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云城。
祁越明去此前徐渊清向上汇报历练情况的那个小镇一趟, 探查过那日那片留下来的桃花密林后,又回到了此处。
之前离开南云城时,他以灵诀封印了那座药楼。现下重新回到此地, 他也并未发现有其他人来过这座药楼。
祁越明再度踏入药楼的地下储藏室, 将那日未曾探查到的地方搜了个彻底。
离去时, 祁越明把药楼被毁的情况告诉给了南云城城主,让他来收拾残局。
“此事, 我天衍宗会继续调查的。”祁越明对南云城城主道, “你万不可将此地消息透露给外人听, 否则那隐藏在背后的人既然灭了这药楼, 便也能灭了你南云城。”
“我知晓, 我知晓了。”
南云城城主连忙点头道。
他目送天衍宗宗主离去后, 才抬手拂袖,擦了擦自己额上的冷汗。
他这座小小的南云城,怎么会出现什么天杀的恶物魔种?
南云城城主正思索时, 强大而可怖的威压再度袭来, 他吓得当即低头行礼道:“祁宗主,你怎么又回来了?”
“祁宗主?”
低哑晦涩、难辨男女的声音响起事,南云城城主神色微怔,轻抬了下视线。
在他视线里,是一袂墨衣。
来人平静地问道:“刚才来的是祁宗主?”
南云城城主不敢回答,只好噤声。
旋即,他听见一声轻蔑的笑声,问他:“你不想说?”
威压强势骇人,几近压得南云城城主喘不过气来。他连忙颤声道:“前前前……前辈,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南云城城主而已……”
南云城城主话还没说完, 一只苍异常的手迅速探过来, 攥紧了他脖颈。
他被迫抬头,看见来人的装扮。
一袭黑袍裹身,连面容都被遮住,只余下面容所覆上的苍银色面具,神秘又阴冷。
“救救……救命!”
“铮!”
几乎是在南云城开口的同一时间,一声清脆剑鸣自虚空掠近,直指黑袍人而去!
黑袍人一把丢开南云城城主,转身抬手,一掌凝聚的虚影与祁越明一式剑意相撞。
顷刻之间,此地彻底化为一堆废墟。
祁越明趁黑袍人拂袖逃离之际,一剑挥出,将此地被埋的南云城城主给掀飞了出来。
“祁祁宗主……”
南云城城主猛然一见天光,当即就要行礼道谢。
祁越明却早已经转身,撕裂虚空,追寻那黑袍人。其身形彻底消失于此地。
“轰!”
祁越明的剑意如雷霆,于刹那间汇聚在一处,凝聚成型,轰碎黑袍人将去的虚空深处,令其从虚空之中显现出身形来。
剑意雷霆之下,虚空深处,四面八方,尽是祁越明的剑域。
祁越明逼问道:“你是谁?”
黑袍人微抬下颌,从帽沿边露出半张被苍银色面具所覆的面容。
他似乎是轻声笑了下,平静道:“就你有剑域吗……”
轻渺的话音未落之际,虚空罡风瞬生而至,在黑袍人掌心,竟像乖顺玩宠般,任其所为!
“铮铮……”
明明那黑袍人手中并没有一柄长剑,祁越明却在此刻听见了分明且清楚的剑音。
这剑音……是从黑袍人处传来的。
祁越明清楚地看见,在黑袍人掌心之中,是一枚似雪白骨玉的小剑。
温暖曦光下,那枚骨玉小剑泛起盈盈光华。
祁越明在看见那枚骨玉小剑时,眉心微蹙了下,心中生出不大妙的预感。
“铮!”
天幕为之而倾压欲沉。
在黑袍人使用骨玉小剑时,并伴随有轰鸣雷霆声!
此间虚空为祁越明剑域所阻绝,那黑袍人掌心握有骨玉小剑,却在轻而易举之下,击破他的剑域。
祁越明瞳孔剧缩,眼里掠过一抹震惊之色。
他无声地说道——
昆仑。
怎么会是昆仑剑诀的一丝气息?
祁越明甚至来不及震惊,沉响雷霆便轰然而至!
漫天雷霆降临,却并不是朝着祁越明轰来,而是落在黑袍人头顶上方,蓦然悬而不落。
剑域破碎的瞬间,黑袍人朝祁越明轰来一掌——
祁越明在那一瞬,眸光瞄见对方宽大袖袍微抬之下的手臂内侧赫然映着一朵似花又不似花的神秘黑色纹路印记。
“嗡……”
就在此时,虚空另有波动隐约传了出来!
第三人出现之时,黑袍人与其对了一掌,就此隐没于虚空深处,再也寻不到踪迹。
那些倾落的漫天雷霆,也随之而瞬间消散殆尽。
来人收手时,转眸看向祁越明,出声道:“祁宗主,许久不见。”
祁越明望着黑袍人隐没之处,为自己刚才的感知失神一瞬。回神时,他看向来人,收了剑,应声道:“万息楼楼主。”
“祁宗主是得罪什么人了吗?怎么会引得有人要追杀你?”万息楼楼主无意出声道。
“并非如此。”
祁越明摇头否认,简单解释了发生在南云城药楼中的事。
“刚才那人出现在南云城药楼,必定与其事祸有一定的联系。”祁越明迟疑道,“只是……”
为什么那黑袍人所用的剑诀……隐约有中州昆仑的意味?
