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是宫里这种人人都盯着的地方。
皇帝身体安好的消息传到宫外去,几乎没什么人会当真,当日他们都亲眼见到他在早朝上咯血昏厥过去。
毕竟陛下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为了朝事和儿女们殚精竭虑,真有个三长两短也不稀奇。
燕淮还在为了和阿谧的婚事费神,这种时候,他是最不希望皇帝出事的。
上次他想方设法提醒皇帝不要忘了这桩婚事,皇帝却以留阿谧得享天伦的借口推迟婚期。一旦遇上帝王崩天,国之大丧,婚事更要一拖再拖。
得知沈简正忙着在宫里和两个哥哥对峙,心腹盛齐也忙着在打点宫中事务,燕淮便再也坐不住了,不愿错失眼前良机。
“趁着今晚,给本世子将那小院里的人抓来。”
他的属下忠心应道:“遵命!”
燕淮想起阿谧那日决绝的脸色,心里就恨得牙痒痒,待抓来她的老相好,燕淮倒想瞧一出好戏。
一朝飞上枝头当了凤凰,阿谧总不会还继续爱着那抛弃她的穷酸书生,只有他燕淮这样家世显赫的侯门世子,才配得上永嘉公主的名分。
……
因着第二日要出宫去探望高常玉,阿谧睡得不是很安稳,梦里都是小时候他们几个小孩子淘气的情形。
阿谧有一次和高琼娘在院子里的水井边玩,不知怎的就摔到了井里去,是高常玉用瘦瘦小小的身体趴在井边,死死拽住她的手,一直坚持到阿娘发现赶到,阿谧才从井里被救起。
梦里的场景如出一辙,七岁的小阿谧摔到了井里去,井水淹没到她的肩膀,她不停地挣扎,水花却溅得越高,双脚在水里泡麻了,一点儿都动弹不了。
高常玉趴在井边,焦急地对她大喊,“阿谧,你再坚持一下。”
阿谧也想再坚持一下,近来梦到阿娘的次数越来越少,许是阿娘责怪她的任性,没能侍奉好亲生父母。
“阿谧……”
头顶传来高常玉细弱的声音,井里的阿谧仰起头,趴在井边的高常玉不见了,她忽然双手空空,整个身子重重地抛进了井水里。
阿谧从梦中惊醒——
冰凉刺骨的井水涌入四肢百骸,口鼻间的窒息恍如真实,阿谧一瞬间连呼吸都做不到,醒来后不知觉的留下了眼泪。
纤素守着夜,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阿谧的异常,见到她醒过来,连忙上前替她顺气,安抚道:“殿下又做噩梦了?”
阿谧握住纤素的手,松了口气,刚摇了摇头,看到窗外夏阳正好,驻足在枝头的鸟雀发出几声啼叫,不想被人发现,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什么时辰了?”
“将近辰时。”纤素扶她起身穿衣,唤雪鸦雪柳进来伺候梳洗,“尚宫大人前不久来过,说陛下的身体虽是太医诊断没有大碍了,其他宫妃公主们仍守着长政殿寸步不离,殿下您去请安的时候,不要跟她们说太多话。”
阿谧在宫里本来就不讨喜,除了沈简之外,其他人她根本不想多说。
皇帝的身体情况众人都猜忌纷纷,都想找阿谧打听,可阿谧也是被瞒着的,皇帝这几日多是跟三个儿子同处。
想到方才梦中的场景,阿谧擦了擦眼角,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梳洗完毕后,阿谧将陈尚宫借的腰牌收好,换了身素净的宫裙前往长政殿。
殿外四周依旧重兵把守,看到那位年轻稳重的罗统领正在指挥属下搭建油布,阿谧走上前去,好奇地问了一句,“今日阳光正好,罗统领拿这些雨布要做什么?”
