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小姑娘掐住脖子时,烛君燃一点也不意外。


    他一直知道,小姑娘像鹿,却是一只带着尖牙利爪的鹿。


    他拿血契威胁她,她不反击才怪。


    但小姑娘到底还是“鹿”。


    初见时会为陌生人处理伤口;差点被杀的第二天仍主动过来包扎;被他利用差点淹死,还会寻个理由过来给眼瞎的他带路……


    哪怕是现在到了想要杀他的时候,一只手也没用上多少力气。


    真是稀奇,万年前他不曾对人族产生任何兴趣;万年后却对这个小姑娘产生了好奇。


    或许是因为这小姑娘体内有他的心脏?


    烛君燃的神之体在万年前被人族粉碎,散落世间。他厌恶人族,十年来,却只能靠着这副凝出的凡人身躯苟活,想想多少有些讽刺。


    凡人的身体承载不住他的神魂,每找回一部分自己的神体都需要耗费很长时间炼化融合。原本他打算完全融合渡灵湖里的神骨后就杀了小姑娘取心脏,现在反而不着急了。


    与其杀了,不如把小姑娘留到最后。


    他很好奇,带爪牙的小鹿跟在他这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身边,是会彻底变成可怖的凶兽,还是会磨掉爪牙变的人畜无害。


    烛君燃被封印的神魂禁锢在半神半人的躯体中,神力不稳。神骨入体后,他以看似最轻松的方式杀了那些云翎宫的人,实则每一次出手都让他还未完全融合的身躯遭受了重创。


    其实,他完全可以换种方式,慢慢杀掉那些人。就像以前一样,不用神力,只用手掏出心脏,用手拧断脖子……总归,他不死之躯,无非就是动作慢点,自己可能受点伤,以及可能管不了其他人罢了。


    反正身边小姑娘的死活也与他无关。死了就死了,他不过早一点取回心脏而已。


    但在小姑娘因为害怕靠过来时,他忽然改了主意……


    他本想让刚杀过人的小姑娘不再惧怕死人,没想到反而把人吓哭了。


    人的心思,真是难懂。


    就像现在,已经杀过人的小姑娘人趴在他身上,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但却在快要“杀”死他时骤然一松。


    “你力气太小,该用两只手。”烛君燃好心提醒。


    听到他的话,池落彻底松开手,但没从少年脖子上移开。“你怎样才能放过我?”


    “毒咒,无解,除非你死。”


    烛君燃的每一句话都像往池落心上扎了一刀。


    她讨厌自己心脏被人拿捏的感觉,无比讨厌。少年根本不知道死于心脏病的她有多珍惜这副身躯里完好无缺的心脏。


    但现在,一切都被少年毁了。


    她双手掐住少年的脖子,不再犹豫,近乎咬牙切齿地开口:“那我杀了下咒的你,一样可以解开。”


    少年不慌不忙:“不错,因为我死了,你也会死。”


    仿佛为了印证少年的话一般,池落的心脏又疼了两下。她不敢拿自己的命冒险,最后卸了力气,松开了少年的脖子。


    “你为什么要害我?”手攥着少年的衣襟,池落满腔悲愤:“我从未害过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呵,只是你一腔情愿而已。”


    手箍住小姑娘的腰,烛君燃揽着趴在自己身上的人坐起身,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看上去亲密无间。


    淡淡的、新鲜的血的味道若隐若现,烛君燃微微蹙眉:“你到底伤哪了?”


    小姑娘从折龙山回来后,身上就满是血腥气。那时他问过她的伤,她说身上的血是别人的。但现在衣服上的血凝结后,仍有新鲜的血的味道。


    池落把自己的手举到他脸前,不耐烦道:“你这么厉害,我伤哪了你不知道吗?”


    除了手指,还有别的地方。烛君燃忽然把头埋到小姑娘身前嗅了嗅。“引开云翎宫的人后,他们伤了你?”


    池落懵了,他怎么能用脸碰她那个地方?就算是检查有没有受伤也不行。


    万年前烛君燃独来独往,如今也不晓得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他不是人,自然不懂世俗礼法,更不懂人间情爱。


    可池落懂,她本就厌恶少年,现在被他这么抱着,只觉得被他轻薄了,更加气愤。


    她去推少年的胸膛,又捶又打。“你离我远点,差点杀死我的人是你,我不需要你假好心。”


    但少年好像已经恢复了力气,她怎么也推不动,反被他攥住了两只手。


    见少年的脸又要往自己身前送,池落相当生气:“你松开,我不跑了,但你不能碰我。”


    “为何不能?”少年眼中没有一丝情/欲,只是攥着她的手微微晃了晃:“我已经碰了。”


    池落不知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总之没敢继续就着这个话题聊下去。罢了,就当被狗挠了。“你到底想留着我做什么?留到什么时候?”