“只是什么?”万息楼楼主好奇道。
祁越明只吐出两个字:“昆仑。”
万息楼楼主闻言,挑眉道:“这倒是巧了,我最近也遇见了一件与昆仑有关的事。”
“有人自称是昆仑弃徒,卖了一条消息给我。”万息楼楼主道,“他还打听了东荒第一大宗门是哪一家,打算继续去卖消息来着。”
祁越明直言不讳地问道:“你被骗了多少灵石?”
万息楼楼主笑眯眯地说:“不多不多,也就那么一点儿吧,五百灵石。”
“一开始,我也以为我被骗了,现在看看祁宗主你的境遇,还被打了,我就觉得我那五百灵石花得挺值。”
祁越明听出万息楼楼主话语中的隐含深意,道:“你觉得今日那黑袍人与你那日遇见的骗子是同一人?”
“这我也不知道了。”万息楼楼主笑道。
大家都是千年老狐狸,哪会不知道对方的深意。
祁越明神色微凛。
昆仑剑诀……
中州昆仑远离世俗纷杂已久,如今却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昆仑弃徒”,在东荒到处盗卖消息。
只是……
更令祁越明在意的,是黑袍人此前手中把玩的骨玉小剑。
若是他没有看错的话,那枚骨玉小剑……的确是一截剑骨。
质地玉莹无瑕,现之而鸣剑音,乃是一截天生剑骨。
近万年来,五域之中,天生剑骨者少之又少。
天衍宗开派祖师,便是一位天生剑骨者。
而他弟子于剑道天资绝艳,与天衍宗开派祖师为同一种体质。
也不知道……那个黑袍人是挖了此前谁的剑骨。
……
天衍宗驻地城池。
待到谢述把所有话说完,徐渊清终于应了一声道:“好,我记住了。”
“你放心离去。”
谢述这才朝云容声挥了挥手,道:“声声,我这次是真的走了啊。”
云容声听见声音,抬眸看向谢述,笑着道:“谢道友,下次再见。”
同样一张脸,谢述见惯了徐渊清,却始终会被云容声弯唇的笑容所晃神。
他忍不住去想:声声真的好爱笑啊,他一定是一个快乐的人。
云容声和徐渊清目送谢述离开后,这才转身继续往城中走去。
城中车水马龙,游人如织,好不热闹。
从城中再到天衍宗驻地门口,大约只需要一刻钟的时间。
一路上,徐渊清开口出声,同云容声介绍天衍宗附近路线与景致。
快到天衍宗驻地前时,是一条漫长的山道。远处青山连绵似黛,云雾缭绕,如至人间仙境。
四下的天衍宗弟子逐渐多了起来。
不少弟子见到徐渊清时,纷纷向徐渊清问好。
“徐师兄。”
“见过徐师兄。”
“徐师兄回来。”
一如……云容声最常做的那个梦里,当他从剑峰走过,在去天衍殿的路上,也是有许多弟子在不断地问好。
那些向徐渊清问好天衍宗弟子,此刻则是更关心走在徐渊清身边的人。
他拥有着跟徐师兄极其相似的面容,在此之前,他们从未听说过……徐师兄有双生弟弟或是双生哥哥。
天衍宗驻地前,每日都有在此值守的弟子。
来往弟子常在清晨或是傍晚外出的多,今日负责值守的弟子却发现现在只是午时过后不久,驻地广场内就聚集了好一部分人在此。
其中一名值守弟子挠挠头,迟疑地问道:“今日是什么大日子吗?怎么这么多人来这广场?”
“你消息落后了。”另外一人道,“徐师兄回来了。”
“啊?”
那人就更奇怪了。
就算是徐师兄在天衍宗最受欢迎,每每回宗都会有一些弟子站在广场不近不远处来看徐师兄。
但是……往日之景,也没有今日之盛啊。
“那你就不知道了吧?今日大家不仅仅是来看徐师兄的,还是来看跟徐师兄一起来的那人。”
“那个人又怎么了?”
“我听说跟徐师兄一起回来的那个人啊,长得跟徐师兄有九分相似……”
值守弟子才说完,目光一转,便望见自山道间走来的两人。
雪衣墨发,身形颀长,人如芝兰玉树,清冷又温柔,让人想到月下三分的清雅与矜贵。
而另外一人却着红衣,张扬又肆意,连那张仿若见惯了的容貌都似带上凌厉的艳,艳绝拔俗。
最重要的是……
“哇,是真的哎,是真的哎。”
“徐师兄带回来的人真的跟他长得好像。”
“我单单是知道徐师兄姿容绝佳,是东荒多少人为之钦慕的人,但我从来都不知道,徐师兄这一张存在于别人身上,也是有……”
“是有什么?”
