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云容声话音一出, 徐渊清楚微怔着沉默了下,道:“好像是……”
时至此刻,他才恍然知觉, 从他遇见云容声, 到他将云容声带回天衍宗, 这期间也不过短短数日而已,却好像是……
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一样。
徐渊清说话间, 抬手自其指尖凝聚出一道灵讯, 置于掌心, 又抬眸看向云容声, 探出手去, 出声道:“这是我的灵讯。”
灵讯莹莹光华倒映在云容声眸底, 漆黑如墨的眼眸好似一泊平静又幽深的冰湖。
光落时,湖面便也染上了明亮的光,映出内里的澄澈与漂亮。
云容声伸手去捉徐渊清掌心之中的灵讯, 难免不了会触碰到他的手掌。
指尖如蜻蜓点水般, 一触过后,便将一切柔软触感尽数抽离。
徐渊清轻抬了下指尖,又克制地收了回来。
他看向云容声将他给出的灵讯收好后,却又伸出手来,眸光一抬,似乎在向他示意着什么。
下一瞬,云容声开口道:“徐道友,我也给你我的灵讯。”
话音落下,自他指尖亦是浮现出一道莹莹发光的灵讯。待到徐渊清探手之际, 他将自己手里做过伪装的灵讯放在徐渊清手中。
“徐道友。”云容声唤了一声, 眸中带着笑意, 出声说,“若是想起我,可以传灵讯。”
“哦对了,谢道友还要我一道灵讯对吧?”
云容声说着,又抬手凝聚了一道灵讯,交给徐渊清,道:“徐道友,你帮我代为转交给谢道友吧。”
徐渊清慢慢收拢指尖,将云容声的灵讯握在手中。他垂手时,微撩的袖袍滑落,半遮半掩间,掩过他腕骨。
徐渊清还没有将云容声让他代为转交的灵讯传给谢述,谢述便又来了一道灵讯。
他抬手拆开谢述的灵讯。
“记得啊!记得啊!徐渊清你还记得吧?你们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天衍宗剑峰了,记得带声声去泡温泉养伤啊,记得是两刻钟,不能多待。”
徐渊清听完谢述的灵讯,指尖一点灵光归于熄灭。很快,他出声道:“云道友,我先去点灯,待会儿带你去剑峰温泉处。”
此时将至傍晚,剑峰半山腰已经黯淡下来,光影在林间变换不定。
徐渊清沿着剑峰山道,将两侧灯盏处落上自己的灵力,每一处,每一寸。
剑峰被明光所笼罩,驱散已至的黑暗。
徐渊清点完灯后,折身来敲门,云容声很快开了门。
两人走出院中时,云容声望见林间各处相互照映的明亮灯光,寻声问道:“徐道友点灯用的,是你自己的灵力吗?”
徐渊清解释道:“这是我的修行法之一。”
以灵力将整个剑峰上下的灯盏尽数点亮,不多亮一寸,不少暗一分。每一盏灯在他心神掌控之下,会亮至天明时。
“原来是这样啊。”
云容声轻声应了下,跟在徐渊清身边,缓步往林间深处走去。
剑峰上的那处温泉位于桃花林深处。
此时正值三月春日,一路走来,盛开的桃花散着极淡的香气,像是要将每一个从这里走过的人都给染上桃花香气般。
过之而经久不消。
快至温泉附近时,温泉氤氲的热气袭了上来,连带着周遭还未散去的桃花香,混在了一起。
“云道友,温泉就在那里。”徐渊清解释道,“四周都有光,不会暗下来。”
“我就在附近,若是有事的话,叫我即可。”
云容声应了声,并道:“劳烦了。”
他缓步踏进温泉池边,眸光落在不远处亮起的灯盏时,却是先转身走到了拿处灯盏前。
灯火如月华,乃是徐渊清以灵力所点。
云容声站在灯盏前,安静地看向那点明光,慢慢探出手去,指尖穿过如月般的冷华。
云容声指腹间泛起微凉的触感。
这盏灯并未因他伸手去拨弄,而就此熄灭。灯华一阵摇曳过后,很快又恢复了如初的明亮。
云容声思忖瞬息,指尖又轻轻撩拨了一下灯盏上的明华。
他认真想了想徐渊清现下的修为,应该是……能够感知到他此刻在拨弄他的灵力。
大概只是一种隐隐约约的错觉。
思及此,云容声慢慢收回手,转身朝温泉池旁走去。
夜风袭来,被夜风吹落的桃花在半空中打着旋儿,从他眼前落了下去。
云容声站在温泉边上,很快抬手解开腰带,褪去衣物,缓步走入温泉池中。
氤氲热气升了上来,浮在他眼前,水汽很快将他微垂的眼睫沾湿。
云容声靠在壁前,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腕因此地温泉灵力涌入灵脉的迹象。
自腕骨处,隐隐约约的红痕蔓延开来,勾勒出他皮肉血骨下掩藏的灵脉。
灼伤般的刺痛,从那些红痕处传了来。
诛魔仙阵……哪里是用区区灵蘅花与灵性温养,便可痊愈的。
若是能的话,那堂堂昆仑圣地上万年的底蕴与威信岂不都是一个笑话?
云容声闭眸思索着。
直到现在,他都未曾想明白自己是因为什么,才回到了这一年。
上一世,他陨落时,分明已经羽化,不复存在了。
在他的意识里,他好像沉睡了很久很久,久到黑暗都开始沉寂。
然后,他就听见了不知源头的无数声呼唤。
想到重回此世间时的那方祭台,以及那些愚蠢至极的魔修,还有所谓的魔神,云容声慢慢睁开了眼。
或许是那祭台阵法真的有些什么效果,才令他重回这一年的。
偌大的温泉池中,水汽弥漫而上,轻轻柔柔地覆于云容声周身。丝丝缕缕的灵性就此没入他灵脉之中,在他四肢百骸间游走过后,又溢散在了半空。
云容声安静地盯着那些溢散出来的灵性。
好半晌后,他垂眸默然心说:是该把天心圣书给抢回来的。
天心圣书的确在云荒天宫。
惊鸿十三年夏,云荒天宫自天坠落,就此现世。东荒内,无数修士为之而疯狂。
那一场腥风血雨,却只能是东荒数位渡劫期高手的纷争。
修为太低的人,在云荒天宫时,只能沦为被牺牲者。
那一次,东荒之变却并未引起其他四域的注意。
因为早在云荒天宫现世的第一日,东荒最顶尖的那一批高手已经将东荒给封了起来。
东荒之人无法将消息传出去,其他四域者也无法来到东荒。
隐世大乘尊者不出,这五域便是渡劫期大能的天下。
云容声在温泉池中,仔细思索了一下。
或许他还可以白赚很多个五百灵石。
云荒天宫将现世的消息,自然是越多人知道,才越好。
最好是五域人尽皆知,越乱才最有趣。
“云道友。”
徐渊清背对着温泉池所在方向,他站在一棵桃花树下,一边修炼,一边精准合算着时间。
快至两刻钟时,他出声道:“时间快到了。”
好半晌后,徐渊清才听见云容声回答他的话:“我知道了。”
“稍等。”
云容声的声音隔着不远的距离传过来,带着几分缥缈与出尘。
他话音传过来的同时,伴随着一阵轻细的水声。
徐渊清就靠在桃花树前,默然垂眸。
一朵被夜风吹丢的桃花翩然而落,堪堪擦过他鼻尖,然后被他伸手接在掌心。
桃花香笼罩在他周身,桃花的香气浓了些,是会甜腻的。
猝不及防之下,徐渊清忆起此前感触到极淡极轻的桃花近香,并不甜腻,只余甜,还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心神被撩动时,徐渊清仿若是生出一种错觉。
旋即,他听见云容声唤他的声音。
“徐道友。”
“这盏灯怎么灭了?”
云容声站在此前玩弄过的那灯盏前,询问出声。
好半晌后,他未曾听见任何的脚步声,便又唤了一声:“徐道友?”
徐渊清平静出声道:“我来看看。”
他自桃花树前转身,慢慢走出来,眸光落在不远处披了外衣站在灯盏前的人身上。
云容声抬手搭在灯盏上,指尖轻轻一敲,是一声清悦的响声。
脚步声渐近,他的目光仍旧落在已经熄灭的灯盏上,解释道:“我起身时,便瞥见这盏灯隐隐有摇摇欲熄之势。”
“等我靠近的时候,我就碰了一下,然后它就熄灭了。”
云容声看向徐渊清时,目光中带着几分无辜之色。
从温泉池中出来后,云容声只穿了里衣,将外衣披在肩上,连头发都只弄个半干,便走过来看这盏灯了。
“嗯。”
徐渊清应声说道:“应该是我在点这盏灯时,灵力放少了些。”
他抬起手,指尖涌出一抹灵力,落于灯盏之上,转瞬将其点亮。
明亮的莹莹光华照亮周遭方寸之地。
徐渊清收回手,转眸看向云容声。
因才泡了温泉,云容声墨发略有些乱地披散在肩上,半干的墨发好似还带着温泉池水的热气般。
其中一缕不太听话的发丝俏皮地贴在他修长颈侧,堪堪没入雪白里衣侧。
红衣张扬,被他堪堪披在身上,却更衬得肌肤雪白如无瑕美玉,清冷又艳绝。
云容声明知故问:“这剑峰上的所有灯盏都会亮到天亮吗?”
“对。”
徐渊清很快移开目光,回答了云容声的问题。
“徐道友。”云容声站直身体,出声道,“这方温泉好像对我是有一些效果的。”
虽然效果不太大,但是积少成多,总归是有用的。
等他将天心圣书抢过来,再看看其中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
或者……去抢一抢昆仑圣地的书。
云容声思索时,又对徐渊清道:“我们回去吧。”
他转身欲往回走。
徐渊清静默瞬息,出声叫住了云容声,解释道:“夜里风凉。”
“你的头发……”
云容声回头时,徐渊清望见先前没入他脖颈侧的那缕发被撩弄出来。
“没事。”云容声随手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随意问道,“不是很快就能回去了吗?”
此话一出的瞬间,云容声说着说着,就有一阵寒凉夜风朝他吹了过来。
如今正是初春,夜里寒凉,再加上剑峰高而险,夜风习习,就更冷了些。
徐渊清不动声色地落下一道避风诀,笼罩在云容声周身,为他隔绝夜寒凉风。
他眸光落在云容声半干的墨发上,掠过一瞬迟疑。
徐渊清走近云容声,抬手后,施诀的手并未触碰到云容声的头发,而是隔了有约半寸的距离。
他覆落的灵力,将掌下略带些湿润水汽的墨发弄干。
他真是……将克己守礼奉行到了极致。
云容声站在原处,知晓徐渊清是在帮他,就等了等,又才问道:“好了吗?”
徐渊清眨了眼,出声道:“好了……”
“谢谢。”
云容声弯唇道谢,转头道:“那我们该回去了。”
云容声转头的动作,令他散在身后的发丝微微扬起,毫无顾忌地打破了徐渊清克己守礼的那半寸距离界限。
柔软墨发穿过徐渊清还未曾来得及收回的手掌,短暂纠缠过后,随着其主人的远离,似水般从他指尖抽离。
徐渊清收手的动作停住,薄唇轻抿。
他平静过后,很快就跟上了云容声。
两人穿过桃花林,回到住处时,已是夜幕深沉,朗月星辰高挂。
临回房间时,云容声转眸望向徐渊清,开口道:“徐道友。”
等徐渊清看着他,他继续出声说:“一夜好梦。”
一夜好梦。
云容声的梦境里,却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梦。
“师尊,为什么……”
鲜血将徐渊清半侧身背浸染得鲜红又刺眼。他缓慢伸出去的手僵住,眼睁睁看见他师尊亲自踩碎他的本命长剑。
剑修一生只一剑。
本命长剑损毁,会令剑修遭受反噬之苦。
几近是在同一时间,徐渊清受反噬而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血迹溅洒在天衍殿殿中,倒映着殿上明珠光华,明晃晃的,又冷又刺眼。
恍惚之间,徐渊清好像听见祁越明在轻声对他说着什么,声音依旧温和,就如同此刻仍旧是两人相处的寻常模样般。
“阿清……”
祁越明温和又平静的声音响起,他道:“你不要怪我,我只是想借你的仙灵脉一用而已。”
“没了仙灵脉,你没有半点损失。”
“毕竟你还是与我宗开派祖师一样的体质,天生剑骨,未来可期,你于剑道注定大成。”
“你可知……仙灵脉于你,是没有半分用处的,不要也是可以的。仙灵脉用在他人身上,才更出彩……”
祁越明缓慢的语调逐渐变得冰冷,亦如此刻天衍殿中的清寒冰凉。
后来,他是怎么逃出去的呢?
云容声在梦境之中感受到彻骨的疼痛,默然不语。
时至传送灵符的光华闪烁,他才终于记起来,那是徐渊清同谢述、霍沉时在外历练所得到的上古传送灵符。
当日在秘境之中,他们三人一共得了四张上古传送灵符。
徐渊清与霍沉时一致认为谢述平日里闯祸最多,该拿两张上古传送灵符。
而他与霍沉时手中各有一张上古传送灵符。
上古传送灵符可提前指定好传送的目的地。
谢述说:“这么好的传送灵符,当然要选择一个好的传送目的地。”
在这世上,最好最安全的传送目的地,没有人会不认为是自己的家中。
谢述有两张上古传送灵符,其中一张上古传送灵符,他同他们一样,所选择的传送目的地都是自己家中,是家中自己的房间。
而谢述将另外一张上古传送灵符的传送目的地,设置为了徐渊清身边,美名其曰:“徐渊清,你这么厉害,我遇到危险,你放心,我一定先来找你喊救命的!”
