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冷汗

    轿子是一个巨大的矩形,一个人坐在里面还很宽敞。

    余清韵坐在柔软的坐垫上,一手拿着镜子,一手在四处摸索。

    四周顶上是坚硬的边框,还有一些镂空花雕。

    余清韵的手一一摸过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指腹下的触感慢慢反馈到大脑之中。

    轿子的内部形象在她的脑中慢慢勾勒成立体。

    坚硬的边框上留着牡丹花纹,光洁细腻的轿子内壁,内壁上还有一点点的凸起,似乎是密密麻麻的针线缝制而成的图案,图案繁复,余清韵想象不出是什么图案。

    再摸到前方的时候,摸了个空,余清韵站起来,探着身子又往前摸了摸,摸到了一个飘荡的红色帘子。

    这是她进入轿子的入口。

    轿子内壁两侧还有两个小窗户,窗户上也有着小帘子遮住外面的情景。

    余清韵没有撩开帘子。

    新娘的迎亲队伍一般声势浩大,至少会有几十将近一百人。

    有在前面敲锣打鼓的,有在后面搬运新娘嫁妆的,还有抬轿子的,而且轿子队伍的最前方往往还坐着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也就是那位季少爷。

    余清韵入轿以后,入口处的帘子不知何时就被外面的邪祟给拉上了。

    她把周围摸了一遍,摸不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整个轿子里似乎除了她以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没有想象中的邪祟。

    余清韵的后背沉重,她也摸了摸自己的身后,空无一人,只摸到了空气。

    见没有其他东西在轿子里,余清韵才把头上的血红头帕拿下。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有机会真正打量这个轿子内部。

    内部很宽敞,只是两侧的小窗和轿子门口都被红色的帘子遮挡住外面的月光,因此很是昏暗。

    她的坐垫是柔软的红皮坐垫,坐垫延展至左右两侧,两侧也可以坐人。

    内壁上是金黄色暗纹,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朵朵绽开的牡丹。

    余清韵第一眼就看出是牡丹形状,但是总觉得还是有些奇怪,她细看仍然没瞧出什么名堂,把头往后面移动,这才通过大致轮廓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这些堆积在一起的繁复牡丹的金色暗纹有着一些明暗交接,结合在一起,像是仰头俯视着余清韵的一张张人脸。

    这些人脸在注视着轿子里的新娘子。

    余清韵头皮发麻。

    轿子昏暗,有许多的角落更黑,根本看不到有什么东西,要不是余清韵把周围都摸了一遍,她真的会以为这个角落里藏了些什么。

    轿子仍然是摆在地上的,没有动弹,外面的东西没有抬轿,也没有敲锣打鼓,一切都静悄悄的。

    轿中身穿红色嫁衣的新娘双肩已经微微向下耷拉前拱。

    余清韵没敢贸然地放下手中的辟邪镜子,也没敢随意撩开两侧和前方的红色帘子查看外面的景象。

    迟迟没有起轿。

    随着时间的推移,余清韵的背越来越沉甸甸。

    她已经要被压得忍不住弯腰了。

    这面铜镜很大,血红头帕已经被余清韵抓在手中,她的两边胳膊环抱着铜镜,将铜镜面对着正前方的入口,她的上半身开始弯腰,锁骨两侧抵着铜镜边框。

    锁骨被铜镜硌得生痛。

    【拿镜探轿】

    【拿镜探轿】

    【拿镜探轿】

    余清韵反复想着这句话。

    既然这面镜子是辟邪的,新娘子拿着镜子进入轿子就是需要用镜子照轿子驱邪。

    她已经拿镜子进来了,轿子里也没有其他的邪祟,只有背上越发的沉重。

    它们跑到了她的背上。

    余清韵把匕首拿出来,刺向自己的身后,刺了个空,没有想象中刺入□□的声音。

    就连匕首也“摸”不到背上邪祟的踪迹。

    坐在轿子里的红色嫁衣女人思索了一下,把匕首收了起来,翻转着身前的铜镜。

    铜镜刚转到一半,照到女人的身子,还没有照到脸颊的时候,女人又把铜镜翻转回面对轿子口的方向。

    余清韵抖着手摸向自己裸露在外的脖颈。

    刚才被铜镜照到的脖颈已经血肉模糊。

    铜镜只照到了她一秒,自己的血肉就已经快速地灼烧起来,要是刚才一不留神直接照了脸,那余清韵就死定了。

    这面铜镜不是驱邪的吗?为什么照到她会伤害她?

    余清韵感受着脖颈上的疼痛,有些不可思议。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能用铜镜直接照她了。

    余清韵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铜镜会伤害她,随着她的细想,她只觉得手上的铜镜似乎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

    余清韵把血红头帕重新戴在自己头上,然后重新直接将铜镜翻转过来。

    血红头帕将新娘的脸庞和脖颈遮得严严实实,随着镜面反转,余清韵听到了自己身后痛苦的尖啸。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不止四个,余清韵数不清了。

    尖啸声中还掺杂了血肉被腐蚀的滋滋声,离余清韵很近,就像是贴着她的脖子和后脑勺一样。

    这些声音一窝蜂地在耳边响起,最后慢慢消失,余清韵背上的压力逐渐变得没有了。

    最后,余清韵把铜镜翻转回原位,把自己的血红头帕拿下来。

    这下子,轿子里真的变干净了。

    余清韵还没放松下来就感觉到一阵失重感,整个人没顾上大腿的铜镜,赶紧张开双臂撑住自己。

    颇有重量的铜镜重重地砸在轿子的地板上,余清韵感觉到整个轿子有一瞬间的停滞。

    轿子继续往上提,随后外面声音吵闹,巨大的唢呐声和锣鼓声震耳欲聋,余清韵感觉到自己的耳膜和受伤脖颈上的皮肉都在震动。

    轿子内此刻没什么意外发生的,轿子外到时热闹起来了。

    “我们只需要在外面尾随余姐的轿子,找到季府的位置就行了吗?”

    向丹旎看着巷子里锣鼓喧天的火红迎亲队伍,转头看向身边的女生。

    月上树梢头,巷子里的地板是一个个起伏不定的石砖,长啦啦的迎亲队伍有着上百个人。

    所有人的脸庞都像涂了厚厚的一层胭脂,白色的肌肤作底,脸颊两侧红彤彤的大圆点作腮,嘴巴咧得很大,看上去很高兴。

    轿子在队伍的最中央,将整个长队伍分割成两部分。

    前面一部分是敲锣打鼓,掌灯明路的人,最前头的那位季家少爷骑着高大的白色骏马,身穿着新郎的喜服。

    向丹旎一行人就躲在迎亲队伍后面小巷子的拐角处注视着这支迎亲队伍。

    那位新郎身子挺拔,背影看上去风度翩翩。骏马走动之间,腰肢僵硬,像一块木头。

    后面的队伍都在搬运着一个个巨大的红木箱子,箱子上是新娘的嫁妆。

    最中间的红色轿子四个檐角微微翘起,红色的穗子随之摇晃,那点红色帘子时不时微微飘动,却从未露出轿中新娘的半点模样。

    这支迎亲队伍怎么看怎么诡异,如果不是向丹旎等人提前知道轿中的新娘是余清韵,他们肯定会以为这里面最神秘的新娘是最厉害的鬼新娘。

    “我们不能放松警惕,余姐现在没有恢复记忆,出招会犹豫,身手没有以前果断。如果你的猜测都是真的,我们还需要警惕送亲途中的那些东西。”晴空说。

    他们原先通过秘术给余清韵传达了这次迎亲途中可能需要注意的事项。

    这个迎亲流程就是向丹旎告知的。

    向丹旎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有学习过古代婚礼礼仪流程方面的知识,所以告诉了晴空几人。

    晴空几人再根据婚礼礼仪的流程来猜测迎亲送亲途中余清韵可能会遭遇的杀机,所以提前预告了余清韵。

    余清韵原本带着血红头帕不能视物,要直接进入红轿的时候,所有人都捏了把汗,因为站在一旁端着铜镜的邪祟和两边掌灯的邪祟全都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戴着血红头帕的新娘子,没有丝毫提醒新娘入轿子之前需要拿镜子在轿子里辟邪的。

    而且晴空几人还看到对余清韵张开红色帘子的轿子口处露出了几张鬼脸和手臂。

    轿子里的邪祟都在探头等待着新娘子进入。

    幸好余清韵失忆不代表失智,拿到了铜镜,安全进入轿子。

    进入轿子以后,轿子外面迎亲的队伍跟摁下了暂停键一般,所有人都一动不动。

    那个时候晴空就猜到余清韵可能又在轿子里碰到了其他的事。

    就在她按耐不住要拉着周逢周式两兄弟一起上的时候,周力,思源都制住了她。

    这两个外表跟人看起来差别不大的皮纸人说说:“相信她,她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我们现在还不是露面的时候。”

    现在还不能急着出来,因为风霁月没有出现,他们还不知道风霁月在哪个地方盯着余清韵,他们必须要做最后面的那些人。

    初夏也是余清韵的皮纸人,外表看上去是三个皮纸人外貌里最年轻的。

    之前余清韵在水底下的时候,他们拿到了血红头帕,因为风霁月就守在栈桥上等着余清韵,所以他们只能先游到湖边缘偷偷上岸,在余清韵之前进入她的房间,把血红头帕送回圆桌之上,然后再施秘术提醒余清韵。

    离开的时候还是被邪祟发现,他们一路厮杀逃走,郑云庭受了伤,现在被周力背着,初夏则是断后,彻底被邪祟撕烂,细腻的皮子和黄色的碎纸漫天飞舞。

    现在的他们还有晴空,周力,思源,周式,周逢五个战斗力,向丹旎一个后备,还有郑云庭一个伤员。

    一共七人。

    轿子摇摇晃晃地在巷子里前进着,火红的迎亲队伍前方是一片迷雾。

    迎亲队伍不断前进,掌灯的邪祟手持火红大宫灯,拨开重重迷雾,给晴空几人自动开路。

    “注意巷子上的那些窗户人家。”晴空提醒。

    向丹旎抬头看了看,巷子旁边的窗户各个紧闭门窗,里面没有亮灯,雕花镂空的纸糊窗子也看不见里面的模样。

    向丹旎记得这个流程。

    迎亲队伍送新娘子过门的途中会不断有人过来闹喜讨个好。

    现在巷子空荡荡的,周围没有闹喜的人,那这些人又从哪里出现?

    只能从巷子周围的人家出现。

    “嘻嘻嘻”

    “嘻嘻嘻”

    “嘻嘻嘻”

    不断有笑声出现,迎亲的队伍开始停下,晴空几人看到这些窗户上的纸糊窗被撑开,一张张鬼脸不断从窗户之中探出。

    它们笑意吟吟,眼角眉梢阴冷,看着迎亲队伍中最中央的红色大轿子,也看着尾随在队伍最末尾的晴空几人。

    随着窗户里鬼脸的注视,迎亲队伍里的这些人也开始180度扭头看向后方,看到了晴空几人。

    他们什么都想过了,就是没想过闹喜闹的不是坐在轿子里的余清韵,闹的是他们。

    晴空看着这一大片邪祟,冷汗冒出。

    第102章 新郎官

    等到自己背后血肉侵蚀和尖啸的声音渐渐消失,余清韵把铜镜倒扣在旁边的红色柔软坐垫上,摘下自己的血红头帕。

    轿子仍然摇晃地走着,一颠一颠的,余清韵背靠着后面的轿子内壁,思考着最后一句提示。

    【红帘撩开,喜鞋要娇】

    娇?喜鞋?

    余清韵拉上自己的裙摆,露出脚底这双红色金线沿边的精致喜鞋。

    不知道这双喜鞋是由什么布料,什么工艺做成的,明明是双布鞋,却并不柔软塌下,而是有版型,显得余清韵的脚很娇小。

    这双鞋很新,余清韵穿着并不磨脚,脚下像是有气垫似的,非常舒适。

    喜鞋要娇?

    这句话什么意思?

    红帘撩开对应的肯定是新娘要进门的时间,这个时间里新娘需要下轿子,难道在这个时间点又有杀机?

    还在想着,身下的红轿突然静止不动。

    余清韵快速拿起铜镜,坐在轿子里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身下的红轿仍然保持着被人抬起来的状态,但是外面抬轿的迎亲队伍突然停下,整个轿子平平稳稳,没有突然下坠,就像是一直保持在平地上。

    外面有发生什么事了?

    余清韵看向面前的红色轿子门帘和两侧的窗帘。

    这些红帘都因为轿子的突然停止而微微摆动,但是没有露出外面的景色。

    轿子里的新娘一手拿铜镜,一手攥头帕,脸庞沉静,抿着一直微微偏紫的嘴唇,整个人像一支蓄势待发的弓箭,绷的很紧。

    “砰”

    一声巨响在这支迎亲队伍的后端响起。

    巨响伴随着地面的震动和气流,整个红轿晃了晃,余清韵那双如墨的眼珠恰好移到窗帘边,透过窗帘掀开的一个小角,看到了从红轿旁飞驰而过的一个鬼影。

    外面响起了许多声音,混乱嘈杂,邪祟嘶吼的尖叫声,墙壁和□□相撞的声音,脚部嘈杂的声音,一切都混乱到了极点。

    红轿仍然稳稳地立着,轿身没有遭受到任何的碰撞,红色的轿子就好像是一个屏障,阻挡了外界所有的伤害,将外面的一切隔绝在外,里面的新娘子安安稳稳。

    余清韵竖起耳朵听,在一阵意味不明的诡笑尖叫声中听到了属于人类的声音。

    这些声音让她无端觉得耳熟。

    “过来!”

    “你摆阵,我们直接冲过去!”

    “上来!”

    这些声音,这些声音是谁的声音?他们是她的帮手吗?他们来了?