“是有……”那人斟酌了一小会儿,小声说道,“也别有一番风情在的。”
像蛊惑人心的漂亮艳鬼,眸光流转,只一眼,便可让人心悦而为之倾倒,好似着了迷般。
这余下的后半句话,她没敢说出来。
她怕说出来,是对徐师兄的亵渎了。
“徐师兄,你回来了。”
今日负责值守的弟子见状,连忙上前招呼道。
他问道:“这位是徐师兄你来访的客人吗?”
值守弟子询问过后,递上登记玉牌,解释说:“来访者需要在玉牌上落下独属于自己的一抹灵力,以作登记之用。”
在五域,众所周知,每个修士的灵力都是独一无二的。
这世上不可能有完全一模一样的灵力存在于两个人身上。
云容声闻言,弯了下唇,应声接过那块登记玉牌。他半垂下眸,看向自己手中这块玉牌上,指腹轻轻一覆,往玉牌之中注入自己的一抹灵力。
当然……是做过伪装后的灵力。
天衍宗的一块登记玉牌而已,他做过伪装,还是能够将他与徐渊清相似的灵力源隐瞒过去的。
注入那一抹灵力后,云容声将玉牌递还给值守弟子,道了一声谢谢,并道:“我姓云。”
“云容声。”
“不……不客气。”值守弟子面对云容声的笑容,看晃了瞬眼。
虽然说徐师兄也是温柔的人,平日里待他们也是温和有礼的,但是徐师兄却是不经常笑的。
他们都难得一见徐师兄的笑容。
半晌后,这名值守弟子被旁边的同伴伸手戳了下,蓦然回神出声道:“这位道友,这是我应该做的。”
紧接着,他看向徐渊清,继续道:“徐师兄,现在你们可以进去了。”
值守弟子目送两人朝广场上走去,后知后觉想起来,徐师兄带来的这位道友刚才好像告诉他名字了。
是……
是什么来着?
他当时只顾着失神,都没听得清楚。
值守弟子连忙问自己同伴道:“刚才,那位道友告诉我,他的名字叫什么?”
同伴又一戳他,道:“姓云。”
“云容声。”
值守弟子赞叹道:“好名字。”
虽然……
但是……
同伴欲言又止,他觉得这人多半着迷得晕头转向了。
另一边,云容声微微抬眸,目光落于周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环境里,心绪却平静极了。
他曾见过这里最热闹的场景。
是的,最“热闹”的场景。
覆灭天衍宗的那一日,是他特地挑选的一个好日子。
谁阻他,他便杀谁。
云容声眼前似浮现出昔日鲜血之时,他很快又想到了徐渊清在此前才说过的那句定言。
有罪,无错。
无罪,无错。
他是心魔,这不是应该的吗?
徐渊清还在同他说着话,云容声转眸看向徐渊清时,垂在身侧的手慢慢一收,指尖半掩于袖袍之间。
半瞬后,云容声的目光微微前移,越过徐渊清,在人群之中看见一张好像有些熟悉的面容。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
时至走过整片广场后,云容声才忆起那张略有些熟悉的脸。
是那个胆小又怯弱、有贼心没贼胆的陈安啊。
一个尚且弱小的魔种。
“天衍宗有几大主峰,这是宗门内其中一座主峰,在另外一边,是主峰之一……”
徐渊清轻声解释道。
“那剑峰呢?”
云容声明知而故问。
“在这里。”
山道往前,入目所及,最高最险,也最绝。
其形状似一柄从天而降的神剑。
据说,天衍宗开派祖师最初选址时,便是看中了此地险而绝的“剑”峰。
剑峰被云雾缭绕,其间有上千道剑意留存,皆是剑峰历代剑修所留在此地,用于磨砺后辈的。
走近了,云容声赞叹道:“徐道友住的地方很漂亮。”
剑峰往上,行至半山腰,周遭豁然开朗起来,是一处以剑意削出来的广阔空地。
四周有林,有竹林,有桃花林,还有已经留在了冬日的梅林。
林间掩映深处,是徐渊清的住处。
云容声站在院门外,目光看向不远处的一方池。
徐渊清察觉到他的目光,解释道:“初夏时,池中会盛开有莲。”
云容声闻言,笑起来,又夸了一句:“徐道友的住处真的很漂亮。”
其话语间,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喜欢。
徐渊清的住处本就有空余的房间。
他将云容声安排在院中此前未有人住过的房间,房间内自带法阵,一直保持着一尘不染。
“云道友,你好好休息。”
徐渊清下午时,并未打扰云容声。
直到傍晚将至时,他指尖捏着一抹灵讯,敲响了云容声房门。
云容声打开门,看向徐渊清,问道:“徐道友?”
“谢述传了一道灵讯来,说是给你的。”
徐渊清解释罢,修长手指微抬,将灵讯拆开,又交给云容声。
灵讯中是谢述的声音,他道:“声声,我走得匆忙,都走远了,才想起来我们之间还没有交换灵讯呢!”
“你快给我一个你的灵讯。”
“徐道友。”
云容声听完谢述由徐渊清转交给他的灵讯,却是看向徐渊清,轻声道——
“你也还没给过我灵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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