在天衍殿中,上古传送灵符掠出的光华将徐渊清周身笼罩。
传送光华出现的瞬间,祁越明当即有所感知,迅速探手而来,却已经有些来不及。
上古传送灵符一旦复苏,将不会再停下来。徐渊清被灵光传送走时,就连祁越明出手封锁虚空,都无用。
光亮再度浮现之时,徐渊清从虚空中跌落出来,本命长剑被毁的反噬力量袭来,他猛然咳出血来。
周遭环境已然不再是明亮却冰冷的天衍殿,徐渊清恍然所见,却也不是自己所熟悉和生活的房间。
这里是……
徐渊清跌在地上,眼前意识开始模糊。
脚步声传来之时,率先映入他视线中的,是一袂玄色银织的衣角,慢慢垂落在了他眼前。
来人像是蹲下来般,倾落在徐渊清周遭的身影将他眼前的光遮挡住了。
一双手扶住他双肩时,模糊不清的视线里,他窥见一枚莹莹雪白的小剑,不过寸长,质地如冷玉。
“父亲……”
徐渊清记得这枚骨玉小剑,是他父亲之物。在他母亲离世之后,他有几次曾看见他父亲握着这枚骨玉小剑。
他父亲并非剑修,他母亲是一名剑修,此物应该是他母亲赠送的。
“怎么会弄得这么狼狈呢?”
……
梦境结束时,云容声睁眼醒来,外界不过天光微亮。
房间内并未点灯。
他慢慢坐起身来,在暗处静默了许久。
院中传来动静时,云容声知晓这是徐渊清在剑峰时每日起早练剑的时间。
云容声起身缓步行至门内,将房门打开时,外界第一缕曦光照落在他眼前,是漂亮如流金一般的光泽。
“云道友?”
徐渊清自院中经过时,听见响动,转眸看向蓦然出现在门前的云容声。
云容声只着了一身雪白里衣,身形单薄地站在门前,眸光平静,直勾勾地盯着他。
而比那一身雪白里衣更白的,好似云云容声过分惨白的面容。轮廓分明的脸庞,在温暖曦光的照耀下,不再有往日张扬肆意的笑意,而是平静到了一种极致。
当徐渊清折身朝云容声走去时,云容声才慢慢地眨了下眼。
时至徐渊清走近,他望着眼前人,眸中慢慢浮现出浅薄而只流露于表面的笑意。
云容声轻声道:“徐道友,昨夜祝一夜好梦。”
“但我又做了一个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两更加起来,一共一万字啦。
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22章
又?
徐渊清闻言, 很快捕捉到这个“又”字,迟疑瞬息,出声问道:“你会经常做噩梦吗?”
云容声回了神, 眸光依旧落在徐渊清身上, 唇畔浅淡笑意未曾散去。
他应声道:“好像是这样的。”
“我总会做同一个噩梦, 梦里是仇敌捏碎我的肩,在我面前, 慢条斯理地踩碎我的剑。”
“他还说像我这么好的天赋, 他拿走一样东西, 对于我而言, 好像并没有任何损失的。”
云容声轻描淡写地出声, 话音至此, 便蓦然停了下来。
云容声仍旧笑着。
徐渊清望见他的笑容,原本该说出来的话被堵在唇舌之间。
他总是在笑,笑意却从来不及眼底, 向来是轻描淡写的态度, 好似有浓厚的迷雾笼罩在他周身,让外人无法看清他真实模样,也似拒人于千里之外般。
“那……”
徐渊清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声问道:“那后来呢?”
云容声道:“后来,我就逃出去了。”
说罢,他望见徐渊清手中长剑,开口问道:“徐道友这是早起练剑吗?”
徐渊清顺着云容声的目光,一同看向自己的本命长剑,应声道:“我每日皆是这时候开始练剑的。”
“那我……”
云容声想了下, 目光轻垂, 瞥见自己只着了一身里衣, 话音一转:“徐道友先去,我去换好衣裳,便来看看。”
徐渊清道:“我在竹林深处。”
之前,他说过,他不握剑,却是很喜欢剑的。
云容声回房间换好衣裳,出门后,依照记忆,很快找到徐渊清的练剑之处。
竹林深处幽静,清晨曦光照落,投下斑驳浅淡的竹影。
云容声到的时候,徐渊清手执长剑,练得是天衍宗的基础剑诀。
他记得他从拜入天衍宗开始,练这基础剑诀,日日都练,练了有一年之久。
而且,是每日一个时辰的练习。
到后来,天衍宗的基础剑诀招式已经深刻进他骨子里了。
云容声走近后,身形停在距离徐渊清不远处的地方。
他目光一扫,在熟悉的练剑场地里,蓦然瞥见一个不算太熟悉的东西。
在此次不近不远之地,放置有并非此地之物的一方桌椅。
云容声缓步走近,更先是嗅见了清雅灵淡的香气,是由桌上茶具内所盛灵茶散发出来的。
在他换衣裳的时间,他竟然还为他备好桌椅茶具,还趁空煮好了一壶灵茶。
甚至,他还放了一本东荒异志录在旁边,是觉得他看他练剑会很无聊吗?
云容声思及此,抬眸看向不远处正在练剑的徐渊清,坦然坐在他备好的椅中,捧了一杯灵茶在手中。
灵茶入口时,清盈的灵茶香气溢散于云容声唇舌之间。
他很快便品尝出了这杯灵茶的来源,其具有清新安神之效。
一个时辰的练剑时间好似转瞬即逝般。
徐渊清结束练剑时,眼角余光瞥见坐在不远处的云容声,缓步走过过去。
行至半途时,他似想到些什么,停下脚步,抬手以指尖一抹灵力,给自己施了一道灵诀,佛拂去一身尘埃,才继续往前走去。
“徐道友。”
徐渊清走近过来,云容声抬手取了一只未曾用过的茶杯,给他倒了一杯灵茶,递了过去。
徐渊清此时才想起收剑。
收剑间隙,他注意到放置在此处的那本东荒异志录并未被云容声翻开过。
云容声递完灵茶,目光亦是落在那本书册上,出声道:“这是徐道友怕我无聊,才为我备的书册吗?”
徐渊清将他递过来的那杯灵茶一饮而尽,轻应了一声。
云容声闻言,把玩着手中茶杯,笑道:“看得太入神,我还没有翻开这本书册看过一眼。”
看得太过入神。
徐渊清神色微怔,便又听见云容声继续对他说道:“徐道友,你的剑很漂亮。”
还没等徐渊清思索,云容声放下茶杯,抬手取过书册,出声询问:“我可以把这本书册一同带回去,等有时间的时候再看吗?”
徐渊清迟疑道:“你若是不喜欢,可以不用……”
云容声道:“我想,我应该是很喜欢的。”
他怎么会不喜欢呢?
“徐道友备的灵茶我也很喜欢。”云容声出声问道,“这灵茶叫什么名字?”
徐渊清道:“春生。”
“贵吗?”
“不贵。”
云容声听见徐渊清的回答,弯唇浅笑了下,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有信。
“徐道友每日都会练一个时辰的剑吗?”
“在宗门内时,是这样的。”
徐渊清说罢,很快解释说:“若是你觉得无聊,可以看些书……”
又或者因为觉得无聊,不来了。
余下半句话,抵在徐渊清唇间,便无端止消了音。
他心中生出极淡极轻的一点情绪,隐约像是无故的失落。
待他认真去想,就听见云容声道:“不无聊啊。”
“怎么会觉得无聊呢?”
徐渊清看向说话的云容声,仔细去辨别那点儿难言喻的情绪,却发现其不知何时已然消散无踪。
云容声起身时,突然出声道:“我想起来,我来时忘记吃药了。”
“那我们现在先回去。”
徐渊清说着,又将置于此地东西一并收进储物空间。
云容声在房间里找到药瓶,从中取了一粒药,以水服下。
他转眸时,便看见徐渊清只站在他房间门前,并未走进来半步,目光落在他身上,神色凝重得好像在监督他吃药似的。
他是忘记了吃药这回事,又不是故意不吃药的。
还有……这里分明是徐渊清的院子,此刻站在门前,却拘礼得像是来此地的客人般,克己守礼至极。
云容声转过身,抬手扬了扬自己手中的药瓶,道:“徐道友,我已经吃完今日的药了。”
这句话,像是在特意告知般。
徐渊清迟疑后,出声道:“下次……不能再忘记了。”
云容声握着药瓶走近,将其递给徐渊清。
徐渊清眸中带了些疑惑。
“既然这样,那下一次你也监督我吃药?”
云容声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药瓶放进徐渊清手心,弯唇笑道:“反正我都在这里养伤了,是徐道友负责我的衣食住行,那徐道友也负责一下监督我吃药之事。”
“我把药交给了你。”
“若是哪一日,我没服药,那可就是你忘记监督我了。”云容声道,“徐道友,到时候你就不能像刚才那么生气了。”
神色凝重得好像发生了什么特别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我没有……”
徐渊清再克己守礼、情绪平静得像修了无情道似的,可他如今也不过十七岁而已,少年人别的都能承认,但是怎么能承认这种污蔑,他下意识反驳出声。
“没有吗?”
云容声似有些疑惑地眨了下眼,抿了下唇,点头道:“那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好半晌后,徐渊清再度看向云容声,承认似地问道:“很明显吗?”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问自己刚才很生气的心思忙起来很明显,还是在问别的什么心思看起来很明显吗。
云容声道:“我也就看出来了一点而已。”
“我只是……”
关心你而已。
徐渊清话音微顿了下,转而道:“我只是想起来,谢述是医修,他说过的话,病人还是应该要听的,谨遵医嘱,按时服药。”
云容声瞥见徐渊清缓慢移开目光,便止了声音,没再追问。
毕竟,他这也是第一次见“自己”差点儿急得连理智有序的话都开始乱说了。
他该以退为进才是。
很快,徐渊清找到新的话题,出声道:“宗门内有藏书阁,其中第一层与第二层的藏书是对所有人开放的。”
云容声颇为懂事地揭过刚才那个话题,开口问道:“也包括我吗?”
徐渊清道:“我带云道友去藏书阁看一看,若是有你感兴趣的书册,可以借出来,在闲暇时观阅。”
“好。”
云容声应过声,又听见徐渊清对他说:“云道友,你等我一下。”
徐渊清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
约摸片刻钟后,他才出了房间。
云容声就靠在门前,眸光轻轻扫过徐渊清周身。
徐渊清依旧是一袭雪衣,腰间轻束云纹腰带,更称其肩宽窄腰、身形颀长。
他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云容声还是一眼就看出了此刻的徐渊清与刚才的徐渊清有什么细微的差别。
他在刚才,回去房间,换了一身新的衣裳。
云容声眸光平静地亮了下,转身关好门,缓步走到院中,并未追问,只道:“徐道友,我们要走了吗?”
“嗯。”
从剑峰下山,再到藏书阁的路上,不断有天衍宗弟子跟徐渊清打招呼。
“徐师兄。”
“见过徐师兄。”
“徐师兄,上午安好。”
不约而同的是,这些弟子在打过招呼之后,都会明里暗里将视线落于走在徐渊清身上的云容声身上,目光中带着隐约可见的好奇之色。
甚至,有胆大的弟子好奇地出声问道:“徐师兄,在你身边的,是你家人吗?”
他不知道云容声究竟算是徐师兄的哥哥,还是徐师兄的弟弟,便用了“家人”这个词来询问。
家人。
云容声默然琢磨着这个词。
徐渊清对那位弟子解释道:“现在不是。”
待到那名弟子懵懵懂懂地告别后,两人继续往藏书阁所在方向走去。
路上,云容声突然出声问道:“徐道友,你为什么会回答那名弟子,说现在不是。”
徐渊清沉默瞬息。
刚才那名弟子开口询问的时候,他心里所想之事……
若是师弟,也是亲若家人。
所以,他才会下意识回答那人说,现在不是。
“是徐道友心里对我的想法还没换吗?”
云容声道:“之前谢道友说,你的母亲姓云,我也姓云。”
徐渊清思绪回神,道:“没有。”
“谢述所想,是他随便猜测的而已,我并未放在心上。”
云容声问:“若我说谎了呢?”
“我要是说了谎,是故意借此来接近你的,是为了报复你,你会如何?”
徐渊清道:“若是如此,云道友你该承认才对,而不是否认此事。”
承认此事,有合理的身份,才更容易接近他。
云容声闻言,慢慢笑起来,应声道:“原来如此。”
藏书阁一共建有六层,其中第一层与第二层内的藏书,皆可对外开放,而第三层至第六层,只对天衍宗内部弟子开放。
徐渊清带云容声一同进入藏书阁内。
藏书阁中的藏书按照分类排列,各类藏书应有尽有。
此时,天衍宗弟子大多还没来藏书阁,藏书阁一层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云容声缓步走在藏书阁中,过往藏书在天衍宗覆灭之后,便被摆在了他的藏书阁中。
“这里的藏书在登记之后,都是可以被借走的。”
徐渊清轻声道:“云道友……”
他话音未完,一道灵讯自藏书阁掠来,很快飞到他手中。
徐渊清抬手拆开灵讯,神色间略有迟疑。
云容声适时出声道:“徐道友,你若是有事,就先去忙。我在此处逛逛,也记得回剑峰的路。”
“我不会走丢,你放心吧。”
灵讯余光在徐渊清指尖化作虚无,他低声道:“是师尊寻我。”
“云道友,这里的藏书都可以被借走这是我的宗门令牌,你在藏书阁值守长老登记时,可用它。”
徐渊清将自己腰间所挂令牌取下来,交给云容声。
云容声接过令牌,指腹轻轻覆上摩挲瞬息,目送徐渊清离去。
周遭寂静,偶尔有其他弟子挪动的脚步声与翻书的细碎声响。
云容声收回目光后,垂眸望了一眼自己手中的令牌。
他说不无聊,是因徐渊清在,才有的不无聊。
而现在,他无聊了。
云容声握着令牌,缓步走过藏书阁第一、第二层楼,目光慢慢扫过每卷书册。
这里的藏书,在他上一次寂寥无趣的漫长时间里,他都看过一遍了。
云容声离开藏书阁前,却还是用徐渊清的身份令牌借了一本随手抽来的书册。
天衍宗内的景致很美,毕竟是东荒第一大宗。宗门驻地内,弟子众多。
云容声沿着此前徐渊清带他去藏书阁的那条路走回去,路上又遇见那些在不远处练剑的小弟子。
这次没了徐渊清,那些小弟子投落而来窥探的目光越发胆大了些。
云容声路过练剑场时,场上弟子正在用天衍宗的基础剑诀相互比试,好不热闹。
云容声常一个人独处,周遭可没有这些嘈杂又烦人的声音。
他正欲远离时,一道迟疑的声音响起来,是在问他:“这位道友,你跟徐师兄是什么关系啊?”