    新娘子一手环抱着铜镜,攥着血红头帕的另一边手撩开旁边的红色窗帘,趁着其他邪祟顾不上她的档口,彻底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灰黑色的石砖砌成的墙壁,暗色的地面,墙壁上是抓痕和黑色血液,还有重物被撞击后的凹陷,地上的石砖破碎飞溅,一个锋利的小石子朝着新娘子飞过来,划过柔嫩年轻的肌肤。

    余清韵只觉得左眼下方有点点刺痛。

    她的点点鲜血从左侧脸颊的划痕里留下。

    新娘子白净的脸上染上了殷红。

    除了一直抬轿,站立不动的四个白脸红腮的鬼仆以外,迎亲队伍里其他的邪祟和小巷窗口上的邪祟全部往迎亲队伍的后方奔去。

    余清韵没有理会自己脸颊的一点小伤,顺着混乱的源头看去,看到了队伍后方的情况。

    场面太乱,余清韵数不清有几个人,她只看到了为首的一个马尾高高绑起的女生手持一把桃木剑,桃木剑挥动之间带起那道如天光乍现般的剑气。

    后面还有一个体型最大的壮汉,背上还背着一个男生,侧面几个角度就让余清韵确认是郑云庭。

    壮汉几下挥舞,把部分邪祟击飞到墙上。

    旁边墙壁上还能看到一个女人在穿梭,如同鬼魅,悄无声息。

    他们似乎在护着后面的什么人,余清韵看不到后面的其他情况了。

    余清韵把头伸回红轿,红帘遮盖住外面的情况。

    这位身穿嫁衣的新娘子把血红头帕绑在了自己另一边手的手腕上,然后检查了一下自己手腕绑着的匕首,抱好铜镜,在红色长裙的裙摆打结变短,确认自己能够灵活行动。

    余清韵打算出轿和他们汇合。

    原本的计划是让她拿到季家的传家宝跳湖,好恢复记忆。但是现在躲在暗处的那群帮手开始暴露,这就意味着计划可能不能实施了。

    既然不能实现,余清韵就先打算和他们汇合,之后谋定再动。

    手上的铜镜能辟邪,应该也是一个大杀器。

    准备好一切后的余清韵再次撩开红色窗帘,还是先决定看一下抬轿的四个邪祟。

    这四个邪祟实在奇怪。其他邪祟都去攻击郑云庭他们了,就这四个邪祟一动不动,余清韵害怕的是自己出轿以后可能会被这四个邪祟攻击。

    她看了看这几个邪祟,越看越不对劲,仔细一瞧才发现这几个邪祟肌肤细腻惨白,双目僵硬木愣,居然不是邪祟,而是不知道什么皮子制作而成的邪物,是皮纸人。

    余清韵试探性地撩开轿子口的红帘门,走出去没有被这几个邪物攻击。

    她抱着铜镜跳下轿子,朝着迎亲队伍战斗的郑云庭几人奔去。

    她一路奔去,一路将铜镜对准途径的邪祟,铜镜照射到的邪祟无一不被湮灭。

    最后,除了直直站在原地扶起红轿的四个邪物,所有的邪祟都被消灭了,所有人的身上也全部都沾满了黑色的冰冷血液。

    余清韵身上的大红嫁衣被黑血浸染,就像是一朵朵花在红色幕布上的黑色剪影。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身上这件嫁衣不论怎么糟践,总能从不同角度下看到意外的美,这件红嫁衣的设计可谓是耗尽了心思的。

    不过所有人却没有时间去欣赏什么美不美的。

    余清韵环抱着镜子面对着这些人。

    这七个人也都面对着新娘子,脸上却不是相逢后的轻松和睦,而是凝重之中透露着警惕。

    余清韵眉头一皱,眼神却没有和任何一个人对上。

    他们看的不是余清韵,而是她身后的人。

    刚刚意识到这一点的余清韵随即感觉到自己被一个阴影笼罩住。

    她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人,暗地里抱紧了铜镜。

    此处小巷里除了迎亲队伍周围景物清晰可见以外,远处全是一片白雾,月色恰恰好在后面,勾勒出新郎官身穿红色喜服,胸佩大花的身形。

    那头白色的骏马没有任何鼻息,只是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珠子死死盯着面前的新娘子。

    他们一直在厮杀着,没人注意到迎亲队伍最前头的那位新郎官悄无声息地骑着高大白马踱步而来。

    他和其他的邪祟都格外的不同。

    余清韵没有能够看见这位一直很神秘的季少爷,因为新郎官也很诡异地头戴血红头帕,手持缰绳,身姿翩翩,但是腰肢僵硬。

    这位新郎官就静静地骑着白马立在余清韵身后,不作声,无动作。

    所有人也都不动。

    马匹高大,余清韵只能抬头看着这位新郎官,思考着这个邪祟想干什么。

    它怎么不攻击自己,也不攻击其他人?

    新郎官久久没有动静。

    余清韵没有动,身后的其他人跟着没有动。

    余清韵还摸不清楚状况,想要直接杀死这位新郎官的时候,周力冲晴空点了点头晴空上去,一把桃木剑一挑,将新郎官头上的血红头帕给扯下来。

    新郎官的五官暴露在空气中,月色之下,所有人都看清了他的脸。

    “莫哥!”

    “莫立鹤!”

    “你怎么在这?”

    三道诧异声,分别是周式,周逢和晴空。

    余清韵看着骑在马匹上的新郎官,怎么看怎么陌生,但又听到自己身后的人似乎认识这位新郎官,就看向了刚才出声的三人。

    晴空三人都是玄学界的新一辈,当然会认识莫立鹤。

    不过莫立鹤并不认识他们。

    他们也不是什么从小就认识的关系。

    从他们出生到现在的前十多年都没有真正的邪祟灵异事件,所以玄学界的来往也没有那么的密切,各家都发展各家的,只有一些世代交好的家族才会一直有所来往。

    晴空几人莫立鹤的原因很简单。

    他们都是在为上面所服务,莫立鹤据说是出身玄学名门正派的弟子,他宗门不知道为什么,功法传承一直做的很好,未曾断绝,所以在邪祟渐起以后,上面将玄学界的人士召集,莫立鹤作为正统的弟子,加上宗门的灵器和自己一手出神入化的画符,在玄学界里曾引起过一阵讨论,晴空三人也或多或少有过一些机会看到过莫立鹤。

    莫立鹤怎么会在这里,还变成了新郎官?

    晴空几人看着面部僵硬,身体僵直的莫立鹤,心里有人不太好的预感。

    他是不是死了?

    莫立鹤身手不凡还会这一手的画符,这样的人都折在这里疑似被炼成了邪物,他们联合起来能打的过他吗?

    就算把他打死了,这么长时间,风霁月不会过来查看迎亲队伍吗?他们还有力气对付风霁月吗?

    晴空几人的胡思乱想,心里沉重。

    思源却是直接上前,把马背上的新郎官给拉下来,靠坐在一边的墙壁上。

    新郎官没有任何挣扎,那匹白色骏马从头到尾也没有作出攻击姿态。

    紧接着,余清韵就看到一个白色的扁平小纸人跳上新郎官的肩膀。

    这个白面皮影小人的手沾了不知道是谁的鲜血,在新郎官的脸上画着各种看不懂的繁复图纹,图纹将新郎官整张脸布满,看上去非常诡异。

    接着,红色图纹似乎闪了一下,新郎官突然用力一个咳嗽,像是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给全部咳出来,吐出了一大口黑色的血液。

    他不停地呕血,血液逐渐由黑色变成红色,最后整个人的脸颊泛起了一点粉,多了点生气。

    “他没死,只是被控制了,”感受到晴空几人的疑惑,思源解释,“也是正好,如果我们再晚一点,他或许就没救了。”

    第103章 计划

    莫立鹤的状态恢复过来一点,整个人能开口说话了。

    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莫立鹤的话是对着面前身穿红色嫁衣的余清韵说的。

    面前男生给余清韵带来的感觉很陌生,她确认自己和这个男生应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余清韵没有回答莫立鹤。

    莫立鹤没有得到余清韵的回答,皱了皱眉头,又看向其他几个人,眼睛扫过晴空手上的桃木剑和身后摆放着石子和叶片的周式,说:“你们是接到求救信号才来的吗?”

    晴空几人摇头:“不是。”

    莫立鹤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对他们说了声谢谢,算是表达了他们帮他解除咒魇的感谢。

    莫立鹤说:“你们现在那边是什么情况?这段时间里你们有获得什么信息吗?”

    余清韵一直在庭院里活动受限制,所以得到的信息并不多,这一次发生意外,倒是和晴空几人接上线了,这个时候才从晴空几人口中得到许多信息。

    晴空先是在莫立鹤奇怪的眼神中和余清韵介绍了自己和周力几人,然后跟余清韵解释了一下周力几人是她同伴的事情。

    余清韵了解以后,听了晴空几人和莫立鹤双方的信息交换。

    原来是一个大邪祟专门把余清韵弄到了这里,所以他们就跟上来想要解救余清韵。

    余清韵目前失忆也是大邪祟搞的鬼,而且周力还说,因为失忆,余清韵某些能力不能发挥出来,实力大减。他们现在就需要余清韵恢复记忆,一群人一起才有可能逃出这里。

    这几天,余清韵被限制在庭院里活动,她就是明面上的一个靶子,帮晴空几人吸引了邪祟的注意力,好让晴空几人在暗地里搜集信息,猜测那个大邪祟的意图。

    目前大邪祟就是让余清韵失忆,然后与那位季家的少爷结婚,不知道这一系列举动背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原本晴空几人猜的是那位大邪祟会去寻找余清韵一直守护的宝物,但是一直没见那个大邪祟有这个动静,反而是在静静等待着余清韵的婚期将至。

    晴空几人猜不透这个大邪祟的意图了。

    于是他们想要出府,去那位传说中的季家看一看,可是无论他们怎么转悠也找不到出府的大门,即使一直顺着同一个方向翻墙也找不到出路,只会被困在一个又一个的不知名庭院里。

    所以他们只能一直在暗地里守着余清韵,帮助余清韵安全度过那几次危机,等待着新娘出嫁那晚一同出府。

    至于怎么知道余清韵恢复记忆需要季家的传家宝这件事,是那个一直站在周力肩膀上的白面皮影小人说的。

    白面皮影小人没有像晴空几人一样迷失在余清韵府上的庭院中,它似乎很特殊,出入自由,总是神出鬼没,和周力有着它们自己能相互沟通交流的方式。

    余清韵需要拿到季家传家宝,回到自己府上,跳湖,然后才能恢复记忆。这是白面皮影小人传达给周力的意思,然后再由周力告诉晴空几人。

    正好莫立鹤是季家那位要和余清韵结婚的少爷,晴空就问了莫立鹤关于季家传家宝的事情。

    莫立鹤关于季家方面的信息也很少,但却很关键,因为正好是关于传家宝的信息。

    作为新郎,和余清韵一样是新人,他自己在府上的活动也受到限制,只有之前给余清韵府上送礼,还有商议婚期的时候才被带来过余清韵府上。

    至于传家宝的事情,莫立鹤肯定地说:“是我府上厅堂供桌上的一个黑色圆盘。”

    “实不相瞒,这个圆盘是我宗门给我的灵器,由历代传承下来,至今没有能够完全开发出圆盘的所有功能。”

    “我原本是接了上面派来的任务。上面有人发现秦岭深处的怨气□□,还有外围的怨气在翻涌。我不知道上面对于秦岭深处是一个怎样的处理方式,但是上面派我来外围是要解决外围怨气的问题。”

    “能进入到这里也不是靠我自己进入的,我在周围拿着圆盘探测已久,一直在外面徘徊,没有找到进入这里的入口,之后是被这里面的邪祟绑进来的。一进来就成为了季家的少爷,一直被限制人身,我的圆盘也被那些邪祟放在厅堂的供桌上,据季家的老爷和夫人说,那是季家的传家宝。我曾经想要偷偷拿回来,但是势单力薄,没有机会得手。”

    说完这些,莫立鹤突然又看向余清韵,余清韵迎着他的目光并不回避。

    莫立鹤看了余清韵一下,又转头对着似乎是领头的晴空问:“她怎么了?”

    晴空没有立即正面回答莫立鹤的问题,而是说:“你和她什么关系?”

    莫立鹤说:“认识,但算不上相识。曾经一起撞邪。”

    晴空说:“我之前说过了,她失忆了。”

    莫立鹤说:“你也是这方面的人,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她身上的怨气越来越浓了,你觉得她现在真的还是人吗?你又为什么来帮她?”

    晴空说:“她对我有恩。”

    莫立鹤抿了抿嘴唇,又看向周式和周逢。

    后两者全都避开了玄学届年轻一代身负盛名的天之骄子的目光。

    光是余清韵先前在封闭房屋那里做的事情就算对他们有恩了。

    他们以为自己的这些行为和这个对余清韵表露出微妙对立情绪的莫立鹤会有分歧,甚至还会影响后续的合作配合。

    没想到得到了他们答案的莫立鹤反而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其他的,而是说:“你们现在有什么计划?”

    周式看着莫立鹤,有些惊讶。

    莫立鹤微微点头,苍白的脸颊流着汗水,汗水流畅地顺着脸颊的线条缓慢滑落至火红领口:“我还不至于像那些老家伙一样迂腐。现在我们需要的不是合作吗?”

    “而且,”莫立鹤又是看了余清韵一眼,“我曾经和她说过,只要她不伤害人类,我就不会和她兵戎相见。”

    兵戎相见?

    余清韵听着莫立鹤一系列的话语,心里没有掀起一点波澜。她并不在乎这个新郎官是怎么样的,只要他肯答应一起合作就行。余清韵只想恢复记忆活下去。

    倒是晴空,周式和周逢看着正靠坐在墙角下,还需要人扶着的莫立鹤,眼神不由得偏移了一下。

    说实话,余清韵现在失忆,莫立鹤少了圆盘又被下咒,双方似乎都有不同程度上的实力下降,不过谁打得过谁还不一定呢,莫立鹤这个说话方式,未免有些过早。

    晴空没有说计划,因为现在这种情况也是她始料未及的,她原本想的就是余清韵自己通过他们的提示,安全度过这一段路程,剩下的具体计划还是需要在季府展开。

    他们进入季府以后需要的是踩点,熟悉布局环境,查探季家传家宝的信息,和余清韵联络之类的。

    谁都没想到路上碰上的邪祟会这么灵敏,迎亲队伍一下子就崩了,现在到了半路,新娘子和新郎官全都脱离了迎亲队伍。

    看着面前还靠坐在墙角底下休息的莫立鹤,晴空忍住想要转头去询问周力的意见,反问莫立鹤:“计划视情况而定,我想听听你现在的一些想法。”

    莫立鹤声名在外,晴空,周式和周逢其实也很好奇他对眼下的情况会有什么想法。

    莫立鹤吐了一大口血,身体虚弱,并不影响他的思维飞快:“没有迎亲队伍的引路,我么并不能破开重重迷障。虽然现在迎亲队伍虽然崩得差不多了,但我们还是能够补救。”

    “你们发现没有,新娘子的轿子四角仍然还有着邪物抬轿?”

    “迎亲队伍前面敲锣打鼓的人和后方抬着嫁妆的人虽然没了,但抬轿的人还在,新郎新娘还在,马匹也在。其实我们还是能够前往季府的。”

    “就要靠它了。”

    所有人顺着莫立鹤话语里的引导,看向了一旁高大得不行的白色邪物————一直驮着新郎的白马。

    白马的长长白毛顺着重力垂下,四周无风,这匹良驹鬓发却飘逸流转,一双马眼全部漆黑阴沉,看起来鬼气森森。

    “我会继续坐上这匹马走在最前头,余清韵坐上轿子,那四个邪物有可能会抬轿送新娘。至于走哪里的路,这匹马会为我们指引。你们就继续藏在暗处。”

    “到达季府以后,要是没有其他意外,那群邪祟仍然按照婚礼流程进行,那你们也按照你们原定的计划行事,我也会找机会拿到圆盘,在洞房花烛时刻给余清韵圆盘。之后我们汇合,给余清韵打掩护,再继续通过轿子离开季府,回她府上,送她下水。”

    莫立鹤暂且就先说出这么多。

    他有观察过这里的邪祟,跟古代别无二致,一切都极为注重流程礼仪,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送亲队伍到达季府以后,应该还会按照流程进行婚礼,一切都可以按照计划进行。

    听了莫立鹤的计划,晴空没有感觉到身后人带来的任何提示,于是点了点头,采纳了莫立鹤的建议。

    “你现在的伤怎么样?什么时候启程?”

