五条悟也没有在这种时候提出异议。
白色的粉末上留下几个细碎的梅花印,黑猫四肢交替着踩下,它看上去很兴奋。
【我、我可以吗?】
月下未来点头:“你的工作已经完成的足够出色了。”
【那我可不可以在这个名字上加上一点纪念?】
“纪念?”
【嗯。】电子音有些兴奋又有些踌躇,【人类不是有这样的习俗吗?我想在其中有一些和月下未来相关的元素,嗯,是什么呢、比如说一座雕像、啊名字里不能加雕像,那或者是一个数字、】
它跳起来。
【我们是2019年9月17日相遇的,我可以把这个数字加进去吗?】
【Ace-17.】
【以后我的名字就是Ace-17了!】
月下未来摸了摸黑猫的脑袋,喊它的名字:“Ace-17.”
系统兴奋的跳了起来,在月下未来的膝盖上印下个白色的梅花印。
“不过名字太长不太方便叫吧,要不叫A17?”五条悟在月下背后冒出个脑袋说。
【啊也有道理。】系统转瞬忘记了刚刚还在和五条悟吵架,开始纠结起来。
月下未来:“昵称可以叫A17。”
【对啊!那就再加一个昵称!】
五条悟在月下身后闷笑,月下未来猜他可能是因此想到了什么游戏。他回手按了按那头毛茸茸的白发,然后被乖巧的蹭了手心。
不过系统看上去不介意的样子。
甚至都忘记了刚刚跟五条悟吵完架。
他看上去真的很高兴的样子,喵喵叫着就跑去跟其他人分享这个好消息了,它要去跟它的朋友们炫耀一下!
“于是——接下来只剩月下未来小朋友没有礼物了。”五条悟咳嗦两声,故作深沉的说,“有什么想要的吗?”
月下未来看着他,五条悟就对他弯了弯眼睛。
夜色透过落地窗浸染了地毯的表面,温暖的灯光亮起来,这张沙发那么长,只有五条悟跟他挤在角落的位置上。
他从身后抱着月下未来,大半个身体都靠在了他身上。
“那就给我一个吻吧。”月下说。
五条悟眨眨眼:“只是这个?”
“这就足够了。”
于是五条悟扳动了一下月下的肩膀,同时把自己覆了上去。
灼热的体温互相依存,不知谁慢慢摩挲着对方耳后的一小片皮肤。
毛毛刺刺的发根被摩擦的发痒,五条悟凑在他耳边小声调笑:
“我还以为未来会趁机提出一些不得了的要求,比如[哔——]、[哔——]和[哔——]。”
月下未来试图捂嘴。
五条悟笑嘻嘻的去叼他的指尖:“不要小黑屋吗?我记得未来当年说想把我锁在家里吧。”
“没有说啊。”
“嗯?没有吗?是我记错了吗?不过真的真的没有一丁点心动吗?”
“……没、”
“啊,迟疑了。”五条悟笑着啾他,“现在反悔也是可以的。”
第234章
月下未来最后有没有反悔不知道。
禅院惠首先发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
烤盘起火了。
好像是年糕烤太久就燃起来了,刚从恋人的嘴唇上回过神来的五条悟吓了一跳,差点把烤炉和客厅一起化为灰烬。
最后还是惠叫来熊猫小姐灭了火、收拾好撒了一地的酱油和糖粉。
月下未来很愧疚,但五条悟觉得这不能怪自己,说到底哪对小情侣谈情说爱的时候还记得烤炉上放着年糕。
他说的也许有道理,但事实就是——堂堂一个最强咒术师和救世主,还没有一个三岁的小朋友靠谱。
于是两人也只能老实听着熊猫小姐的教训。
熊猫小姐一人敲了一下脑瓜崩,然后在五条悟嘟嘟囔囔抱怨的时候又敲了下。
“疼。”
熊猫小姐低头看了看他俩,然后抱住了月下未来。
——欢迎回来。
她无声的这样说。
毛茸茸的皮毛感觉很温暖,五条悟从身后用力揽了下一人一熊,路过的织田作之助看了看他们,不知道想了什么,放下手里的东西也抱了上来,太宰治原本站在他身后,见此情景脚步一拐想要绕路,被织田拎着后衣领强行加入了这个拥抱。
毛茸茸的皮毛确实很温暖。
上面有太阳的味道。
所以梅林也过来凑了个热闹,小小的惠被他夹在胸膛和皮毛中间,家入硝子懒洋洋的用脸颊碰了碰柔软的毛毛,夏油杰走过来拍了拍五条悟的肩膀,然后被反手推进了毛茸茸的海洋。
“哎呀,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月下未来挣扎着抬起头,顺便把黑猫从自己脑袋上摘下来。
“啊,森先生,欢迎。”
穿着一身漆黑的森鸥外关上房门,把寒风挡在身后。
“晚上好,月下君,不介意我过来蹭顿饭吧?”男人笑吟吟的问,视线在他和五条悟手腕上相连的手铐上转了一圈,很聪明的什么都没说。
他把手上的礼品袋交给熊猫小姐,去洗了手,行动自然的融入了这个东拼西凑出来的小小“家庭”。
“他来做什么的?”五条悟有点嫌弃。
“来确认我的生死。”月下未来安抚的拉住他的手,深色的眸子有流光一闪而过,“我们之间约定过,他帮我工作,我帮他谋夺一份势力。”他说,“之前他已经确定了倾向。”
五条悟:“还是港口黑手党?”
月下未来点点头,他现在变得异常坦诚,“如果黑衣组织的首领换成太宰治,太宰治还会不会帮我遵守约定,如果我没死,那首领现在究竟是谁,组织的目标是否有所变更——他是来确认这个的。”
五条悟撇嘴:“还真是麻烦的男人。”
“但也很好用。”月下未来说,“想要对付咒术协会高层,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因为手段足够脏吗?”
月下未来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是足够不择手段。”他说,“想必夏油前辈跟着他是能学到不少东西的。”
“那我的麻烦也增多了。”五条悟啾了下月下未来的脸颊,又啾了下他的侧颈,然后叼着那一小块皮肉含糊不清,“你知道杰是早晚会恢复记忆的吧?一个极恶诅咒师和一个森鸥外联手……”
他啧了声,放开月下未来,满意的看着一点红痕在他的侧颈浮现。
“想想就觉得头大。”
月下未来看了他一眼,又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右手指尖微动,带出一串琐碎的金属碰撞声,侧颈烫的像火烧一样,瞬间让他忘了刚刚想说什么。
五条悟故作无辜的眨眼:“啊,脸红了。”
“……”
“说起来,我想跟杰和硝子商量一下关于记忆的事,可以吗?”
月下未来点点头。
五条悟快乐的又啾了他一口。
距离晚饭还有一点时间。
月下未来、五条悟、家入硝子、夏油杰四个人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开小会。
炉子已经被收起来了。
在月下未来和五条悟解绑之前,他俩被禁止靠近这类明火电器,可能是因为之前总是聚少离多吧,很容易就太过于专注在对方身上而忘记了炉子上还烤着年糕。
太危险了。
禁止!
于是他们就只能无所事事的一人捧着一杯茶,家入硝子捏着电视遥控器换来换去的,最后还是定格在了昨日红白歌会的重播上。
在少女偶像甜美的歌声中,五条悟单刀直入。
“杰和硝子要不要恢复记忆啊?”
夏油杰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家入硝子干脆利落:“怎么恢复?”
他们都是知道五条悟恢复了之前记忆的,毕竟怎么看这个实力都不能这么突飞猛进,虽然性格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咒术师嘛,有实力就可以了。
而五条悟还真不知道家入硝子要怎么恢复记忆。
夏油杰的话估计跟他一样,有星之果实就行了,而家入硝子……他用双手托着下巴,以可爱的表情把求救目光投向了月下:“未来,怎么办!”
家入硝子:“……”
……这就是十年后的五条悟吗?
月下未来想了想,指尖一翻,从手中出现了一张卡。
【一次性月读体验卡】用在月亮上可以让全世界做一晚美梦,用在人身上可以让一个人做一世美梦,附赠自由操纵梦境体验卡——你想要进入谁的梦?你想要遇见谁的心?
“家入前辈,你确定要恢复记忆吗?”月下未来很郑重的看着她。
记忆是经历的累积、是经验的集合、是宝贵的财富、同时也是沉重的负担。
正因为他比谁都要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才要问清楚。
“系统这边做不到,但『书』那里应该有全体人类记录的总和,拜托它的话应该可以让您在梦境中重新找回过去的记忆。”月下未来说,“但您真的确定吗?”
“拿回过去的记忆,就要重新体会到当初的绝望,家入前辈,悟给您讲过重启之前的故事了是吗?”他在家入硝子点头后接着说,“那您应该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眼睁睁看着同伴一个个死去,无力,绝望,再强大的力量都不能阻止一个世界滑向深渊,您可能要在记忆中重新经历这一切,稍有不慎可能连人格都要被绝望覆盖。”
他再一次问:“您真的确定吗?”
这次家入硝子沉默的时间更长,沉重的空气在四人间蔓延,月下未来沉默的注视她,明明只是个少年而已,气场却沉重如山峦、如深海,像是举世无双的剑,在开锋之前就让人无端感觉刺痛。
这是他从来没在几人面前表现出的那一面。
家入硝子最终还是拿过了那张卡牌。
“我有不得不恢复记忆的理由。”她说,“我是……医生。”声音很慢,但很稳定,“我是研究者。”
“你将咒术医疗研究所交给我,总不是拿给我玩的。”
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五条和夏油他们这么努力,我也想尽快做出一些成果来看看。”
“而在医学这个需要长时间积累和研究的学科上,如果能凭空多出十四年的经验和记忆——那为什么不呢?”