云容声停下脚步,转眸望去。
这名弟子因他此举,像是受到鼓励般,继续问道:“为什么你跟徐师兄长得那么相似呢?”
云容声想了想,回答了他的问题。
“因为机缘巧合。”
“至于我跟你们徐师兄是什么关系啊……”云容声话语略顿了下,轻声笑道,“或许你们以后就知道了。”
“哇那你也是要拜入我们天衍宗吗?”
“你是不是徐师兄未来的师弟啊?”
“宗主只有徐师兄一个亲传弟子,如果你也要拜入宗主门下的话,那你也就是剑修了。”
云容声与那名小弟子说话时,周遭弟子见他很好说话,便陆陆续续聚过来好一些人,你一眼我一语地说着话。
小弟子们话都多,吵吵闹闹的,也不等云容声出声回答他们的问题,便相互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云容声等到他们都说完了话,才出声问了一个问题。
“你们觉得徐师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徐师兄,他天才绝艳,长得又好看,自然是这世上最好的师兄!”
“徐师兄剑法卓绝,有时候看见我们练剑,招式出错了,还出手来纠正我们。”
“我们下山历练的时候,如果跟徐师兄一队,可就是最幸福的事了。”
“徐师兄待人温和有礼,有问必答。”
说起徐渊清,这些小弟子们更是半刻都没停下来过。
云容声在练剑场听那些吵吵闹闹的小弟子们说了些话,才折身继续往剑峰走回。
穿过练剑场,再往前走一段向上的石阶,便是通往各处主峰的各条山道。
云容声拾阶而上,走完那段石阶后,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他转身望着来时的路,看了一眼,神色未变。
有只胆小又谨慎的“老鼠”跟在他身后。
云容声心知肚明,没有出手将其抓出来,而是继续沿着通往剑峰的山道,回到了剑峰住处。
天衍宗内有事在忙,这一整日下来,除却传了几道灵讯外,徐渊清未曾回过剑峰一趟。
上一世这时候,他正在养伤,天衍宗内的事宜自然不会交给他一个身受重伤之人来处理。
因而,云容声待在院中,对于此刻外界所忙碌之事,不甚清楚。
快至傍晚时,云容声便出了院门,朝桃花林深处走去。
天衍殿外,徐渊清结束手中的事,沿着山道往回走,到剑峰山脚处时,已是明月星辰初现光华。
徐渊清沿着剑峰内的山道,将沿路两侧灯盏以灵力点亮。
他很快便回到半山腰处的院落处,点亮院内各处的灯后,站在云容声房间外,抬手敲响房门。
内里却并没有人应答。
徐渊清迟疑一瞬,想到云容声的去处,转身出了院门。
徐渊清穿过桃花林,于桃花林深处瞥见一盏拥有微弱灯火的花灯放在温泉池旁。
他蓦然停下脚步,出声喊道:“云道友?”
静默瞬息后,徐渊清迎着桃花林间的空寂,来到温泉池旁。
温泉池中升腾而上的热气将周遭变得模糊而隐约。
徐渊清抬手的同时,轻声唤道:“声声?”
云容声从梦魇中清醒,睁眼时,他慢慢地应了一声,思绪还未回神地问道:“徐道友?”
“是我。”
徐渊清探出的手略一蜷缩,落在了温泉池侧的一块温热小石处。
他指尖触到的热意很快传了来。
云容声原本是靠在池壁前的,听见徐渊清的声音就在近处,便略微移起身形,打算转眸去看他。
“我见你很久都没有回来,闲来无事的时候,就想着提前来这里温养伤势。后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就睡着了。”
茫茫水汽之间,月华自夜幕云层彻底跃出,如银纱曼妙洒落下来。
徐渊清下意识垂眸听云容声说话,眸光恍然瞥见了一截深凹横卧的雪白锁骨,如清冷无瑕的美玉。
“我去点灯。”
徐渊清逃也似地移开目光,同云容声说过之后,蓦然站起身,很快远离了温泉池边。
云容声看了一眼背对他而立的徐渊清,慢慢站起身来,走出温泉池时,弯腰拾起此前褪下的衣物,披在身上,朝徐渊清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笔芯。
——
预收文:《请坏猫猫不要吃鱼》
谢云遥是一个鲛人。
十七岁那年,他被族中长老赶出海,说要是找不到成人礼对象,就不要回来了。
他在荒郊捡到一个少年。
少年血脉驳杂,无法化形真身,被妖族抛弃,还是个眼睛看不见的小可怜。
谢云遥把漂亮少年捡回去,帮忙治眼睛、寻妖草,还帮少年赶跑欺负他的坏妖。
少年问对自己这么好,是有愿望吗。
谢云遥说:“我想带你回家。”
少年慢慢笑起来,以指尖描绘着眼前人的模样,然后道:“好呀,你带我回去。”
谢云遥望着笑容漂亮干净的少年,期待少年眼睛好起来的那日。
他等啊等,直至某日,他发现少年骗了他。
少年根本不是半妖,也没被欺负。真正欺负妖的,是少年,是那个传闻中心狠手辣、杀妖不眨眼的坏妖皇。
少年的原身也很漂亮,像海一样的眼睛,毛茸茸的,雪白好看,是清冷高傲的猫猫。
但是,鱼鱼怎么能跟猫猫在一起呢?
谢云遥跑路了。
还没等他跑出妖界边境,少年就追过来,斩尽他的去路。
坏猫猫把谢云遥捉回妖皇殿,困在偌大的池中,轻轻捏着他的尾巴,不让他走。
坏猫猫还凶巴巴地问他为何要走,不是要带自己回家吗?
第23章
“嗡!”
灯盏上, 因徐渊清落于其间的一抹灵力而蓦然亮了起来。
光华盈盈,照映在他眸中。
云容声系上腰间系带,来到徐渊清身边。
若有若无的桃花香气仿若就在近处, 还带了湿润水汽, 传入徐渊清感知之中。
他呼吸顿了下, 薄唇微抿,仍旧盯着近在眼前的灯盏。
“徐道友, 今日我在藏书阁中, 用你的令牌借了一本书册。”云容声出声道, “下午你不在的时候, 我看了一些, 发现不怎么好看。”
“下一次再去藏书阁的话, 你向我推荐几本书册吧。”
云容声道:“可能我不会选书。”
“好。”
徐渊清轻应了声,忽然想到些什么,终于转眸看向云容声。
他才从温泉池中走出来, 面容间浸过的水珠还未干, 就连眼睫都带着些许湿润。
须臾,徐渊清开口道:“你头发又没有弄干。”
云容声闻言,抬起手,越过肩,抓了一把半湿的头发,指尖轻轻一绕。一抹灵力顺着他指尖缠绕的墨发,慢慢铺展开来,将他发上的所有湿润彻底弄干。
徐渊清轻垂眸光,落在那被一缕墨发缠绕的指尖上, 发如墨玉锦缎般, 更衬得那截修长手指愈白了些, 像雪一般。
云容声道:“服用了近两日的药,再加上这两次的温泉浴,我已经能够使用一些灵力了。”
徐渊清应声问道:“不疼了吗?”
云容声松开指尖缠绕的墨发,摇头道:“本来也就……没多疼啊。”
——这可疼了,灵脉之伤,如真火灼烧般,一般人都受不了,会满地打滚儿的。
——不过,我也无法想象声声被疼得满地打滚儿的场景,可能是疼多了,就不觉得有那么疼了吧。
徐渊清听见云容声之言,却转瞬想到此前谢述同他交谈时所说过的话,眉心不着痕迹地蹙了下。
两人穿过桃花林,回到院落。
徐渊清站在院中,神思沉静,他出声叫住准备回房的云容声,唤道:“云道友,我下午时,传灵讯给谢述,询问过一些事。”
“这是安神香,入夜后,在屋中点上一支,或许可凝神安眠。”
徐渊清从储物空间拿出今日下午买回来的安神香,走近云容声,抬手将安神香递了过去。
云容声闻言,看向徐渊清手中递过来的安神香,眸中平静,却慢慢浮现出些许笑意。
他道了谢说:“谢谢。”
“徐道友,我说得果然没错,你真的把我的衣食住行都给负责全了。”云容声认真道,“现在,你还负责起了我夜里入睡后是不是会做噩梦。”
云容声语调轻缓,带着点儿笑意。
徐渊清望见那笑容,薄唇微抿了下,心说:他看起来好像真的爱笑。
但是……却不真实。
云容声接过安神香,应声道:“徐道友,祝一夜好梦。”
他回屋后,看了眼手里握着的安神香,在屋内寻了一个香炉,指尖一抹灵力落下,袅袅如丝缕般的烟气缓缓游移于房间内。
上一世,他点过太多的香,安神的、幻梦的,亦或是别的有助眠作用的香,都没有太大作用。
这是病。
是他的病。
梦魇缠身,至死不休。
……
翌日,清晨。
香炉中的香燃尽,云容声睁眼醒过来。
窗外正是天光乍现时。
这是他早起练剑的时间。
云容声起身,将一切穿戴好后,转身出了门。
打开门时,他略一抬眸,看向自院中走过的徐渊清,轻笑着出声喊道:“徐道友,是现在去练剑吗?”
徐渊清听见开门声响时,便已经停下脚步,转头望了过去。
他应了一声“嗯”,目光移至云容声面容间,开口问道:“昨夜……”
云容声坦然道:“也是做了一个噩梦。”
徐渊清闻言,微启唇想出声问些什么,又觉得失礼。他慢慢地眨了下眼,抿唇说道:“那是谢述说的这种安神香没有效果。”
“或许,是对我不起作用吧。”
云容声随口应了一句,道:“谢道友身为医修,其医术在同辈之中,应该还是出众的。”
徐渊清静默瞬息,便问道:“云道友今日也要来吗?”
他的话说得半掩半现,却又含糊不清,云容声却像是听懂了般,开口道:“当然了。”
“我现在养伤期间,又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云容声弯了弯漂亮的眼,语含笑意地说,“也只有看看徐道友练剑了。”
“不无聊。”
紧接着,云容声趁着徐渊清还没开口之前,已经把话回答了。
徐渊清在剑峰的练剑之地,都在竹林深处。
云容声不紧不慢地跟在徐渊清身侧,眼见徐渊清挥手拂袖间,将昨日那套桌椅与茶具一并取了出来。
另外,徐渊清还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个食盒,一同放在桌上,内里是一些可闲暇时吃的小吃食。
他这是多怕自己会很无聊吗?
云容声笑了笑,便听见徐渊清解释道:“昨日下山办事,我路过集市时顺手买的。”
云容声道:“看来昨日所言当真没错了。”
徐渊清转眸看向他。
“徐道友负责我的衣食住行啊。”云容声开口道,“看起来……你就像是照顾师弟的师兄一般,事事周到,没有半点让人不适之处。”
云容声言笑晏晏,却正好戳中徐渊清的心事。
昨日,他去见师尊时,师尊又提起说要收云容声为徒之事。
他曾提及过,云容声或许并不想成为一名剑修。倘若拜入他师尊门下,却必定该是一名剑修的。
可是,他师尊的态度却有些奇怪……
“徐道友?”
云容声见徐渊清失神,便出声唤了下,眸光落在他面容处,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我在想……”徐渊清回神,迟疑一瞬,低声道,“若是你真的成了我师弟……”
云容声笑起来,寻声问道:“徐道友是不是在担心,我如果成了你师弟,宗门内那些喜欢你的小弟子都会转而来喜欢我了?”
他明知不是如此,却还是半带点儿笑意地问道:“怪我抢了你的风头?”
“并非如此。”徐渊清否认出声,只道,“倘若真有这样的时机,你愿意吗?”
见他终于将这话给问了出来,云容声慢慢弯了下唇,似认真思考过后,问道:“徐道友,你想我成为你的师弟吗?”
想与不想,都并非是他能决定的。
徐渊清沉默瞬息后,将这个问题还给了云容声,道:“你想便想。”
云容声没再回答,眸光落在徐渊清挥动的剑尖处,在此地安静地坐了一个时辰。
徐渊清结束练剑,收剑朝他走来时,他将手边盛好的灵茶递了过去,道:“徐道友,请你喝你准备的茶。”
“还有,这茶点吃食很好吃。”
云容声说话间,又递上还剩下小半叠吃食的瓷碟,继续说道:“你也可以尝尝。”
灵茶清香,茶点甜酥却不腻人。
食盒中还留有不同种类的其他吃食。
徐渊清将灵茶一饮而尽,视线轻扫过那些剩下不同量的吃食,暗自记下云容声递给他的那一叠吃食,以及食盒中剩余不多的那几种吃食样式。
此后几日,云容声就发现徐渊清给他准备的吃食,好似都是他以往相较而言吃得还算多的东西。
除此之外,徐渊清每每下山办事过后,回来时,总会将不同种类的安神香一起带回来,交给他。
……用的理由,还都是“谢述说这种安神香有一些效果”这种话语。
或许,连谢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知道这么多种安神香的存在。
谢述得了他的灵讯后,每日传灵讯给他,说得都是自己被关在家里,苦练修为之事。
谢家让谢述赶紧把修为练上去,不练到金丹境界,就不准他出来历练。
“唉呀,其实就是东荒近来有个小秘境要现世了,据可靠消息称,这个秘境只允许金丹到元婴境界的修士去。”
“我距离金丹都还差一点儿,他们就要我去那什么相山境里历练。就算我进阶了,也就是金丹低层修士,怎么挣得过其他人嘛?”
