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沈嫣浑身酸软无力,窝在床内懒得动弹,隐隐听到外头间杂几声笑闹。
松音端着盥洗盆轻手轻脚地进来,她听到动静,身子却还软趴趴的,料想时辰不早了,这才勉力睁开了眼睛。
松音脚步轻快,语声中透着笑意:“姑娘起身洗漱吧!”
沈嫣“嗯”了一声,坐起来时,锁骨的红痕滑入衣襟,“王爷在哪?”
松音道:“王爷这会应该在书房与人议事。”
沈嫣醒了醒喉咙,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缎面,琢磨道:“他今日……精神如何?”
松音纠结了一会,好不容易从脑海中搜罗出几个词:“王爷……龙精虎猛,血气方刚!精神好得很!”
沈嫣脸一红:“……我问的不是这个。”
松音心道,您说不是就不是吧,“王爷今晨还跟他们上山打猎呢!”
谢危楼也去打猎了?
沈嫣越发诧异,议事也就算了,他居然还有精力打猎!
昨夜里让人进来换床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虽没有让他身体力行,但也用她的手疏解了一回,难道不会消耗?
她光躺着就已经很累了!
院内又传来轻微的嘈杂声,沈嫣皱皱眉:“外面发生什么了?”
松音走到床边,将帷幔挽在牙床两侧的金钩上,“您不是让荀将军打些野味,咱们今晚烤肉烤鱼吃么,您猜王爷给您带什么回来了?”
“兔子?野鸡?到底是什么?”
她随口猜了两样,松音都摇头,笑道:“您出去瞧瞧就知道了。”
这丫头从不卖关子,居然激起了沈嫣的好奇心。
沈嫣匆匆穿好衣裳,洗漱完,走出屋门,阳光微微有些刺眼,她抬手挡了挡。
院内石桌旁聚了几个着深色劲服的护卫,云苓也在,坐在石凳上不知在瞧什么,见沈嫣起身,赶忙道:“夫人快来!”
沈嫣好奇地走过去,听到几声轻细的“咯咯”声,石桌上摆放着一只大叶黄花梨嵌象牙的四方笼,一只小雪球摇着尾巴,伸出软绵绵的小爪子扒拉着笼门。
“是雪貂呀!”云苓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逗貂棒,欢喜地喊道。
沈嫣对毛绒绒的漂亮小东西向来没什么抵抗力,瞧了一眼,心都软化了,“哪里来的雪貂?”
几人起身拱手施礼,给她让开座,其中一个身形健硕的护卫道:“昨夜属下几个上山野猎,蹲这只雪貂蹲了整整一夜,小东西跑得太快,连个脚印都追踪不到,还是今早王爷设下圈套才给毫发无损地捕回来的,王爷说了,给您养着玩儿。”
这人是个大块头,嗓门也洪亮。
原本在镇北王手下当差,众人对外都是一副人见人怕的鬼见愁模样,没想到昨夜王妃出门逛个集市还给他们带回来夜宵,众人感动极了,无以为报,知道今日王妃想吃烤肉,想着行宫不缺护卫,哥几个就连夜上山,猎了两只羊、两只土麝,另有野兔、山鸡十余只,荀川也猎到一头野鹿,这只雪貂算是意外之喜。
只不过小东西怕人,身体灵活,逃窜速度又快,夜里蹲了两个时辰也没能抓住,又怕伤了它,只好回来请示王爷。
谢危楼命众人在雪貂躲藏的山洞外设下陷阱,尝试了十几种口哨声,终于将小家伙从山洞内引了出来。
这里没有人养过雪貂,大块头用自己逗猫的法子来驯兽,没想到小家伙还真乖乖听话了。
众人陪玩一上午,也慢慢摸清了雪貂的性格,小家伙虽然警惕,但性子非常温顺,只要认人了就变得非常乖巧听话。
云苓经过大块头指导,已经有了些驯养的经验,“夫人,您可以摸摸,它很粘人的!您看,它在跟您摇尾巴呢!”
沈嫣小心翼翼从方笼顶部的笼门伸手进去,摸到小家伙的尾巴,又顺着抚了抚背,小家伙毛茸茸、奶呼呼的,毛发非常柔软丝滑,出奇的漂亮。
小家伙感受到主人温柔的爱抚,弓起背在她掌心拱了拱,又扬起圆乎乎的脑袋,软嫩嫩的舌头伸出来舔她的掌心。
大块头在一旁傻笑,盯着雪貂雪白的绒毛,忽然惊喜道:“你们瞧,这小东西长得是不是有几分像王妃?都一样漂亮!”
“……”
众人静默了一瞬。
大块头嘴边笑意一僵,忽然感受到后背一阵发凉,他转过身,霍然迎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几个丫鬟护卫赶忙躬身行礼,荀川跟在谢危楼身后,也听到了大块头方才这一句,此刻微笑着看着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你完了。
大块头吓得怔在原地,仔细琢磨自己方才这话,反应过来后恨不得抽自己嘴巴,他怎么能说王妃像这小东西!这不是拐弯抹角骂王妃么!
怪那一顿夜宵让他得意忘形,加之这雪貂是他发现的,猎捕雪貂也有他不小的功劳,一口不择言就被王爷给发现了。
大块头对上那冷冰冰的眼神,双腿一软,旋即跪下:“属下出言无状,请王爷恕罪!”