罗统领回道:“长政殿内有一处砖瓦坍塌,眼瞧着要下大雨,卑职正在命人布置,以防雨水浸透了宫墙。”
阿谧扫一眼,看到侍卫们手忙脚乱的布置,目光一顿,犹豫道:“正是酷暑大热,不像是会下雨的样子。”
罗统领因着她是永嘉公主,语气十分言善,“永嘉殿下有所不知,宫中有司天监负责推算时令节气,今夜恐有骤雨,所以卑职才会提前布置。”
话音刚落,连老天爷都配合他。阿谧抬头看了看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气,瞬间刮起一阵狂风,吹得她裙边翻飞,头上的步摇也纠缠在一起。
纤素拉着阿谧,指着天上层层密布的乌云,惊奇地说道:“殿下您快瞧,真的要下雨了。”
阿谧抬手理了理发髻,不想失礼在人前,面上仍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对罗统领温和地说道:“司天监算得挺准的。”
“阿姐。”
沈简从殿外的另一侧走来,以为阿谧是叫他给拦下了,“远远就瞧见了罗统领在为难阿姐,罗统领,阿姐是父皇最看重的人,她亲自来请安,你还是得放她进去的。”
罗统领的脸上升起几分不解,极为耿直地回了沈简,“卑职不曾为难过永嘉殿下。”
阿谧望着他一派正经的模样,掩嘴轻笑了笑,转头望向沈简,劝道:“他没有为难我,是我在问他关于司天监测算天气的事情。”
顿了顿,她又催促道:“走吧,都这个时辰了,估计就剩我们俩还没给父皇请安了。”
沈简微颔首,特意让阿谧走在前面。
阿谧进长政殿,原先不必通传,最近的情况特殊了些,看门的小太监还是去禀报了薛清,才跑出来请阿谧和沈简一块进去。
“儿臣给父皇请安。”
阿谧和沈简双双行礼,垂眸对着坐在案前批阅奏折的皇帝。
皇帝的状态瞧着不错,面色日渐红润,动作快速地将余下的折子看完,抬起头神情和蔼地说道:“都坐吧。”
阿谧有些诧异,待宫人端来凳子,她坐下后环视四周,转而用关切的目光望着皇帝,问道:“今日父皇的宫里怎么有些冷清。”
尚还记得,昨日皇帝只允了三个儿子,阿谧来的时候连殿门都没进。
今日来也是依照规矩,不曾想竟除了她和沈简,皇帝没有再留别的人。
皇帝回过神,目光落在阿谧的脸上,“朕有些话,只想跟你们两个人讲。”
他的目光似乎早已看穿一切,忽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朕亏待永嘉良多,她吃了十五年的苦,好不容易回到宫中,兄妹们却视她为异己。阿简,只有你才是心疼你阿姐的,你以后要好好护着她。”
“护着阿姐,这是儿臣的责任。”沈简从善如流,温声说道,“请父皇放心。”
皇帝随意翻开手边的奏折,上面无一例外都是劝他早立储君,谁都没有明说,他们都怕他突然没了,到时候朝臣为了站队要争得你死我活。
但这一摞摞送到长政殿来的折子,都非常清楚地告诉皇帝,他时日无多,必须得做出一个抉择来。
“你打小就是朕的三个儿子里最聪慧的,偏又是个不肯吃亏的傲气性子,以后若是你哪位兄长胜你一筹,你也能心底顾着兄弟情谊,不辜负朕的期望吗?”
皇帝说完,转头去盯着沈简的表情。
阿谧不至于听不出皇帝这是在交代身后事的口吻,但储君之位未定,父皇这番话究竟是何意?
“听闻父皇当年继位之时,几位王叔愤然反抗,是皇祖母带着皇祖父的遗诏力排众议,才使父皇您得以荣登大宝。天家亲情也是情同手足,儿臣若是如同几位王叔那般狭隘慕势,构陷兄弟,那才是了辜负父皇多年的教诲。”沈简的语气里带着一股恭顺温良,任皇帝听得连声赞赏。
……
走出长政殿,阿谧还在回想适才皇帝说的那番话。
廊上的宫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天空中乌云遮日,几乎已经看不到光亮,宫殿四处的宫女太监都纷纷赶回檐下,生怕遇上急雨。
纤素看着眼前糟糕的天气,忍不住询问起阿谧和沈简,“两位殿下,这怕是要下大雨了,咱们还出宫吗?”
沈简默着没说话,将目光投向了阿谧。
阿谧抿着唇,心中自然是想亲眼见到高琼娘平安无事,于是点了点头道:“走吧,我们快去快回。”
几人正要离开,听到远处有人朝这边喊了声“殿下”,等走近了,才发现是盛齐。
他一路跑来满头是汗,低着头有意回避沈简的视线,硬着头皮说道:“殿下,私宅那边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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