“还是得靠徐渊清和霍沉时。”
这一日,云容声从藏书阁往剑峰走回去的路上,谢述刚传了几道灵讯来,便被谢家长老给抓了个正着。
他连声哀嚎道:“声声!声声!不说了,我们明日再传灵讯。”
灵讯光华湮灭于云容声指尖。
他拾阶而上时,眸色微凝了瞬。
每日经过此处时,总会有一只胆小又谨慎的“老鼠”跟在他身后,不胜其烦。
云容声思索片刻后,施诀用了一个小术法,将陈安给拉进他所设置的幻境空间之中,给困了起来。
“说说。”
云容声平静道:“你每日都在后面跟着我,鬼鬼祟祟是要做什么?”
因周遭环境猛然一变,陈安面容间浮现出短暂的惊疑不定。
“你怎么……”
陈安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云容声冷冷打断。
“怎么?是我怎么会突然对你出手?还是我怎么敢在天衍宗内光明正大地对你出手?”
云容声平静道:“那一日,你是看到了吧。”
他所说,是他重回惊鸿十二年的第一日。
在那片桃花密林深处,他将那十名魔修给解决了。
若是他猜得没错,陈安是看见了那一幕的。
陈安看见眼前大魔头越来越冷的脸,摇头道:“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这个大魔头在徐师兄面前隐藏得太好了,明明杀人如麻,却伪装得良善乖顺。
“此事简单。”云容声淡声道,“搜搜魂,一切就都清楚了。”
对活人搜魂,轻则重伤,重则失魂陨落。
云容声缓步朝他走来时,陈安惊声道:“你怎么敢?”
“我为什么不敢呢……”
云容声轻声笑起来,声音异常平静地道:“就算是祁越明在此,也阻止不了我的。”
“宗主他还想收你为徒,你这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
“他收我为徒?”
那是包藏祸心。
云容声将这话琢磨了一遍,慢条斯理地道:“你说得有些道理。”
“等我把人拐走后,再覆灭此地好了。”
第24章
覆灭此地……
陈安闻言, 瞳孔剧震,身形往后退去的同时,他惊声喃喃道:“大魔头!你果真是大魔头!”
云容声望见眼前陈安震惊的模样, 神色平淡道:“说我是大魔头?杀人如麻?”
“那你又是什么东西?”
云容声挥手拂袖, 一道灵力打在陈安身上。
陈安下意识抬手反抗, 灵威席卷而至,却将他掀飞在地。他的袖袍被卷起时, 明晃晃的天光之下, 他手臂内侧浮现出一朵只开了一瓣的魔种恶花。
云容声微垂的眸光扫过那朵魔种恶花。
他猜得果然没错, 只有当魔种使用不属于自己的魔种力量时, 他们身上的魔种恶花才会至此浮现出来。
几近在云容声的目光落过来的时候, 陈安慌忙去遮住自己手臂上的魔种恶花, 一抬眸,便撞上一双冰冷至极的眼眸。
他周身冷汗已出。
“魔种。”
云容声语气冰冷地点评道:“天衍宗内,也有魔种。”
“我不是, 我不是, 我不是魔种。”陈安当即否认。随后,他又道:“魔种!魔种又怎么了?”
“千万魔种也抵不过你这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
“当日,你明明看到了,我在天衍宗的这些日子里,你却还敢鬼鬼祟祟,一直跟在我身后。”
云容声慢慢笑起来,语调却是冷漠道:“这是为什么呢?”
陈安不知是被吓的,还是怎么样,不敢再出声。
云容声缓步走过去, 道:“这是因为……你觉得我受了重伤, 觉得有可乘之机。这段时间在天衍宗, 你时常鬼祟地跟在我身后,是想趁我身受重伤,对我出手。”
这样的想法,真是既可笑,又可怜。
陈安觉得眼前之人犹如魅鬼恶影、地狱修罗般,摔倒的身形不断往后退去。
时至他的后背接触到此间小幻境的边缘界壁,再无退路时,他身形因为惊惧而开始剧烈颤抖。
“我……我可以告诉你如何成为一个魔种!”陈安慌不择言地说道,“你不要杀了我。”
云容声闻言,似乎是略显疑惑地看了一眼陈安,道:“你觉得我需要?”
成为魔种,不过为权、为利、为修为。
他又需要哪一种?
“我……”
陈安沉默瞬息后,又喊道:“徐师兄!徐师兄需要!”
云容声看向陈安的眸光中,带着冰凉,似雪落入平静的湖面,寒冽彻骨。
“不是。”陈安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徐师兄最近在调查魔种之事,我可以将这些事情告诉给他,好方便他继续调查魔种。”
几乎是在陈安说完的同一时间,云容声出手,凉如彻骨的剑意随着剑域浮现,转瞬划破陈安面颊。
鲜血从伤口处涌了出来,带着阵阵刺痛与湿冷,落在陈安感知之中。
“你在威胁我。”
云容声仿若在陈述一个事实。
陈安提及起徐渊清,是觉得他会看在徐渊清的面子上,就不会出手杀人吗?
陈安出声道:“我在荒境城中的黑市得到了成为魔种的方法。”
在那里,有很多像他一样的人,为名为利为修为,而选择成为魔种。
成为魔种之后,他们将拥有远超现在的修为与力量。
云容声盯着陈安。
陈安顿了下,小心又谨慎地道:“在荒境城的黑市里,那些神秘人不会去找各宗门的亲传弟子。”
因为无论是谁,都知道……但凡各大宗门的亲传弟子,不缺名,不缺利,更不缺向上修行的惊艳天赋。
那些神秘人要找的,都是一些不如意的修士。
陈安的言下之意是,那些神秘人不会找上徐渊清,不会找上霍沉时,也不会找上谢述。
他们都是天之骄子,是修士中的佼佼者,他们无需多做什么,未来自可期!
“现在,宗主将要收你为徒的消息已经快传出去了,若是……”陈安话语顿了下,很快找到自己求活命的理由,“若是你成了宗主的亲传弟子,那些神秘人更不会找上你了。”
陈安所说之言,能够威胁到云容声的前提是,他真的会去在乎所谓魔种的线索。
云容声语气平平,又问了一遍:“你觉得我需要吗?”
他是需要魔种的消息吗?
他是需要祁越明一个亲传弟子的位置吗?
陈安说了半天,顿时被云容声这句反问给震住了。
他忽然回想起那一日他见到杀人如麻的大魔头,虽然是与徐师兄相似的一张脸,却完全如同嗜血的地狱修罗般。
这样的大魔头,是会为了魔种消息折服吗?还是会在意宗主一个亲传弟子的位置?
云容声想动手,何须理由?
小幻境传来如水波一般的轻细波动。
仓皇之下,陈安听见云容声轻轻地笑了下,平静道:“我需要啊。”
“陈道友。”
云容声寻声问道:“需要……我扶你起来吗?”
陈安被云容声这蓦然转变的态度给弄得一怔。
时至徐渊清从山道方向下来,来到云容声身边后,陈安当即回过神来,
徐渊清看了一眼陈安,注意到陈安面颊上那道浅细的伤口,像是被树枝给划伤一般。
他出声问道:“陈师弟,你脸上的伤……”
陈安微微滞住呼吸。
一种想要将云容声大魔头身份透露的冲动呼之欲出,让他顿时止住了这样的想法。
甚至,他连看都不敢看上一眼站在徐渊清身旁的云容声一眼。
此前几近面临死亡的威胁,战胜了陈安要将一切说出口的冲动。
陈安慢慢站起来,行礼道:“见过徐师兄。”
“我刚才在小树林练剑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摔了,脸上的伤就是刚才被树枝给划伤的。”
说到此处时,陈安悄悄地看了一眼云容声,神情尽量维持着正常,不敢让徐渊清看出半点异常。
徐渊清闻言,开口道:“陈师弟,下一次练剑,可以去练剑场,或者地势平坦之地。”
“谢谢徐师兄的提醒。”
陈安转身离开时,又回眸望了一眼往剑峰山道方向走去的两道身影。
陈安不敢说。
就算是有徐渊清在,他也不敢说出来。
那个疯子做起事来,没有什么顾忌的。
云容声似察觉到陈安望过来的目光,忽地回眸看了一眼他,眸中平静似如覆冰的湖面,毫无波澜。
山道上,徐渊清同他说话时,他才将目光落回至徐渊清处。
——我需要啊。
陈安想起此前云容声像是在回答他的那句话,他顿时反应过来。
云容声需要什么呢?
他需要一个可以留在天衍宗的理由。
而近来的传言……就是最好的理由。
天衍宗宗主的亲传弟子,自然是留在天衍宗最好的理由。
意识到这一点后,陈安周身顿时如坠冰窖般。
云容声真的什么都不怕。
……
上一朵从南云城药楼取来的灵蘅花制成药丸,每日服用一粒,可用十五日。
距离十五日还差两日时,徐渊清就将宗门内那朵灵蘅花取了出来,请城中医修代为炼制成药丸。
炼制手法,还是谢述给的。
“声声,你放心,我已经找到其他灵蘅花的下落了,等下个月我家放我出来的时候,我就炼制成药丸,给你送过来。”
云容声听完谢述今日传的灵讯时,正值徐渊清从院外走来。
灵讯余光自他指尖慢慢消散,他道:“徐道友,今日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现在还是下午,最近天衍宗内的弟子都在为下个月即将现世开启的相山境做准备,所忙之事很多。
整个天衍宗上下,最闲的人……大概也只有他了。
徐渊清眸光从云容声指尖最后一点余留灵光掠过,出声道:“我师尊今日说想要见一下你。”
云容声闻言,彻底掐灭指间那点灵光,应了声“好”。
从剑峰到天衍殿前的路上,不断有宗门弟子向徐渊清打招呼。
“徐师兄安好。”
“见过徐师兄。”
“徐师兄要去天衍殿吗?”
近日,云容声每每从藏书阁出来时,路过这里,总会碰见那群吵吵闹闹的小弟子。
在他们眼里,这几日的相处俨然让他们跟他成了无话不说的道友。
现下,他们除了跟徐渊清打招呼之外,还在跟云容声打招呼。
“云道友!”
“云道友,我上午才见过你一次。”
“云道友,这是我今天第二次见你了。”
“云道友是要和徐师兄出去吗?”
两人听了一路打招呼的话。
彻底远离热闹时,徐渊清带着些许歉意地道:“云道友,这几日宗门内太忙,我还没有带你一起去宗门周边逛一逛。”
云容声道:“我是来此地养伤的,自然是等伤势好了些,你再带我出去更好。”
“谢述说,下个月月初时,邀请我去荒境城玩。他还说,到时候让你和我一起去荒境城。”
“徐道友。”
云容声明知故问道:“下个月月初,是什么好日子吗?”
徐渊清听见谢述给云容声传灵讯,神色微怔了下,旋即才道:“如果没错的话,下个月月初谢述要去荒境城,是因为那日是我生辰。”
“我和他们约定好,每逢谁的生辰,无论怎么样,都会在荒境城一聚。”
云容声安静地听完解释,轻声笑道:“生辰的确该是个好日子。”
他们每一年的生辰都会相约在荒境城一聚,从未有人缺席。
直到惊鸿十五年春,原本从没有人缺席的聚会,却第一次有人缺席了。
霍沉时离开东荒,远去中州。
而他自那一日,坠入极渊之地,整个东荒失去了徐渊清这个名字有关的所有消息。
惊鸿十五年春,去赴荒境城之约的,只有谢述一个人。
第25章
天衍殿位于天衍宗几大主峰之间, 犹如众星拱月般,高悬而缥缈。
两人沿着山道往上而行,越至高处, 越是云雾缭绕, 好似人间仙境。
来到天衍殿门前, 徐渊清敲响殿门。
门内很快传来祁越明的声音,道:“进来吧。”
天光沿着被打开的殿门, 缓慢移进冰凉的殿中。
云容声微抬了眼, 平静的眸光落在天衍殿中负手而立的人身上, 跟在徐渊清身侧, 缓步走进殿中。
“师尊。”
徐渊清行礼道:“我已经将云道友带来了。”
在今日之前, 他就知晓今日他师尊想见云容声, 是为了什么。
从他师尊见到云容声的第一日起,他师尊就打定了想收云容声为徒的主意。
作为弟子,他本不应该干涉师尊的决定, 只是……
徐渊清又想起那一日在客栈, 云容声拉着他的手,以他指尖亲自去摸曾经被捏碎、却未曾完全治好的那块肩骨。
仿若是柔软又滚烫的触觉袭了来,徐渊清垂手时落下的指尖几近痉挛似地蜷缩起来。
他不握剑。
他有心结。
“我欲收你……”
祁越明转过身来,即将说出的话被徐渊清打断,他几乎失措地喊道:“师尊。”
祁越明话音未落,听见徐渊清喊他,转眼看向徐渊清,问道:“阿清?”
也就是同一时间,云容声转眸看了一眼徐渊清, 眸中原本的平静与淡漠如遇春的雪瞬间融化, 泛起丝缕并不算平静的涟漪。
徐渊清出声道:“师尊, 他不握剑。”
祁越明微怔,旋即明白过来徐渊清口中的“他”是何人。他继而看向云容声,问道:“阿清说,你不握剑?”
云容声平静地笑了下,轻声说:“我有心结,不握剑。”
“不敢握剑……”
祁越明是剑修,在所有人眼里,他要收的徒弟,必定该成为一名剑修。
一个不会成为剑修的修士,他若是强收……定是会奇怪的。
略一思忖后,祁越明开口问道:“你不敢握剑,是有什么心结?”