    晴空扭头,越过鬼气森森的高大马匹,看向白色雾气之间时而显露出大红颜色的轿子,还有抬着轿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四个人。

    “现在就能启程,”

    莫立鹤撑着墙壁站起来,新郎官胸前佩戴的大红花花蕊向下张开下垂摇晃。

    他没有强撑着,而是让其他人搀扶着他,艰难地爬上马背,期间看着他这副摇摇欲坠辛苦的模样,晴空说:“你确定真的不需要再休息一下?”

    晴空不是有多关心莫立鹤,她只是担心莫立鹤身子还没恢复过来,这副样子会影响他的后续行动还有他们整体的计划。

    一旁的向丹旎提醒:“古时结婚讲求良辰吉日。”

    言下之意,他们不能再拖了。

    莫立鹤也是点头,应下了向丹旎的话。

    余清韵看着莫立鹤准备带她回轿子,问晴空几人:“喜鞋要娇是什么意思”

    向丹旎说:“古人有忌讳,地乃污秽之物,新娘入门出轿的时候,鞋子不能触碰地面,一般需要有布巾丝绸或者稻谷之类的东西垫在地上。如果新郎新娘足够恩爱的话,新郎或许会亲自背新娘进门。”

    余清韵点头,了解以后,跟随着莫立鹤走近轿子,上轿。

    她手一直捧着铜镜。新娘子坐在轿中,轿子两侧和前方都被帘子遮挡起来,今夜正是午夜时分,整个红轿内部昏暗之中又能窥探到红轿轿壁上牡丹绽放的轮廓。

    不知道是不是余清韵的错觉,她这次进入轿子以后,轿子血红的内壁和帘子的颜色似乎越发的暗沉了,整个轿子内部看不清楚多少物件,旁边轿壁上的大牡丹繁复花纹,隐约轮廓线条显现出的人脸们,它们似乎有了一点余清韵找不到的变化。

    新娘子不动声色地把血红头帕戴在头上,双手捧着铜镜,安安稳稳地坐在软垫之上,一动不动,恍若雕塑。

    随着新娘子坐定,轿子开始移动,红帘摇晃,余清韵在头帕的底端看到了帘子时不时随风扬起带来的一丝亮光。

    新娘膝盖上裙摆的金丝纹路图纹一闪一闪。

    外面没了敲锣打鼓的热闹声,寂静无比,余清韵整个身子随着红轿子的移动而摇晃,但是并没有听到抬轿四人的脚步声,只听到轿子前方马蹄有力,踏在灰黑色石砖地板上的“哒哒哒”声。

    这一路,虽然轿子内部氛围不对,但余清韵知道晴空几人一直隐藏在后面,莫立鹤就在前头坐着高头大马,所以一直没有过多担心。

    过了一段时间,余清韵听到马蹄声消失,一阵失重感袭来,巨大的红轿落地,面前头帕的底端有红色的亮光袭来。

    余清韵面前的帘子被掀开了。

    外面一直很安静,没有多余的杂声,只传来一道刺耳尖酸的人声。

    “新娘出轿。”

    余清韵坐在软垫上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外面邪祟铺垫绸缎布巾在地上的声音。

    “哒哒哒”

    有脚步声传来,一个人靠近了轿子口,有东西伸到了余清韵面前。

    余清韵继续保持不动。

    那个东西又往前伸了伸,没有出声,这下子余清韵正好能够在头帕底下看见那个东西。

    是一双手,手上还沾着黑红色微微干涸凝固的血渍,似乎是莫立鹤的手。

    余清韵这才伸出了一只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朝她伸来的手,

    温热的,柔软的。

    是活人的手。真的是莫立鹤。

    余清韵想到了之前向丹旎说的话。

    【如果新郎新娘足够恩爱的话,新郎或许会亲自背新娘进门】

    邪祟想要余清韵死,所以一定不会给余清韵铺垫绸缎布巾。余清韵一直呆在原位不动,等的就是莫立鹤过来背她,看来莫立鹤领会了她的意思,反应迅速。

    新郎把新娘子背上,新娘子那一双红色的喜鞋在空中摇晃,时而掩藏在裙摆之间,他们相依亲密无间,佳人成双对。

    只是新娘子的脚没有落地,余清韵就见头帕底下,那些由宫灯透露出的火红烛光立刻消失不见,周围的邪祟消失了。

    就像是余清韵上次入轿之前,成功拿到铜镜,安全入轿,那些邪祟全都消失,并不待见新娘。

    无人相迎的这一对新人进入大开的府上大门,余清韵把铜镜揣在怀里,把她和莫立鹤的后背隔绝开来。

    即使是被人背起,余清韵也不愿意放下铜镜。

    他们先前在计划的时候就有考虑过余清韵该如何从季府回到自己府上。

    余清韵感觉出新娘子出门如果不上红轿,那么这一路必定会出很多灾祸,只有新娘子呆在红轿子里出行,外界的安全系数或许会得到提高。

    至于红轿里的诡异,余清韵就打算抱着铜镜镇住轿子里的东西好了。

    余清韵被莫立鹤背上了一个地方,莫立鹤让她站在了一个垫子上,随后站在余清韵身侧。

    余清韵抱着铜镜站在原地,一个轻飘飘的红色带子落在余清韵两边胳膊上

    一条长长的红色带子跨在两个新人之间,那朵硕大的红色布巾做成的假花就在余清韵和莫立鹤之间。

    耳边是司仪的叫声。

    “一拜天地”

    余清韵和莫立鹤一期顺时针按照四个方位弯腰祭拜。

    “二拜高堂”

    他们两人转回原来的方向,弯腰拜了拜。

    “夫妻对拜”

    余清韵转向旁边那个人,朝着旁边的人拜了拜,余清韵在弯腰靠近旁边那人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气味。

    熟悉的腐臭味,余清韵瞬间分辨出是死人尸体的味道。

    她身边的新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换了人,不是莫立鹤了。

    “送入洞房!”

    耳边传来那声尖锐的声音。声音之中透露着怎么也掩藏不掉的恶意。

    新娘子抱着铜镜,在身边一阵冰冷感觉的簇拥下,被人引导着送入了房间。

    余清韵坐在床沿边上,抱着铜镜,耳边传来奴仆离去关门的声音。

    送入洞房以后,新郎不会立刻入房,与新娘圆房,新郎需要在外面招待宾客和敬酒。

    现在这个房间里就只剩下余清韵了。

    她在床沿边上坐了一会儿,确认真的没有其他的东西在房间以后,摘下血红头帕,面目凝重的地观察四周,查看摆设和地形布局,为后面的行动做准备。

    这间房子很大,但又不是很空,许多的大花瓶和屏风,布帘子在房间里,还有一套梳妆台在旁边,摆件陈设无一不精致,无一不用心。

    但也是因为摆件足够多,这间屋子里的死角也非常的多。

    余清韵只能借着梳妆台和屏风前那个大圆桌上的几根红蜡面墙观察着这间屋子里的东西。

    刚才的三拜里余清韵发现了新郎被替换成了死人,不知道这一手变化是莫立鹤的计划还是他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既然莫立鹤失去了联系,余清韵只能选择在房间里等待他们的接应。

    之前就有过商量,他们在外面活动踩点,莫立鹤会想办法拿到厅堂上的圆盘,然后来屋子里和余清韵汇合。

    既然现在的新郎官变成了死人,余清韵就不能够保证莫立鹤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进入房屋,而且她还要小心一种情况:死人新郎进入屋子比莫立鹤快。

    如果说那位“新郎”先进入了房间,不管它是不是莫立鹤的手笔安排,余清韵都会选择杀死那位“新郎”,到时候她就不能确定屋子里动静会不会吸引到其他邪祟了。

    但愿莫立鹤不要掉链子。

    余清韵重新把血红头帕戴在头顶上。

    新娘子安安静静坐在床沿边上,身后宽敞的大床上是火红色牡丹国色被套,红蜡照在新娘子精致血红嫁衣上的金丝,金丝闪烁,流光溢彩。

    门外是众宾客的嬉笑,推盏杯酒,屋内是静静坐在床沿边上的新娘子,余清韵把铜镜抱紧,藏在宽大红袖之中的手握着黑色的匕首。

    门外根本不是什么众宾客被宴请的热闹。

    雕花镂空纸糊的门框之外有着烛光,烛光映照着外面的情景,那是一个个鬼影攀附在门窗纸糊之上,扭曲的身形,不正常大小的肢体,时不时传出嬉笑。

    看来会是一场混战,余清韵心下沉重。

    莫立鹤究竟在干什么?

    攀附在门窗之上的鬼影缭绕,余清韵已经不把圆盘拿到的希望放在莫立鹤身上了,她现在思考着待会该怎么出招,思索着之前一路从厅堂开始走进房屋的路线,打算自己杀出去抢夺圆盘。

    只要能撑住一段时间,这里动静那么大,余清韵相信晴空几人不会不过来汇合掩护的。

    凡事还是要靠自己啊。余清韵感慨。

    外面的说话声开始慢慢变小,由喧闹嘈杂的主饮沦为背景音,若有若无。

    “咿呀呀”

    木门被打开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但还是被余清韵给捕捉到了。

    来人的脚步轻盈,慢慢靠近余清韵,在余清韵面前站定。

    面前的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虽然是站在余清韵的面前,却跟她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余清韵无法透过血红头帕的底部看到那人的鞋子,也无法判断这个人的身份。

    是莫立鹤吗?

    余清韵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坐在床沿边没有动。

    然后她就听到面前人的一声轻笑。

    这道声音极为熟悉,磁性声线,却不低沉,反而很清透,光凭着这一点声音就能想象到声音主人是何等的风姿。

    但余清韵却在听到这道声音的下一秒开始紧绷起来,控制不住的杀心伴随着忧虑。

    是风霁月。

    第104章 清醒

    周颐莲还记得她第二次见到季家少爷还是在及笄之后。

    家里宴请宾客,全城的人都在议论这当地富贾之女的及笄之宴。

    这个宴会说是简单的及笄之宴,其实就是周家在为他们的小姐选夫婿。周家作为山城里闻名的富贾,许多人家却不想与之联姻,说到底,还是因为名声二字。

    周颐莲曾在小时候和家里新来的小表妹一起去外面的酒楼里吃过饭。

    小表妹长得可真漂亮啊,一双眼睛水盈盈的,那巴掌大的小脸,孩童该有的柔嫩洁白的肌肤,见到过她的人,没有一个不夸她是小美人坯子。

    周颐莲真的很自卑,她常在院子里迎着大太阳玩耍,皮肤并没有寻常闺中女子的白嫩,她喜欢大红色大紫色等各种鲜艳热烈的颜色,她一直觉得这样的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直到她看见了小表妹,她才发现自己毫不在意的肤色根本比不上小表妹洁白如玉的肌肤那般耀眼,她喜爱的鲜艳颜色也比不上小表妹总是一身淡色清新的衣裙。她站在小表妹的身边就像一个丑陋的小胖鸭子,连只小天鹅都算不上。

    小天鹅小时候是丑陋的,但终究是一只天鹅,而不是一只鸭子。周颐莲在小表妹来到自己家以后,总会照着自己手上的铜镜,看着橙黄色镜面映出的那一个胖乎乎圆滚滚小脸的孩童叹气。

    周颐莲看不出自己能够长得好看的痕迹。

    她的娘亲曾是这里最美的美人,乌黑柔亮的长发,嫩白如玉的肌肤,一双眼睛总是笑意盈盈。她和自己的娘亲跟本就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酒楼那次吃宴原是小表妹来到自己家里后的第一次过生辰,因为娘亲的提议,父亲当天包了一整栋酒楼,周颐莲嘴上不说,心里却也是羡慕极了。

    她的生辰从来没有像小表妹这么盛大过。这整座酒楼的花灯琳琅,杯酒满盏,所有的礼物,吃食全是为了小表妹一人布置的。

    周颐莲看着这么大的排场羡慕不已,拉着娘亲的袖子也想要自己的生日办的这么好。

    娘亲轻轻一摆袖子,袖子从周颐莲手中扯出,她懵懂地抬头看着娘亲,看着那双沾着脂色的红唇一张一合:“乖,别胡闹。”

    周颐莲不明白,周颐莲不敢再多问,小小的她似乎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的味道,从此以后,周府再也没有这个小小姐平日里开怀大笑的声音了。

    在酒楼那晚,周颐莲帮着一个季家不受宠的长子捡东西,不知道被谁推下了水,随后被家丁救了上来,所有人都看着这个胖乎乎的,如同落汤鸡一般的小女孩,他们纷纷议论,捂着嘴巴,看着她,窃窃私语,欲盖弥彰。

    小表妹就站在为她量身定做的专属高座之上,低头俯视着周颐莲,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很多周颐莲看不懂的东西。

    她湿漉漉地裹着家丁给的长布巾,在所有人的嘲弄声中退下了场。

    那一晚,安慰她的只有季长阳的那一朵小花,小小年纪的周颐莲坐在小包间里看着这个偷偷钻进来给她摘花安慰她的小男孩,终于忍不住哭的稀里哗啦,鼻涕和泪水全都落下来,狼狈的要命。

    季长阳手忙脚乱地用自己的衣服给周颐莲蹭上,抱着周颐莲,说着最为稚嫩的话,说自己一定会保护周颐莲,自己一定会娶她的。

    周颐莲哭得自己脑子都懵了,这个人型靠枕说的话全被周颐莲自动过滤根本没进脑子。

    即使听进去了周颐莲也不会在意,因为季长阳在家中并不受宠,他和她此刻的境遇似乎是一样的,对她发誓的季长阳何尝不是在对另一个自己的保护?

    小山城其实很大,大到周颐莲似乎从来没有完全逛过,小山城其实又很小,小到一点花边八卦都能满城皆知。

    宴会上周颐莲的行为被人们传了出去,所有人都知道了周家有两个小姐,一个貌美如花,一个粗鄙胖乎乎。

    这次生辰过后,季老爷把季家适龄的男童全部送去外地的书院,周颐莲和季长阳无法见面,再也没了这个男童的消息。

    不受宠的周颐莲全身心的思虑着自己的处境,那个会抱着她,安慰她的小男孩似乎是被遗忘在了记忆的角落,又似乎是被深藏在记忆的最深处。

    虽然看上去一切的发展都在朝着最坏的方向走去,但是天无绝人之处,季长阳考上了状元,成了状元郎。

    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众星捧月般的回了小山城,应了自己当年的话,求娶周颐莲。

    那么周颐莲呢?