家入硝子拍了拍月下未来的肩,跑去找系统沟通了。
剩下夏油杰,他像是在思考什么,目光沉沉的看着月下未来和五条悟,但在他说话前,月下未来先出声道:“我不建议您现在恢复记忆。”
夏油杰:“……为什么?”
“您现在还没完全认可未来的自己吧——那个极恶诅咒师。”
夏油杰没说话。
“记忆恢复的条件之一必然是对记忆的渴望。”月下未来说,“您如果连未来的自己在想什么都无法认同的话……无法恢复记忆还好,最可怕的是发生人格冲突,可能会连现有的记忆都会消失。”
夏油杰苦笑。
月下未来:“这件事也没有那么急吧,您没想好的话,还是再考虑下也来得及。”
……
夏油杰离开了,月下未来看五条悟:“悟为什么希望他们恢复记忆呢?”
“为什么……”五条悟眨眼,“与其说是我希望,不如说是杰和硝子在希望恢复记忆啦。”
月下未来不懂。
夏油杰看上去很犹豫不是吗?
不恢复不也可以吗?轻松一点的活下去有什么不好?
“但未来会是希望恢复记忆的类型吧?”五条悟笑着说,声音压的低低的,“和我的每个回忆都不想忘,是不是?”
月下未来的脸颊又变红了,刚刚冷硬如冰的气场慢慢软化,他向窗外移过视线,看着倒影中模糊不清的人,五条悟也看过来,在倒影中向他眨眼,月下未来顿时又觉得侧颈被碰过的位置灼热如火,烧的他坐立不安。
幸好马上就吃饭了。
这是极为丰盛的一餐。
既是为了庆祝新年也是为了庆祝月下未来的回归。
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向他。
月下未来认真起来的模样还是颇为唬人的,虽然他没做出什么感人至深的演讲,但至少他坐在这里,就已经是一种保证。
“未来好帅。”五条悟把一半重量放在他身上,大声的说着“悄悄话”。
月下未来却只觉得是不是每个人都看清了他侧颈的吻痕。
手腕上银色的禁锢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他推了推五条悟让他坐好,饭后几人来到了书房,门开了又关,一个银色长发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
——琴酒。
像是野兽一样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衣,进门后首先确认了月下未来的位置。
他像是一匹忠诚的狼,首先确认了首领所在。
临时接任了两天的太宰治甚至都没能得到他多余的眼神,倚靠在月下未来身上的五条悟也没让他露出多余的神色。
“boss,已经初步划定了目标——代号魔人所在位置,死鼠之屋已成立,目前成员三人,其异能力不明,其中果然存在您划定的——白色头发的男孩,进一步的调查还在进行当中,我需要确定您的态度。”
转头向另一边,夏油杰靠在墙面上。
“之前东京都之战,简称‘128百万咒灵事件’的收尾很不顺利,大约有八成民众失去了当日的记忆,还有一些人失去了更早一些的记忆,虽然把罪责都推到了羂索身上,但这种话术糊弄下普通人还行。”
他说。
“悟的操作太粗糙了,还有至少人数上百的能力者记得一切,记忆残留程度……怎么说呢,虽然他们记得五条悟拯救了东京,但也还记得月下的诅咒。”
森鸥外意简言骇:“咒术协会高层发生骚乱,一是为五条君的实力,二是为东京都的百万咒灵,三是为月下君的诅咒。”
他总结。
“高层叫嚣着彻查五条悟,然后给月下未来死刑,他们认为你们两个都有问题。协会即将上门,应该会先把月下君关进封印室,一旦进去了最少也要是个死缓。”
月下未来没什么表情的坐在最中间的桌子后面。
五条悟侧头看他:“怎么办?”他笑吟吟的问,表情看上去饶有趣味。
月下未来不太明显的翻了个白眼。
五条悟笑他:“死刑哦,好可怕——要不要求求我帮你呀。”
月下未来:“我就是高层。”
第235章
月下未来这话说的是很肯定的,因为他确实是高层。
他从跟森鸥外达成一致的那天起,给这个男人布置的任务就只有一件——渗透咒术界高层。
人手、资金、武器、人脉,甚至是月下未来本人,都随他调动。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或者说不管从哪个领域中,想从既有利益者手中咬下一块蛋糕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们的敌人有很多:延续千年的咒术师家族、掌握最多情报的咒术师协会、腐朽狡猾的掌权者、短视愚蠢的年轻人……
所有试图在这个世界中占据一定量声音的人,都将是他们的潜在敌人。
更别说这些人还隐隐团结在了一起——在排斥出外来新生力量的这方面。
——森鸥外是必要的。
月下未来一开始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就算心理掌握确实是一种极为可怕的能力,但他不能去洗脑所有人、他也做不到去操纵所有人。
为此一个足够聪慧又决然的代理人就是必要的。
森鸥外就很合适。
幸好,这个男人也有想要谋夺的东西。
他想利用月下未来去谋夺一份庞大的势力,自然要拿出对等的东西来交换。
如今几个月过去了,月下未来已经初步获得了他的成果。
……
五条悟坐在椅子扶手上,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的未来面对众人侃侃而谈。
这次咒术界的问责确实是一场麻烦,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可能是一场难得的机遇。
——彻底吞没那群腐朽“大人物们”的机遇。
月下未来其实大体能明白那群人的想法:
五条悟很危险,月下未来也很危险,虽然百万咒灵很可怕,但罪魁祸首不是被消灭了吗?
那么问题就只剩下了两个。
作为超出界限的力量,五条悟和月下未来是无法被暴力所打倒的。这一点只要对事件当天发生了什么有一点了解就能清楚的知道。
于是解决方法也很有限了。
——吞狼驱虎。
先质疑五条悟的做法、人格、合理性,总之什么都行,这其中应该要有人扮演权威,有人扮演小丑,每个演员都有自己的角色,或利诱或威胁,或用一些温软的感情去引诱。
五条悟不是有两个朋友吗?他还有老师和一大群家人。
大幕拉开,这群人不一定有森鸥外手段狠,但他们的心足够脏。
不管使用什么手段,戏剧的最后一定是五条悟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将要去对付月下未来。
理由也是现成的。
——月下未来可是诅咒啊。
就算他现在看上去是人类,但谁知道皮囊的内里是个什么不是吗?
之前他可以配合五条悟冰封了一整个东京,日后就有可能去做出更大的混乱和邪恶。
必须要去消灭他才行。
为了大义,为了和平,为了社会的安定,为了人类的存续——
真正的理由是什么都不重要——为了这些大人物屁股底下的那个位置——就算所有人都对此心知肚明又怎么样呢?
总要有正义之士去消灭那条恶龙。
那如果有人问,五条悟和月下未来不是情侣吗?为什么那些人会觉得这种浅显的计策可以成功?
提出这个疑问的人反而会被怀疑是脑子有问题吧?
别说表面来看五条悟和月下未来只认识了三个月,就是认识了三年、三十年的夫妻又怎么样?在金钱和死亡面前,这点情谊也不过是一碰即碎的脆弱泡沫。
“于是利用这种轻视,我们有了一个计划。”
月下未来说。
“森先生那边有一份名单,倾向我们的和反对我们的咒术师被记录在册……计划本身很简单……”
他全身好像都在发光。
五条悟就这样看着他,看月下未来自信的倾吐出锋利的语言,看他游刃有余的应付所有人的疑问。
想吻他。
五条悟想。
“未来好帅啊。”
在漫长的时间和严酷的考验中,有十足长进的也不止有他一个人。
手腕被轻轻的捏了下,五条悟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的声音给说了出来,他吐了下舌头,月下未来没在看他,但一丝红晕爬上了少年的脸颊,在苍白的皮肤上十分明显。
五条悟反握住他的手。
“简单来说就是利用这些支持者和反对者,顺藤摸瓜找到隐藏最深的那只手……对吧?”夏油杰问,“这管用吗?”
月下未来:“但我们的诉求也不是颠覆咒术界啊。”
夏油杰诧异:“不是吗?”
月下未来:“不是啊。”
五条悟也有点惊讶的看向他。
月下未来看了看五条悟。
“悟应该明白的吧?不然也不会成为教师了。”
月下未来平静的说。
“名为咒术师的这棵大树已经完全腐朽了,就算把上层都杀光又怎么样?”
“顶替上来的依旧是那些散发着古旧味道的年轻人。”
他说。
“明明外表还是个人,但内里已经不行了,像是外表光鲜亮丽内里腐烂发臭的稻草人,已经无法挽救了,在整个环境都是如此的时候,在所有人的脑子都被那套东西塞满了的情况下——”
“就算把整个咒术界倾倒过来,那又有什么用呢?”
五条悟看着他,有点惊讶的睁大眼睛,月下未来平静的回看。
“如果能用暴力将这一切糟糕的东西推平的话,悟早就做到了吧。”
他理所当然的这样说。
“心理掌握的确是一种好用的东西,但如果想着它能方便的洗脑所有人就大错特错了……人心是不能被操纵的,不然和暴力又有什么区别?”