“因为我的仇敌。”云容声道,“我从前也是能用剑的,后来我的仇敌当着我的面,将我的剑踩碎了。”
“自那之后,我便不再握剑。”
云容声似在回忆般,又轻叹道:“我再也找不到像那样适合我的剑了。”
祁越明问道:“那你可会复仇?”
云容声抬眸看向祁越明,肯定道:“会。”
祁越明又问:“既然有复仇之心,若是不敢握剑,又如何手刃仇人?”
站在一旁的徐渊清听见这话,迟疑了一瞬。
明明在从前的时候,他师尊在教导他时,曾说过剑道只是剑道,是最纯粹的剑道,于他而言,不该掺杂其他任何的杂念。
为什么现如今又以复仇为念,欲引云容声入剑道?
以复仇为念而入的剑道……若是在复仇成功后,失去了目标,剑道方向不在,就此中断,往后修行该何去何从?
复仇,不该是他此生唯一的目标。
徐渊清迟疑着、沉默着,将目光慢慢落于站在殿中的云容声身上。
云容声今日穿的是他第一日在小镇上新买的那一套衣裳,高悬明珠光华拂落,映衬着雪衣上的流光溢彩,如雪澄澈,又似月神秘。
云容声似乎是很认真地思考过了。
他低声轻喃道:“好像是……”
手刃仇人,又何必用剑呢?
不过,云容声很快想到了更有意思的手刃仇敌之法。
用谁的剑,用谁教的剑法,用谁最引以为豪的剑招,去亲手杀谁,不才更有趣吗?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祁越明甚至不配生出心魔,该留有遗憾和不甘地死去。
“你若是想手刃仇敌,在修行上就不该再颓然下去。”祁越明道,“成为一名真正的剑修。”
“此前,我同阿清说过,意欲收你为徒。阿清说你不握剑,有心结。我也曾经犹豫过好几日……”
祁越明出声问道:“今日,我还是想再给你一个机会。”
祁越明盯着云容声,问道:“我意欲收你为徒,你可愿突破心结,成为一名剑修?”
云容声听见这话,却是微微抬眸,看向徐渊清,出声唤道:“徐道友。”
徐渊清闻言,眸光落在云容声处。
云容声微弯唇,道:“之前,我们好像还讨论过这个问题。我问你,你想不想我成为你的师弟,你告诉我说,我想便想。”
“我想,我是想的。”
云容声轻声说罢,对祁越明拱手行礼道:“祁前辈,我想成为一名剑修。”
“好。”
祁越明又道了一声“好”,出声道:“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随后,祁越明按捺下心中喜悦,说道:“不日之后,我在天衍殿前,邀宗门之内所有人来此,观收徒之礼。”
“阿清,此事交于你去安排。”
徐渊清应声拱手道:“是,师尊。”
两人将要离开时,祁越明又叫住徐渊清。
徐渊清看了看云容声,道:“你在外面等我一下。”
云容声走出天衍殿殿门时,外面曦光正向西移去,将缱绻云层晕染出了流金一般的色泽,绚丽又漂亮。
天衍殿内。
徐渊清目送云容声离开后,才问道:“师尊?”
祁越明缓步而来,道:“阿清,我看你刚才似乎有些疑惑?”
徐渊清静默瞬息后,开口道:“什么都没能瞒过师尊。”
“师尊,你教我入剑道时,说剑道于我,最是纯粹。为什么师尊刚才所说,却在劝云……”
徐渊清话音微顿,“云道友”、“云容声”、“声声”,以及“师弟”这几个称呼在唇舌之间转了好久,却始终未曾说出口。
最后,他问:“师尊怎么会劝他以复仇为目标,成为一名剑修?”
“我就知道你心中是有这样一个疑惑的。”祁越明解释道,“阿清,你身为天生剑骨,天生就是属于剑道的,纯粹的剑道,最适合你。
“可是……云容声不一样。”
“你们二人生长的环境不同,你至纯至善,自小便是天之骄子,走纯粹的剑道,就能走到最远。”
“可是,云容声此生被仇恨所累,他若是不握剑、不走这一条剑道,将来复仇无望,终是一场空梦,遗憾终身。”
祁越明断定道:“他走不了你走的这条最纯粹的剑道。”
徐渊清走出天衍殿时,心中仍旧觉得不对。
在他心中,还是隐约有种错觉……他师尊意欲收云容声为徒,却像是将就又极求一般,将就着收云容声为徒,极求云容声拜师。
作为弟子,他本不该无端揣测师尊的。
徐渊清怀揣着心思,走出天衍殿,一眼望见站在殿前的云容声,启唇微动,却未出声,只是安静地走了过去。
云容声听见脚步声,回眸望来,问道:“你们谈完了吗?”
“嗯。”徐渊清道,“我们先回剑峰吧。”
天边斜阳将逝,黄昏落幕时,整个天衍宗上下开始被点上灯火,照亮周遭。
回到剑峰山脚下时,徐渊清抬眸望了一眼还未点亮灯的剑峰,出声道:“我去点灯。”
剑峰山道两旁,每五阶石梯,便是一处灯盏,左右各一个灯盏,被徐渊清抬手挥动灵力给点亮。
莹莹灯华,将山道石阶点亮。
两人行至半山腰。
徐渊清很快就点亮了院落四周的灯。
夜色将至时,是云容声每日去温泉池温养伤势的时间。徐渊清陪着云容声,两人一同穿过开得正盛的桃花林,来到温泉池旁。
徐渊清将温泉池旁的灯盏点亮后,退至桃花林间,站在一棵桃花树下,仍旧在思索着此前他师尊所言。
时至温泉池方向传来一阵轻细的水声,徐渊清回神之际,隐约察觉心神仿若被轻轻撩拨过般,有什么瞬间失去在了他的心神掌控中。
下一瞬,徐渊清听见云容声在喊他,说:“这盏灯怎么又灭了?”
原来刚才的错觉是因为一盏灯灭了。
徐渊清默然心说,又缓步走向那盏灯所在的方向。
云容声从温泉池出来后,披了外衣在身上,一瀑墨发被他以灵力弄干。
徐渊清到的时候,他从灯盏上慢慢收回着自己的指尖,他出声问道:“这盏灯好像不经用?”
徐渊清抬手以灵力去点已然熄灭的灯盏,轻声解释道:“或许是这灯盏的灵基出了些问……”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突然顿在了原处,就连指尖涌出的那抹灵力,也因为云容声突然转手握住他的手,而蓦然熄灭了光亮。
云容声道:“其实,我是有一个问题想问好久了。”
徐渊清略一垂眸,眸光落于握在他腕间的那只手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如漂亮的玉,却又带着温热的触感。
云容声微收的指尖覆于他腕骨处。
“但是,你现在好像不太想跟我说话?”
他好像总是能毫无顾忌地突破他守礼的所有防线,然后来靠近他。
徐渊清的目光从云容声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上移开,薄唇微抿,又说了句:“我没有。”
云容声笑了下,问道:“那为什么自从你我从天衍殿中出来后,你就没喊过我了?”
徐渊清沉默瞬息,似在回忆自己此前所言。
云容声继续出声:“你这样的话,会让我觉得你在生气。”
“我为什么会生气?”
“怪我抢了你的风头啊。本来,祁前辈的亲传弟子只有你一个人,今日他说要收我为徒,还让你之后准备收徒大礼的事情,你不会怪我分走了这原本只该属于你一个人的一半风光吗?”
徐渊清神色顿了顿,认真解释道:“我不会。”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呢?”
云容声轻声唤道——
“师兄。”
近在咫尺的桃花香极轻极淡地侵袭在徐渊清周身。因为云容声那一声轻唤的“师兄”,他垂了下眸,眸光微颤了瞬。
“我该唤你师兄。”云容声慢慢放开徐渊清的手,出声问道,“你若是没生气的话,你该喊我什么?”
徐渊清的目光仍旧在别处,却是回答了云容声的问题,道:“师弟。”
第26章
师弟。
徐渊清说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似反应过来,指尖那点熄灭的灵力再次亮起来, 发出“嗡”的一声轻响, 将熄灭的灯盏点亮了。
灯华混着明月之光, 一同倒映在两人眸中。
徐渊清仍旧是没看他,云容声言笑晏晏地看过去, 开口道:“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
“在我出现之前, 你是祁前辈唯一的亲传弟子。要换作任何一个人, 自己的师尊突然说要收一名新的弟子, 谁都会不高兴的。”
他知道徐渊清是不会这样想的, 但是他们需要一个打破守礼界限的契机。
“就跟……”云容声想了想, 平静出声,“就跟朋友一样,多了一个朋友, 总会有人觉得不舒服的。”
谢述性格大大咧咧, 对于他的出现,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开心的。
而霍沉时却不会这样觉得,他不舒服,自然会出言针对。
云容声一直都明白,无论他在哪里,都是多余的那一个。他依附于徐渊清而存在,在这个世界里,只有徐渊清身边,才有他的一席之地。
过去的记忆又清楚明白地在告诉他, 这样的状态是不对的。
徐渊清有家族, 有师门, 有朋友,有追求的剑道,有很多存在的意义。
而他什么也没有,只有徐渊清。
更重要的是,在未来,他还要亲手毁掉他的家族、他的师门。
他想,他真的是个魔物。
“没有。”徐渊清突然出声道,“我没有生气,也不会觉得不舒服。”
“在回来的路上,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相反的是,我……我是很开心的。”
徐渊清的话将云容声思绪拉了回来,云容声问道:“你为什么开心?”
“因为你。”徐渊清道,“因为你拜入天衍宗,成了我师弟,所以很开心。”
“我真的很开心。”
“真的吗?”
云容声听见徐渊清的话,眉眼微弯起,眸中映着漂亮的光华,如细碎星辰,静谧而神秘。
他出声问道:“虽然我还没有拜祁前辈为师,但是我想提前唤你师兄,可以吗?”
徐渊清转眸看向云容声,轻应了一声,道:“可以。”
云容声偏首道:“那我们回去吧……师兄。”
他语调轻缓,尾音落在“师兄”二字上,微微上扬了下,带着半分轻而缠绵的意味,如同一只翩飞轻灵的蝶,颤颤地落在徐渊清心底。
……
天衍宗内,自从徐渊清将云容声带回来后,宗门上下一直都有这样的传言,称云容声被徐渊清安排在剑峰住下,乃是宗主的意思。
宗主意欲收云容声为第二个亲传弟子。
这个传言,从云容声来到天衍宗,到近日,传了有整整半个多月。
时至这一日,传言终被证实。
“是真的!”
“宗主真的要收云容声为徒弟了。”
“我就说,云道友住在剑峰,是有预料的。”
练剑场上,一起练剑的小弟子听到消息,小声讨论着宗主收徒之事。
“天衍殿那边,都已经开始准备收徒大礼的仪式了。”
“宗主为什么想收云道友为亲传弟子啊?是因为他天赋好吗?”
“会不会是因为云容声跟徐渊清长得太像了?索性就一起收为徒弟了?”
“你真是天真,宗主怎么可能是你这般简单的想法啊?”
“那你说宗主为什么要云容声为徒弟?”
“肯定是因为天赋啊。”
“徐师兄在剑道上的天赋那么高,云容声的天赋也一定很高。”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陈安,你说说看。”
有人拉住旁边失神的陈安,瞥见陈安怔愣,他还出手在陈安眼前一晃,道:“陈安?陈师弟?”
陈安回神,迟疑地问:“什么?”
“我们在猜测,宗主为何要收云容声为徒。”
“我不知道。”
陈安下意识出声,又很快反应过来,察觉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便开口解释道:“我们毕竟不是宗主,不知道宗主是何想法。”
陈安说完,听着身旁人的讨论,很快提前告辞,离开了练剑广场。
他踏上山道时,仍旧觉得心惊。
宗主竟然真的要收那个大魔头为弟子了。一定是那个大魔头用了什么蛊惑之法……
陈安满怀心事地往山道石阶上走去。
不知在何时,周遭声音如流水般退散去,等他反应过来时,眼角余光瞥见一袂红衣衣角,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适才在广场上同门议论过的人,此刻正站在山道间,平静地望着他。
云容声笑了下,笑意不及眼底,尽是清泠冷意,出声道:“那一日,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
陈安身形僵了下,当即跪拜在地,应声喊道:“魔……魔神大人。”
云容声听见这一声“魔神大人”,心说真不经吓,随随便便就被吓到了,给他套上了一个身份。
他给这陈安好几日去编想他身份的时间,就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来。
“我愿意为魔神大人效劳。”
陈安躬声道。
云容声缓步走来,好心地问道:“效劳?你觉得你配吗?”
陈安仍旧跪拜在石阶上,道:“魔神大人需要的话,我愿意为之效劳。”
在魔种之中,他是属于最弱小的那一类,稍有不慎,便会被其他强大魔种吞噬。
这几日,他彻底想通了,与其一步一步往上爬,为何不能直接找到就在宗门的大魔头呢?
陈安说完那番话,站在他面前的人许久未曾出声。好半晌后,他慢慢抬起头来,看向那张分明与徐师兄一模一样的脸。
相似的面容,徐师兄是清风朗月,而云容声却是艳绝摄魂的魔物。
云容声慢慢笑起来,眸中仍旧是薄凉,道:“你能为我做什么?”
“但凡魔神大人不能出面的,或者是不想出面的,都可以交给我。”
“那就去卖一条消息吧。”
云容声道:“惊鸿十三年,云荒天宫裂,现世于东荒西北角。”
“你去卖这一条消息,渡劫期修士卖五百灵石,化神修士卖三百灵石,金丹修士卖一百灵石,像你这种修为的,就要十块灵石好了。”
“一年之内,我要让五域都知道这个消息。”
陈安越听越心惊,迟疑出声:“魔神大人,我……以我的修为,接触不到高境界的大能。”
“你能设下桃花密林之局,坐收渔翁之利,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了,何谈为我效劳?”