谢危楼面上淡淡的,下颌绷紧,唇线绷直,瞧都没瞧他一眼,径直走到沈嫣身边来:“喜不喜欢?”
沈嫣点点头,揉着雪貂的脑袋,“喜欢,它真的好乖,还会舔我的手心!”
谢危楼望着她柔嫩莹白的掌心,喉咙微微滚动了一下。
他垂头去看那笼子里的小家伙,双眼又黑又亮,通体雪白绵软,找不出一丝杂色,今早捉住的时候,他就直觉有些像她。
一样漂亮,也一样乖,让人想抱在怀中娇养。
尤其是小东西小心翼翼来蹭他手指的时候,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直戳心底,让他想到她被欺在身下乖乖求饶的样子,想到她软绵绵的身子贴着自己,一样的招人怜爱,轻易挑起人的征服欲和保护欲。
当然这些不宜对外人言,谢危楼压下心中的欲念,揉了揉她的肩膀:“喜欢就好,带回京给你养着。”
沈嫣现在的吸引力全都被雪貂带走了,丝毫不曾发觉谢危楼眸光的变化,她捏捏他的手,“你快让这位将军起来吧,他不过是开句玩笑,不妨事的。”
大块头感激地看向王妃,被谢危楼一个眼神逼退,立刻垂下了黑黢黢的脑袋:“属下知错,任凭王爷责罚!”
谢危楼提袍坐下来,不紧不慢地看着他:“既然王妃替你求情,本王自然不会重罚,秦侍卫既然如此喜欢打猎,便罚自即日起至回京之日上山打猎,所猎之物分与山下村镇的百姓同食,务必保证家家户户都能受到恩惠。”
话音落下,大块头微微一顿,随即痛心地俯首谢恩。
沈嫣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家家户户皆要恩惠,这差事是不是太过繁重了些?但见大块头已经应下,便没再说什么。
荀川摸着下巴,心里啧啧一声,王爷果然黑心。
山下的住户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人人都要有肉吃,打几头野猪倒是有可能,只是大块头这几日怕是得脚不沾地、没日没夜地上山了,偏偏在王妃跟前也好交代,毕竟这是施恩于人。
午膳端了上来,沈嫣还在院子里。
谢危楼等了她一会,看向正在布菜的松音:“夫人还在陪雪貂?”
松音道是,姑娘正在兴头上,和雪貂也越发亲近,那小家伙一直蹭着她玩。
谢危楼吁了口气,沉吟片刻:“唤夫人进来吃饭。”
他声音有些沉,面色肃然,松音就有些怵,赶忙应了声是,出了门,很快又颤颤巍巍地回来禀告:“夫人说……她先喂球球吃一点,让您自己先吃。”
球球是沈嫣给雪貂取的名字,这只小家伙比其他貂儿生得都要圆润一些,身子蜷缩起来像个小雪球,便起了这个名字。
松音禀告完,立刻觉得屋内的气压都往下降了降。
屋门一响,松音抬头看到人出去了,这才敢大口呼吸。
沈嫣手里握着铜夹子,夹了块肉在雪貂眼前晃,小团子就扑了上来,看着不大,却很能吃,一会的功夫,银碟上的肉丝已经消去大半。
谢危楼走到她身边,冷不丁说了一句:“先用膳吧。”
沈嫣被他惊得一抬头:“不是让你先吃嘛,球球太粘人了,一定要我喂,云苓喂的它不肯吃。”
谢危楼看着笼子里的小东西,语气不变:“听说你早膳也没用?”
沈嫣有点心虚,这家伙!
她还要再喂,手腕忽然被一只伸来的大手攥住,“你去用膳,我来喂吧。”
沈嫣还没同意,就眼睁睁地看着铜夹被人夺走,他语气冷冷的,浑身透着寒意,看着不像是来喂球球的,像要吃了球球。
谢危楼见她还杵在这,夷然道:“空腹不要先吃鱼,喝点木瓜莲藕羹,鱼汤后面再喝,听到了?”
沈嫣只好“哦”了一声,“那我进去了。”
谢危楼没说话,待她转身进了屋,他才夹起一块肉,冷冰冰地看着笼中的小家伙:“吃。”
球球是被他抓来的,最怕的就是这个人!才看到男人靠近,就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了,最后在男人的逼视下,哆哆嗦嗦地吃了一块肉。
等它吃完这一碟,谢危楼伸手捏了捏它的脖子,低声恐吓:“再敢烦你主子,本王就将你——”
“谢危楼!你在做什么?”
还未说完,耳边传来一句气呼呼的尖叫,谢危楼几乎是反射性地松了手。
沈嫣手里拿着一碟鸡丝,想着球球爱吃这个,就给它端出来,没想到却看见谢危楼掐住了球球的脖子。
他这个力气,动动手指就能将人掐死,何况是这个可怜的小东西。
谢危楼望着小姑娘震惊的眼神,面色平静如常:“我不过是教它一些道理,日后要进镇北王府的门,自然就要听本王的话。”
沈嫣:“它一个雪球,你同它计较什么?”
谢危楼凉凉地抬眸,面不改色:“雪球也不该进门第一日就争宠吧。”
沈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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