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场大雨把路溅得泥泞,到处都湿哒哒的,稍不注意就能踩一脚黄泥。


    西水村的路大都是黄土路,极少才铺了石子,所以也最怕下雨,不仅容易弄脏鞋和裤子,也容易摔跤。


    方木一边提醒朝颜注意脚下的水坑,一边带着他往李大同家走。


    朝颜不知道他的目的地,只傻乎乎跟着他,乖得很。


    不一会,两人便拐过数栋屋角穿过几条小巷到达了李大同家门前。


    李大同家是独门独户,有小路直达,很好辨认。


    朝颜见他拐进了小路,就打眼瞧了瞧面前的大屋子。


    屋子被土围墙包裹着,因为昨夜的一场雨,土围墙浸了水,这会就跟流汗似的正往下滴水,而墙边上还落着几朵黄花和绿叶。


    显然是被雨给打落下的。


    快要走到的时候,方木出声喊道:“大同哥,你在不在家?我是方木。”


    李大同的声音便隔着围墙飘出:“在。”


    过了会,院门被打开,李大同的大儿子李玉文在门后面探出了脑袋。


    方木回头看了朝颜一眼,示意他跟上。


    到了跟前,李玉文向方木问好:“木子叔。”


    方木看了眼这位只比自己小两岁的大侄子,面色正经地点点头:“我来找你爹说点事。”


    李玉文名字秀气,人却相反,身材健壮、肤色麦黄,嗓门也大:“里边呢。”他扫了眼方木身后的朝颜,让开位置让两人进去。


    方木家里多了个男人的事他们早就知晓,不过都这么多天了却是第一次见,而且还是方木带上门,李玉文心里虽然好奇,却没问不该问的。


    朝颜进去时对李玉文点点头算是问好。


    李玉文回以他点头礼。


    昨夜下了雨,一家人也乐个清闲,李大同一家除了要上学的李玉辉,还有已经出嫁的二女儿李玉秀,他们夫妇和李玉文夫妇以及他刚刚学会走路的儿子都在。


    李大同手里正抱着大孙子逗弄,朴素的脸上全是笑意。


    “嫂子...”方木喊了李大同的妻子又向李玉文的妻子问好,未了向他们介绍朝颜:“这是我屋里人,朝颜。”


    朝颜按着方木的辈分问了李大同夫妇的好。


    小辈的话倒不用他主动。


    果不其然,他问完好后,李玉文的妻子也开口喊人:“木子叔,颜叔。”


    “...”今年才十八,明显要比李玉文夫妇小的朝颜感觉自己的脸有点麻。


    李大同把抓着他头发玩的大孙子交给儿媳妇,笑方木:“你这是打算把人带来给我们见见好把喜酒省了?”对于方木找个男人过日子,李大同倒是接受良好,民间男子断袖分桃喜结连理的事虽然少见但不是没有,人家日子过的好好的,轮不到他们说三道四。


    而且就方木这情况,找个男人也没什么不好。


    方木也笑:“哪能啊,少谁也不能少你那杯,我今日过来是有事拜托你。”


    李大同便让他们进屋坐下说。


    他的妻子和儿媳妇带着小孩回自己屋里了,李玉文倒还在,他虽然是晚辈,但以后这个家是他要撑着的,家里的人情世故李大同也不避着他。


    农村人家里穷,喝不起茶,就算有茶,那也是茶碎或者极便宜的次茶,就这样泡出来的茶汤,农村人都稀罕得紧。


    他们不懂什么琼浆玉液、葡萄美酒,只知道闲暇时来杯茶水就是极好的。


    李玉文给三位长辈分别倒了茶,最后才倒自己的。


    方木开门见山道:“是这样的,我想请你隔一两日便送一块豆腐去我家。”


    一大早就生意上门,李大同自然欢喜:“那得说好是一日还是两日。”


    方木看向朝颜。


    朝颜这才知道他来村里居然是为了自己,便道:“隔两日吧。”


    李大同痛快点头:“成。”他又问方木:“你是快要出门了?”


    方木嗯了声:“我不在家的时候,如果方便,还请你帮我多看顾着颜颜。”


    李大同跟他们家的关系算得上亲近,就对朝颜道:“要是有什么事你直接来这找我,不用太见外。”


    “谢谢大同哥。”


    李大同笑笑:“不客气,大家邻里乡亲的,互相帮衬理所应当。”


    朝颜心存感激。


    西水村虽然不富有,但算得上民风淳朴,左邻右舍的也乐于助人。


    难得空闲又凑巧坐在一块,方木和朝颜便留下来聊了会天,喝了壶茶,坐了差不多两刻钟才起身告辞。


    方木说道:“那这事就拜托你了,我还有事,来日再叙。”


    “成,玉文去送送你两位叔叔。”


    李玉文点点头,送方木和朝颜出去。


    朝颜冲李大同挥挥手告别。


    李大同对他笑了笑。


    李玉文送二人离开后回来,他爹还在喝那壶已经淡到尝不出味的茶。


    “木子叔这对象瞧着比我还小。”朝颜被方木养了那么多天,开始时的风尘仆仆早已不见踪影,他长得清秀,底子好,认真养养便水灵水灵的,看着就嫩。


    李大同说他:“再小那也是你叔。”


    李玉文嘿嘿笑了两声。


    再说方木和朝颜,从李大同家里出来,朝颜就问方木:“是要回去了?”