“暴力做不到的,它也做不到。”
那双深蓝的眼睛微微仰视看着五条悟,里面是一种很深的平静和理解,有笑意和一点羞涩的情绪一闪而过,然后月下未来又转头看向其他人。
“悟是对的。”
他这样说。
“我们的捷径只有教育。”
“不是颠覆,而是要成为最高的高层,我们要成为咒术界最大的一股声音。”
“我们不是‘善’,而要成为最大的一股‘恶’,这不是正义之战,而是理念之争,我们要尽可能把那些不符合我们理念的家伙给驱逐出去,而这一切的目的就只有一个——给下一代提供更好的成长空间。”
月下未来说。
“我们要将咒术界彻底净化。”
/
书房的门开了。
里面的人陆陆续续走出来。
临走的时候夏油杰看了看月下未来又看了看五条悟,无声的比划了个口型又比划了个拇指,大概意思是……
五条悟才懒得猜他是什么意思,他整个人黏在月下未来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他看上去很高兴。
他也理应很高兴。
有人承认他的理想、践行他的理念,理解并认同他过去及未来想要改变的一切,并且做的比他还要好。
——他高兴地快让月下未来喘不过气了。
转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五条悟坐在月下未来腿上,热烘烘的体温靠在一起,他居高临下的捧着恋人的脸加深了这个吻。
未来,未来。
他的未来。
书房里最后只剩下两个人。
两人气喘吁吁的分开。
“未来。”
苍蓝色的眼睛像是无限延展的天空,里面倒映着另一个小小的人影。
月下未来有点不好意思的侧了侧头。
手指被捉住,有什么微凉的东西碰了碰他的脸颊。
见月下未来看过来,五条悟又亲了亲他的眼睛。
“谢谢你。”他喃喃说,“真的谢谢你。”
——理解比喜欢更加艰难。
而少有人会想去理解五条悟在想什么。
——杀光那些讨厌的人很容易。
而改变这一切却很难。
温暖的灯光跳跃在玻璃的倒影上。
月下未来眨眼,微微脸红的去回抱他。
然后被五条悟更用力的抱回去。
这个世界残酷、冰冷,满是绝望和即将失去的悲哀。
但至少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
第236章
五条悟突然醒了。
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此时晨光已明,薄薄的阳光落入窗台,没入阴影的墙壁看起来是一种仿若深海般的蓝,好似有朦胧的雾气蒙在眼前。
五条悟眨眼,感觉大脑还短暂的停留在上一刻的故事里。
刚刚梦见了什么吗?
一瞬间的落空感让他不由自主的睁开了眼睛。
右手边空荡荡的,下意识伸出去的手指没有获得任何回应。
没人。
这一下子让他清醒过来。
冰蓝色的眼睛微微颤动,像是武器般一瞬间扫过整个卧室,手腕上的链子是完好的,他缓缓向另一个方向转过视线。
黑发少年赤着半身坐在床边,柔软的脸颊背对着光,月下未来没发现五条悟已经醒了,还在对手机对面说着什么,微光照亮了他的肩背,五条悟听不到任何声音。
月下未来在两人之间落下了隔绝声音的[帐]。
——他大概是不想吵醒我。
五条悟理智上这样想。
绷紧的脊背缓缓放松,抬起的脑袋落回到枕头上,五条悟安静的看着他的背影,眨眼,左手紧握住冰冷的锁链。
在未来察觉到之前他就松开了手,但还是有点不甘心的用指甲扣了扣光滑的金属表面。
墨色的帐隔绝了内外,他听不到未来在说什么。
是工作的事吗?
……
他们昨晚大体确定了接下来的目标。
森鸥外这边的先不说,眼下最重要也最紧迫的其实是魔人那边的事。
——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
地下组织“死屋之鼠”的首领,后世的天人五衰成员之一,多智近妖的阴谋家、想要消灭全世界能力者的理想主义者……
也是他们时间重启前最大的敌人之一。
黑衣组织最强的杀手耗费三个月的时间,终于大体划定了他的位置。
敌明我暗。
机会转瞬即逝。
虽然咒术师这边的事故让人头疼,但月下未来判断优先级更高的应该是魔人这边。
天人五衰一共五位,其中神威、也就是福地樱痴目前暂时潜伏,他好像打算暂时做个好人,于是这就没了不得不铲除他的借口,而果戈里一向是和费奥多尔一起行动,西格玛行踪不明,布拉姆虽然异能力很危险,但本身战意很弱、而且这个时间点应该还在北欧。
也就是说需要优先处理的就只有一个。
他们决定第二日、也就是今天启程去欧洲,由月下未来和五条悟亲自找人,最大限度的保证不会让费奥多尔逃脱。
而咒术协会这边,森鸥外说这边有他。
“封印室?”那个男人连微笑的弧度都纹丝未动,“不用担心,他们翻不出什么风浪来的。”
“咒术协会那边?”月下未来问。
“这就要请夏油君配合我了。”森鸥外说。
夏油杰当然是没问题,虽然他还是没能下定决心是否要恢复记忆,但工作还是不能落下。
没有心理掌握,接下来他们即将面临比较严酷的挑战,但既然月下未来有更要紧的事要做也没办法。
“您放心去做自己的事就好了。”森鸥外说,“这边就交给我们。”
他难得露出了一点温情的样子。
“新年快乐,小老板。”
月下未来:“辛苦了。”
“乐意为您效劳。”
……
思绪回到现在。
于是他们今天的原定计划应该是直飞欧洲,听说目标是在圣彼得堡,全世界最美丽的城市之一。
五条悟直直地注视着月下未来的背影。
是在跟谁讲话?
工作会说这么久吗?
他无视了从醒来之后才过去不到三分钟的事实,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的感觉让他迅速焦躁起来。
床铺好冷。
秒针规律的滴答声让人心烦。
暴露在被褥外面的皮肤迅速冷却下去……这些往常从不在意的事也让人不安了起来。
咒力涌动着升起又落下,白发的最强咒术师悄无声息的向另一边靠近了一点,烟灰色的布料被拉扯出笔直的弧度,两人对此毫无所觉。
五条悟将掌心轻轻贴在结界上。
明知道[帐]不是那样精细的结界术,只要不暴力破坏的话施术者基本什么都感受不到……明知道月下未来不会回头,但五条悟还是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结界上泛起细小的涟漪,手指被阻隔在外。
好像有细微的声音顺着半透明的薄膜传来。
是错觉。
但还是会想近一点会不会听的更清楚。
一边这样想着,五条悟一边又靠近了一点,布料堆叠在结界边缘,却突然对上一双微带诧异的眸子。
月下未来解除了帐。
于是电话那头的声音一下子闯了进来。
“……未来,说起来那天有个奇怪的人过来找你……”
——胜生勇利的声音。
是哥哥呀。
五条悟比划出这样的口型,蓝眼睛闪烁着,柔软的白发落在枕头上,在烟灰色的织物包围中露出无辜的神色。
如果不看他身后床单被拖拽出大片空位,那还真像是只无辜的小猫咪。
想要靠近自己的恋人倒也不是什么错事。
月下未来有点无奈又有点高兴的捂住手机的收音口——被靠近还是高兴的——他俯身用嘴唇碰了碰五条悟的额头,温热的气息靠近又远离,这只是一个纯洁的吻,最强咒术师还是很轻易的高兴起来。
他拉住月下未来的脖子教给他什么是真正的吻。
“喂?未来?你在听吗?”
手机中传来亲人疑问的声音,月下未来脸色微红的从甜美的迷蒙中挣脱,五条悟笑嘻嘻的比划着口型,月下未来挣扎着坐起来。
“勇利哥,我、我在听……”
有踏实的重量从背后压上来,然后是温热的肌肤,五条悟从他身后张开被子,像是鸟儿的双翅一样把两人裹住了。
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他背后,呼吸吹得他后颈发痒。
月下未来总觉得自己好像是被猫吸了一样有点怪……不,他不是说五条悟是猫……但……他有点不自在的动了动,然后又被听筒里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刚刚说的事你怎么想?要来吗?”胜生勇利问。
“啊比赛的事……”月下未来迟疑了下,“抱歉,勇利哥,我……”
右耳边,听筒里的胜生勇利还在说话。
左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刻意压低的、轻轻的:“喵~”
月下未来:“……”
五条悟从棉被中露出脑袋,好像知道他刚刚在想什么一样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尖尖的虎牙张开,然后又是一声“喵”。
他是故意的,月下未来确信,他的确知道月下刚刚在想什么。
“喵?”
“……”
五条悟一下咬住了他的后颈。
“……抱歉,勇利哥……”月下未来说,“我这边稍微有点急事,半小时后我再打过去行吗?”
胜生勇利:“啊?嗯,这倒是没关系。”
月下未来把手机放到一边,转身专心应付那只一直在吸引注意力的“大猫”。
“悟?”
“喵喵喵?”
月下未来有点无措的仰头,五条悟一直没放开那一小块皮肉,他也不用力,就用虎牙轻轻的叼着。但这个动作月下未来无法转身,他看不到五条悟的表情,只能胡乱猜测。
“抱歉,刚刚我在打电话,没意识到你在找我……?”
“我知道。”五条悟含含糊糊的说。
“……放帐是怕吵醒你。”
“我知道。”
“那、悟为什么不高兴了?”月下未来小声说,“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做错什么。”五条悟坦率的说,他终于愿意放过那一小块皮肤了,“是因为一睁眼没看到未来,感觉有点不安。”
月下未来睁大眼睛。
五条悟继续说:“刚刚勇利问你做什么?”
“啊,是问我下周有没有时间,花样滑冰的一项重要比赛他报名参加了。”月下未来说,“这是他第一次参加重大赛事,勇利哥说给我留了票。”
五条悟歪头:“不去吗?”
月下未来摇头。
五条悟:“为什么?”
月下未来慢半拍的回答:“下周我们应该还在欧洲吧。”
啊,是这个。
他们要去找费奥多尔。
但杀人比看勇利比赛更重要吗?
五条悟想。
未来明明就想去。
“你又在擅自决定了。”五条悟不带指责的说,他晃了晃手上的手铐,“这是两个人的行程吧,你不该跟我商量下吗?”
月下未来愣住了。
“你想去看比赛吗?”月下未来迟疑的、不确信的问五条悟,“悟对滑冰感兴趣?”
“不感兴趣。”
“我想也是。”
“但你明明喜欢。”五条悟歪歪头说,“而且还是哥哥的重要赛事。”
“我……”
“所以你要来跟我商量,要来想办法说服我吧?”