    女娃已经变成了少女,名声不好,深居简出。全城的人都在议论着这名周家小姐的最后的归宿,也不知道有几分是看笑话的意思。

    及笄宴会的那天,季长阳骑着那头据说是皇上赏赐的名贵白色马匹,带着一群负责护送状元郎回乡探望的侍卫,还有几乎一占满一整条长街的木箱子拜访周府,求娶周颐莲。

    全城的人都惊呆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会凑到一起。

    所有人知道状元郎求娶了周家小姐,而且周家也应允了。

    这件事从头到尾只有周颐莲不知道。

    她在自己及笄那日被娘亲与父亲关在后院里不得出来,几次想要偷偷溜出也会被守卫的家丁给找到。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及笄之后会被一直软禁起来,直到有一天,院子外时常有家丁经过,而且手捧着好多的东西。

    首饰,漂亮衣裳,胭脂水粉等等。

    每个家丁脸上都带了笑容,周颐莲问起什么事,那些家丁也说没有什么事。

    周颐莲就看着后院越来越热闹,和被软禁的清冷庭院完全不一样的气氛,心中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看着已经有两个大红宫灯被挂在了自己庭院的门上,周颐莲最后从自己弄了好些日子的一个墙角小洞口钻了出去。

    她总感觉外面放的事情和被软禁的自己有关。

    她一路东躲西藏,避开了许多家丁,路过了许多大红灯笼和“喜”字字贴,来到了议事会客的厅堂,听到了自己名义上的父母亲在和季家商量周家小姐的婚期。

    话题中心的男女就是她和那位高中状元的季长阳,季长阳居然求娶了自己。

    周颐莲本应该高兴的,但是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一路上那些不断送着结婚筹备物品的家丁们都在前往她那位小表妹的庭院,备婚的是小表妹,而不是周颐莲。

    周颐莲从那间小小的隔间房中出来,大声质问着周父和周母。

    这是她这么多年以来最勇敢的一次,而这一次的勇敢也让新娘子终于变成了她。

    面色铁青的周父和周母先行离开,季家的老爷和后来上位的夫人早已经压不住季长阳,也找了借口离开。整个会客厅堂里只剩下季长阳和周颐莲。

    周颐莲问过季长阳,他为什么时隔这么多年回来突然娶自己?他本来应该会与京城里的某位贵女喜结连理的,而且和她成婚的话,季长阳也会在仕途官场上失去一个助力。

    周颐莲是怎么也想不通季长阳会回来求娶自己。

    然而季长阳和她说,他还记得自己年少时的那个承诺,而且外出求学以后也经常会给周颐莲寄信,但是怎么也得不到回信。

    季长阳就是这么回答周颐莲的话。

    说实话,周颐莲自己内心里还是有些失望的。

    大约是每一位少女的心里总会有一些风花雪月,希望自己的如意郎君能与自己两情相悦,长厢厮守。

    季长阳看上去对她是没有那份情的,有的只是当初在小房间里那点承诺。

    周颐莲笑着招呼季长阳,然后迎着路上一位位家丁的目光,送季长阳出了府。

    除了当地人,全国大部分人也都知道了状元郎求娶故乡一位商贾之女作妻,据说还是一位胖女子,全部人都在看着状元郎的笑话。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周颐莲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位胖乎乎的小妞了,她出落得亭亭玉立。

    不同于平常闺中女子白皙的肌肤,周颐莲是一身小麦色,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像是为了跟小表妹作对,又像是在坚持着什么,她仍然总穿着鲜艳颜色的衣裳,鲜艳热烈的衣服衬得少女明媚如阳。

    她给人带来的感觉和其他所有的女子都不同。季长阳发现他念了十几年的女孩子从来没有变过。

    她还是那个会在宴会上,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从不怯懦,会帮助他的人。

    季长阳的生母是季家老爷的原配,只是生下他没过几年就去世了,季家老爷续弦,娶了后母,又生了男娃,他这个嫡长子的地位就开始变得异常尴尬。

    季长阳在家里受尽了白眼,只有宴会上的周颐莲曾对他表露过帮助的意思。

    他在来之前听说过这位周家的小姐,受尽宠爱,原以为会是一个蛮不讲理的蛮横千金,没想到周颐莲不但帮了他,还被父母漠不关心地送到后间,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颇受宠爱,反倒是寄住在她家的那位小表妹受到的疼爱才更像是亲女儿。

    娶周颐莲是因为季长阳自己的性格已经再难以信任他人,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愈发想起周颐莲。

    于是周颐莲和季长阳定了亲,今晚就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周颐莲看着面前这个男子,面容俊朗,眉目流转之间映照着旁边烛光的亮。某种情韵在其中萦绕。

    红木床沿边上的新娘两腮韵红,眼含春水。

    她想,她其实是乐意与他成亲的。

    【她乐意】

    这个年头刚一冒出来。新娘子就感觉到正在缓慢向她靠近的新郎浑身冷嗖嗖的。

    “砰”

    面前越凑越近的新郎被一个白色的东西直接撞开,新娘子一个激灵,迷离的眼神瞬间清醒。

    余清韵看向不远处被撞飞在地上的新郎。

    宽大的红色新郎喜袍全部塌陷,领口处上的脑袋干瘪灰暗,面容凹陷,皮肤紧缩。

    这是一个身穿新郎喜袍,死去多年的干尸。

    “嘻嘻嘻”

    整个室内响起那道有些熟悉的诡笑。

    第105章 心脏

    整个场面太过突然,坐在床沿边上的余清韵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还沉浸在刚才的记忆之中,看着地上干枯瘦瘪的干尸新郎,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她第一次感受到心痛。

    不是物理上的心痛。

    但是这个情绪又很奇怪,带着一种薄膜塑料感,不像是自己自发的本身情绪。

    余清韵只是愣了五六秒就快速缓了过来,整个人一手抱着铜镜,一手拿出黑色匕首,从床沿上站起,背靠在床上的红木床框,防备地看了地上的干尸一眼,然后环顾四周。

    四周木门纸糊上的鬼影缭绕攀附,艳红的烛光给一个个鬼影染上了颜色,整个屋子里只有干尸新郎,余清韵,还有那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白面皮影小人。

    余清韵之前在出嫁途中见过这个白面皮影小人。

    眼角眉梢全都上挑带笑,粉红桃腮,脸型和眉眼的分布比例非常眼熟,就像是余清韵本人的皮影版。

    白面皮影小人和爬起来的干尸新郎开始缠斗,余清韵站在旁边不断改变位置,护住自己的后背,观察四周。

    先不提那段突然奇怪代入的回忆,余清韵在找风霁月。

    她之前明明看到风霁月进了这间屋子,一转眼就不见了,而且还突然看见了一段奇怪的记忆。

    余清韵还记得自己在记忆末尾处那段突然出现的内心感受。

    【我乐意】

    我乐意?

    当时她一出现这个情绪,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即将要失去,不过白面皮影小人的出现打断了这个情绪,如果它再晚一点,余清韵觉得自己可能失去的就是自己的性命了。

    她乐意?

    有什么东西是需要她自愿献上去的?难不成是她失忆前一直守护的那个东西?

    白面皮影小人的四肢拉长伸展,紧紧缠绕住干尸新郎,新郎枯瘦的手臂在大红袖下及其明显,手臂不断挥舞,想要扯断白面皮影小人。

    白面皮影小人的四肢不知道使用什么皮做的,及其柔韧。

    不能再有顾虑了,现在就是一个好机会。

    余清韵手持匕首冲上去,先是用铜镜照了新郎,发现没有用,于是用匕首刺中新郎肩膀关节连接处。

    匕首狠狠扎进去,拔不出来,余清韵又用力往下滑动,想要直接切断新郎肩膀。

    同时双腿下意识底盘下压,抬起右腿侧踢中干尸新郎的大腿根部,一个用力使劲,巨力使这个干尸的大腿直接被死死下压,只听到清脆的“咔嚓”声。

    新郎的大腿被余清韵踩断。

    余清韵借着腿部支撑点,手部发力,把匕首狠狠往下压,这一次匕首成功划出干尸新郎左边的肩膀,干尸新郎肩膀上的筋骨被切断,下部分没有被匕首切到的皮肉还在连着那条手臂。

    黑色的血从伤口处溢出,慢慢滴下,渗进新郎精美刺绣金纹的喜袍,那身本该是意气风发状元郎所穿的衣袍此刻已经脏兮兮的,黑血垢入。

    余清韵脚下继续用力,想要彻底把正在站立的干尸新郎放倒。

    周围烛光闪烁,他们缠斗的身影被映照在石砖之上,门窗纸糊上的鬼影更加的骚动了。

    余清韵还在这里准备解决干尸新郎,就感觉到自己的背后传来一道风声。

    一瞬间就好像有闪电划过,劈入她的脑袋,整个人头皮发麻。

    她的直觉在疯狂叫嚣着危险,整个人在几秒之内都沉浸在那个情绪里,瞬间愣在原地。

    余清韵赫拉想动,想跑,但是本能让她腿软,让她木愣。

    在这几秒里,她感觉到自己的后心有些疼痛。

    这股疼痛含着肌肤被破开的疼痛,血肉被撕裂的疼痛,肋骨被折断的疼痛。

    还有内脏器官被掏出的疼痛。

    她先是站在地上,随后肚子忍不住一抽一抽,整个人不断地弯腰抽搐。

    鲜红血液从胸口冒出,浸染住整个嫁衣。

    心窝的疼痛,让余清韵没能站稳几秒,她身子跌倒,整个人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做了一个缓冲,好让自己不是直接磕在地上造成第二次冲击。

    她倒在血珀里,轻轻喘气,双眼无神地看着自己身后的人。

    那双已经开始扩散的瞳孔倒映着那个长身玉立的青年。

    风霁月掏出了她的心脏。

    他的脸风华绝代,那双沾满了余清韵鲜血的手,手指节修长,白皙如玉。

    他在笑,看的却不是地上的余清韵。

    余清韵的眼珠子颤了颤,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干尸新郎,还有一直紧紧缠绕着干尸新郎的白面皮影小人。

    他在看谁?

    余清韵重新把眼神移向风霁月。

    她这次看到了从入堂以后就消失不见的莫立鹤。

    他的脸出现在风霁月的背后,神情紧张,脸颊还沾上了黑色和红色的血液。

    他张了张嘴,眼神和余清韵对接,似乎在说些什么,但是余清韵的耳膜已经在嗡嗡叫。

    她听不清了,也没有那个思绪能分析莫立鹤的口型了。

    余清韵最后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余清韵是被痛醒的。

    一睁眼,满眼的黑暗,心口仍然疼痛,浑身汗水粘腻,身体蜷缩。

    她被关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而且还被悬在空中失重。

    心口真的太痛了,这让余清韵想到之前自己呗风霁月挖心脏的事情。

    她不自觉地轻抚自己的胸口,摸到了一手的黏腻。

    心口因为按压更加的痛了。

    余清韵抿起嘴巴,手颤抖着慢慢摸索。

    她摸到了自己心口上的肉。

    自己的胸口真的,空了。

    她怎么没死?

    等等,还有一个不对的地方。

    余清韵发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事情。

    她似乎面对这些情况,没有之前的紧张,害怕,甚至有些神经质的压抑了。

    她似乎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所以很明显。

    余清韵只感觉到疼痛,但是她现在也能稳住这份痛觉,然后非常冷静地思考其余的事情。

    “你醒了。”

    身边突然响起一道男声。

    余清韵皱眉,手往自己的底下一放,摸到了熟悉的匕首,想也不想就挥着匕首朝发声地方刺去。

    “我是莫立鹤。”

    那道男声又响起,匕首破空之声骤停,余清韵停止攻击动作。

    这一次莫立鹤说的话更长了点,余清韵听出了他的气息虚弱,难怪自己先前没有注意到这里还多出了一个人。

    她收起了匕首,说:“我为什么还没死?”

    “它和我说,你的肢体即使断了,内脏器官少了,也不会死亡,顶多就是影响一些活动。”

    “它?它是谁?”

    “是那个白面皮影小人。它在那里拦住那个青年和干尸新郎,让我先带你离开。”

    余清韵皱眉。

    风霁月她是知道的,一个大邪祟,白面皮影小人居然能拦住他?这个白面皮影小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是她的帮手。

    “我们现在在哪里?你拿到圆盘了吗?”余清韵问。

    莫立鹤说:“我带着你离开,我们两个人的身体状况都不太好,正好有邪祟过来,就打算带着你先藏在箱子里,现在有邪祟正在运送这些箱子,可能是送到库房之类的地方。”

    “你熟悉季府的布局吗?”

    “如果这些箱子真的送到库房里,我应该是熟悉的。”

    “待会我们出去以后,要怎么和其他人汇合?”

    “晴空他们研究过了,季府按照正常的手段是出不去的,所以只能像之前一样做轿子出去。他们会有人在季府门口外面落下的红轿等你。”

    余清韵点头。

    箱子还在摇晃,他们在这一段话交流过后就没了声音,场面开始沉默下来。

    “……你疼吗?”半响,莫立鹤出声。

    余清韵说:“疼。”

    像是知道莫立鹤心里可能的想法,余清韵又补充:“放心,不会影响到后面的计划。”

    莫立鹤说:“那就行。”

    余清韵说:“不过我很好奇,他为什么要拿我的心脏?”

    余清韵说:“我的心脏能有什么用?”

    莫立鹤说:“很显然,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情况紧急,白面皮影小人也没说。可能有些事情只能是你恢复记忆以后才能想通。”

    这几句话聊下来,他们感觉到自己所处的箱子落地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确认外面没有了什么邪祟,余清韵用匕首撬开了木箱子。

    她撑着箱子边框爬起来,行动之间,心口上的血液不断冒出,整个人脸色苍白。

    她先是环顾了四周,确认没有什么危险,这才看向箱子里。

    莫立鹤整个人靠在箱子边,喜袍上破了好几道血洞,手紧紧握着黑色的圆盘,同样脸色苍白。

    箱子里还有那面熟悉的铜镜,已经有了一道裂痕。

    那是余清韵先前被挖出心脏倒地时候破裂的。

    注意到她的目光,慢慢起身的莫立鹤说:“我见你倒地的时候也在拿着,索性把你的匕首和铜镜都一起拿了。”

    余清韵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又下意识地看向了他的手。

    莫立鹤也把右手拿起来,右手手掌上肉血模糊一片,居然还能看到一道:“这是你的匕首腐蚀出来的。”

    余清韵说:“抱歉。”

    “没事。毕竟是你的灵器。”

    余清韵拿起把匕首重新放入自己手腕绷带处,然后弯腰拿起铜镜。

    她腾出一只手伸向莫立鹤,想要给他搭把手拉起来。

    莫立鹤摇头:“小心伤口撕扯扩大。”

    余清韵收回手。

    余清韵说:“那你看一下,这里是不是库房。”

    莫立鹤起身,跨出木箱子,看了看周围。

    这里很宽敞,红烛点的很多,周围非常的亮堂。

    灯架挂在四根红色大柱边,房梁内壁画着彩画,周围还有许多的置物架,置物架上的物件摆得满满当当,每一件物品都被烛光照亮,无论是从成色还是图纹来看都是上好的佳品。

    可是莫立鹤却眉头一皱。

    “这里不是我之前见过的库房。”

    第106章 箱子,棺材

    余清韵稍稍站直身子,肌肉开始紧绷,伤口有崩开的趋势。

    她一手拿起铜镜,一手垂在身侧。

    被宽大红袖遮住的手正握着匕首。

    这不是莫立鹤熟悉的库房,那这又是哪里?