    “去会元家。”


    李会元这人朝颜有印象,还挺好,只因为李会元真的很单纯好懂。


    “他家在哪?”


    方木大概指了个方向:“往右走。”


    朝颜跟着他的脚步去李会元家。


    不过来的不巧,李会元不在,李阿婆说他去池塘放鸭子了。


    朝颜有些遗憾,不然还能逗逗小弟弟。


    方木也不是来找李会元的,他向李阿婆说明来意,一样的意思,让他家隔几天就送些蛋去山脚下。


    李阿婆问:“今日送不送?”


    方木想了想,家里目前还剩了几个,是之前方林送来还有李大庆也送了些吃剩下的,李大庆送的那些是感激他们救了李会元的谢礼,农村人除了粮食,也拿不出什么珍贵的玩意,鸡蛋在礼品单上份量挺重,方木本不打算收,结果没强硬过李大庆。


    老实巴交的男人塞东西挺有一手。


    方木便道:“这次送了就过三五天再送。”


    李阿婆就说:“今日送的话只有三个,明日就有五个。”


    母鸡在春天下蛋多,夏天就会减少,现在得凑一凑才够数给方木。


    “成,那就明日送。”


    李阿婆答应了。


    方木也带着朝颜离开。


    解决掉最重要的两件事,方木一身轻松。


    倒是朝颜,感动男人这么为他。


    “你不用这么担心我,我一个人在家也能照顾好自己。”


    方木笑道:“哪是我想担心你,这不是得养好了成亲,我可不想自己夫郎瘦了吧唧的。”这不过都是托词罢了,最主要的原因是方木担心朝颜舍不得花钱,干脆自己把事先办了:“你可别省,好好养着。”


    朝颜看着他,这个男人总是能在任何一个地方打动他。


    此时两人走在村里的小路上,朝颜前后看了看,只看到成片的屋子,没看到人,便伸出手去握方木的手。


    方木笑了笑,没挣开。


    两人牵着手走了一段路,然后就在拐角的地方迎面碰上了村民。


    都是村东的,又是相同年纪的人,哪能不认识?


    迎面走来的三个男人看到方木牵着另外一个男人的手,面色比当事人还尴尬。


    方木定睛瞧了瞧,认出这是曾家的后生,就问了声好。


    站中间的那个男人回了声好,然后视线看向朝颜:“这位是?”


    “我未婚夫。”


    得到他的亲口证实,三人脸色又是一阵变化。


    不过到底是别人家的事,他们不好多说。


    那男人就笑了笑:“恭喜啊。”


    方木笑着接受了:“谢谢。”


    三人见他不仅不羞愧,还落落大方,有些讪讪,又说了两句就离开了。


    方木和朝颜都没把这三人放在心上,在决定隐瞒朝颜哥儿身份的那天,他们就预料到了将来会面临到的问题。


    所以两人牵着的手即使在遇到了那三人也没松开。


    后面一段路顺风顺水,没再碰见其他人,两人出了村子,走在乡间小路上。


    出了村口,那就是耕地了,广袤宽阔的耕地一片连着一片,被田埂划分成一个个小方格,田里的水稻经过雨水的洗礼更加茁壮,看着就喜人。


    要说农家人最爱什么,那无疑是粮食,就算这地不是朝颜的,但他看着长势颇好的水稻心里就欢喜。


    “木哥,你可不可以背我?”他突然对方木请求道。


    方木没有一口回绝,而是调笑道:“怎么?俏夫郎走累了,要我这穷相公背了?”


    朝颜脸哗啦一下就红了:“那你背不背?”


    “背,俏夫郎说什么穷相公都照做。”他松开朝颜的手,在他前面蹲下了身。


    以一个绝对服从的姿态。


    朝颜顶着一脸的红晕趴在他的背上。


    方木轻轻松松就把人背了起来,双手稳稳圈住他的腿,让朝颜倍有安全感。


    朝颜勾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说:“以前小时候,爹常常这样背着我在地里走。”


    方木好笑道:“你把我当你爹呢。”


    朝颜用左手捏了捏他的耳垂,示意他对未来岳父尊重点:“只是想爹了。”


    方木就不说话了。


    乡间小路还看不到尽头,但是视线远眺,就能看见山脚下那间小小的屋子。


    虽然只能看见个轮廓,但那是他们的家。


    这条路再远,也会有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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