月下未来摇头:“可是费奥多尔……”
“那小鬼今年才多大?九岁?十岁?优势在我们这边,没必要过度忌惮一个小鬼。”五条悟揉了揉他的头发,“给我点信心?嗯?”
月下未来愣愣的点头。
五条悟奖励的亲了亲他的脸颊,然后在月下未来看过来的时候,抬手假装看了看手表。
“很好,接下来你还有27分零3秒的时间来说服我。”他又露出那种不着调又狡黠非常的笑容,“特此提醒,允许你用任何手段。”
……
月下未来迟到了十分钟。
实在就像五条悟说的那样,最强咒术师今天有点不安。
因为这种不安是月下未来带给他的,所以月下必须要负起责任来才行。
“抱歉,勇利哥。”
胜生勇利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那天来家里的那个人,就是未来你喜欢的人吧?”
月下未来一下屏住了呼吸。
“是。”
他说。
“他的名字是……”月下未来垂眼看了看躺在他腿上的五条悟,最强咒术师在打哈欠,一抹纯粹的湛蓝在羽白的睫毛中露出一角,他看上去懒洋洋的,好像又要睡着了,“他是……五条悟,我的恋人。”
“恭喜你。”胜生勇利笑,“那今年是不是要回来一趟?”
“啊,是……”
“没想到未来会是我们几人之间最先找到恋爱对象的人呢,真是不得了。”
“勇利哥。”
“什么?”
“欧锦赛的票,能帮我留两张吗?”
“没问题。”
电话挂断了,月下未来垂眸和那双亮晶晶的蓝眼睛对上,他轻轻拨开五条悟鬓角处被汗渍黏连的发丝,雪花形状的钻石折射出细微的光。
他们都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一丝薄红慢慢爬上神子眼角间白皙的皮肤。
感觉不好意思的不止他一个。
于是月下未来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从欧洲回来后。”他说,“有时间的话,悟愿意跟我一起回去一趟吗?”
五条悟:“去哪儿?”
“长谷津,我的家乡。”月下未来慢慢说,“春季会有早开的樱,冬天会有粉白的花,有温泉、冰场、长长的海岸线很适合钓鱼,是个不大的小地方。”
五条悟安静的看着他。
“那里有我的家,一座名为‘乌托邦胜生’的温泉旅馆。里面有爸爸、妈妈、哥哥和姐姐,还有一条名叫小维的小狗。今年维克托先生可能也在,家里总是很热闹。”月下未来有点不好意思的微笑,“我想让你见见他们。”
五条悟眨眼,像是要暗示什么。
月下未来想起刚刚的事,失笑,然后近乎撒娇般的轻轻吻他的额头:“好吗?”
“好。”
第237章
月下未来直到坐进车里还在发愣。
刚刚气氛太好,脑子一热就……说了。
——邀请悟跟他一起回家。
不,不是后悔。
是应该说的,他想过很久了。
想跟恋人一起回家,想去跟那个人介绍他曾经长大的地方。
他曾经慢慢走过的海边,奔跑过无数次的河堤,那些琐碎的欢乐和痛苦,那些玩具箱里珍藏的宝藏。
他想过很多次……
如果有那么一个人想要知道的话就好了,他可以带他去看看春天的樱,冬天的雪,夏天的蝉鸣和秋日的甜果,他可以去和他分享那个孩童时期的秘密基地,去向他介绍自己最好的家人。
他的家乡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不那么美丽也不那么繁华,但他依旧想介绍给他知道,一如他的内心。
这个人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
不那么好也不那么坏。
而不是那个满目疮痍的大地,不是月光中模糊不清的废墟。
/
车门发出嘭的一声响。
有人影飞快地从打开的车门里钻进来。
连在两个人手上的链子被扯弄的哗哗作响,月下未来张开手臂接住那个带着冷气撞过来的身影,五条悟一手举着个散发着甜品香气的浅色纸袋,一边按着他的肩膀用力亲过来。
“悟?”
真的像是只大猫扒在他肩膀上一样,月下未来不得不用双手稳住他的腰腹。
五条悟半跪在座位上居高临下的看他,蓝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带着种鲜活雀跃的兴奋。
车还没发动,琴酒站在不远处按灭了烟头,有一辆黑色汽车开过来,看面孔应该是咒术协会的办事人员。
他们有一半穿着西装,有一半穿着传统服饰,四个人看上去全都像是面色阴沉的出土文物,他们来势汹汹,面孔上带着一种理所当然占据的大义凛然,看上去凶恶且不讲道理。
琴酒停下了脚步,那四个鱼贯下车的咒术师注意到了这边,来给五条悟送点心的熊猫小姐刚好进门,站在院子里的只剩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梅林。
三方沉默的对视,场面看上去一触即发。
月下未来却顾不得这些,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身上的白色大猫占据了。
五条悟也顾不得,他忙着夺取对方的嘴唇和呼吸,蓝眼睛熠熠生辉的闪着光,他用一个响亮的亲亲结束了这个吻。
他看上去很高兴。
五条悟从起床开始就一直很高兴。
不知道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旅行、还是因为跟他一起旅行的那个人。
亦或是因为早上那个一起回家的邀请?
于是月下也笑了起来。
“登机时间快到了,走吗?”
“走!”
深蓝色的眼睛瞥了眼窗外的风景,好像有星星在海底闪烁。
在月下未来的视线中,气势汹汹的四个咒术师面上表情突然一空,蓄势待发的咒力像是阳光下的薄雾一样散去了。
他们的眼睛中仿佛出现了同样的星芒,然后就带着这样迷茫的神色再次鱼贯上车,汽车发动,就这样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
“这就打发掉了吗?”五条悟颇为好奇收回探出车窗的脑袋,“看不到咒力的流向,察觉不到能力入侵的痕迹,虽然六眼能察觉到很薄弱的力量一闪而过,但除了我应该没人能发现。”
他回头。
“好厉害啊未来——他们自己不会察觉到不对劲吗?”
月下未来摇头:“会忘记,连想要探究的这个念头都会忘记。回去之后他们只会记得自己办事不利。”
和一种无可抗衡的恐惧。
月下未来冷漠的想,既然他们自己学不会敬畏强者的话,那他就帮他们学会好了。
恐惧的种子已经种下。
不过这一点就没必要特意说出来了。
他的恋人还在很认真的夸奖他:“未来真的好厉害哦。”五条悟说,“还想要一个亲亲作为奖励吗?”
“要。”
身穿黑衣的杀手坐上驾驶席,车辆发动了。
半梦魔笑眯眯的在门前对他们挥手,窗户后面隐约还能看见踮着脚只露出绿眼睛的禅院惠,太宰和织田的身影隐约从客厅里露出冰山一角,熊猫小姐已经告别过了。
不过是出门几天罢了,倒也没有需要特意来送。
在月下未来回来后,他们就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回来了,像是小动物自然而然的再次聚在一起,组成一个东拼西凑的“家”。
“话说太宰是不是要开学了?”五条悟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方向,“8号对吧。”
如果他的语气不是那么幸灾乐祸的话,那还能让人稍微相信一下他确实是出于好意。
“小学三年级的学生还真是悲惨啊。”五条悟假惺惺的,“真遗憾他不能参加我们的旅行了。”
月下未来小声:“这是旅行吗?”
“不是吗?”
“是吧……”月下未来看了看五条悟,最强咒术师今天穿了一件纯白的短外套,圆圆的墨镜挂在鼻尖上,依旧很好看,“是旅行。”
五条悟笑,霜白的睫毛微微眯起,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还要小一点。
“不过我们的行李在哪里?”他问,好像才想起来这个问题一样无辜可爱,“我没有带哦,未来呢?”
月下未来看向驾驶位的琴酒。
杀手先生很可靠的点了点头:“有人会送到机场。”
“好耶!”五条悟说,“不过我护照也没有带。”
琴酒面露杀气的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说这家伙怎么这么没用。
五条悟翘着腿倚在月下未来怀里。
于是琴酒的目光又微妙的变成了看勾引首领的坏男人。
五条悟得意洋洋的笑,挑衅的在恋人脸上又亲了一口,月下未来不明所以的抱住他,连奶油沾在脸上都没有注意。
熊猫小姐临时给五条悟带了些泡芙,香甜的味道随着被打开的纸袋飘散在车厢里。
白皙的指尖轻轻托住淡黄色的脆皮泡芙,然后凑近润泽的唇,白发的男孩子张大嘴一口咬下,有鲜艳的颜色和洁白的牙齿一闪而过,他吃的很慢,月下未来看了两眼就移开了视线,那双蓝眼睛却紧追不舍的跟过来。
“未来也想吃吗?”
“……不是、”
五条悟笑:“脸红了哦。”
“……”
“未来真的好可爱。”男孩子又凑过来亲他,两人在车座后面喁喁私语,月下未来总觉得年龄变小后悟的行为也变得幼稚了一些。
但被这样亲密的依靠着也很高兴。
目的地是在圣彼得堡,五条悟吃完泡芙后就开始临时在网络上查找攻略,去机场的路稍微有些堵车,于是对话又绕到了交通工具上。
“是私人飞机吗?”
“悟想要私人飞机吗?”
“唔……也可以有。”五条悟诚实的说,“但都不如我瞬移快。”
月下未来思考了一下:“但在高空不停的瞬移很无聊吧?”
“那倒是。”五条悟说,“可快点解决然后回去温暖的房间休息也不错。”
月下未来眨眼:“问题在于,五条老师的待办事项究竟有多少?”
五条悟耸了耸肩,他做这样的动作也自有一股少年意气。
可能是衣服的问题,他今天真的太显小了,尖尖的下巴抵在掌心,贴身的牛仔裤将小腿崩的笔直,蓝眼睛眨了眨:“所以未来正打算给我买私人飞机吗?”