    周围静悄悄的,许多的红蜡在灯架上燃烧着,堆积起来的蜡油冷凝,再次变成固体。

    这里有许多的置物架,置物架上的有许多的小物件和没有被打开的红木箱子。

    有许多的东西在这里。

    余清韵说:“我们还是先出了这间屋子再看看。”

    莫立鹤点头,他拿着圆盘四下张望了一下,带着余清韵走到屋子一处的门边。

    他把圆盘按在木门的纸糊窗子上,圆盘上的符文闪烁几下,然后被取下来。

    “外面没有邪祟,”莫立鹤说,“走吧。”

    余清韵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下那个圆盘。

    居然还能探测到门外是否有邪祟。

    这个东西还挺有用的。

    莫立鹤把门拉开,本以为会看到外面的长廊,没想到却是一模一样的屋子。

    两人一时间有些沉默。

    熟悉的置物架,灯架,物件摆放的位置,红木箱子。

    余清韵抑制住自己想要回头的冲动。

    不出意外,他们被困在了这个房间里,无论怎么走,也只能在这个房间里打转。

    如果说他们打开了门,看到了同一个房间,那么在这个房间里被打开门的对面,也就是他们背后的门,也会被打开。

    那么她回头,是否能在对面看到另外一个自己?

    另外一个自己?那还是自己吗?又或者是另外一个东西?

    余清韵思索着到底该不该回头看。

    莫立鹤关上门:“我们应该被困在这间屋子里了。”

    余清韵点头:“如果就这么简单的出来了,确实也不对劲。”

    她最终还是决定不回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不回头,就不会发生一些事。

    两人围着屋子打转,想要寻找一下离开这间屋子的方法。

    他们绕着这些置物架走了一圈,然后也把置物架上的每一个物件都摸索了一遍,上面放置的红木箱子能打开的也都被打开了,不能打开的也都被余清韵用匕首撬开了。

    这些被撬开的红木箱子里并没有什么线索只是里面的物件比其他的小物件更加珍贵一些。

    余清韵这几下的动作有点大,胸口抽疼,像是有肉筋或者什么东西在胸口一直抖着,心口上的血崩开了。

    除了胸口处的疼痛,余清韵总觉得自己的后背也格外的疼。

    疼痛使她忍不住弯腰,血啪嗒啪嗒滴落在地上。

    莫立鹤看见了,说:“现在别使用匕首,你需要休息一下。待会我们还需要跑路,路上免不了剧烈运动。你的心脏是从背后抽出来的,部分肋骨也被那个邪祟弄断,虽然说能行动,但不能长时间剧烈运动。”

    余清韵点头,找了个梨木椅子坐上去,轻轻喘气。

    这个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了地上的红木箱子。

    一共是四个大箱子。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前从里面钻出来的箱子,还有三个大箱子就静静呆在地上,至今都没有被打开过。

    只剩下这三个大箱子没有被打开了。

    余清韵看了一眼大箱子,然后和莫立鹤对视。

    身穿红色嫁衣女子轻轻抬起下巴,朝着地上三个大箱子点了点。

    这三个大箱子均是能装下好几个人的体积,红木的沉重箱子,散发着沉木的香味,像是三口巨大的密封棺材。

    莫立鹤咬破自己指尖,逼出血液,凌空画符,制成了几道玄妙符文。

    符文形成的两道符箓,分别没入莫立鹤和余清韵的眉心。

    “我先给我们设下几个保护机制。”莫立鹤说。

    接着,他看了看四周,又从置物架上拿来了几片金叶子和几根燃烧着的红蜡烛,摆在三个大箱子周围。

    金石坚硬,火油灼灼。金火之阵,攻击性和防御性都比较强,可以一边困住阵内人,一边给予攻击。

    制品摆好后,余清韵感觉到这三个大箱子周围的氛围变得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莫立鹤作为玄学界新一代领军人物,各个方面都有涉猎,阵法这面也是有着些许造诣。

    他从自己的新郎喜袍上又拿出了几沓符箓,给了余清韵几张红底金字符箓,说:“这类符箓对邪祟的杀伤力最大,你好好拿着。”

    他又掏出墨绿色为底的黑字符箓,递给余清韵,接着说:“这是能短时间定住邪祟的符箓。如果邪祟冲破阵法,你还有机会逃走。”

    “场面不受控制的时候,你就只管跑,不用理我,我不会死的。”

    余清韵早已经在梨木椅子上休息的时候就把匕首收了起来,怀里揣着铜镜。

    她的左手接过了那几沓红底金字符箓,又用右手接过了墨绿色为底的黑子符箓。

    两边手垂下来,衣袖遮住双手,余清韵说:“好,万事小心。”

    莫立鹤准备妥当以后,背对着余清韵,开始着手鼓捣这三个大箱子。

    余清韵在他转后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抬起左手,那只拿着几沓红底金字符箓的手已经皮肉外翻,冒着捋捋黑烟。

    这个专克邪祟的红底金字符箓正在灼烧着余清韵的左手。

    余清韵叹了口气。并不想把这件小事告诉莫立鹤,免得打扰他接下来的动作。

    莫立鹤走到离他和余清韵最近的一个大箱子边上,蹲下身子,用手敲了敲这个箱子。

    “扣扣扣”

    声音是中空的。

    箱子里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动静。

    他们需要确定这个箱子里的东西是能动的还是不能动的。

    莫立鹤想要尝试着搬起箱子。

    他双腿打开,扎起马步,气沉丹田,双手一抬。

    地上的大箱子纹丝不动。

    莫立鹤皱了眉头,向余清韵点了点头,确定这地上的箱子真的有问题。

    余清韵原本为了减轻疼痛而外坐的身子稍稍坐正。

    莫立鹤自小习武,力气非人,可是现在光靠他一个人的力气根本搬不动这个红木箱子。

    莫立鹤又从衣袍里拿出两张符箓,分别贴在自己两边肩膀上。

    这一次,他深呼吸了几口气,把红木箱子立了起来。

    红木箱子里的东西发出了“砰”的声响。

    里面的东西是个大物件,听声音颇有份量。

    莫立鹤把红木箱子来回移动。箱子里除了时不时因为移动而发出的重物声以外,没有其他奇怪的声音了。

    莫立鹤又把圆盘放在木箱子上,这次圆盘不再闪烁,而是凭空转动了几下。

    随着圆盘的每一次转动,莫立鹤脸上的严肃凝重又会多上几分。

    “这里面的东西有怨气。”莫立鹤说。

    这个箱子里的东西似乎是含着怨气的死物,而且还不会动。

    不过到底是不是不会动的死物,这还有待考证。

    莫立鹤把一张符箓贴在箱子的开关口处,余清韵听到箱子开关口处传来气流流动的声音。

    阵阵气流声很短促,又很尖锐,甚至有些尖啸。

    莫立鹤准备开箱了。

    贴在箱子开关口处的符箓不断闪烁,下摆的符纸无风自动。

    莫立鹤将符箓下摆捏住,向上揭开。

    这张符箓上半部分紧紧贴着红木箱子。

    随着下摆被揭开,上半部分也跟着拉开了这个红木箱子。

    箱子被揭开的一刹那,臭味在整个房间里弥漫。

    这股臭味像是腐烂多年的臭尸,腐朽,淤泥,臭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余清韵和莫立鹤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她站了起来,走进红木箱子,看清里面的东西。

    艳红的的破旧衣裳,大块大块的黑色干涸泥土,已经黏连在箱子内壁上的皮肉,脸部皮肉模糊已经看不出面貌。

    里面密封着一个一个死去多年的新娘子。

    莫立鹤上前摸了摸红木箱子里的干涸泥土,然后放在指尖上搓了搓,又看了看黏连着箱子内壁的皮肉。

    他说:“这个箱子外观上像是红木做的箱子,但材质可能不是红木做的。”

    余清韵:“说说看。”

    莫立鹤点头:“这个新娘子看样子是很久以前就死去了。死法还是被关在这个箱子里沉塘死去的。”

    “里面的泥土是已经干涸的淤泥,而且箱子密封性不强,进了水,时间长了,皮肉已经黏连在了箱子内壁。”

    “这个箱子应该被它们捞上来后打开过,然后也把外观擦干净,所以箱子里没有多余的积水。”

    余清韵点头。

    这个箱子已经开了,里面的新娘尸体惨烈,有着浓重的怨气,莫立鹤和余清韵决定打开下一个箱子。

    莫立鹤如法炮制,打开了下一个箱子。

    这一次,箱子里头的是一个新郎的尸体,死法和新娘子一样。

    莫立鹤看着这两个红木箱子里的新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们这对新人原本应该是喜结连理的,怎么会被人塞进了箱子里沉塘了?

    一个是新娘,一个是新郎。

    那么最后一个箱子里会是什么东西?

    余清韵和莫立鹤都想到了这一点。

    他们即将打开最后一个箱子。

    余清韵观察着被打开的这对新人,莫立鹤打开箱子。

    他深吸一口气,把符箓贴在箱子口处,然后揭开符箓,打开箱子。

    箱子里躺着的是一个萎缩的白色物体,看起来并不像是人形。

    余清韵和莫立鹤猜想会不会是孩童,又或者是陪死奴仆,但最后发现都不是。

    这是一匹白色骏马的尸体。这让余清韵和莫立鹤想到了上次迎亲队伍时的鬼马。

    会是那匹马吗?

    莫立鹤看着这匹马的尸体,缓缓将箱子盖上。

    余清韵却猛地站起来,大喊:“让开。”

    莫立鹤感觉到身后一个疾风传来,肌肉条件性反射崩起,然后侧身闪躲,向后一看。

    被打开的这两个箱子里,这一对新人已经起身,出了箱子。

    第107章 濒死

    与此同时,余清韵已经把铜镜放到了一旁,手握匕首,欺身而上。

    她左腿向前,双腿微弓,上半身前倾带起手上的匕首。

    墨发跟不上她的速度,飞扬起一道完美的弧度。

    莫立鹤才刚刚躲开,站稳身形,就看到她已经变换了几个招式,瞬间牵制住两个突然诈尸的新人。

    动作幅度很大,红色嫁衣的她胸口不断冒出鲜血,滴落在地板。

    莫立鹤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怎么余清韵似乎变得更强了?

    他们明明只有半个月不见。

    她到底是什么人?浑身怨气浓郁缠绕,比任何一个邪祟身上的怨气还要大。莫立鹤一开始拿到圆盘检测到她的时候,圆盘上的光芒闪烁比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甚至开始抖动。

    光芒不断从圆盘身上细长细长的小缝隙中出现,呼之欲出,最后圆盘在莫立鹤眼前直接碎成无数个碎片,绕开背着余清韵的人,直接把沉睡着的余清韵分成几大块。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莫立鹤都懵了。

    将余清韵分尸之后,圆盘自动组合回原来的模样,还是那几条裂缝,不多也不少。

    这就是莫立鹤单方面和余清韵的第一次见面。

    意识回笼,莫立鹤咬出指尖血,按压在圆盘之上。

    鲜血填满圆盘上密密麻麻的刻字。

    莫立鹤在圆盘上画好一个符箓,双手张开,气流在双掌指尖转动,运转着中间的圆盘。

    圆盘流转不断,化为一点绿光,没入余清韵身上。

    余清韵顿时感觉到自己行动之间更加轻盈,胸口上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不少。

    她侧身躲避尸变新娘的一记爪子,脸颊上再添一个新伤,已经隐隐有落于下风的趋势。

    出于自己莫名的肌肉记忆和及其高素质的身体,她的爆发力很强,反应力很迅速,能在瞬间牵制住两个尸变的新娘和新郎,但是不能长久地拖住他们。

    余清韵的胸口上还有那处致命的伤,这几次下来,有好几次躲避不及,多亏了莫立鹤没开箱子前在余清韵身上设下的符箓帮忙躲避了几次致命攻击。

    莫立鹤赶紧上前一起画符,几道金光闪现,符箓放大,朝着两个尸变的新郎新娘攻去。

    “我的匕首对它们的伤害并不是很大。”余清韵说。

    莫立鹤说:“它们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邪祟,而是尸变后诈尸的两个死尸,这类死尸身上聚集更多的是煞气而不是怨气,所以你的匕首作用并没有非常大。”

    “我们两个好好配合,或许能把它们重新塞进箱子里封印回去,但不能消灭。这类东西让那些学道的和晴空这类派别的人士来应付,才能彻底消灭。”

    “你不是学道的?”余清韵说。

    莫立鹤说:“会画符并不代表我就是学道的。画符,阵法,术算,风水等等这类只是玄学界每个派别人士需要学习的东西。每个派别不同,所学到的内容也不同。主要还是看传承。”

    说话间,莫立鹤一手拿着飞速转动的圆盘,一手画符,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自有一股韵律在身上。

    尸变的新郎新娘节节败退,就在新郎的脚刚刚碰到旁边一个箱子框的时候,余清韵和莫立鹤听到了屋子外面的走路声。

    “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哒”

    这间屋子不是走不出去吗?屋外的脚步声又会是谁的?

    两人对视一眼,双眼凝重,就在那一刻,两人做好了决定。

    “咿呀呀呀呀”

    屋子的木门被推开,来人不止一位。

    “我说,这季少爷何必呢?为了一个女人,被一起沉下湖里没了。”

    “老爷和夫人才狠呢,那可是状元郎。好歹虎毒不食子,说沉就沉,简直疯了!”

    “你可别说,季少爷又不是现在这个后来居上的继夫人的亲儿子。人家二少爷才是夫人的亲儿子,咱们整个府上的金贵少爷。”

    “状元郎啊!疯了,简直是疯了。”

    “嘘,你小点声,小心隔墙有耳。季少爷金榜题名在身,可是皇上面前挂上号的人物。”

    “也不知道老爷和夫人要怎么瞒住官府那边的人……”

    “要我说,过几天赶紧找个借口回乡下避一避风头。这几天季府恐怕不太平了!我可不想跟着老爷夫人一起送死!”