陈安闻言,将头再度垂得低低的。
等他再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不知在何时,云容声已经离开了此地。
在云荒天宫现世的消息传开之前,天衍宗宗主将再收一徒的消息先行在东荒传开了来。
众人未见其人,却已经先一步听说了云容声其名。
有徐渊清在前,东荒无数人曾猜想这能够被天衍宗宗主再度收徒之人的云容声,究竟是有什么样的天赋。
翌日,天衍殿前。
早就翘首以盼的众多弟子来到天衍殿两旁。
天衍宗弟子大多都见过云容声,今日却都还是在期待着这一场收徒大礼。
宗门之主收徒,是宗门一件大事。
徐渊清按照自己从前那一次拜师大礼,以及宗门礼乐长老的建议,准备了今日这一场典礼。
巳时,天衍殿前。
祁越明与宗门其他长老一同现身在殿前。
徐渊清上前行礼道:“见过师尊,见过各位长老。”
“阿清。”祁越明拂袖道,“开始吧。”
当宗门内其他长老望见站在徐渊清身侧之人时,眸中无一不曾露出迟疑之色的。
各大长老平日里深居简出,并没有见过云容声。
他们知晓宗主再收亲传弟子,却不知道此人相貌与徐渊清如此相似,相似到若是两人穿相同样式的衣裳,他们绝对会分辨不出谁是谁的地步。
徐渊清从一旁守侍弟子手中端过灵茶,递给云容声,轻声道:“去吧。”
东荒各大宗门的拜师大礼,以行繁复拜师礼,并奉上一杯拜师灵茶为准。
祁越明高坐于天衍殿中,目光落在站在殿门处的云容声身上,失了瞬神。
十余日前,当他在南云城第一次见到云容声时,为其与他弟子相似容貌所叹。
随后,他又为此子体内被重伤后仍旧能够窥出其绝佳天赋的灵脉而暗自惊叹。
那一刻,他辨认出了此子身具传闻中必定能飞升的仙灵脉。
若是能得此仙灵脉,他必能突破渡劫,成为东荒近万年来唯一一个大乘尊者。
天衍殿前,礼乐侍者唱和出声:“行拜师礼——”
祁越明望了一眼正端茶安静准备行礼的云容声,心中无端生出一瞬烦闷。
他能受徐渊清的拜师大礼,是因为徐渊清是他亲传弟子。
而此子……
祁越明挥了挥手,为他心中隐秘的心思而找了个理由,体贴道:“你还有伤在身,拜师礼就化繁为简,过来敬一杯拜师茶即可。”
云容声闻言,轻掀眸光,看向坐在殿中高座上的祁越明。
几乎是在抬眸的一瞬间,他便猜到了祁越明此刻心中所想。
一个注定要死的、存放仙灵脉的容器,又何必行这拜师礼呢?
云容声慢慢垂下眸,应了声,将手中这杯拜师灵茶端进天衍殿中。
很快的,他来到祁越明面前,奉上那一杯拜师灵茶,平静地喊道:“师尊。”
“请用茶。”
祁越明端过那杯茶,垂眸饮了一口灵茶,便作罢。
他出声道:“今日,你拜我为师,我予你一次再开剑库的机会,作为这拜师礼。”
天衍宗作为东荒第一大宗门,剑库内所存,皆为宝物。剑库的开放时机并不寻常,甚至可以说是难得一遇。
“能否择得一剑作为自己的本命长剑,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祁越明道,“望你不忘初心。”
云容声平静地应了声,出声道:“谨遵师命,不忘初心。”
祁越明转而对守在一旁的徐渊清道:“阿清,等你师弟准备好后,带你师弟去一趟剑库。”
“好。”
拜师大礼结束后,祁越明同其他长老皆已经离去。
徐渊清取过守侍弟子递来的身份令牌,道:“这是你成为宗门弟子后的身份令牌,恭喜你……”
“师弟。”
云容声接过自徐渊清手中递过来的那块身份令牌,指腹轻轻覆于其上摩挲着,又出声道:“谢谢,师兄。”
两人从天衍殿中走出,沿着山道回到剑峰。
路上,徐渊清道:“作为宗门的亲传弟子,每月有五百灵石月俸。”
天衍宗亲传弟子不过寥寥十余人而已,都是各大主峰的亲传弟子。
“除此以外,从前剑峰只有我一名弟子,宗门分发给剑峰每月五千灵石,如今多了你,宗门会按照份例分发相应的灵石。”
云容声听见这话,轻眨了下眼,道:“那我欠师兄你的灵石,要不了多久,就能还清了。”
此时,两人走到剑峰山脚处。
徐渊清闻言,神色微顿,出声道:“不着急。”
“在修行之中,你需要用到灵石的地方并不少,不必急于这一时。”
“是这样吗……”
云容声轻声低喃了一句,跟在徐渊清身侧,沿着剑峰山道,拾阶而上。
回到院中时,徐渊清想起此前天衍殿的事情,叫住云容声,解释道:“剑库开启,是宗门内难得一遇的事。等你准备好后,我再带你去剑库中。”
云容声问道:“需要什么样的准备?”
徐渊清思忖瞬息,轻声道:“成为一名剑修,应当要握剑。”
在剑库之中,若是有长剑择主,选中云容声,却因为云容声不握剑,而错失了此次机会。
徐渊清道:“先前师尊所说,也是想让你能握剑后,再去剑库。”
云容声站在屋门前,安静地看着他。
好半晌后,他又问:“那我应当如何?”
“我想一想。”
徐渊清应了一声。
入夜后,徐渊清陪同云容声去到桃花林深处。
云容声温养伤势时,他仍在思索。
温泉池中氤氲的灵气没入云容声灵脉之间,又很快溢散了出来。灵气在他灵脉之中游走了一大周天,所能治愈的灵脉伤势不过寥寥些许。
他的伤势,是从那诛魔仙阵中留下来的。
重伤,难治。
至少,在东荒,是如此。
他骗徐渊清说自己是中州人,其实他根本没有去过中州,更不知道中州是什么样的地域风情。
上一世,在他二十岁生辰之前,他们三个人曾经说过的,等修为小成,是要去中州历练一番的。
到后来,好像真的去过中州的,却只有霍沉时一个人。
两刻钟时限将至,云容声就从温泉池中出来,穿好里衣,将外衣披在身上,朝徐渊清走去。
到了近前,他出声唤道:“师兄。”
徐渊清背靠在桃花树前,夜风吹拂一朵桃花,落在了他肩上。
他应声转眸,却正好看见云容声走近他,伸手拿过他肩上还未落下去的那朵桃花。
手指修长,拿过桃花的指腹泛着薄红色泽,像极了艳而欲醉人的桃花。
徐渊清眸光轻颤了下。
云容声将那朵桃花握在掌心,放下手,就听见徐渊清出声道:“我想让你试一试我的剑。”
院落中,月华清亮,繁星如坠,再加以四周灯盏被点亮,驱散了此处的夜色黑暗。
徐渊清唤出自己的本命长剑,手指一握,转而递向云容声。
云容声望着徐渊清递过来的剑,想了好半晌,轻声道:“我听过这样一个说法。”
“是说,剑修的本命长剑,就是剑修的命。”
云容声语调中染上些许笑意,问道:“你就这样放心把你的命交给我试吗?”
“师兄?”
第27章
徐渊清原本平缓的心跳为此而加快了一瞬, 他握着本命长剑的手指略微收紧。
云容声似乎真的还在等他的回答般,眸光清亮地望着他,视线分明平静, 他却无端觉得炙热。
徐渊清喉结微滚了下, 轻声答道:“我只是想到, 你此前对我说过,夸我的剑很漂亮。”
“克服心结, 应当先从喜欢开始。”
云容声闻言, 笑起来, 语气之中带着点儿开玩笑的意味, 道:“我的确很喜欢……师兄。”
“那如果我喜欢你的剑, 想夺人所好呢?”
云容声开口道:“师兄也不可能把自己的本命长剑送给我。”
徐渊清轻眨了下眼, 眸光落在自己手中的本命长剑,当真像是在认真思索云容声的建议。
云容声看了他一眼,慢慢抬起手来, 指尖触碰到徐渊清递过来的长剑剑柄。
剑柄泛凉, 触觉自他指尖传了过来,他想到了上一世天衍殿中彻骨的寒凉。
云容声眸色平静至极,继续探出手,掌心轻覆于他的本命长剑剑柄之上。
彻骨寒凉好似极渊之地深处常年呼啸的罡风,传来阵阵冷痛,无处可寻,却又无处无在,环绕在他周身,挥之不去。
云容声微抬的手指极缓地落下去, 似要握紧手掌之下的长剑般。
轻细的声响不知从何处传了来, 恍然之间, 他竟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那一日的天衍殿中,又似在某一瞬,被上古传送灵符传送至徐家徐凌启的书房之中。
徐凌启语气平淡地对他说——
“怎么会弄得这么狼狈呢?”
“师弟?”
徐渊清隐约察觉到不对劲,目光落在云容声放在他剑柄处的指尖,微垂之下,是不易察觉的轻颤。
“声声?”
徐渊清抬手握住了云容声的手腕,将自己的本命长剑一收,手指掐诀,给云容声施了一道清心诀。
云容声未曾应声,缓慢收起自己隐约发颤的指尖,想要将其藏起来。
可是,徐渊清握着他的手。
他转眸看向徐渊清,眸中是失去一切伪装的脆弱。
或许连云容声自己都未曾有过察觉,但是,在此刻,徐渊清将他眸中情绪看得清楚而分明。
“师兄。”
许久之后,云容声找回自己的声音,眼睫轻眨了下,将自己此刻所有情绪遮掩尽了,又夸赞道:“你的剑很漂亮。”
徐渊清未曾放开手,云容声略微转眸,目光落在他手上,试探性地出声问道:“师兄?”
“我在。”
徐渊清眸光一直追随着云容声,他现下的一举一动都尽在他眼底。
他能够清楚地看见那双曾显露出脆弱情绪的眼眸,在转瞬之间后,便又被仿若化不开的迷雾所遮掩,让人看不清、猜不透。
他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轻声地应了一句“我在”,然后放开云容声的手。
云容声笑起来,看向徐渊清,轻眨眼道:“看来我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夺人所好了。”
“你的剑很漂亮,也最适合你。”
其他谁都不合适。
徐渊清闻言,薄唇微抿,出声道:“我的剑,是我亲手所铸,只是寻常,并非名剑。”
“我母亲也是一名剑修,在我幼时,她告诉我,名剑之所以是名剑,是因为用剑之人才成就了名剑。”
“不是所有名剑都最好,只有最适合自己的剑,才是最好的剑。”
“我一直记着这番话,后来在择本命长剑,去剑库却未曾选剑,而是选择了自己铸剑。”
徐渊清解释道:“若是你在剑库未曾寻到最适合自己的长剑,也不必勉强。”
“克服心结,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徐渊清道,“不要着急。”
他怕云容声困于复仇之道,终无法走出来。
云容声看着徐渊清,眸光微抬了下,轻应了声“好”。
徐渊清想了想,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样东西,交给他,并道:“这是我新寻的安神香,你可以试一试。”
云容声接过新的安神香,轻声笑道:“师兄,你都给我找了这么多种安神香,对我都没什么用处,不如就不要找了吧。”
“其实,做噩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闭眼,再一睁眼,一夜就过去了。”
徐渊清闻言,眸中掠过些许不赞同之意,低声道:“不好。”
“哪里不好?”云容声问道。
徐渊清并没有回答云容声这个问题,不说哪里不好,只开口问道:“你夜里噩梦是与你不握剑的心结有关吗?”
云容声应声:“是啊。”
“我每夜梦里都是重复的场景,固定的地方,固定的人,固定的事情。”云容声坦然道,“一成不变,没有新意。”
“我都已经习惯了。”
毕竟,上一世近百年,都是这样度过来的。
徐渊清从未体会过经年累月地做同一个噩梦,或者说……他从未做过噩梦。
他自幼时,到如今,未经曲折,未经磨难,虽不能体会云容声之感,却知晓常年做同一个噩梦,并非是云容声口中一句“习惯了”便能安然的。
末了,徐渊清道:“你去好好休息吧。”
他目送云容声走进房间,又出声道:“祝一夜好梦……”
“师弟。”
云容声回头看向他,应了声“好”。
回到房间后,他盯着自己手中的安神香,来到香炉前,将安神香插在炉中,指尖一点灵光化作火势,点燃安神香。
袅袅烟气缓慢升起,飘浮在云容声眼前。
他想到白日里在天衍殿中拜师的场景,想到祁越明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还为自己内心的逃避找了一个关切他伤势的借口,面色便冷了下来。
不忘初心。
他是不会忘记初心的。
云容声在桌前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去到床前,将外衣放在不远处的架子上,上床入睡。
虽说有徐渊清祝的一夜好梦,但云容声这一夜所做之梦,仍旧是一场噩梦。
一场熟悉的噩梦。
天光亮起时,云容声睁眼彻底清醒过来。
他坐起身来,望着屋内洒落的丁点儿曦光,看了很久,才慢慢起身,穿好衣裳,出了门。
院中动静极轻,可云容声耳力极好,是此刻的徐渊清远想象不到的好。
他站在门前,眉眼微弯地看向徐渊清,出声唤道:“师兄。”
徐渊清停下脚步来看他。
云容声走出门,来到院中,开口问道:“我看师兄你每日都要练一个时辰的剑,是宗门对弟子的规定吗?那我是不是也要每日练上一个时辰的剑啊?”
“不是。”徐渊清解释道,“是我自己每日要练一个时辰的剑。”
云容声闻言,眸中带着盈盈笑意,道:“并非是宗门规定,师兄真的是克己自律。”
他的语调轻缓,尾音落在“克己自律”四个字上,微微上扬了下,音色清越如玉珏轻敲。
云容声又问道:“那我需要练剑吗?”
