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兵们高声应和,长刀横抵着当前数人的脖颈,将他们一步步紧逼着往后退。
这一群难民既悲愤又无奈,前面的不敢拼死,后面的又不甘离去,一时间彼此推搡,哭喊不绝。被堵在城门外的其余人等亦焦躁不安,骂声四起。
正混乱间,先前被打翻在地的年轻人猛地从后方冲上,臂弯一紧,狠狠箍住那卫兵头目的头颈,声嘶力竭喊道:“你们、你们再敢动手,我就把他勒死在这儿!大不了,一个都别活!”
众人惊恐哗然,乱成一片。那卫兵头目被勒得脸面紫涨,出声不得,但他毕竟训练有素,当即以肘连连猛击后方。那年轻人胸腹剧痛,却还强忍不放,状若疯狂般控着对方连连后退。
“小子找死!”城门口的两名卫兵急速后撤,挥刀便向其肩背砍去。
刀光凛白,直劈而下。难民们惊呼不已,那女子已发疯般扑上前来,竟想要徒手挡住利刃。
千钧一发之际,忽有风声疾劲,鞭影如电。刹那间刀飞光闪,夺夺两声,那两柄长刀竟斜插进道旁树身,颤颤巍巍,嗡嗡作响。
众人惊愕作色,那两名卫兵更是紧捂着红肿的手腕,脸色发白,连连后退。
卫兵头目一声嘶吼,趁着身后的年轻人亦分神之际,猛然一侧身,将他重重抱摔在地。趴在一边的女子哭喊着扑将上前,以自己瘦削的身体护住其弟,颤抖不已。
“是谁捣鬼?!”卫兵头目怒容满面,以寒白长刀抵向那对姐弟后颈,朝混乱的人群嘶喊,“敢做不敢当吗?再不出来,我让这两人血溅当场!”
“京城之内,天子脚下,吃朝廷的粮俸,持锋利的刀剑,你们这些人,就是如此对待黎民苍生的?”
褚云羲冷哂一声,提着长鞭,从人群之间缓缓走上前。
白衫红襟,修眉凤目,欺霜胜雪,凌厉肃飒。
卫兵们为这无形贵胄气势所迫,不由自主攥紧刀柄,手心冒汗。难民们亦不知此人到底从何而来,满是疑惑不解。
卫兵头目鹰眼如炬,迅疾扫视四周,见他似乎并无帮手,当即狠狠叱问:“好大的胆子,你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向官兵出手!”
褚云羲直视于他,反问道:“你又是何人?看装束只是区区卫队小旗,所辖不过十人,也敢在此横行无忌?”
“你!”那头目心里一阵发虚,皇城根下藏龙卧虎,此人看似衣着平凡,却能一眼认出他的职位,也不知是何来历。
却在此时,赶车老汉带着棠瑶从人群后挤出,焦急低声道:“小哥你可别多事了,还不赶紧走?”说话间,一把拽住褚云羲手中的鞭子,就想拉他离开。
“你们去边上!”褚云羲一横眉,索性将鞭子抛给老汉。
老汉愣在当场,那头目禁不住放声大笑:“我当是什么人,原来也是逃难来的?”他又望到褚云羲身边的棠瑶,有意狎笑,“瞧这娘子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你这小杂种不给她拾掇拾掇,倒是有闲工夫来充英雄?!”
说话间,已提着明晃晃的长刀大步向前,鹰隼般的双目紧盯褚云羲,好似要将他当场慑杀。
褚云羲却只冷冷看他一眼,一言不发,径直往前走。
除了棠瑶之外,众人皆惊诧万分。那头目一愣神,继而大怒,挥刀便抵在他胸口:“你要找死?!把这京城当做随意撒野的地方?!”