    “说的有道理。”

    “别说了,官府那几个人刚刚离开大厅。咱们抓紧机会赶紧运走,待会处理一下这几个箱子。”

    “这周府的表小姐也真是晦气。非要给季少爷设套,来个真假新娘。现在好了,三个人连马一起沉了。”

    余清韵和莫立鹤就静静地缩在原来躲藏的箱子里,听着外面几个邪祟的交谈声。

    外面几位仆人的交谈声参杂着脚步声,脚步声在他们这几个箱子周围徘徊,却迟迟没有停下脚步,就像是在故意说给谁听一样。

    时间倒转回仆人快要进入屋内时。

    余清韵和莫立鹤直接顾不上这两个尸变的新郎新娘,一人抱着铜镜,手握匕首。一人拿着圆盘。双双闪身进入箱子里,快速把箱子板往上一盖。莫立鹤还担心箱子会被这两个死尸攻击,把好几张余清韵看不懂,但是每一个都长得不一样的符箓贴在箱子内壁。

    余清韵猜测这些符箓有些是加固箱子的,有些是不让箱子板被掀开的。

    两人进入箱子的几秒后,木门被打开的“咿呀呀呀”声响起,随之而来的就是两个仆人的交谈声。

    但是被余清韵和莫立鹤晾在外面的尸变的新郎新娘不知为何没了声响,仿佛消失了一般。

    缩在箱子里的余清韵和莫立鹤对此并没有太多的关心和疑虑,这两个死尸可能被赶来的仆人给收拾了,也可能有一点神志,同样躲进了属于它们自己的箱子里。总之两个死尸的消失对他们而言是一件好事。

    现下他们最担心的还是箱子外面几个仆人交谈声中透露出的信息。

    新郎和新娘的死居然是被季府的老爷和夫人沉塘而死的,而且这件事跟周府上那位妄图替换真新娘的表小姐有一定的关系。

    被运来的箱子有四个。

    一个是新郎的尸体,一个是新娘的尸体,一个是迎亲队伍里白马的尸体。

    那么最后这一个箱子,也就是他们所藏身的箱子,原先会是谁的尸体?是那位表小姐的尸体吗?如果是的话,莫立鹤带着她躲进箱子里时根本不可能没看到那位表小姐的尸体。

    黑暗的箱子里,余清韵凭着身旁的呼吸声判断着莫立鹤在自己的哪一侧。

    她的指尖微动,脸部朝着莫立鹤的方向侧去。

    黑暗中的莫立鹤只传出一点点的呼吸声,此外在没别的多余动作和声响,这让余清韵一时半会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是不是也在和自己一样思考着这些问题?

    余清韵嘴唇翁动,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余清韵很想问莫立鹤,他在带着自己躲进箱子里的时候有没有在箱子里看到什么东西,但是现在的情况并不允许她发出声音。

    余清韵只能先把所有遇到过的人和事在自己的脑中梳理一遍,尽可能的让自己摸清楚现在的情况。

    四个大箱子,对应着四具尸体。

    前面三具尸体已经很明显了,那么余清韵就先盲猜第四具尸体是那位表小姐。

    这四具尸体都被沉了湖,并且三具全都发生了尸变。

    从莫立鹤在她醒来以后的那些言辞来看,基本能够推断出他在带着昏迷的自己躲进这个箱子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箱子里奇怪的东西,可能箱子从他刚打开的时候就是空的。

    被沉塘的表小姐尸体不翼而飞。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表小姐也尸变,并且早就已经从这个大箱子里逃了出来。

    问题再继续往回倒转,全方位思考。

    四具尸体均发生了尸变,很明显,季府的风水有问题。

    被沉塘的四具尸体被季府的老爷和夫人命人打捞上来,季府的老爷和夫人知道会尸变?那么他们究竟是抱着怎样的目的,坚决要把一个状元郎偷偷沉湖的?他们就不怕皇上吗?

    余清韵这样想着,突然感觉到脑中像是被一个东西砸中,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她的任务其实是找到红轿,跟晴空几人汇合,然后跳入湖中恢复记忆,和晴空几人逃出去不是吗?为什么又要去探究那些已经发生过的陈年往事?

    余清韵抿了抿嘴唇。

    她走偏了。

    自己现在应该担心的是该怎么避开外面的仆人,逃出这个屋子。

    徘徊在箱子外面的脚步声全部骤停,余清韵深吸一口气。

    外面的那几个仆人现在准备干什么?它们是不是早就发现了藏在箱子里的她和莫立鹤?然后现在就蹲守在箱子口处,盯着箱子紧密结合的箱子板,“盯”着里面的他们?

    两人呼吸出的气流在这个小小的箱子空间内流转,密闭空间内的气体流通速度并不快,气温快速上升。

    两人都开始呼吸急促,开始高度警戒。

    余清韵握紧了匕首,勉强抬头注意着上方的箱子板,好能让自己在第一时间抓住打开箱子的仆人在哪一个位置。

    莫立鹤的圆盘则是不断发出亮光,映照出他若隐若现的下颚线。

    苍白色的嘴唇紧紧抿着,两处的脖颈和下半张脸时时刻刻紧绷着。

    两个人都做好了箱子要被打开的准备。

    “咯噔”

    感受到周围空间的震动,两个人在瞬间动了动,随后保持静止姿势不变。

    失重感和周身的摇晃感。

    他们两个人所处的箱子被外面的仆人拎了起来。

    仆人把箱子再次抬起,转移位置。

    它们又要把这些箱子弄到哪里去?

    余清韵觉得自己寻找红轿的任务越来越难了。

    “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哒”

    脚步声嘈杂混乱,并不像余清韵之前坐红轿时,那队迎亲队伍的脚步声那般整齐。

    期间再没有仆人交谈声。

    他们会被送去哪里?

    余清韵和莫立鹤感受着失重感,注意着箱子的移动和转向,听着那些脚步声,以此来判断这段路的大约方位和路程。

    大约过了有一段时间,余清韵和莫立鹤所在的箱子被放了下来。

    “你说我们就放在大厅这里吗?不会有其他人见了就过来打开吗?”

    “不会,老爷和夫人早就吩咐过其他人,今晚绝对不能出了自己的屋子。”

    “那,那我们走了吗?”

    “当然,不走你想留在这里见见那位过来除尸的术士吗?”

    “不不不,咱们还是快走吧。”

    听完这几句话,脚步声响起,随后越来越小声,直至再也听不见。

    余清韵和莫立鹤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内打开箱子。

    谁也保不准那些话只是仆人说出来炸他们的话。说不定那几个仆人就在外面等着他们自己开箱子了。

    外面仍然没有什么声音,一切都静悄悄。

    “哒”

    “哒”

    “哒”

    一道轻盈的脚步声相响起。

    不紧不慢,缓步而行。

    余清韵瞳孔一缩,后悔自己和莫立鹤刚才过于谨慎,没有立刻出箱子离开。

    这道脚步声听着就能想象到主人自身的从容不迫和君子翩然。

    余清韵就算化成灰也能听得出这道脚步声的主人是风霁月。

    白面皮影小人不是拦住他了吗?他怎么总是阴魂不散的?

    那几个仆人所说的除尸术士难道就是风霁月?他在这个故事里的身份不是周府的教书先生吗?

    风霁月。

    风霁月。

    风霁月。

    又是周府的教书先生,又是季府请来的术士。

    身份居多,他在其中扮演着角色,下着很大的一盘棋。

    这对新人的惨剧是否也是他在其中一手促成的?

    涉及到风霁月,余清韵开始忍不住发散思维多想,但是手上的匕首被攥的更加地紧了。

    莫立鹤也同样紧张,但是没有余清韵那么紧张,因为他不知道现在箱子外面的术士会是风霁月。

    他只是单纯地紧张自己和余清韵会被外面的邪祟发现。

    箱子外的脚步声在余清韵和莫立鹤身边停下来。

    余清韵心跳如鼓。

    “咯噔”

    余清韵和莫立鹤听到自己头顶上箱子板扣子被打开的声响。

    箱子板被缓慢打开,这个沉过湖底的老箱子发出低沉拉长的声音,外面的光线慢慢透进到箱子里。

    余清韵已经准备直接上了,可是身旁的莫立鹤却比任何的时候都要快。

    他站起身来和打开箱子的人撞上,手下圆盘浮空发出亮光,符箓文字不断在手下显出。

    “呲”

    莫立鹤身上凭空出现宛如透明蛛网的裂缝。

    他先前布置过的好几层人身结界就在这一秒的碰面里被巨大强烈的怨气冲撞粉碎。

    “跑!”

    只这一个照面,莫立鹤甚至连人都没来得及看清,就感受到了浓重熟悉的怨气。

    他的内脏遭受到攻击,一大口血猛地喷出来,整个内脏抽痛,所有器官似乎都在不停抽动。

    颤抖着手,莫立鹤把圆盘扔给余清韵,口中念咒,出手凌空画符。

    余清韵没有跟莫立鹤过多含糊,她是最能明白风霁月恐怖之处的人。

    余清韵跨出箱子坎,头也不回地朝着厅堂的大门跑出去,身后不断传来不知名的爆破声和莫立鹤控制不住的痛苦闷哼。

    “跑什么?”

    余清韵没跑几步就听到青年声音响起。

    清透,磁性,却不低沉厚重。

    这真是一个很润的好嗓子。

    好到余清韵一听到他的声音,胸口就止不住的痛。

    不过她已经不会再害怕了。

    余清韵已经感觉不到自己那些属于人的懦弱情绪了。

    身穿红色嫁衣的新娘子头也不回,衣袂飘扬,裙角纷飞,像只蝴蝶一样扑腾着自己的翅膀。

    风霁月就快要接近这个弱小的,脆弱的,美丽的蝴蝶了。

    身后传来一点引力使得风霁月止住了脚步,脸上笑容不变,嘴角弧度依旧上扬。

    他停下了追逐蝴蝶的脚步,转身低头看向地上匍匐着的莫立鹤。

    长身玉立的青年笑容里平白多了几分残忍冷漠。

    鲜红的血布满了莫立鹤全身。

    这一次,火红的喜袍也遮不住莫立鹤流出的血了。

    这些红染上了他裸露在外的脸颊,脖颈和手。

    黑色短发垂下,粘连着地面,划出点点黏腻的血块。

    莫立鹤的一只手已经被自己的身子压在身下,另一只手则是在地板上画着符箓。

    右手下的符箓沾了莫立鹤的血,发着微光。

    正是他画出的最后符箓阻止了风霁月的脚步。

    “生命真是一个最为奇妙的东西,”风霁月轻轻扬眉,“你居然还没死。”

    莫立鹤呢?

    其实他的意识已经趋近于模糊了。

    后面风霁月又是断断续续地说了些什么,莫立鹤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伴随着躯干的疼痛,内脏的抽搐,莫立鹤感受到自己的肢体在被扭动,发出酸痛的咯吱声。

    刚才,他画下了那张符箓,成功拦住了风霁月一瞬。

    可是要拦住这个浑身怨气冲天的大邪祟何其的困难?短短四秒,仅仅四秒,莫立鹤已经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刚才的符箓既成,拦住了风霁月一瞬,莫立鹤感觉胸口一闷,喉头一腥,直接被反噬地又吐了一大口血。

    他已经顾不上什么了。只有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艰难地仰头,看向余清韵逃离的方向,看到那最后一点火红的一角掠过木门,消失不见。

    余清韵成功逃走了。

    莫立鹤已经没有那个余力去判断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了。

    他只是浑身都痛,有些累了,眼皮子变得沉重许多。

    他要死了吗?

    耳边仍然是风霁月一些断断续续的话,还有自己某些身体部位上的剧烈疼痛。

    莫立鹤感觉这个过程好漫长。

    这么漫长,是不是临死之际,好给将死之人留出充足的时间来回顾自己这一生?

    莫立鹤想了很多,想到了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师父,想到了邪祟,想到了这段时间的经历。

    他想到了许多人,但是眼前却一个人也没有出现。

    自己的眼前仍然是季府厅堂上高高大大,威武气派的红木雕花门。

    死是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莫立鹤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并不怕死,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一生其实已经过得很有价值了。

    但是他也会认为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像一朵凋零的枯花一样变得死气沉沉,最后落入尘土,变为尘埃。

    这难道不可怕吗?

    死是有关于生命的事,所以死是值得慎重去看待的。

    莫立鹤已经有点累了。

    他瞳孔开始有涣散的迹象。

    在最后一刻,他终于看到了一个人。

    火红色的,跃动的,模糊不清的,朝着他奔来。

    是余清韵。

    莫立鹤真的没想到,自己临死之际幻想出来的人居然会是余清韵。

    她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幻想里?

    面前的女人的臂弯里没有怀抱铜镜,手上也没有圆盘,只有一把黑不溜秋的匕首。

    余清韵的胳膊一抬,同时握着匕首,峰尖朝向风霁月,速度之快,空气中隐隐传来破空之声,足以能见到主人的心有多急切。

    风霁月只是轻飘飘侧了一个身子就躲开了余清韵的攻击。

    余清韵见他正中自己下怀,侧身拉开了点距离,然后就把一只贴在自己手腕上的白色物品向风霁月扔去。

    是原先的白色皮影小人。

    白色皮影小人成功困住了风霁月,但不能困太久。

    余清韵担心动作粗鲁造成二次伤害,只好小心扶起莫立鹤的身子,朝着厅堂大门正对着的方向跑去。

    莫立鹤看到余清韵重新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后就完全陷入昏迷,没有机会看到余清韵扔出白面皮影小人的模样。

    不然的话,莫立鹤一定会问她到底是怎么和白面皮影小人汇合的,这么快就返回来救他。

    一般厅堂就是在府上的中前方,所以季府的出口就会在厅堂前面。

    余清韵带着莫立鹤一路跑,很快跑到了门口,终于看到了久违的红轿和负责抬轿的四人。

    这四人分别是周力,思源,周逢和周式。

    周力手上还是拿着余清韵交给他的铜镜。

    来不及问晴空的动向,余清韵把莫立鹤放到轿子里,接过周力的铜镜,自己也钻进了红轿里。

    没有时间寒暄,见面之后全程没有多余交流。坐定后,失重感袭来,但是这一次的安全感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余清韵坐在柔软坐垫上,手摸了摸手腕上的圆盘。

    她嫌拿着圆盘不方便,就把圆盘缠在了自己手腕上的绷带里。

    现在成功上轿,接下来就是回到周府,去跳湖了。

    余清韵计划着下一步,突然又感觉到不舒服,像是有什么人一直盯着她。

    她是疑惑了一下,随后身体微微僵硬,意识到了什么,像个机器人一样,一点一点把自己的头慢慢扭过来,看向红轿内壁上的一朵朵大红牡丹。

    这些牡丹上的所有人脸都全部看着余清韵,发笑。

    第108章 进入水下

    “哒哒哒”

    外面是周力四人并不整齐,却又充满人气的脚步声。

    红轿里的门帘和窗帘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余清韵的身子也在跟着这队并不专业的抬轿四人摇动。

    外面的四人都在抓紧每分每秒,兢兢业业地抬着轿子。

    里面的余清韵抱着铜镜和匕首,面对着内壁上牡丹线条诡异组成的一张张挤压着的鬼脸。

    这些鬼脸比上一次余清韵在轿中时更加的放肆了。

    上次余清韵只能感觉到它们似乎在窥伺着自己,但是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和动作。

    而这一次,余清韵发现这些鬼脸开始伺机而动了。

    鬼脸随时有可能攻击她。

    余清韵一边注意着轿子内壁上一个个鬼脸的动静,一边思量自己的身体状态,还有如何提醒外面还在前行的周力四人。

    她的后背被破体,心脏被挖出,肋骨断裂几根,伤势很严重。自己恢复力惊人,再次醒来的时候胸口仍然隐隐作痛,血却已经止住,至少能够正常行动。

    只不过先前的一系列行动再次让伤口崩出了血。

    并不能够任意行动闪躲的狭小红轿子,四面八方数不清的鬼脸。

    余清韵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在鬼脸的攻击下全身而退。

    她需要依靠外面的周力四人。

    鬼脸们还在缓慢的变化着,余清韵贴近红轿内壁的后背已经偶尔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刺痛。