“你……”徐渊清迟疑着,目光落至云容声垂在身侧的手上一瞬,犹豫道,“你不握剑。”
“我不握剑,也可以握其他的。”
云容声转眸解释道:“比如,折一支桃花枝啊,折一支竹枝,给我试试,我也是可以练剑的。”
“除了剑,我都不挑的。”
桃花林中的桃花此刻开得正盛,花枝繁盛。
两人穿过桃花林时,桃花香气好似跟随在他们身边,经久未消。
到最后,徐渊清给云容声折了一支桃花枝,折了一支竹枝,还折了一支早已经凋零的梅枝。
云容声看见时,心想若不是那池中的莲未开,也不能当做剑来用,没准儿他还会折一支莲来给他试试。
徐渊清看向云容声,出声解释道:“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最顺手,所以就各自都选了过来。”
云容声接过时,轻声道:“都很好看,大概也都能用吧。”
徐渊清怀中抱过开得正盛的桃花枝,桃花香染在怀中,清风吹过,却还是仍旧带有极淡的香气,萦绕于他鼻尖。
他无法避免地想到此前数次曾嗅见过的桃花近香,甜而未腻,反倒蕴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不是因为桃花,而是因为人。
须臾过后,徐渊清压下心中掠起的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开口道:“宗门内,所有弟子都会练的,是宗门基础剑诀,是宗门开派祖师所创,流传至今。”
云容声抬眸看向他,问道:“是师兄每日都会练的那一套剑诀。”
“在剑峰养伤的时候,我每日都在看。”
徐渊清闻言,便问道:“那你记住了吗?”
云容声握了下手中的桃花枝,指尖微收,出声反问道:“不若你看看?”
徐渊清应了声“好”,将此地位置让给云容声,抬眸看向他。
天衍宗基础剑诀,用剑时,剑风如无形利刃般,因为其以打基础为主,并未有任何高深剑招,以基础剑势连续而成。
有剑型,有剑风,而又清冷凌厉。
而云容声手中未有剑,只余一支桃花枝。剑招起时,半空中是绯色光影变幻,原本剑招中的清冷与凌厉因此而消散了许多。
今日云容声穿了一袭张扬的红衣,绯色光影在其周遭变幻,置身其景,像一幅绘笔完美的画卷,艳绝拔俗。
徐渊清安静地盯着云容声的一招一式,并无任何差错。
时至云容声最后一式落下,周遭扬起的清风未落,卷起一朵桃花,于半空中打着旋儿。
那朵桃花朝徐渊清落来。
他抬眼看向落至他面前的桃花,眸光微闪,探手将其接在掌心。
当徐渊清抬手以指尖去触碰掌心的桃花时,桃花花瓣盈盈散落,内里暗藏的锋芒与杀机,艳尽而出!
徐渊清指腹被锋芒划破一道浅而轻细的血痕,并不疼。
原本柔软脆弱的事物,在云容声手中,成为了美丽又危险、足以致命的利器。
云容声轻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师兄。”
第28章
桃花花瓣散落在徐渊清掌心。
他看向收起剑势的云容声。这时, 他的指尖才传来轻细的疼。
云容声走近,眸光落在徐渊清微抬的指腹处,神色一动, 迟疑道:“师兄, 你的手受伤了。”
“是因为我吗……”
云容声一边出声, 一边抬手,自其指间覆下一抹灵力, 轻缓地扫过徐渊清指尖那道血痕。
浅细血痕在他灵力轻扫之下, 转瞬消失。
徐渊清指腹血痕被治愈时, 传来一阵轻微的痒意, 似被柔羽轻撩般。
他慢慢蜷缩起指尖, 将掌心散落的桃花花瓣一同攥在手中, 出声道:“不碍事,是我自己要去接那朵桃花,才受伤的。”
“况且……”徐渊清话音微顿了下, 才继续道, “这点伤,不算什么。”
“刚才你所练的一招一式,与宗门基础剑诀一般无二,没有半分差错。”
云容声眸光盈盈,轻声笑道:“那看来我的记忆力还算不错。至少,在之前看过师兄你练那么多次的剑诀,我都有认真看的。”
云容声说话间,将手中所握的桃花枝放在一旁的桌上,又道:“其实, 我还可以用师兄给我折的竹枝和梅枝再试一次。”
“师兄, 你想看吗?”
掌心之中仍旧攥着那朵已经七零八落的桃花, 徐渊清神色平静道:“你的伤还没好,不必如我一般,每日练上一个时辰的剑。”
“师兄是觉得我身体吃不消吗……”
云容声闻言,微垂的眸光闪了闪,又道:“那我今日还是看着师兄你练剑好了。”
徐渊清折身去练剑时,云容声照例坐在桌前。桌上是徐渊清给他备好的茶点吃食。
一个时辰的时间似转瞬即逝般。
徐渊清结束练剑后,朝云容声走来,望见他伸手将此前放在桌上的桃花枝拿在手中。
云容声出声道:“师兄,我可以将其带回去吗?”
“可以。”徐渊清道。
云容声得了应答,便将那支桃花枝一并带回住处。
傍晚时分,徐渊清自山脚下一路点亮灯盏上来。在院落中,他望见云容声站在窗前,正抬手摆弄着清晨折下的那支桃花枝。
云容声将桃花枝放置了在窗前一个空闲的花瓶之中。
天边最后一抹夕阳落下,照拂在窗沿前,光影变幻中,仿若有流金洒落,混着娇艳却漂亮的桃花色,是欲活的生机。
云容声修长手指自桃花上掠过,他指尖好似也一并染上桃花色般,如莹泽美玉。
他察觉到院中徐渊清投落而来的目光,抬眸望去,弯唇解释道:“我想到我房间前的窗沿旁有一个闲置花瓶,便将其利用起来,作插花之用。”
徐渊清抬起的视线落在云容声面容之间,他慢慢回神,开口道:“很好看。”
“那就好。”
徐渊清在陪云容声穿越桃花林去温泉池边的路上,出声对云容声道:“下月中旬,是东荒一处秘境开启之时。”
云容声问道:“是在师兄你的生辰之后吗?”
“是。”徐渊清神色顿了下,继续解释道,“此秘境名为相山境。”
“东荒相山境开启,限制了进入秘境修士的修为,只有金丹、元婴这两大境界的修士方可进入其中。”
云容声安静听着,出声道:“我知道,谢道友给我传的灵讯里,全是在抱怨这个相山境的,说他家为了让他进这个相山境,这段时间都不让他出门了,就为了让他从筑基进阶到金丹初期。”
徐渊清思索道:“谢述的境界卡在筑基大圆满有一段时间了,他是该进阶了。”
云容声问道:“师兄到时候也是要去相山境的吗?”
上一世,他因那一场重伤而错过了此次相山境现世开启的时机。
等下一次相山境开启的时候,他的修为也已经看不上相山境了。
徐渊清答道:“应该是。”
“那我猜……”云容声开口道,“我猜你跟我说相山境之事,是想让我也去这相山境。”
“师兄,我猜得对吗?”
“相山境历练,对于我们而言,应当是一件好事。”徐渊清道,“相山境内,曾出现过云荒仙帝未大乘前所留下的剑迹与感悟,此前有剑修曾偶遇,从中得到了一些对他剑道有益的精进感悟。”
“你来自中州,对于云荒仙帝理应更熟悉一些。”
上古时代,云荒仙帝成道时,立昆仑圣地于中州。至今为止,中州昆仑仍旧是五域第一大宗门势力,无人能撼动其地位。
“其实,我最近倒是听说了一些消息。”
云容声平静出声:“据说是从一个从昆仑圣地逃出来的弃徒口中所传出来的,云荒天宫将在明年重现世间。”
“师兄,你觉得这个消息属实吗?”云容声道,“这个消息还是我从别人手里买到的,花了我好一些灵石。”
徐渊清闻言,迟疑道:“这个消息……我父亲曾传灵讯给我,是说过这个消息的。”
“我并不知道这个消息的真假,只是这个消息在短时间内就能传遍整个东荒,其背后肯定是有人在推动的。”
“另外,若真的云荒天宫现世,那只会是渡劫大能之间的争夺。”
云容声来到温泉池旁,抬手去解腰间系带,轻声笑道:“我猜也是。”
“所以,我那些灵石就白花出去啦。”
徐渊清正思索着,抬眸时,视线所及便是云容声背对着他解外衣的动作。
此前他同云容声说话时太过入神,一时之间忘记此事,竟跟着一起走了过来。
徐渊清忙移开目光,落在还未曾点亮的灯盏前,快步走过去,站在灯盏前,抬手去欲点亮灯盏。
他指尖灵力掠起。就好像今夜的风大了些,将他掠出的灵力给吹灭了般,他用了两次灵力,才将面前灯盏点亮。
徐渊清正准备远离温泉池边,却又听见云容声唤他的声音。
云容声抬眼道:“师兄,你明日帮我带一块侧灵石吧,我想测一测我现在的灵力。”
他轻声低语:“要是刚好就到了金丹境界呢?我就不用像谢述那样辛苦巴巴地修炼了。”
好半晌后,徐渊清应了声“好”,然后快步朝自己此前所站的桃花树下走去。
云容声在温泉池中温养过自己宛若漏风似的灵脉后,便起身穿好了衣服,朝徐渊清走去。
两人回到院中。
徐渊清将今日搜寻到的安神香交给云容声,道:“这是新的一种安神香,你可以试试。”
云容声接过安神香,应声道:“那我试试。”
“你……”
徐渊清像是仍然不放心般,迟疑了一瞬。
“师兄?”
云容声好似是看出了徐渊清的迟疑,眸光安静地看向他,语调带笑地问:“师兄要是不放心,觉得我任性的话,今晚可以守着我,看看我有没有认真听你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
徐渊清解释了一下,留下一句“今夜好梦”的话,便先回了自己房间。
云容声目送他回房后,才拿着安神香回到自己的房间。
袅袅烟气从香炉中升起,将他带入一场熟悉的梦魇之中。
被梦魇缠身,至死不休,是他的重病。
翌日,徐渊清从外面带回来一块测灵石,交给云容声。
徐渊清解释道:“以测灵石相测,能够准确测出你灵脉间能容纳的灵力。”
云容声接过徐渊清手中递过来的测灵石,握在手中,缓慢地注入一抹灵力。
旋即,他慢慢摊开手掌,望着掌心莹莹剔透的测灵石。
好半晌后,云容声轻笑着问:“师兄,这块测灵石是不是坏了?”
“应当不会。”
徐渊清一边说着,一边从云容声手中拿过测灵石,运转灵力,没入其中。
不过瞬息,他手中所握的测灵石便亮了起来。
莹莹蓝华,色泽中偏深,是金丹后期,未至金丹大圆满。
“原来没坏……”
云容声轻声低喃着,徐渊清将那块测灵石放回他手掌之中,他缓声道:“那可能是我的灵脉‘漏风’了。”
说话间,云容声再度涌出一抹灵力,没入测灵石。
他等了好久,测灵石才慢悠悠亮起一点光华,微末的光华逐渐亮起来,色泽不断变幻着,却始终没有定在哪一种光华之中。
“师兄,看来我这灵脉状态是真的很古怪,就连这测灵石都测不出来。”
徐渊清迟疑片刻,开口问道:“需要去找师尊看看吗?”
云容声闻言,弯了弯唇,道:“可以,师兄你去问问师尊吧,可有什么办法。”
当日,徐渊清便去天衍殿找过祁越明,又得来了一朵灵蘅花。
徐渊清将灵蘅花炼制而成的药丸带回来,对云容声道:“这是师尊这几日在外所寻到的灵蘅花,我已经让炼药堂帮忙炼制成药丸。”
“另外,师尊他说,温养灵脉之事不能操之过急。”
“是这样吗……”
云容声轻应了声。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
温养灵脉之事,不可操之过急。
所以,上一世,祁越明等了三年,才等到对他下手。
兴许是白日里提到过祁越明,傍晚过后,云容声在温泉池中闭眼休憩时,又进入梦境,做了那个熟悉的噩梦。
冰冷的天衍殿,湿冷的鲜血,以及上古传送灵符所带来的灵光。
当他鲜血浸染时,恍然之间,萦绕在他耳畔的,是那句淡漠的低语——
“怎么会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呢?”
意识开始模糊之际,他瞥见那枚莹白的骨玉小剑,却无端觉得冷极了。
是一种痛到极致的冷。
这枚莹白的骨玉小剑,似是世间最为锋利的剑。
好像并不是错觉。
后来,徐凌启用那枚骨玉小剑,亲手剜出了徐渊清的天生剑骨。
剑骨完美,莹莹如玉,染血却漂亮,与那枚锋利的骨玉小剑相似至极。
第29章
“师弟?”
“声声?”
耳畔传来的声音隐约熟悉, 云容声溺于梦魇深处,未曾及时醒来。
“声声?”
云容声意识模糊之际,终于辨认出徐渊清的声音。他睁眼清醒过来, 微抬的眸光带着薄凉与冰冷, 却在转眸看向徐渊清的时候, 瞬间化作平静。
云容声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声问道:“什么?”
徐渊清停下脚步, 站在不远处, 目光轻移开来, 出声解释道:“两刻钟的时间到了, 你该起来了。”
“这么快吗……”
云容声看了眼僵在不远处的徐渊清, 才慢慢回神, 自温泉池中走出,穿好放在一旁的衣裳,开口道:“刚才没注意时间, 在温泉池中做了一个梦。”
“幸好师兄你唤醒了我。”云容声系好系带, 走到徐渊清身边,眸光平静地道,“不然我又要多做一场完整的噩梦了。”
话音近在咫尺时,徐渊清才移回目光,抬眸盯着眼前人。
云容声面容间未见任何因做噩梦而浮现的惊惧,只余平静。他微垂的眼睫于眼下覆落极淡的阴影,似悬停在他面颊的一只蝶。
“师兄,你喝过酒吗?”