月下未来想了想,拉开一块系统屏幕,司机先生毫无所觉的看着前方,黑猫不知何时出现在副驾驶上,正从座椅的间隙中向后看。
屏幕上是一只穿梭在云中的巨大生物。
它看上去像是一只鲸鱼,身体的一部分被改造成了机械的模样。
“白鲸,隶属于美国的异能力者,可机械化改造成可以飞行的空中要塞,我觉得这个比飞机要灵活许多。”月下未来轻轻的问,“悟想要吗?”
他语气是认真的,如果五条悟点头,他真的可以弄来。
于是五条悟就笑了,“哎呀。”他揉了揉月下的头发。
黑发刚洗过,摸起来柔软顺滑,手感太好了他又摸了一把,月下未来神色不动的任他摸,黑色的碎发乱糟糟的挡在眼睛前面,他还在认真的等着五条悟的回答。
“这样下去未来会把我宠坏吧。”五条悟发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感叹,“飞机的事是在开玩笑啦,虽然想要更便捷一些的交通工具,但白鲸还是算了吧,坐在别人的异能里总觉得怪怪的。”
月下未来不知道思考了什么,慢慢点了点头。
“伊地知什么时候入学啊。”五条悟思维很跳跃的说,“其实还想要一些好用的部下。”
“悟确实需要一些助理。”
“有伊地知的话一个人就能顶上一支团队了哦。”
“伊地知确实很优秀。”月下未来无条件的妥协,“回头问问他能不能提前入学吧。”
五条悟笑得直不起腰。
“未来,伊地知不会感激你的。”
“啊,是吗?”
/
伊地知的事先放在一边,等他们好不容易到达机场后,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行李已经到了,每人一个30寸行李箱,衣物杂物应有尽有,甚至连吹风机都各备了一个,如果说这趟是为了出门旅行的话,可以说贴心至极了。
琴酒脸色铁青的领着他那个叫伏特加的小弟到角落里去说话,看样子一顿骂是免不了的。
他们又不是真的要去旅游。
而坏消息是飞机延误了——原因不明,时间不明,起飞时间更无法确定。
月下未来坐在靠窗的卡座中间,五条悟靠坐在小沙发的扶手上,身材颀长的年轻人有着雪白的头发和睫毛,蓝眼睛像是冬日晴朗的天空,从墨镜后露出一线清澈又深邃的蓝。
“他们是不是都在看向这边?”
“因为悟很好看啊。”
月下未来说的太理所当然了,连五条悟都卡了一下,“……虽然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啦。”他说,“但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呢?”
他抬起自己的左手,银色的锁链哗啦作响。
月下未来眨了眨眼。
啊,他恍然大悟。
月下未来试图辩解:“因为已经习惯了,所以有点忘记了。”
“未来有时候比我还要更无常识一点唉。”五条悟说。
“是吗?”
“是啊。”
“话说那个没关系吗?”月下未来指的是五条悟手里的、从刚刚下车起就一直在狂乱震动的手机。
感觉好像是一千个人一起给他发消息,如果不接起来下一刻世界就要毁灭了。
到底有什么事这么紧急?
但五条悟除了从一开始扫了一眼外,唯一的操作就是关掉了消息提示。
一副让它亮到电量耗尽的味道。
五条悟嘟嘟囔:“有没有搞错?我这里可是在做新婚旅行唉——”
月下未来:“?”
“发消息的人太多了,有点烦。”五条悟自言自语,“要不这样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指用力,只听一声刺耳的吱呀声,就像那个银色钥匙一样,仿佛有无形的巨手将手机向内挤压,两秒钟后,那只黑色的手机就只剩一小撮黑色的粉末了。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反正可以用系统收发消息。”五条悟轻松的说,“就这样吧。”
虽然他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情绪,但月下未来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他是不是有点不高兴,生气倒是不至于,但就像猫咪玩乐的时候非要有愚蠢的人类去叫他干活——
听不听是一回事,高不高兴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到底是谁来的消息?
这点不用问,也马上就知道了——
下午3:23分。
机场广播宣布航班暂停。
候机厅里的人不知何时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一些一直在看向这边的奇怪男女,然后在航班广播过后连这些人也在向外撤出,取而代之的是一队穿着和服西装的严肃怪人。
咒术协会?
不。
是异能特务科。
月下未来双手搭在膝盖上,沉默而无感情的看着这群站在他面前的异能力者。
为首的和服男人谨慎的打量了他一下,然后转头去跟五条悟说话。
月下未来认识这个人——种田山头火。
跟他们更熟悉的应该是日后他的部下坂口安吾,但现在坂口才八岁,戴圆框眼镜的青年黑发浓密,还没有后日那样把头发剃光,他去年才上任了异能特务科的最高长官,跟月下未来他们唯一的交集就是前些天东京都之战的时候见过一面。
听说他跟福泽谕吉、及福地樱痴是旧识。
省略了那些没必要的寒暄,五条悟很不客气:“是种田啊。”他冷淡的说,“你还没秃?”
男人说:“抱歉打扰了,五条君,实在是情势紧急……”
“什么紧急?”
“抱歉,现在您不能随意出境。”
五条悟:“?”
“这不是我说的话,是上面决定的。”种田说,“五天前您在东京都的一战让整个世界都震惊了,哪怕超越者也没这样的战力吧,我们很高兴有您的出现。”
他很诚恳的说。
“但也希望您能给我们些时间。”
“?”五条悟不解的歪了歪头,“准备棺材的时间吗?”
“是准备与各国接洽的时间。”种田很讲道理的说,“您知道异能力者大战还没过去多久,世界局势还很紧张,有超越者以上的战力随意的在各国跑来跑去,我们也很难做。”
“跟我有什么关系?”
“您、”
“是谁给了你我很好说话的错觉吗?”五条悟说,“建议你回去让那人看看脑子。”他说,“你明白跟我说这种话意味着什么吧?”
那双传说中的六眼从墨镜后露出苍蓝的一角,和他身后宏大的天空竟分不出哪边气势更胜一筹,高挑的男孩子动作随意的靠坐在小沙发的扶手上,明明只是高中生的年纪,甚至唇角还带着笑意。
但就是让在场所有人感觉好像被巨兽盯上一般感到一种由衷的恐怖。
这不是人类可以抗衡的存在。
种田想。
惹怒了他会有什么后果——真想叫那些大脑发热的“大人物”们来亲自体验一下啊。
云彩向大厅遮下阴影,好像有一场无形的风暴正在酝酿,这些人还是没有退,种田大概是真的接到了什么死命令,还在试图向五条悟游说。
在五条悟真的杀人之前,月下未来先不耐烦了。
这场闹剧的起因很简单,他、五条悟、甚至连这个种田都很明白那些人在想什么:他们想利用五条悟,但还没想好要怎么利用他。
所以让五条悟先等等,所以五条悟不能随意出境,所以五条悟做什么都最好先报备一下,所以——
也许这个异能特务科的最高长官只是在完成任务,也许他确实认为力量需要管束——但这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男人张了张嘴。
他没能说下去。
月下未来站了起来,有星星在他眼中闪烁。
“系统。”
黑猫会确保这里没有一项电子器械可以记录或传播下这一刻的异样。
经过之前东京都的一战,月下未来对心理掌握的使用有了长足的进步。
他直视着男人的眼睛。
月下未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种田山头火:“我知道该怎么做。”
月下未来微笑,于是所有人都微笑。
突然间,仿佛静止的时间重新流动了起来。
像是一出滑稽的木偶剧。
穿西装的人们缓缓退去,之前被挡在门外的真正的乘客向里面走来,安静无声的机场大厅重新开始运转,人们行动自然的说笑、交谈,电子屏滚动着最新的航班信息。
好像在一瞬之间,整个候机厅、航站楼、甚至是整个机场,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运行起来。
巨大的阴影缓缓笼罩了巨大的落地窗。
飞机到站了。
人群杂乱又有序的奔向各自的目的地,交错的身影后是两个拥抱的人。
五条悟的后背抵在玻璃上,任由月下难得强势的拥抱他。
“生气了?”
月下未来没说话。
五条悟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背:“谢谢未来保护我。”
“……”
他笑:“喵喵?”
“悟是自由的。”月下未来闷闷的说,“抱歉,这次是我没处理好。”他有些懊恼,“应该优先处理政府这边的。”
五条悟又笑:“但未来不擅长这些吧。”
月下未来确实不擅长跟这些人打交道,他擅长的是在合适的时间,在合适的机会,把符合条件的棋子放置到合适的位置上去。
也就是资源调度。
——让适合的人去做合适的事。
政治一向是他的领域外。
咒术师一向独立,这次是因为五条悟的战力过于超规格,所以那些“大人物”才想要试探着越过那条线吧。
月下未来判断魔人的部分更危险是正确的,他没有处理这些的经验。
说实话五条悟还有点稀奇。
难得看见月下未来这么郁闷的表情。
“哎呀。”他在他耳边调笑,“那轮到我来保护未来了?”
“嗯。”
“这么坦率?”
“悟一直在保护我。”
“刚刚暴露能力不要紧?”
“他们会全部忘记的。”
“那飞机、”
“也不要紧,他们会等我们的。”
第238章
不过说是这么说,直到上了飞机月下未来看上去还有点生气的样子。
五条悟倒是很豁然。
“想不开的话早二十年就被气死了吧。”明明今年还不满二十岁的最强咒术师这样说。
月下未来的脸上露出一点复杂掺杂着懊恼的表情。
五条悟饶有兴趣的看他:“未来在想什么?”
月下未来抬头看他,脸上的表情直白的显示了情绪,他本能的想要掩饰,但好像又在一瞬间想起了两人之间的“游戏规则”,于是只能违背本能般、强忍着羞耻去坦诚说出自己的想法——
每到这时候五条悟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微笑。
“好乖啊未来。”
“什么?”月下未来不明所以,但还是尽可能诚实的低声说,“我在想,悟总是在面对这些令人生气的事吗?”
