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噼啪落下,砸在她苍白冰冷的脸庞上,眼皮疼得睁不开,周身的气血也瞬间被抽空了似的,没有一丝力气能撑着她站起来。
阿谧跪坐在侯府的阶前,仰面盯着乌沉沉的天空,想起方才燕淮说的话。
除了阿娘,在这世上她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
“阿姐!”
沈简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阿谧涣散的瞳孔骤然一缩,抬头见到了一方青色的伞面,沈简焦急的神情显露在眼前,他褪下身上的披风,裹住阿谧湿透的身子。
纤素也紧随其后,撑着伞跑来险些栽个跟头,扑到阿谧怀里哭哑了嗓子,“殿下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沈简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地弯身将阿谧打横抱起,盛齐连忙用自己的伞替两人挡着雨,手指着不远处说道:“马车就在那边,快带永嘉殿下过去。”
阿谧忍着四肢百骸散发出的寒冷,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稳稳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耳畔的声音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她手指僵硬地勾住沈简的脖颈,回首望了一眼朱门大敞的侯府。
“我的玉坠还在燕淮手里……”
“我替你拿回来。”沈简有力的双臂抱着她纤弱轻薄的身子,声音压抑。
纤素追在后面,一边跑一边说道:“什么玉坠啊,殿下还是先回宫要紧,您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回宫两个字,阿谧短暂的恢复了神志,双手下意识抱紧了沈简,眉头轻皱着,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我不想回宫去,阿简,我能去你那儿吗?”
“都听阿姐的。”
沈简垂头瞧着她强撑的脸色,心中忍不住疼惜,“阿姐累了就睡一会儿吧,一切有我在。”
阿谧点点头,依言闭上双眼,靠在沈简怀中沉沉睡了过去。
雨声似乎停了,四周没入一片无底的黑暗。
沈简抱着阿谧上了回府的马车,将她安置在榻上盖好毛毯,细心地替她擦去脸上的脏污,湿嗒嗒的乌发贴着毫无血色的皮肤,显得过于触目惊心。
“就为了一个高常玉,值得吗?”
沈简眉头深深地皱起,几乎用了大半的勇气才问出这么一句话。
可阿谧昏睡了过去,并不能回答。
沈简察觉她的额头烫得厉害,转而又握了她冰寒的十指,朝外面高声喊道:“回皇子府,再命人去宫中请太医来,要快!”
……
阿谧发起了高烧,前来诊病之人正是孙院首,他的医术是太医院中最高明的,见他一进门,沈简就知道此事惊动了皇帝。
“阿姐如何了?”
待孙院首松开把脉的手时,脸上竟带了一丝凝重,说道:“永嘉殿下的身子本就娇弱,淋了雨受了风寒不说,脉象上是气血攻心,这才导致她一直昏迷不醒,她在燕侯府到底经历了什么?”
沈简抬起一双冷漠的眼睛,对待孙院首并不客气,“如果你是代替父皇来问话的,那就请回去吧,我再派人请别的太医来。”
孙院首隐晦地望了眼躺在床上的阿谧,斟酌着说道:“永嘉殿下千金之躯,合该回宫里安心静养,留在殿下您的府邸里恐怕有些不妥。”
沈简原本不善的眼神里已经变得不耐,“我只问你一句,阿姐如何了?”
孙院首吓得肩膀一抖,回道:“得先熬过今晚,待老臣开副驱寒散热的汤药,今晚务必让人寸步不离地守着永嘉殿下。”
沈简对他再没了好脸色,“盛齐,送客。”
孙院首觉得莫名其妙,却也不好久留,只想着赶回宫去给皇帝复命。
沈简记得阿谧的交代,她不想回宫,说明不想把侯府发生的事情张扬出去,于是叫住了孙院首,用命令的口吻,“父皇的身体也才大病初愈,有些时候不该让他忧烦,万一让他加重了病情,试问孙院首有几个脑袋可以担着。”
孙院首收拾药箱的手顿了顿,片刻后叹了一口气,道:“老臣明白。”
罢了,有些闲事不该他管。
陛下担忧永嘉公主是好心,可她留在三皇子府上养病,也不能出什么岔子。
阖宫上下,除了陛下待永嘉公主是真心好,也就三皇子还将她放在心上了。
孙院首走后,沈简吩咐了纤素下去煎药。
他守在纤薄的床幔之外,望着阿谧安静的睡颜,心里泛起一股莫名的滋味儿。
若她不曾进宫,不曾掺和进侯府的事情,依照她那样坚韧不屈的性子,一个人在宫外也可以活得很好吧。
燕淮那个人虚伪至极,既将阿谧拉到这桩阴谋里来,就不会善罢甘休。
沈简不希望她被卷进这个阴暗的勾当里,同时又自私地想,如果阿谧不曾被燕淮送进宫里来,他也许也没有机会再见到她。
她会留在宫外,以后过着相夫教子的平淡日子,过完平静的一生。
沈简告诉自己不许再想下去,却不受控制地起身去掀起床幔的一角,轻轻握起她纤细的手腕,皮肤微烫的触感,让他心中踏实又真切。
比起以后默默无闻地回想起自己的心底曾走进过一个人,当然不如眼前这般看得见碰得着,大抵食髓知味,也不过如此。
阿谧不是他的阿姐,只是一个不经意走进了他心底的人。
“有件事,你不能生气,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的身世的真相。”沈简望着阿谧有了一丝血色的脸庞,低声喃喃道,“燕淮捏着你这个秘密,我不能放任他将来有一天用这件事对付你。”
“三殿下,我家殿下醒了吗?”
屋外传来纤素的声音,她敲了敲门,说道:“院首大人说这药要趁热给殿下服用。”
“进来。”沈简替阿谧掖好了被子,继续坐回床边,“她还没醒。”
纤素进了屋,手里放下尚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将床幔挂起来,扶着阿谧稍坐起来,复又端了药碗,舀起一勺药汁轻轻吹了吹。
沈简突然说道:“我来吧。”
纤素愣了下,手里的药碗已经被沈简修长的手指端了过去,他小心翼翼地将药汁吹得不烫了,才一点点给阿谧喂下。
这一幕让纤素不免有些感叹,“我家殿下命苦,幸好能得三殿下如此悉心照料。”
此时傍晚的雨势已经小了很多,屋里的门窗紧闭着,原是怕阿谧吹风受寒,眼下发觉有些闷热,纤素转身去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儿。
“是你聪慧,知道阿姐不见了,还能想到来找我。”
沈简给阿谧喂完了药,将空碗还给纤素,说道:“阿姐是个不愿麻烦旁人的性子,你不能也随着她胡闹,以后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一定要找我商议。”
想到中午眼看着阿谧进了酒楼久久还未出来,纤素就一阵后怕。
还好她见情势不妙,追去酒楼里找了个跑堂小厮询问,才知道阿谧早已离开。
第一时间就跑回去找了沈简,还好,沈简带着人闯去侯府,果然逼迫燕淮把人交了出来。
“奴婢会牢牢守住今日的事情,绝对不会外传。”
沈简轻侧身朝身后的阿谧看去,眉眼间露出担忧的神色来。
纤素说道:“院首大人说,只要我家殿下能熬过今夜就好,眼下她喝了驱寒退热的药,明日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她其实是想劝,自家殿下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三殿下不如早些回去歇息,这里有她守着就好。
沈简这时候却道:“你下去吧,阿姐这里有我守着。”
纤素再次愣了下,察觉到沈简皱起了眉,变得有些不悦,才迟疑着捧着空碗转身走出去。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