    她整个人往前坐了坐,确保自己浑身上下没有触碰到红轿内壁这些鬼脸。

    她试探性地拿出匕首,想要撩开旁边遮蔽外面光景的红帘。

    匕首刚一伸过去,整个脑子就像被炸开一般,头皮发麻,整个身子止不住的竖起寒毛。

    这是直觉在预警。

    余清韵把快要接触到窗帘的匕首收回。

    撩开窗帘是因为余清韵想要提醒外面抬轿四人,很显然,这行不通,她一旦撩开窗帘就会有不知名的危险。

    既然窗帘不行,那就门帘好了。

    余清韵抬脚想要弄开门帘。

    同样,也是一伸过去,整个人就开始哆嗦。

    内壁上的鬼脸因为她这些动作而有些骚动。

    内壁上的鬼脸浮动,一张张的,都想往前挤,前面的鬼脸又被后面的鬼脸开始挤到后面。

    上挑冷笑的眉眼,充满了阴冷和贪婪,仿佛余清韵就是那个肉饽饽。

    门帘也不行。

    看来想要通知外面抬轿的四个人是不可能了。

    外面仍然是除了脚步声以外,再没别的声音了。

    莫立鹤断后拦住风霁月的时候,余清韵也早听到箱子外面仆人们的谈话内容。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厅堂,离季府门口和红轿已经极为接近了。

    余清韵出了箱子就直接开跑。

    她有想过莫立鹤可能会死亡。她一定不能被抓住,不然莫立鹤的死就没有意义。

    谁知跑到半路就看到赶过来的白面皮影小人。

    鉴于白面皮影小人之前能和风霁月纠缠牵制,余清韵拿过白面皮影小人就原路返回赶回厅堂。

    后来,白面皮影小人成功缠住风霁月,她成功救回奄奄一息的莫立鹤。

    只是莫立鹤伤势过于严重,又没有她这样恐怖的恢复力,要是再不赶紧逃离这里出去救治,恐怕还是难逃一死。

    内壁上的鬼脸们似乎呼之欲出,但迟迟没有动静,只能变化着姿势,各个都盯着余清韵。

    余清韵见到它们似乎不能攻击自己,有些疑惑。

    旁边的莫立鹤低垂着身子靠在红轿内壁边上,坐着软垫,无力支撑着身子,低垂着脑袋,只能看到那些粘连着血块的一根根发丝。

    鬼脸们对莫立鹤丝毫没有兴趣,而是看着余清韵的位置。

    她看着内壁上一双双眼睛,顺着它们视线转移,发现这些鬼脸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怀中的铜镜。

    对了,新娘带镜进轿就是为了祛除轿子中的邪垢。

    铜镜的边框是一大块金黄色的铜制成的,微黄的镜面,照得人和场景模糊不清。

    即使是一面照射景物不尽人意的镜子,外观上看,做工也是极为得细致。

    铜镜的镜面已经微微碎裂。

    也许是因为镜面的些许磨损,才让轿子里的鬼脸们摆脱了一点束缚,得以在内壁上活动。

    因为摸清了鬼脸不能攻击的原因,余清韵这才放下心。

    她把铜镜靠在旁边的轿子内壁上,镜面对准内壁。

    内壁上的鬼脸疯狂转动,都想要远离铜镜所处的那块地方。

    鬼脸实在够多,不管怎么移动,随处都有鬼脸。

    铜镜照到的那处地方发出刺耳的焦灼声。

    “噗呲噗呲”

    鬼脸疯狂涌动,整个轿子里发出声响和摇动。

    余清韵身下的轿子有一瞬间停止移动。

    外面的周力四人终于发现了轿子里的不对劲。

    但是轿子只停下了几秒,很快继续移动。

    抬轿的四人没有出声询问余清韵,也没有停下轿子进来查看状况。

    原因很简单。

    出了府,在外面抬轿,不能发出人声,不然会被四周窗户上的邪祟发现。

    上次他们人手足够,算是杀了一波,成功挺过去,这次他们只有五人。

    至于轿子里的异动。

    周力四人对余清韵很放心。

    要是真的有危险,余清韵拼了命也会跑出轿子的。

    外面的人仍然抬着轿子移动,里面的余清韵冷静地无视轿子内壁上疯狂活动的鬼脸,板过莫立鹤的身子,查看伤势。

    莫立鹤的伤多是因为怨气入体破坏了器官内脏,内部出血,肌肤表层伸出血液,整个人看上去刚从血池里爬出来的一样。

    他的头上磕出了一个大口子,那是他摔在地上时弄出来的伤,左手只是擦破了点皮,但是右手的几根指头肉都掉的差不多了,已经能看到里面的森森白骨。

    右手的手指扭曲,让人看的就发痛。

    右手是莫立鹤画符箓时主用的手。

    余清韵带着白面皮影小人折返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风霁月顶着那张清雅出尘的脸,一脚踩在莫立鹤右手。

    风霁月真的狠,莫立鹤要是再不得到及时救治,这只手算是废了。

    余清韵用手想要撕下自己干净的内裙裙摆来给莫立鹤包扎。

    她的力气很大,却根本撕不下这身精致繁复的嫁衣,无奈之下,改用匕首切割。

    匕首切割得很利索,内裙一下子就弄出来一个长布条。

    余清韵下意识很熟练地拿起布条给莫立鹤的右手轻柔地包扎好。

    他还在昏迷,气若游丝。

    除了包扎一些伤势严重的伤口,余清韵就做不了什么了。

    希望莫立鹤能再坚持坚持。

    余清韵把莫立鹤的身子慢慢挪动,给他弄了个舒服的姿势休息。

    轿子最后慢慢停了下来,门帘是被外面的思源主动撩开的。

    轿子外面的人弄开了门帘,没有发生其他危险。

    余清韵把莫立鹤留在了轿子里面。

    她一出来就看到周府的大门。

    门口两边各挂着红色的宫灯。

    风吹着宫灯下的灯穗流苏。

    周围大雾弥漫,五米之外只剩下灰白色的世界,只有这高大阴森的周府门口开着门。

    周围只剩下他们六人。

    风霁月没有追上来。

    余清韵没有废话,朝着他们点头,然后走入周府。

    她走了几步路,扭头往后看,看到周力几人仍然站在红轿旁边,静静望着她。

    红轿需要人在这里留着接应。

    但其实更重要的是周力几人留在这里负责挡住可能会赶上来的风霁月。

    余清韵已经走了两三米远,隔着时不时飘起的白雾,看着已经有些模糊身形的四人最后一眼。

    所有人都在为她断后。

    晴空,向丹旎和郑云庭至今不见踪影,应该也是留在了季府断后。

    余清韵拿着匕首,手腕上缠着圆盘,怀抱铜镜,不再迟疑,跑入周府。

    已进入周府,余清韵就感觉自己似乎脚下的土地有些扭曲,可是定睛一看却没有任何的变化。

    周围的气氛变了。

    黑色的夜,路上的灯笼都冒着红色的微光,照亮着暗色的,扭曲的植物枝叶。

    红色嫁衣的女人跑过一个个房屋,掠过一个个花卉植物。

    房屋里纸糊的雕花窗子偶尔能看到冒出的奇怪鬼影,旁边的花卉植物总是会诡异地抖动。

    周府静悄悄的,布置也没有季府那般热闹。

    周老爷,周夫人和一个个仆人都不见踪影。

    余清韵没有在意自己途径的一个个诡异可怖的景象和不正常的动静。

    她循着记忆里的位置,跑进了花园,找到了那片湖水。

    夜晚的湖面上,大雾渐起,竟然有几分像府外阻挡余清韵几人视线的白雾。

    水底下的流动很难控制。

    余清韵把护身的笨重铜镜放在了栈桥上,然后直接跳入了湖中。

    一进入湖水里,冰冷感覆盖在肌肤之上,渗透入骨髓之中。

    余清韵空荡荡的心口更加的痛了。

    她在水下睁开眼,入目就是自己心口上红艳艳的血水。

    刺痛,钝痛,像是有刀子在慢慢磨着自己心口上的肉,这可比风霁月干脆利落地掏出自己心脏疼多了。

    余清韵双臂张开,调整姿势,朝着水底下游去。

    就在这时,余清韵的肩膀,手臂被后面的东西扯住了。

    她扭头往后看,看到了紫色的肉,绿色的肉,还有各种恶心的东西。

    原来周府上的邪祟不是消失了,而是全都上了她的背。

    进入水下后,这些邪祟开始有所动作。

    背上的力量东扯西扯,余清韵在水下像一个下坠的羽毛,轻飘飘的无依靠。

    她闭气不能太久,可是背上的力气分明不想让她成功游到车里。

    余清韵在水下几次翻滚,头晕眼花,眼角闪过一个熟悉的黑影。

    是之前水下的水鬼。

    之前的催命符反而变成了此刻的救命稻草。

    不知名身份的水鬼朝着余清韵快速而来,余清韵也伸出手想要抓住水鬼。

    水鬼抓住了余清韵,余清韵抓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水鬼将余清韵快速向下拖拽,水流很急,余清韵已经睁不开眼睛了。

    她最后是打开了眼睛的一条缝,看到了跃动的鬼火。

    余清韵发现了鬼火,同时,鬼火也发现了余清韵,朝着她的方向快速袭来。

    鬼火一靠近,水鬼就要离开,余清韵身上总是扭动的几道力量也在消失。

    余清韵伸手,握住了水下那个庞然大物的门把手,猛地一打开,进入车内。

    车门被自动关闭。

    进入车内的人趴在地上,衣裙垂落像一条鱼尾。

    她大口呼吸,青筋暴起,整个人回到空气中,冷得直哆嗦。

    水在车门打开时一直都被一层看不见的薄膜阻挡起来。

    余清韵回到了这个安全的地方。

    她这下子直接躺在了地上,从手腕下拿出圆盘。

    沾了水的圆盘似乎微微发出了光芒。

    她拿到了“传家宝”,来到了水底。

    可是她和所有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恢复记忆。

    第109章 争取时间

    每个人都不会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记事的。

    余清韵也一样。

    在她有记忆的时候,父母就已经不在世了。

    余清韵和爷爷奶奶一直住在小山村里。

    山村虽小,却有着土地庙,祠堂,小学。设施齐全。

    青壮年很少,基本上全都外出,进入大城市里找工作。村子里更多的就是老人和孩子。

    虽然大家都很少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对于父母的陪伴没有多少概念,但是这也并不妨碍大家都知道余清韵那两个出去经商成功成为老板的父母出车祸去世了。

    余清韵的父母是在事业有成后,想要回乡把家人接出去的时候出车祸去世的。

    余清韵还是从别人的嘴里才知道父母死去的消息。

    “你的爸爸妈妈没了,爸爸妈妈没了,爸爸妈妈都没了!”

    一个男童嬉笑着围在余清韵身边哈哈地说着残忍的话。

    余清韵只是用着那双一直都漆黑如墨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女孩站在原地,瘦弱如柴,一动不动。只有紧紧抿起的嘴唇可以窥探到她的无措和茫然。

    孩童在三观还未养成时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举动会给他人带来什么伤害。

    这个时期的他们都是自私的,只会想着自己。

    男孩觉得这样笑着余清韵会很好玩,所以也就这么做了。

    男孩一直笑着,在旁边捣乱,终于女孩忍不住了,快步上前,一声不吭地就给了男孩一拳。力气没有收敛,男孩直接被打倒在地,手上和脸颊都破了皮。

    男孩直接忘记了之前的快乐,坐在地上就大声哭出来。

    他希望他的声音能吸引来附近的老人,这样就有人来批评这个揍自己的余清韵了。

    好巧不巧,这个时间段,这里没有老人,他们全部都在村子口的大榕树下下棋了。

    余清韵冲动地给了他一拳后,先是有些后怕谨慎地左顾右盼了一下,发现周围没有人,就走近男孩。

    “你想干什么!呜呜呜呜哇!”男孩不断后退,大声哭泣。

    泪眼模糊的世界里,女孩那双眼睛有一瞬间像是一个冷血动物一样。

    “别再在我面前嘻嘻哈哈。”

    余清韵很快就走了,因为她并不能保证别的老人会不会经过这里。

    刚走近家门口就看到许多老人聚集在家门附近。

    原来他们都没有去下棋,而是来到了她家里。

    看到这么多人在自己家里,余清韵莫名的心慌。

    一看到她回来了,这些老人纷纷交头接耳,然后给她让开了一条小道,嘴里还说着“小余回来了”“小余乖”之类的话语。

    余清韵原来并没有把男孩的话放在心上,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

    自己的爸爸妈妈可能真的没了。

    余清韵直接快步跑进了家门,在客厅里看到了刚刚挂里来的白连子。

    奶奶还在哭,爷爷沉着脸在客厅里安排着白事需要挂上的东西。

    余清韵站在原地,周围是其他老人的嘘寒问暖,所目之处,竟然没有任何一个青壮年。

    从此以后,原本就很是沉默的余清韵就更加沉默了。

    余清韵的小学是在村子里的小学上的。

    那个嘲笑她的男孩也在村子里的小学。

    父母的离开其实并没有给余清韵的生活带来多少的变化。

    他们的财产都留给了爷爷奶奶和余清韵,爷爷奶奶作为村里退休的老教师,自己也有着退休金。

    小学里的孩子们都跟着自己家里的老人生活,老人们都对他们耳提命面,所以也没有什么人去嘲笑余清韵。那个男孩的嘲笑只是一开始做出来的事。

    不过余清韵还是忍不住讨厌上了他。

    很快,男孩也被人嘲笑了,原因是因为他当场尿了裤子。

    几个孩子围在他的身边笑嘻嘻,他羞红了脸。脸上充满了无措和害怕,眼睛里的眼泪要掉不掉。

    这么看,他也很脆弱,也很可笑。

    余清韵站在人群之外,忽然就对男孩没了感觉。

    树上的蝉鸣一直叫个不停,孩童们都在玩游戏,只有余清韵坐在树荫的台阶之下。

    她喜欢静静地看着别人,观察他们。

    其实最主要的也是因为余清韵懒。

    大夏天的,烈日当头,她坐着更舒服。

    后来,余清韵去县上的中学读了书,只有放寒暑假和长假才会回家,高中更是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高考成绩不错,在爷爷奶奶和老师的建议下去了苏州的一所大学。

    苏州,正好是李叔的地方。

    李叔,李仁贵,陈杰。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

    —

    车内的红衣女人突然睁开眼睛,大口呼吸,像一条上岸窒息的鱼濒死之际的挣扎。

    余清韵抓起旁边座位的铁杆,慢慢站起来,环顾四周一圈。

    熟悉的一排排座位,司机位,座位上的黑色大背包。

    白面皮影小人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根本看不出灵动,余清韵还以为它就是单纯的一个活体地图而已。

    没想到这一次它发挥的作用这么大。

    它为什么会知道她恢复记忆的方法?它好像很了解风霁月的样子,而且还能牵制风霁月。

    它究竟知道些什么?