他说:“要是我当时留下来……会不会好一点?”
月下说的是在东京高专毕业离开的时候。
但这话有点太彰显自我主义了,好像他是什么重要的大人物一样,而且这还是在五条悟面前——少年的面孔上有些发红,想要懊恼的地方又增加了一项。
啊为什么会这样想……
在月下未来想要收回刚刚的话的时候,耳边传来五条悟的声音。
“会。”他说。
月下未来抬头看他。
“这么吃惊做什么?”五条悟笑,“未来很强啊,别总是小看自己,你留下肯定会给我很大的帮助。”
他目光温柔的碰了碰月下未来的脸颊。
“但当时的未来无论如何都不会留下不是吗?”
在那个樱花飘落的毕业季,月下未来已经打定主意准备离开。那不是五条悟一个人可以改变的事,也不是月下未来一个人可以决定的结果。
“你留下肯定会好一些,但也仅限于此了。”五条悟说,“要认清自己,也不能忽略事实,这个世界不是一个人的去留可以改变的,不论是你还是我。”
月下未来苦笑,他把额头抵在五条悟的肩膀上,途中有空乘人员路过这边,又视若无睹的离去了。
“话说悟、”
“嗯?”
“你要一直坐在这里吗?”
“不行?”
“……行。”
五条悟在月下未来腿上挪了下位置,笑嘻嘻地探身打开座位侧面的小冰箱,舷窗望出去是一望无际的天空,飞机已经顺利起飞。
这是十分钟前发生的小故事。
或者说是“小事故”也可以。
他们的位置定的是飞机头等舱,理所当然是每人一张票,头等舱的座椅全都是封闭的小包厢,内容精致秀气,冰箱饮料一应俱全。
——也理所当然是单人配置。
——只有一个座椅。
已知,单侧包厢两门相隔4.5米,两人之间手铐长度3米不到,要想顺利并舒适的在飞机上度过13个小时,应该怎么办?
正常一点的选项应该是换去商务舱或普通舱,座椅间距离较窄,3米够用了。
稍微异常一点的选项可以是换到对面包厢,走廊距离较窄,虽然会给空乘人员增添一些麻烦,无法关门,3米也只能靠着墙活动,但也不是不行。
五条悟觉得不行。
“明明还有更好的选项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月下未来推进了“房间”,座位对面还有个脚凳,月下未来觉得他坐那边也可……以……
“来嘛。”五条悟拍打着自己的大腿示意,“坐这里。”
月下未来:“……?”
“啊,觉得害羞?”五条悟自以为善解人意的理解了月下未来的踌躇,他站起来,拇指轻巧的抵在恋人的肩膀上。月下不自觉的后退,膝盖碰到了皮质椅面,五条悟在月下未来一脸迷茫的倒下后坐在了他的腿上。
月下未来:“——?!”
五条悟好像觉得还是不太满意那样,晃了晃身体,又站起来,还没等月下未来松口气,只看他转身面向月下,长腿一迈又坐下了。
月下未来:“?!!!”
“那样就看不到未来的脸了嘛。”五条悟理直气壮的按住他的肩膀,“别动,我要掉下去了。”
知道要掉下去就别这样坐啊!
但有无限和心理掌握两重武器,五条悟是真不怕被骂也不怕出事故,就算飞机现在爆炸了他也能好好的活着,月下未来一向拗不过他,小声的抗议了两句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刚刚那些人最大的问题也是没有认清自己的位置呢。”
五条悟打开一罐橘子口味的汽水,仰头咽下的时候喉结滚动。
“我之前听你们的计划,未来和杰打算让咒术师和政府达成更加紧密的合作?”
月下未来有点迟疑的点头:“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挺好的。”五条悟用带着水汽的指尖点了点他的下唇,男孩子雪白的发丝柔顺的垂下,“但你们要注意一点,咒术师永远也不可能像是警察或军队一样彻底融进政府的监察体系之下。”
月下:“……?”
五条悟:“你知道为什么只有异能特务科而没有咒术特务科吗?”
月下未来迟疑了下。
五条悟自问:“是因为咒术师不如异能力者多吗?”
“不是。”他说,“虽然海外的咒术师确实要比异能力者少将近三到四成左右,但也没那么少,特级很罕见,但也不是绝对不存在。”
“那是因为咒术师不如异能力者强吗?”
“不是。”五条悟说,“再小的力量也是力量,再弱的咒术师都比平均水平的普通人强,那群政客不可能放过这样超规格的存在,咒术界某些人也不可能放过这样轻易获得权势的机会。”
月下未来问:“是因为咒术师不服管教?”
五条悟:“大部分人有糖和鞭子就可以了。”
“那是因为……”月下未来想起了什么,“因为咒术协会?”
“一部分吧。”
五条悟说,他语气很温和,像是在教导学生那样谆谆善诱,但那双眼睛却带着最强咒术师特有的淡漠。
“那群家伙还是有点用的,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在碍事。但根本原因还是在咒术师和异能力者力量同源,但本质相似又不同——提问!有什么相似和不同呢?”
月下未来:“力量的根源都来自肉.体和灵魂,但咒力的本质却是负面情绪。”
“答对啦,月下同学加一分!”五条悟轻快的亲了他的脸颊一下,“所以咒术师尽可能不要过多的参与非术师之间的战争哦,会迷失的。”
“迷失?”
“大概会发生不好的事。”
月下未来疑惑的看着他。
五条悟举起一根手指:“你以为诅咒之王是怎么来的?”
月下未来愣了下,慢慢睁大了眼睛。
“咒术师兴盛的时候诅咒也会兴盛,同时诅咒师也会兴盛。”五条悟笑着说出了恐怖的话,“末日的时候都没有诞生出第二个诅咒之王,你猜,两面宿傩是怎么出现的?”
“虽然这都是千年前的事了,五条家也只有一些不完全的记载和推测,但那家伙总不能是某一天突然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吧。”五条悟说,“哪有这么巧的事。”
月下未来喃喃:“所以咒术师绝对不可以彻底融入政府,不能成为战争的棋子。”
“差不多吧。”五条悟说,“咒术界的基础准则有二。第一条是咒术隐秘协议,第二条就是不能过多的参与政治,不能大规模干涉非术师之间的争斗。”
月下未来认真的点头。
他和夏油杰毕竟是半路成为咒术师的,还是会缺乏一些隐秘的知识,他们之间的计划还是要再慎重一些的好,虽然目标的终点并不是要成立什么咒术特务科。
不过这种“常识”他们不知道也就罢了,为什么异能特务科今天还要来撩拨五条悟?
“飘了吧。”五条悟吐槽说,“看见什么都想要、是小孩子和政治家共有的特点呢。”
月下未来摸了摸他的头发。
“看见有优质的人才就得意忘形了,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对方,这可不行呢,是活着的大忌。”
五条悟说。
“我会帮他们想起来的。”
/
关于咒术师的话题差不多就到底为止了,接下来就是一些小情侣的亲密小把戏,月下未来和五条悟之前其实很少这样单独的、没有打扰的待在某个私密空间里。
虽然也还有工作可以打发时间,但除此以外应该还有些其他选项。
“说到底有谁会用工作打发时间啦。”五条悟吐槽说,“伊地知吗?”
月下未来笑,他从系统卡池里抽到了临时的空间扩展卡牌,放下椅子后,两个人终于能好好躺下了。
墙壁的另一端有可以播放影片的电视,关掉窗户和灯之后天花板就会亮起星星点点的光。
月下未来这才发现五条悟的观影经验出乎意料的丰富,忍着不给他剧透的样子也很可爱。
而五条悟意外的发现月下未来好像什么都看过,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过。
五条悟震惊:“你只看了剧情梗概吗?”
“当时刚得到系统的时候看了不少东西,怕遇到不认识的卡牌和能力。”月下未来说,“只看梗概比较节约时间。”
“这样啊。”五条悟凑过来怜惜的摸了摸他的脸,月下未来乖顺的仰头看着他。
肢体交叠在一起,空调温度调的很低,两人一起缩在被子里,月下发现五条悟意外的喜欢身体接触。
是因为可以突破那层无限的人比较少吗?
所以反而会格外贪恋人类的温度。
黑暗中呼吸交错,掌心贴着掌心,那双蓝眼睛在黑暗中仿佛也在闪着微光,两个人安静的贴在一起,等待着太阳升起,晨星落下。
/
凌晨五点。
飞机暂时停留在中东。
他们要在这里中转,短暂停留11个小时后乘上另一班飞机。
“果然还是瞬移过去比较快。”五条悟打哈欠。
月下未来也跟着打哈欠:“我觉得白鲸更好。”
“之前的传送门还能用吗?”