    烛君燃没有回答,过了会儿才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想去关陵山?那就去关陵山吧。”


    池落一脸茫然,完全搞不懂少年想做什么。


    她以为少年留着她,是想利用她替他办事,但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样。


    反正问不出什么,池落干脆不问了。“好,那你松开我,我们先离开这里。你放走了孔莲鹤,万一他带人杀回来,我可打不过。”


    “孔莲鹤?”


    “是啊,就那个唯一没被你杀死的。”


    一想到这,池落就觉得这少年肯定跟她八字不合。明明都杀了那么多人了,偏偏放走了对她威胁最大的那个。


    烛君燃记得这个名字,小姑娘说过那些抓她的人,原本是要把她送给一个叫孔莲鹤的变态。不过他倒是不知道,原来先前的那几个人中,就有孔莲鹤。


    若小姑娘早点告诉他,他倒是很乐意第一个杀了那人。


    “他只剩半条命。”


    “哼,半条命也是命。”池落故意呛他。“你放开我,我要去关陵山。”


    过了关陵山,去到关陵镇,就找人给光明宗的池霄宇送信。


    她脑筋转得很快,既然被少年胁迫暂时不方便去光明宗,那就告诉池霄宇自己在哪,等着他来接自己。


    池霄宇有男主光环,不管这个毒咒能不能解,到了男主手里,都有办法解开。


    这眼瞎少年能打退云翎宫一次,就能打退第二次。


    少年利用她,她就利用回去,把他当免费保镖,总好过被云翎宫的人抓回去囚/禁。


    烛君燃一松手,池落便迅速从他怀里离开了。她动作粗鲁地将人扶起来,扶着他往关陵山的方向走。


    池落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不敢发泄。于是只是扶着他走,没有像之前一样出声提醒他什么。


    地上除了一开始中了羽箭落下来的两个人,其他人只剩了一堆白骨。


    “等一下。”池落想到什么,忽然松开少年,跑到了那两个不是白骨的尸体旁边。


    她在他们身上翻找了一下,很快翻出来两个钱袋。袋子里有灵石,也有货币。她揣在自己腰间,重新回到了少年身边。


    “做什么去了?”


    “捡钱啊。”池落一边扶着他走,一边没好气地回答:“你一个只会杀人的穷光蛋,没钱的话,我跟着你喝西北风啊。”


    话一出口,她有些后悔地皱了皱眉。她心情不好,说话带刺,不知道会不会惹少年生气。既然暂时走不了,她不想惹到少年给自己找罪受。


    池落抬头瞄了眼少年的脸色,他冷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幸好没有生气。


    小姑娘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几天的相处,除了她跑的时候,少年好像没怎么因为她出言不逊恼怒过。


    哼,本来还能好聚好散,以后想起来还会觉得少年人不坏。


    现在么,黑心眼的坏少年,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几次想要捏碎她心脏的狗男人。


    烛君燃听着身侧小姑娘气呼呼的喘息,不用问也知道她正在心里骂他。


    他从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只是伴随着她胸膛的起伏,她胸前的血气味道更浓了。


    池落不是没意识到自己胸前的伤,那是在折龙山被李源丰伤的。


    但后来先是着急回去找少年,又急着带少年出谷,又遇上孔莲鹤一行人,最后还被少年下咒威胁……


    发生的事情太多,跟心脏的疼比起来,那伤又不算什么,她确实是没心思去管,也没觉得那伤碍事。


    等俩人上了关陵山,经过她穿书后醒来的地方时,她才觉得胸口的伤好像越来越疼了。不仅伤口疼,她浑身都疼,两根腿酸软无力,越走越难受。


    雪早就停了,太阳短暂地从云后冒出,又很快落入山下。


    没了太阳后身体冷的骇人,池落想停下来休息休息,找个地方烤火,又怕云翎宫的人追来,纠结中出了一身虚汗。


    “怎么了?”


    小姑娘的手热得烫人,烛君燃话刚问出口,便察觉到小姑娘的身子倒在了自己身上。他稳稳地接住人,手摸上小姑娘的脸,发现她的脸也很烫,就连呼出的气都是热的。


    “我可能发烧了。”池落迷迷糊糊地回了一句,脑袋发晕,四肢无力。


    清晨泡了冰冷的湖水,中午中了一剑,后来又被少年弄的心疼。她估摸了一下,自己十有八九是发烧了。若是普通发烧还好说,若是伤口感染发炎,那在这个世界可是会死人的。


    池落不想死,也害怕少年觉得自己没利用价值了就抛下自己。


    她用仅剩的力气握住少年放在自己脸上的手,仰起头艰难地哀求:“你别杀我,也别放我一个人在这里。我好难受,你带我去看大夫好不好?求求你,我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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