    余清韵发现她从来没有看透过这个白面皮影小人。

    原先她以为自己就是那个故人,可是这几次和风霁月见面的时候,风霁月都说她不是。

    既然她不是那个故人,那故人又跑去了哪里?

    余清韵打开黑色背包,包里是已经吃完只剩下包装的压缩饼干和空水瓶。

    骨灰罐和风霁月的肢体都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

    余清韵还是想到了白面皮影小人。

    只有它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这些东西。

    白面皮影小人对自己有用,而且也乐意帮助自己。

    但它一直瞒着事情。

    她该信任它吗?

    余清韵想要在脑中联系上周力和思源,询问一下这段时间白面皮影小人的具体动作。刚动了这个念头才发现周力和思源换了新的皮,还没有和余清韵重新举行“仪式”,心念不能相通。

    余清韵坐在司机座位上,抱着自己的黑色背包,车窗外面是蓝色的鬼火,鬼火在跳跃着,围绕着,注视着余清韵,等待着她的回应。

    —

    “晴空他们还没到。”周式拿着草木金石,一边在地上布置着阵法,一边注意周围白雾里的动静。

    “他们还在季府,待会我们可能还要折返。”周逢说。

    “余姐什么时候到?”周逢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突然开始不安地在四周查看情况。

    思源在轿子里查看莫立鹤的状况,周力则是站在周府门口台阶之上看着来往白雾。

    “别急。”周力说。

    周逢自己也不想急,但是他在这方面灵感极佳,现在已经升起了一种如芒在背的刺感。

    他预言过余清韵会带着他们逃离这里,但是预言并不是注定的结果,预言只是给周逢指引这一条生路而已。

    这条生路就是要跟紧余清韵,因为只有她才能带着自己离开。

    周逢现在担心的就是余清韵动作太慢,后面的风霁月赶上来,先一步把他们给灭了。

    这可不是周逢想要看到的结果,周逢和余清韵合作就是看中了她能带他们逃出生天。

    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觉一直充斥着,周逢能感觉到危险将至。

    “要不然我们还是进去找余姐吧?”周逢还是忍不住说。

    周式听完,不由得停下了正在布置阵法的手,看向周逢,皱眉。

    他了解自己的堂弟。

    他灵感极佳,家里人传授了合适他的秘法,专门用来保命并且指引生路。

    堂弟说余清韵能带他们逃离这里,他信了。但是堂弟现在这幅坐立不安的样子,说明真的要出事了。

    很有可能风霁月已经摆脱了白面皮影小人,正在快速朝着他们靠近。堂弟这才有了危机感。

    “我们还是进入周府吧?”周式也提议。

    思源撩开轿子的红帘,从里面走出来,说:“不行。”

    “为什么?”周逢的状态越来越不好了。

    周力看向远处白茫茫的一片大雾。

    大雾里头什么也看不到。

    他们抬轿前行的时候,大雾会自动避开轿子。谁也不知道大雾里藏着什么东西。

    周力说:“我们需要在这里挡住风霁月。”

    周逢说:“可是它要来了!”

    说着,周式靠近了周逢,两个人站在一起,对着思源和周力做出了防备的动作。

    这个时候,分歧出现了。

    他们的目标都不一样。

    周力和思源要留在周府边上给余清韵争取时间,而周逢和周式想的更多的是活下去。

    跑到余清韵身边活下去。

    周力和思源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周逢和周式在乎。

    “你们不能进去,这里的阵法还需要你们来来布置。”周力说。

    布置?布置了有什么用?还不都是为了给余清韵争取时间。说不定等余清韵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

    周逢和周式一起上前想要快速绕开挡在周府门口的周力。

    周力两边手臂伸长,长臂一捞,直接将两兄弟给拦了下来。

    周逢和周式都被周力抓疼了。

    “松开!”

    “我们还不想死,它马上就要到了!”

    “你们两个现在要是继续布置阵法,”思源说,“或许还能多活一段时间,撑到余清韵回来。”

    “有我们在,你们是进不去的。”思源说。

    周逢和周式没辙,只能继续布置阵法。

    阵法还差最后两处地方的时候,远处的白雾涌现出了缕缕黑气。

    风霁月如画般的眉眼若隐若现。

    它来了。

    周逢咬牙,看了风霁月方向一眼,赶紧跑到对应的地方放下一个草木。

    还差最后一个地方,离他们有三米远。

    黑气移动速度很快,周围的气流在飞速流转着。

    “你们继续布置。”周力扔下这一句话,迅速飞身上去,没入黑气之中。

    第110章 故人重逢

    周力进去得很突然,但又在意料之中。

    周逢和周式两兄弟与周力几人相处的时间不多,但都清楚这群人来到这里,以性命做赌,就是为了救出这位名叫余清韵的女人。

    余清韵。

    她到底是谁?与邪祟纠缠颇深,身手不凡,按理来说,玄学界不应该找不出这号人物。

    莫立鹤也是替上面的人办事,同样认识余清韵。

    难道余清韵不是玄学界的人,而是上面那边人的人才?

    黑气缭绕,不一会儿发出了几声咯人酸耳的声音。

    周逢在旁边观察战机,周式拿着最后一个金石朝着三米之外的地方跑去。

    三米其实不长,但在这几秒里格外漫长。

    “砰砰砰”

    第二秒时,黑雾之中传来几道闷声。

    周力再也不见,思源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把自己身上的一个背包扔到周逢身上,说:“一定要拿好这个包,把它交到余清韵手上。”

    “阵法已成的时候,不要犹豫,带着莫立鹤往府里面跑。”

    之前周力和思源并不是不让周逢和周式进入周府。

    周逢和周式两兄弟的战斗力并不强,能指望的就只有阵法这一方面,所以周力和思源并没有想过让这两人直接上去和风霁月硬刚。

    它们只是希望周逢和周式能先把阵法布置妥当。

    阵法能好歹能阻挡风霁月片刻。

    情况紧急,留下了这短短的几句话,思源也跑进了黑雾之中。

    周逢拿着背包,焦急地看向自己的堂兄,周式离最后一处阵眼只差一米了。

    第七秒,黑雾不再翻腾,里面的挣扎,战斗,无人知晓。

    周式成功把金石放好。

    阵成之时,周围的黑雾颜色减淡一瞬,停滞一秒。

    黑雾没有再进一步靠近他们,但是黑雾逐渐缭绕勾勒出风霁月的人身形轮廓。

    他们两个现在看到风霁月的模样就心慌。

    周逢和周式刚想跑进周府,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钻进了红色轿子里,把还在昏迷的莫立鹤接出来,三个人一起跑了进去。

    “我们该走哪里?”周式对周府的路并不熟悉。

    “东南方。”周逢带路。

    三个人跑进了两道门槛和院子,一路上都静悄悄的,仿佛天地万物都寂灭。

    过了两个院子,再跑入长廊,进入后花园,就能找到那片湖水了。

    期间,死寂的周围让周逢和周式都感觉到不对劲。

    周式擅长阵法,周逢灵感极佳。

    周式看着周逢,周逢对他点了点头,表示周围都有邪祟。

    极其明显的几十道窥伺感。

    这些邪祟,没有一个上前攻击。

    它们在等什么?等待机会吗?

    还是说,它们在害怕?害怕什么?害怕他们三个人类吗?

    周围说不出品种的花卉和树林,枝叶伸展,在夜色之中扭动着自己的身躯。

    周逢和周逢扶着莫立鹤跑在花园里,面前已经能看到微弱的湖光了。

    他们扭头往后看,入目就是一片漆黑。

    原来黑雾早已伸不直鬼不觉的突破了阵法,紧追他们身后。

    也怪不得躲在暗处的邪祟迟迟不上前攻击。

    周逢和周式双腿已经像注满了铅,肌肉紧绷不像话。

    他们奋力跑着,似乎很快,但其实每一步都是那么的缓慢。

    黑雾已经越来越近。

    五米。

    四米。

    三米。

    二米。

    一米。

    与此同时,他们离湖面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越近,他们也就越绝望。

    余清韵想要恢复记忆,那就必须进入湖底。

    这片湖非常的大,像一面镜子,完美的照应着天上的月色。

    湖面泼澜不惊,月色流光,美极了。

    但是湖面不动。

    不动,说明有两种情况。

    一是余清韵早已经恢复记忆,从湖底出来。

    二是余清韵还没有彻底恢复记忆,仍然在湖底呆着。

    不管现在是哪一种情况,对于周逢和周式两兄弟来说都并不是好消息。

    后有黑雾,前无余清韵。

    难道他们也要跳湖?

    可是谁也不能保证风霁月这个大邪祟能不能进入湖中,湖中是否又有其他的水鬼作祟。

    他们没能找到余清韵。

    他们是不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周逢和周式的步子越来越缓慢。

    脚踝处开始掀起一阵冷意,黑气已经缠上了脚踝。

    周逢和周式再也不能跑动,连带着莫立鹤,三人一起重重摔在湖边的湿软泥土上。

    身后的黑雾慢慢侵袭,小腿,大腿,胸口。

    冰冷感随着黑雾的侵袭而覆盖在身上。

    清醒地看着自己一点点地步入死亡是一件最为痛苦的事情。

    余清韵人呢?

    周逢和周式的心里一阵苦涩。

    “噗嗤”

    巨大的水声在耳边响起。

    湖里的水被飞跃的庞然巨物带起,有不少洒在了周逢,周式和莫立鹤身上。

    周逢抬起眼皮,头顶上的月色被一个巨大到看不清完全形态的巨物遮蔽,一片黑暗。

    “轰隆隆”

    带着属于工业文明气息的轰鸣声,温暖的尾气。

    有什么东西从这片湖底破水而出,跃过他们头顶,没入黑雾之中。

    黑雾之中出现了晶蓝色的鬼火,鬼火在周围不断跳跃闪烁,像是有生命一般,追逐环绕在一个东西身边。

    鬼火破开了一点点黑雾,周逢和周式能动了,连忙扶起莫立鹤。

    他们在无尽的黑暗之中,看到了那扇车门。

    还有透明玻璃车门里的余清韵。

    “呼”

    车门处发出气流流动的声音,车门被打开。

    “快上车。”余清韵言简意赅。

    两人不再迟疑,扶着莫立鹤,在鬼火的簇拥下直接上了车。

    周逢和周式带着莫立鹤上车后,环顾四周,发现这辆车就是公交车的内饰。

    “这是思源让我交给你的东西。”周逢把递给余清韵。

    只有一句话,但余清韵知道,周力和思源没了。

    余清韵接过包裹,直接拉开拉链,看到了熟悉的骨灰罐子还有那块红布包着的东西。

    红布里是洞窟找到的肢体,骨灰罐里是之前在鬼父母家里得到的肢体。

    周逢和周式没有多问余清韵关于这辆鬼车的事情,识趣地找了一排座位,带着还在昏迷的莫立鹤坐了下来。

    余清韵把自己的包和思源给的包都放在了座位上,心念一动,想要驱车前行,开出周府。

    黑雾中的车子发动机发出响声,但是却没有走动。

    鬼车在脑中给予余清韵反馈。

    黑雾不让它移动。

    余清韵想了想,决定把两个包,周逢,周式,和莫立鹤全都留在车上,然后只身出去。

    这是有原因的。

    余清韵打开车门,用鬼火照明,让鬼火指引周式和周逢的时候,藏在黑雾中的风霁月是有机会对周逢和周式下手的。

    但是周逢和周式并没有出事,反而安安稳稳上了车子。

    之后,鬼车不能移动。

    风霁月不攻击,却不让离开,他想干什么?

    余清韵必须要下车查看情况。

    一下车,她背后贴住已经关闭的车门,站在原地,开启【口不能张,眼不能开】模式。

    黑雾犹如实质的流动带起了风。

    风吹过余清韵的脸颊,身子,和手指。

    风吹过鬼车,吹过周围的花卉植被。

    余清韵按照风,描摹出了黑暗里的一切。

    她在隐藏自己,她在寻找风霁月。

    随着风的移动,余清韵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风在告诉余清韵。

    风霁月就站在她面前。

    余清韵睁开眼睛,看到了面前的青年。

    鬼火在周围流转,却没有之前那么活跃,反而有些平静,温顺,甚至是畏惧。

    蓝色的光照在风霁月身上,这张如水墨画般的脸染上了蓝色颜料,更加的美丽了。

    他的脸跟人完全不一样。

    他的脸和他这个人完全是两个极端。

    城府高深莫测,揣着一肚子如墨般漆黑的坏水。

    脸庞却是带着神性般的俊雅高洁,气质出尘翩然。

    风霁月比余清韵高出了一截,余清韵想要和他对视,只能微微抬头。

    余清韵本可以后退几步与他平视,奈何自己下车为了防止后背被偷袭,直接贴住玻璃车门,导致没有退路。

    “把我的身体还我,我就把你的心脏还你。可好?”风霁月笑意吟吟,那双剔透的眼眸被鬼火点亮,注视着余清韵。

    在光线的晕染的迷惑下,竟有几分深情的意味。

    余清韵的眼睛不像风霁月那般透亮,反而跟她整个人很像。

    墨黑,漆黑,就连鬼火也点不亮那双眼。

    因为深沉,所以很少有人能从眼睛里看出余清韵的情绪,更别提现在缺失了心脏,余清韵的喜怒哀乐更是没有。

    “我的心脏早在被掏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烂了。”

    余清韵说的是事实。

    心脏不能完好的保存起来,失了活性,就只是一块烂肉死肉而已。

    “你忘了吗?你已经不是一个纯粹的人类了。你的心脏不会那么快就死掉。”

    余清韵说:“你在和我谈条件?”

    风霁月说:“你的心脏比不得我的身体吗?我可是觉得你的心脏很好。柔软,温热,鲜活,还会跳动。”

    余清韵说:“不像你。即使还活着的时候,恐怕血都是冷的。”

    风霁月说:“激怒我并不是什么好事,也不是什么易事,并且没有意义。”

    “想好了吗?”风霁月从衣袖底下拿出那一个肉色的东西,“再过一阵子,你的心脏可就真的冷了。”

    他的手指修长,如同一件极为精美的,只有上天才有资格馈赠般的礼物。

    现在,这只如同艺术品的手正触碰着她的心脏。

    “我有一件事不清楚,”余清韵说,“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你现在杀了我,车上的东西就全都是你的了。”

    “如果杀了你,车上的东西我也拿不下来,”风霁月索性直接说,“我的黑雾根本不能对这辆鬼车起作用。”

    “这么说,我上车,你就不能奈我何了。”余清韵故意说。

    “可是你的车也被黑雾笼罩,动弹不得,不是吗?”风霁月嘴角带笑。

    他敢把自己不能处置车子的弱点说出去,自然也是有把握牵制余清韵的。

    这局里的所有事情都被风霁月算得死死。

    “其实不杀你,也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所以改变主意了。”

    余清韵想到了那个能有效牵制住风霁月的东西:“因为白面皮影小人?”

    风霁月意有所指:“旧人重逢,难免有趣。”

    旧人重逢?

    白面皮影小人才是风霁月的故人?

    “因为它,你才决定不杀我?”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