“那是个限时道具。”
“那任意门、”
“没有啊。”
两人昏昏欲睡的靠坐在机场旁边的长椅上,琴酒在不远处与另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说话,凌晨五点的天空依旧是黑暗的,但天边一线晨光已经蓄势待发。
有橙色的光从远处亮起。
是太阳。
五条悟揉了揉眼睛清醒了过来,却突然感觉肩膀一重,转头看去,未来闭着眼睛靠在他肩膀上。
少年脸上的软肉被挤的微微嘟起来,他看上去有点不高兴,眉毛微微皱着,不知是不愿睡还是不愿醒。
五条悟有点想笑。
脚步声响起,他与回来的琴酒对上视线,咒术师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杀手安静下来。
五条悟用嘴唇轻轻碰了碰恋人的额头,他知道这段时间未来看起来总是很累。
就好像要把之前缺失的睡眠全都补回来一样,开始变得嗜睡。
他在慢慢复苏。
皱起的眉毛在缓缓舒展。
未来就像是真正开始安心了那样,慢慢找回他曾经丢失的东西。
/
摇晃的视野中,月下未来微微睁开眼睛。
一线橙色的光映入眼帘。
然后是被光晕染出薄薄色彩的白发,是阳光中微微泛红的耳垂。
他在谁的背上。
他在五条悟的背上。
温暖的体温亲密的偎依在身边,咒术师的步伐稳定的向前迈进。
五条悟好像意识到他醒了,微微侧头说了什么。
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那个熟悉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因为太令人安心了吧。
月下未来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意识的最后只听到那个声音说:“睡吧。”
于是他在这个温暖黑暗的梦中再次睡去。
第239章
等月下未来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当天中午了,他们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要再次起飞。
休息室里很安静。
琴酒不见了,他留言说要提前去做些布置。
而五条悟。
他像是守护宝藏的恶龙一样牢牢圈着他的肩膀,就那样靠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看他面前半明半寐的屏幕就能看出来,在月下未来睡着期间他也没闲着,光跟夏油杰闲扯就扯了二百多条。
处理工作,调度指挥,跟咒术协会的高层对喷,不带脏字的单方面辱骂异能特务科的光头长达十五分钟……
还帮他改了些文件。
月下未来有点感动的动了动身体,五条悟就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警觉的睁眼,冰蓝色的眼睛有一瞬间的颤动,仿佛有什么可怕的存在睁眼降临了这个房间。
他听见隔壁有人不小心摔了手里的杯子。
肩膀上的手臂收紧了。
然后这样的错觉在五条悟看向他的下一刻如冰雪般消融。
在月下未来愣神的时候,五条悟低下头来抱住他。
“别吓我啊。”
到底是谁在吓唬谁啊。
五条悟在月下未来耳边熟练的撒娇,模仿猫咪在喉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在月下未来迟疑的拍了拍他的背的时候,更加熟练的凑过来索要一个吻。
于是月下未来就飞快的遗忘了那点异样。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
五条悟眨眼:“有两个好消息。”
“……?”
“我们偷溜吧。”
“……???”
五条悟比比划划的解释了一番,月下未来大体知道了他睡着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事。
简单来说,就是系统捕捉到的电子情报中,五条悟出行的消息不知被哪方泄露了。
俄罗斯那边反应很快,据说已经派出了欧洲最强的异能力者在机场等着他。
这算哪门子的好消息?
“没办法嘛。”五条悟摊手说,“人太有魅力就是这样了。”
“……”
“其实平常也不会这样啦。”五条悟说,“但种田那秃头说的没错,上周我出场的可能确实太高调了点吧,大家都吓了一跳。”
月下未来眨眨眼。
“未来在想什么?”
月下很认真:“悟理应让全世界惊叹。”
五条悟闷笑。
“但我们的目的不是魔人吗?被堵住了会很不妙吧。”五条悟说,“我们偷溜吧。”
“没关系吗?”
“我是最强的。”
“那好吧。”
……
于是,这就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场面的原因了。
在充满欧洲风情的小巷中,月下未来站在五条悟身后,天上还落着雪,在他们面前有个一脸惊慌的黑发男孩。
——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
十年后极尽嚣张的恶质反派如今还只是个九岁的小孩子,他也许聪明,但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很有限,孱弱的身躯套着破旧的棕色外衣,只有标志性的白帽子还戴在头上。
他看着他们的目光像是看着危险的野兽,里面有一种很深的麻木和漠然。
“Уменянетденег……”
五条悟掏掏耳朵:“他在说什么?”
听不懂语言还是能看明白动作的,男孩动作很熟练,真的像是在面对野兽那样,慢慢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然后高举双手后退。
纸袋慢慢歪倒在雪地上,里面滚出两个半新不旧的罐头,棕色的纸张很快就洇湿出一块深色的痕迹,隐约能看到里面还有半条长长的面包,被仔细的放置在包装袋最里面。
然后男孩又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他在说:我没有钱。”月下未来低声说。
五条悟狐疑的歪头。
月下未来将一个小巧的耳麦别在五条悟的耳朵上,于是五条悟也能听懂了,对面那个男孩确实是一直在缓慢的重复这句话。
他想起来这附近大概是有个贫民窟,这个小时候的费奥多尔大概是把他们当成了没品的劫匪。
“哪有这么帅气的劫匪啊。”五条悟抱怨说,“我们是明明是超级大反派好吗?”
耳麦是系统出品的万能翻译器,对面的小朋友也明显听明白了他的声音,他不一定能明白“大反派”是什么,但他看明白了五条悟身上的杀气。
生活在这种地方的小孩子,对恶意是很敏锐的。
更别说五条悟身上的杀气可以说是精细又铺天盖地。
男孩感到一种恐怖的意象,像是有无可抗衡的野兽在向下投注目光。
明明没有任何人在看他,为首的少年脸上还戴着黑色的墨镜,远处行人匆匆,街道上没有任何异样,但在这个三米开外的小巷子里,却俨然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比北国的寒风还要更加严酷,膝盖在刺骨的杀气中不受控制的颤抖着,男孩惊惧的看着这边,终于意识到了一些难以置信的现实。
他们是为他来的。
和那些以殴打抢夺比他们更弱小的孩子为乐的“大人”们不同,面前的这两个人不是那些漫无目的的恶兽——
——他们是认真来杀他的。
男孩确实很聪明。
他在一瞬间做出了判断。
于是那双冷漠的眼睛中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尖锐的情绪。
那可能是一种警惕,一种恶意,或者是一种幼兽面临必死的境遇时微弱的杀意。
兔子急了尚且咬人,在死亡之前,没有人可以无动于衷。
费奥多尔下定决心。
趁对面那两人在交谈,男孩指尖灵巧的翻转,一抹银色金属露出一点反光,一道电弧从对面两人中间撞过来,男孩顺势松手,大量烟雾从中爆发。
是烟雾弹。
男孩向小巷深处奔跑,从墙壁中突然伸出一只手臂,他顺势拉住对方的手,让他的朋友顺着突然出现在墙壁上的“通道”将他拉过去。
是果戈里的异能力——[外套]可以用斗篷连接任意30米内的地方。
果戈里比他大三岁,白色的小辫子上还坠着一个红色的绒球,蹦蹦跳跳的和费奥多尔一起向外围撤离。
“刚刚那两个人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突然就想来杀我。”
“XGG?奥多家的新人?还是西街请的外援终于到了?”果戈里笑嘻嘻的说,“总不能是之前那些杀人的超能力者又回来了吧?”
费奥多尔摇头,男孩这会儿又看不出刚刚的可怜了,稚嫩的脸上是一种漠然的神色:“不是本国人,他们、”
他话音未落,就觉得有哪里不对,男孩慢慢的停下脚步,北国寒冷的空气在他口鼻边凝成大团大团的白雾,费奥多尔睁大眼睛,看着前面的拐角后慢慢走出一个高挑的白毛。
是五条悟。
月下未来提着不知生死的果戈里站在他身后。
明明刚刚还在他身边的同伴出现在敌人的手上,费奥多尔就知道完了,碰上了他们无法抗衡的硬点子。
“嗨。”那个笑嘻嘻的白毛说,“你准备好去死了吗?”
费奥多尔当然没有,他当然不想死,没人想死不是吗?但现在看来已经再没有挣扎的余地了……
于是他只能问:
“你是谁?”
“来杀你的人”
“谁派你来的?”
“谁能派我来。”
“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那为什么、”
“是呢。”五条悟说,“从你的角度来看你确实是很无辜了、”他在男孩想要再辩白些什么之前这样说,“你就当是纯粹的倒霉吧。”
“……”
“像是突然遇到了风暴、野兽、排到自己的时候最后一枚大福刚好卖完了、钱包里仅有的硬币滚到了自动贩卖机底下……就类似于这样的事件吧,你遇见了我们。”
男孩也许还想挣扎些什么,但五条悟在下一瞬出现在费奥多尔的身前。
少年高大的身形完全笼罩了小小的男孩,在这个角度下,费奥多尔终于从墨镜一角看清了对方的眼睛——那一抹惊心动魄的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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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他最后的印象了。
“最后的最后竟然想要用异能力偷袭,这家伙还真是一点没变。”
五条悟嫌弃的用两跟手指接住失去意识的男孩,提着他的领子转头。
“未来,接下来怎么办?”
男孩随着他的动作摇晃着身躯,就算在昏迷状态中,看上去也很不舒服的样子。
五条悟没有杀了他。
但也只是暂时没有杀了他。
因为月下未来说暂时不要杀人,五条悟相信了他的判断。
月下未来从他身后走过来,把手里的纸袋暂时放在小巷旁边堆叠的杂物上。
这是刚刚费奥多尔丢下的东西,棕色的纸袋有一部分显示出被浸湿的深棕色,铁质的罐头磕碰出清脆的声音,为了防止食物受潮,最底下的面包被他用另外的纸张重新裹了一下。
五条悟凑过来,看他从系统中拿出一张卡牌,然后变成一支颜色怪异的水晶瓶。
【遗忘药水】不可逆转,不可撤销,只此一次的后悔药。
“用这个吧。”月下未来说,“他们也许可以成为我们的助力。”
他打开卡池,抽卡,在绚烂的光彩中,一张白色的卡牌落在月下未来手里。
【复制】复制一张卡牌。
好运的正好是他需要的东西。
水晶瓶变成了两支。
月下未来一抬头,却发现五条悟的神色有些不对。
他的表情好像有一瞬间的空白,又好像有些茫然,那双蓝眼睛诧异的睁大了,五条悟看了看月下未来的脸,又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我是说它的作用……”他说,“可以遗忘所有记忆吗?”
五条悟顿了顿。
“你什么时候得到的?”