褚云羲停住脚步,刀锋泛出的白亮寒光映在幽黑眸间,更添含冰饮雪般冷意决绝。
“你说什么?”他略微偏过脸,好似听到了最荒诞无稽的话语。
“你是装疯卖傻还是胆大包天?!”那头目感觉到了明显的辱意,再也按捺不住心头怒气,回头喝道,“还不过来把他绑上……”
那话语未完,忽觉一阵猛力冲面,眼耳口鼻碎裂般剧痛钻心,随之而来的嗡嗡作响声贯通于脑,整个人就这样毫无准备地飞扑到一丈开外,重重砸落于地。
正巧,跌在了那对惊骇万分的姐弟近前。
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才撑起一瞬,口鼻间鲜血汩汩流出,彻底泄气般趴了下去。
人群骚动不已,卫兵奔喊呼救,持着刀的不住发抖,没一个再敢上前阻挡。
褚云羲松了松右拳,顾自冷静前行,走过那对难民姐弟时,淡淡抛下一句:“皇城天下,你们想去哪,就去哪。”
姐弟俩还在发愣,城门口的难民们已经趁乱冲了过来,被堵在后面许久的其他百姓也顺势跟进,一时间骡马奔腾,喧哗四散。
原本守城的卫兵根本无法抵挡,混乱间甚至不及查看头目死活,撒腿便往城中狂奔呼喊。
远处横街上果然有马队巡城,当先之人望到这一片混乱不堪,当即率领手下往这边而来。
“就是他在行凶!”守城卫兵一边奔向马队,一边回头指着褚云羲大喊。
身披甲胄的卫官怒目相望,率领众人直冲而来。满街百姓四散纷逃,骑兵们却毫不在意,两侧卫兵更是于疾驰中扬鞭驱逐,一声声抽打响彻街头。
“快走吧!”棠瑶自背后抓住褚云羲的手臂。褚云羲虽知不能在此逗留,然而眼见这些守城卫兵竟如此横行无忌,心中愠恼不已。
一声惨叫,远处有孩童已被马匹撞倒,母亲惊慌着冲去搀扶,却又被另一匹壮马践踏。
那群难民躲避着鞭打和驱逐,却还是有人被一把揪住扔到路边,摔得头破血流。
哭喊声呼救声不绝于耳,褚云羲紧抿双唇,盯着那已经迫近的马队,手腕一扬,长鞭激射而出。
风声呼啸,原本柔韧的长鞭竟化为硬厉尖物,如利箭破空,猛地击中当先之人胸口。
那卫官只觉胸口剧痛,一下子从马背上栽倒在地。惊呼声中,周围数人连忙勒缰下马,围上去急问伤情。
他趁势带着棠瑶往近侧巷口奔去。
“抓住他!”身后是狠厉的嘶喊,马蹄声纷杂凌乱,卫兵们抛下难民,提刀挥鞭尽朝着他们追逐而来。
*
长巷幽深,石板湿滑,棠瑶跟着褚云羲急奔,脚踝处的疼痛似乎已被暂时遗忘。然而没多久她已体力不支呼吸急促,褚云羲不禁一皱眉,反手掣住她的长袖,拽着她全力疾行。
骑兵紧追不舍,只是巷子狭窄无法并行,当先的人眼见这两人已在眼前,长鞭一舞便抽向褚云羲后背。
风啸影至,褚云羲迅疾将棠瑶推到一侧,闪身之际堪堪避开鞭风,抬手间刀鞘一卷,将对方长鞭死死缠紧。猛一发力,但听一声惊呼,那骑兵不及松手,已被飞拽下马,坠地不起。
后方之人还未及上来,褚云羲飞身上马,一策缰绳冲到紧靠大树的棠瑶身前,二话不说,伸手便将她拽上马背。
“又来了!”她还未坐稳,眼看追兵已拔刀砍来,急忙大喊。
褚云羲迅疾掉转马身,就在雪亮刀锋直劈而来的一刻,电光火石一擒一格,“咔啦”声响,卫兵臂骨折断,惨叫着松开手掌。
长刀落入褚云羲之手。
“坐好。”他沉声说罢,反手将长刀插入刀鞘,载着棠瑶长驱直行,转眼便冲出小巷。
*
左弯右折,胡同连着长街,长街又生出岔道,他就这样带刀策马,在横竖交错的小巷间穿行。
后方的追兵渐渐远了,前方的街道却也渐渐喧杂热闹。离开了刚才那混乱之地,眼前酒肆茶楼林立,各色招牌幌子令人眼花缭乱。行人往来车马渐多,他不能像那些卫兵一样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行速渐渐放慢。
棠瑶仍不免紧张地往后望:“会不会再追上?这里人那么多,没法跑怎么办?”
褚云羲望了一眼后方,策马行至街边,道:“先下来,人多的地方骑马反而显眼。”
她应了一声,然而看看距离那么远的地面,却一时犹豫。刚才是逞着一腔孤勇抓着他腰带不放,紧靠于其身后才未被甩下,如今要自己跳下马去,不免犯怵。
褚云羲似乎看出了她的害怕,皱眉低声叱了一句:“真是麻烦。”
“我从来没有骑过马!”她不甘总是被指责,忍不住分辨。他哼了一声,抬起胳膊也不说话。
棠瑶迟疑了一下,抱着他的臂弯,小心翼翼地踩在马镫上,才算勉强落了地。
脚踝处又是一阵刺痛。
她还未站稳,褚云羲已利落下马,棠瑶刚想开口,却又望到街尾处又有骑兵正缓缓往这边行来。
几乎同时,褚云羲也发现了异样,他朝棠瑶使了个眼色,牵着马便往人群里走。她怔了一怔,连忙紧跟其后。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亦有车马来往,络绎不绝。棠瑶一声不发地径直向前,心跳逐渐加快,却始终忍住没有回头张望。只是后方忽又传来卫兵之间的高声呼喊,也不知是否已经发现两人的行踪。
正不安之时,褚云羲身影一晃,已闪入另一条胡同。她忍着痛紧追几步,还未走进胡同口,却见他已提着刀回转,只是身边的马已不在。
“马呢?”她问道。
“停在别处了,那是他们的马匹,留在身边反而暴露身份。”他迅疾说着,便往斜对面的一家绸缎铺走去。
两名巡城卫兵扫视过人群,已策马往这边行来。
棠瑶低下头紧跟在褚云羲身后,三步并作两步迈进了绸缎铺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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