第240章
遗忘药水——世上仅此一次的后悔药。
以忘记家人,忘记恋人,忘记过去所有的一切为代价,换取一个重新开始的可能。
是任务“消除不稳定因素-月下未来”的奖励,是特此提供给毁灭世界的救世主、有且唯一的机会。
——回归“正常”生活的机会。
喝下它,他就能和这世界上所有的一般人一样——
轻松的面对早上升起的太阳,安然的注视着晚上落下的月亮,对生活中微小的烦恼苦恼,坦然面对自己的爱与真心。
——就能遗忘一切,获得一无所知的幸福。
在这个新的世界里,有系统、书、A级黄金律和近乎无敌的幸运,月下未来会生活的很好,系统会引导他慢慢获得他应得的一切,作为这个世界上有且唯一的救世主,他理应拥有获得幸福的权利。
……
月下未来从没考虑要喝下它。
一次都没有。
……
所以月下未来在五条悟这样的问的时候是很坦然的,他答应他不会再说谎。
但在他张嘴之前,一道来势汹汹且气势恢宏的威势从不远处爆发开。
是咒术师。
好像连天上的雪花都要被震碎一般,对方极有气势的向这边冲来。
迷蒙中的思绪转向现实。
五条悟偏转视线看向远方,在那重重遮挡的墙壁之后,是复数爆发的强大力量,“啊糟、大概是偷溜被发现了吧?”
月下未来无言的看向他。
五条悟俏皮的眨眼:“加快速度?”
他像是完全遗忘了刚刚那个没得到答案的问题一样,转头若无其事的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月下未来定定地看了他两眼,他微妙的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好像有异样的尖刺似有若无的触碰着指尖,但时间紧张,容不得他去细细思考。
就在给那两人喝下遗忘药水的这几秒间,一辆漆黑的保时捷在小巷的另一头冲上街道。
车窗降下,琴酒向这边投来锐利的目光。
他们的接应到了。
月下未来飞快的将手中的空瓶往系统里一塞,五条悟默契的拉过两个小孩的衣领,车门已经打开,他三两步走过去把人丢在后车座,啪的一声合上门。
琴酒定定地看了眼月下未来,在他点头后一转方向盘点火上路,转瞬间黑车汇入风雪消失不见,于是这场绑架行动就算是这样圆满结束了。
差点被车蹭到的五条悟站在原地愣了下,却没像平常那样骂骂咧咧或喵喵咪咪的生气或撒娇,而是就这样看了眼汽车消失的方向,然后默默走了回来。
“悟?”
月下未来迎上去,再一次被拉住了手。
粗糙的指尖贴着柔软的指根滑过去,最强咒术师的手指干燥且微凉,两只手亲密的紧扣在一起,年龄差让这个动作看上去像是单方面的禁锢。
月下未来动了动手指,然后被更紧的捉住。
他产生了一些无法挣扎的错觉。
这肯定是种错觉,因为五条悟还在看着小巷的另一头,深色的墨镜架在年轻男孩的鼻梁上,那双蓝眼睛专注地凝视着氤氲着白色薄雾的暴雪。
白色的“墙壁”后面逐渐显露出不速之客的样子。
风雪中最后的行人也消失不见了。
整齐的脚步声压碎积雪,黑压压的军队鱼贯而出,呈两列排列在街道对面。
远方有明亮的反光一闪而过,大概是狙击手或武装直升机。
然后是咒术师和异能力者,俄罗斯这边好像对两者没有分的特别清楚,有精通日语的能力者上前,月下未来听有人叫他“安东”。
五条悟面色冷淡。
“有什么事吗?”他说,“这么大的阵仗——你们要对我们这两个小小的旅行者做什么?”
一方是十数位的能力者,一方是孤身二人的咒术师,在军队的重重包围下,任谁都知道结果是什么吧?
但当对面的人名为五条悟的时候,一切就都不同了。
最强咒术师的气势如同节节攀升的暴风雪般螺旋上升,咒力的光芒在他指尖摇摆不定,高挑的身形被印在所有人的目光里,他面对着前方黑洞洞的枪口,甚至连鼻梁上的墨镜都没有摘下来。
极致的实力。
由此催生的是极致的傲慢。
没有一般常态下的喊话让敌人投降。
也没有人会去指责他不够谦卑。
在这种程度的战场上一般人甚至没有机会去发出声音。
月下看到有人后退。
所有人都像是面临巨兽的动物一样咬紧了牙根。
而他站在五条悟身侧,掌心稀薄的温度还在交互,五条悟握紧他的手,使他却丝毫不受这风雪的影响。
月下未来抬眼看着他的侧脸。
也许不合时宜。
但他想起了刚刚的那个问题。
他在想到底有哪里不太对劲。
在那一闪而过的疑问中,最强咒术师的视线、他的心跳,他想悟刚刚近乎急切的拉过他的手……
……
悟在感到害怕吗?
为他会忘记一切的那个可能。
/
最强咒术师和这个国家的能力者最后还是打了一场。
异能力者和咒术师类似,而咒术师和野兽也相差不多,在无法用语言简单的分出强弱的时候,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打一场。
军队提前撤出——这个层次的战斗不是他们能介入的。
确认了周围的平民已经安全疏散之后,五条悟用一道贯穿了半座城市的蓝色光束来打响了这场极端不平衡的战斗。
说不平衡,一开始是指双方的数量,五条悟这边只有两个人,而对面有五倍于他们的人数,且这些异能力者多为军事化教育,一起共事多年,合作默契。
后来是指五条悟。
虽然对面为首的男人疑似超越者,但这边也有最强咒术师啊。
面对一个曾几分钟解决掉毁灭世界boss的完全体五条悟,不管号称是多强的异能力者,在他面前还是有那么点不够看的意思。
毕竟他可以在对方异能发动之前瞬移到千米之上的高空,然后直接在大陆之外发动攻击。
“这不就是作弊吗?!”有人气急败坏。
“是作弊啊。”为首的男人叹气,“但你又拿他没办法。”
确实没办法,幸好没过几秒五条悟觉得没意思又自己下来了。
不过这就类似于切磋的氛围了,虽然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但没有人死亡,没有人受很严重的伤,五条老师难得能肆无忌惮的活动手脚,他看起来也玩的很开心。
月下未来站在五条悟身后。
他一直在注视着这个人。
在战斗结束之前,结局已经一目了然。
不怪异能特务科上面的大人物生出想要控制五条悟的野心,一旦掌握了这种“大杀器”,又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
不管是异能力者还是咒术师,他们连碰到那人的衣角都做不到。
更谈何攻击。
月下未来一直被保护的很好,五条悟拉着他的手一起站在高空中向下俯视。
那些人的狼狈,那些人的不甘……
月下未来第一次发现在这个角度往下望的话,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一目了然。
于是最后,五条悟和月下未来偷溜这件事俄罗斯一方也就只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毕竟他的入境手续是完全合规的,他们找不到证据。
在之前的战斗中也完全是一败涂地。
为首的男人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五条悟,看着那个刚刚战斗中如魔神般可怕的最强咒术师——
白色头发的男孩子此时在另一个人面前毫无芥蒂的低下头来。
墨镜微微滑下,他仿佛是在撒娇,五条悟在恋人面前看上去竟然也和这个年龄的普通男孩一样,激进又羞赧,迟钝又敏感,他仿佛是在希望对方能夸夸他。
有声音顺着风飘过来。
两个人站的很近。
男人注意到他们戴着同款的戒指,手上连着同一副手铐。
五条悟又说了什么。
然后那个一直安静跟随在五条悟身后的黑发少年就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五条悟拉住他的手,把脸颊贴在对方的掌心,黑发男孩笑了下,然后那个刚刚还可怕到令人连反抗之心都提不起来的最强咒术师——就这样温顺的蹭了蹭男孩的手。
男人收回视线,荒野的风吹来了面前的景象。
大片大片的原野像是被巨人犁过一样露出焦黑的泥土,一个巨大的坑洞垂直通向不知道多深的地底,延绵的山脉被恐怖的红色光束的拦腰斩出个巨大的缺口,而城市边缘那些被战斗卷进去的建筑,也早已化作了彻头彻尾的废墟。
厚重的云层仿佛被巨力撕碎,呈放射状向这个城市降下阳光。
天晴了。
有细小的私语声从风中传来。
咒术师像大猫一样将脸颊埋在月下未来的脖颈旁,嘟嘟囔囔的诉说着缺乏糖分,月下未来一边“嗯嗯”的应付着他的抱怨,一边缓缓抚摸他的脊背。
事情看似圆满结束了。
费奥多尔和果戈里被琴酒带走,俄罗斯不再追究他们的偷溜,几日后是胜生勇利的比赛,他们没有错过任何要事。
这个世界看似没有任何异常。
——真的吗?
月下未来轻轻触碰着恋人的头发,任由柔软的白发像是丝绸一般从他指尖划过。
“悟,关于刚刚的话题、”
“什么?”
“就是、”
“关于冰激凌第二份半价?”五条悟从他肩膀上抬起头,在距离他很近的眨眼睛,“未来打算跟我一起去吃吗——庆祝胜利?”
他看起来很高兴。
那双蓝眼睛闪闪发亮的,充满蛊惑的望着他,那种晴空一般的湛蓝看上去没有一丝阴霾。
月下未来有一瞬间几乎忘记了他原本想说的话。
他在这样的对视中晕头转向。
恍惚中他想他也许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些。
——他原本想解释关于遗忘药水的事。
也许应该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他不确定五条悟是不是对此感到生气或伤心。
如果此时他能对自己更坦率一点,也许他会承认,其实他有点害怕五条悟对他露出失望的样子,害怕他的眼泪,也害怕对方因自己而感到受伤。
所以面对那双期待的蓝眼睛,月下未来张了张嘴,还是咽下了快要涌到喉咙里的声音。
他听见自己说:“好啊,那一起去吃吧。”
五条悟满意的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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