在回去的路上,云容声突然出声问道:“我听说酒能解千愁、忘万忧,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徐渊清道:“我只在生辰时喝过酒。”
“我也想尝尝。”云容声笑道, “没准儿就不会做噩梦了呢。”
徐渊清闻言, 低声解释道:“酒,并非什么好物,会误事。”
旋即,他察觉到云容声望过来的目光,便改了口,道:“可以喝,浅尝辄止。”
“那我们可就说好了。”云容声道,“浅尝辄止。”
徐渊清从储物空间取出安神香,在递交给云容声之际,指尖微收了下,忆起此前云容声在温泉池中情形。
云容声见他手指一收,眸光中带了些疑惑之色,出声问:“师兄?”
“这已经是宗门附近城池能够找到的最后一种未曾用过的安神香了。”徐渊清迟疑道。
云容声神色微顿,便道:“或许,无论哪一种安神香,对我都没用吧。”
徐渊清道:“我帮你点这安神香。”
云容声笑了笑,故作疑惑地问:“师兄是真的觉得我没听你的话,没有好好用你的香吗?”
“不是的。”
徐渊清否认道。
他只是无端觉得……云容声看起来不像是会好好珍惜自己身体的人。
此前忘记服用灵蘅花药丸,要他看着、提醒着,后又有在温泉池中待的时间过长。
云容声好似真对自己的身体丝毫不在意一般。
思及此,徐渊清垂下眸光,薄唇微抿。
云容声一边说着,却还是一边抬手推开了自己的房门,伸手大方邀请道:“师兄,请进。”
说话间,他将屋内灯盏点亮。
盈盈灯火如昼,照亮整个房间。
云容声率先进了屋,绕过屏风后,又出声道:“我平日里点安神香的香炉就在桌上……师兄?”
他见徐渊清站在门前,却迟迟没有走进来,略显疑惑地喊了一声“师兄”。
徐渊清握紧手中的安神香,迈步踏进云容声的房间,眸光落在上午时打开的窗,转身去将窗给关上。
窗前花瓶中所插,仍旧是那一支漂亮的桃花枝。
徐渊清的目光自桃花上掠过,绕过屏风,来到云容声所指的桌前,看见了桌上所放置的香炉。
云容声伸手倒了一杯温水给徐渊清,开口道:“今日劳烦师兄亲自监督我了。”
徐渊清抬手道:“我帮你点上安神香。”
他将手中所握的安神香插在香炉中,指尖涌出一抹灵力,落于安神香之上。
屋内响起一声“嗡”的轻细声响,袅袅烟气缓慢升了起来。
徐渊清收回手,任由安神香气向四周溢散开来。回头时,他看见云容声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似看完了他点香的整个过程般。
张扬肆意的红衣曳垂在床侧,坠着柔软弧度,张扬与艳丽在柔和光亮之下减弱了几分。
云容声轻轻地眨了下眼,眸光才落至点完香的徐渊清身上,低声说了句什么。
他的话音极轻极轻,徐渊清迟疑了一瞬,应声问道:“什么?”
云容声眉眼微弯了下,语调带着半开玩笑的意味,看着他,出声问了句:“师兄要是还不放心的话,也可以留下来守着我,看一看我是不是在骗你啊?”
“没准儿……”云容声眸中带笑,轻声道,“或许我说我做噩梦都是假的,骗你的呢?”
“目的呢,就是为了装可怜,让师兄可怜我,心疼我,然后……”
徐渊清看向云容声。
云容声话语顿了下,才继续道:“然后呢,师兄就会让我多休息,少练剑,我就可以偷懒一些了。”
徐渊清神色怔了瞬。
旋即,他转眸出声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自他身后传来云容声轻轻的笑声,在对他道:“师兄,你还真的说了让我好好休息啊。”
“我猜想你会说的话,也是让我好好休息。”
“那师兄你离开的时候,再帮我把灯盏掐灭一下吧。”
云容声的声音响起在安静的房间中。
徐渊清闻言,忙停下脚步,转眸拂袖,将云容声房间里明亮如白昼的灯盏掐灭。
灯盏被掐灭前一瞬,徐渊清回眸时偶然一瞥屏风前的光景。
云容声仍旧像是在笑,半倒在床上,艳绝红衣与身下锦被似融为一体般,是一幅花团锦簇、浓墨重彩的画。
而这幅画中,被精心描绘、最惊艳的,却是入画的人。
灯盏彻底暗了下来,室里唯余窗外月华如银纱般照拂进来。
一片静谧之中,徐渊清很快收回目光,折身绕过屏风,离开云容声房间时,他抬手关好其房门。
屋内,云容声躺在床上,嗅着周遭极轻极淡的安神香香气,闭了瞬眼,却又很快睁开眼来。
不久之前才做了大半个的噩梦,他还不想这么早就再次入睡,进入那噩梦之中。
云容声躺在床上,安静地睁着眼。
将至天明时,他才入睡。
梦境里是熟悉又冰冷的天衍殿。
他厌倦了这梦,却又深知这是他的病,是他不得不做的病。
倘若没有梦里的场景,他又怎会出现在他二十岁生辰的那日夜里呢?
是梦,是病,是因,也是果。
云容声睁眼醒来时,才刚至天明,距离他入睡并没有过去多久。
他起身收拾好自己,转身出门。
院中,按照以往的惯例,徐渊清正在等他。
云容声打开门,对站在院中等他的徐渊清唤道:“师兄。”
徐渊清闻言,抬眸看向他,眸中带着关切意味,迟疑道:“昨日夜里……”
云容声走进院中,坦然道:“做了一个小的噩梦。”
他抬手比划了一下,解释说:“小噩梦的开端,然后……我就醒了。”
徐渊清思绪微转,瞬间听懂了云容声话语间的未言之意。
为什么会只做一个小噩梦的开端?
因为时间不够做一个完整的梦。
为什么时间不够?
因为……他将至天明才入睡。
云容声见徐渊清短暂失神,便出声问道:“师兄?”
徐渊清回神,微抿了下唇,应了一声。
云容声道:“你的剑。”
这几日,每日清晨练剑之前,徐渊清总会将自己的剑拿出来给他试一试。
只是,试一试的结果却依旧是无法。
徐渊清听见云容声的话,沉默地唤出自己的本命长剑。
他微垂的眸光落在云容声缓慢探出的手上,眼睫轻眨了下,将眸底深思与忧虑遮掩尽了。
尽管云容声竭力克制着,可徐渊清仍旧窥探到了他伸手之下指尖无法避免地轻颤。
云容声紧抿着唇,默然盯着徐渊清递过来的剑。
他的手……明明曾经也握过这柄剑的。
指尖慢慢触碰到泛着些许冰凉的长剑剑柄处,这一瞬又让云容声想到了那彻骨冰寒的天衍殿。
他觉得冷极了。
那一次也是这样的。
他竭力探出的指尖落在剑柄咫尺距离之时,长剑被祁越明无情地彻底毁掉了。
终有一日,他会亲手用剑,将祁越明解决,要祁越明再也无法毁掉眼前这柄剑。
云容声思绪纷乱如麻,眸底杀意几近呼之欲出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覆在他落至长剑剑柄的指尖上。
温热与冰冷在他手背与指腹处同时传了来,那份温热似带着滚烫般,他将欲蜷缩起手指,却被不轻不重的力道压住。
“我想了想,不会劝说你放下仇恨。”
徐渊清将云容声欲从他剑柄上抽离的手按回去,继续道:“但是……”
“你该知道,复仇只是一个过程,不该成为你一生修行的目的。”
“声声,没有人是永远裹携着仇恨,不要让它成为你的心结。”
第30章
云容声眸中几近呼之欲出的杀意因为徐渊清的话, 而慢慢消散。
云容声沉默良久。
他眼睫微颤了下,抬眸看向徐渊清,未曾收回的指尖落在本命长剑上, 仍旧轻颤着, 却因为有一只手覆在他手背上, 强行遏制住了他手中的脆弱。
云容声眸中好似带着迟疑的疑惑,让站在面前的徐渊清看得分明。
徐渊清唇角轻抿, 出声问道:“你明白吗?”
云容声看了一眼徐渊清, 眸光垂下, 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 而后又抬眸看向徐渊清。
他迟疑道:“真的吗?”
“没有人是永远裹携着仇恨。”
云容声将刚才徐渊清所说的话, 重复了一遍, 开口问道:“倘若一个人本来就是为仇恨所生的呢?”
他是徐渊清的心魔,因恨因憾而诞生。
他的诞生,本就是为仇恨所生。
他一生的目的, 就是为了复仇。
上一世, 他灭了天衍宗,灭了徐家。
复仇之后,他便觉得没什么可活的了。
徐渊清听见云容声几近自颓的话语,眉心轻蹙了下,低声道:“怎么会有人是因仇恨而生的呢?”
“在仇恨之外,明明还有很多很多的东西。”
徐渊清看着云容声,抬起的手慢慢握紧,将他掌心之下所覆的指尖握紧了些。
他无法去想,云容声此前究竟是怎样一种境况。
云容声沉默地想了很久。
徐渊清一定不知道, 他所劝说的人VB 日免ΧΙα贈仴煷整王里, 一直都是冲他而来的, 复仇为他,将要解决他的师尊、他的父亲。
就算是虚假的幻境,也是有过短暂美好的。而自己正是要为他撕破这个虚假的幻境。
“我不懂。”
云容声出声道:“所以,才要师兄教我啊。”
他轻声笑了下,又道:“往后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师兄可一定要记得提醒我。”
徐渊清望见云容声此刻的笑容,又忆起此前云容声茫然不解的神色,唇角微动,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应了一声“好”。
他将紧握的手收了回来。
云容声未曾收回的手仍旧搭在本命长剑剑柄处,他的手指慢慢收紧,仍旧轻颤,却是毫不犹豫将剑从剑鞘从握了出来。
“铮!”
晨光明亮,照映在长剑雪亮的剑身上。
剑音清越如泉水击石的轻响。
云容声握着他的剑,眸光慢慢亮了起来,语气轻缓地道:“师兄,你看。”
“我握稳了你的剑。”
“你的剑不重。”云容声轻声道,“剑身雪亮,像凛寒的冬雪,很漂亮。”
他将长剑落回至徐渊清手中剑鞘,弯唇夸赞道:“师兄,我很喜欢你的剑。”
“但是君子不夺人所好。”
虽然,他也并非君子。
“所以,师兄你可以带我去剑库了。”
……
天衍宗剑库。
祁越明接到徐渊清的灵讯后,以宗主之令,给了他们一道令诀。
用这道令诀,可开启剑库。
剑库开启,在天衍宗内,并非寻常随便就能开启的。
徐渊清收到令诀后,带云容声去了剑库。
剑库大门前,有值守长老在此值守。
徐渊清取出令诀,将其交给值守长老,由值守长老借令诀开启剑库。
令诀在值守长老手中,被施诀化作盈盈灵光,笼罩于剑库大门之上。
转瞬过后,一声轻细的“咔嚓”声响传了来。
值守长老收手道:“剑库开启,只有两个时辰,你们进去之后,记得注意时限。”
徐渊清应声行礼道:“多谢长老提醒。”
云容声跟在他身侧,照样行了礼,
剑库存在于虚空小秘境深处,连绵纵横无垠,内里由一座座小剑峰构成。
每一座小剑峰上,是一柄柄样式各异的长剑。
徐渊清带云容声进入剑库,出声介绍道:“剑库内长剑无数,要想在两个时辰内选到自己适合且喜欢的长剑,并不简单。”
“当日……”徐渊清话语微顿了下,才继续道,“当日我来剑库时,在剑库中曾有过感应,但是到最后,还是遵从了自己内心的选择,决定自己铸剑。”
云容声问道:“那究竟是剑库选剑好?还是自己铸剑好?”
“各有各的好处。”徐渊清思索过后,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对我而言,最适合我的,是我自己铸的剑。”
最契合他的剑骨,是最适合他自己的本命长剑。
“像师尊的话,据我所知,他当年进入剑库,便选择了一柄长剑,是上古时代一位剑修大能所用之剑。”
云容声缓步走向剑库深处。
一座座剑峰由他身边掠过。
徐渊清走在云容声身侧,道:“若是遇见喜欢的长剑,按照惯例,便登上那座剑峰,去将其带下来。”
云容声道:“应该不是所有的长剑都能被带下来的吧?”
徐渊清道:“剑修选剑,剑也在选择剑修。”
但凡名剑,有上一任剑主在前,它们往往更心高气傲,愿意择主的情况更是难能可贵。
这也是名剑不易得的原因之一。
云容声闻言,轻应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去。
徐渊清也不再出声打扰云容声选剑。
两人在剑库之中,走过一座又一座的小剑峰,云容声也未曾登上过哪一座小剑峰。
一个时辰后,两人来到剑库深处。
随着越来越深入剑库,周遭所立的小剑峰也越来越少。每座小剑峰之间,相隔甚远,像是拥有自己独立的场域一般,彼此互相不受到影响。
而且,在此之前的每座小剑峰上都插有十几柄长剑。到了此处,每一座剑峰只余一柄长剑。
云容声出声问道:“越到剑库深处的剑,就是越高傲的剑了吗?”
“我记得在此处的这柄剑,是上古时代东荒天浔尊者的剑,名为临水。”
徐渊清为云容声介绍此地的长剑。
话音落下之时,那柄领水剑“嗡”的一声摇了摇,像是在同徐渊清打招呼般。
云容声见状,出声道:“师兄,这柄临水剑看起来好像是很想跟着你的。”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一路所至的每一柄剑都会因为徐渊清介绍它们的来历而轻轻摇晃一下。
云容声道:“师兄,这些剑看起来都好像很喜欢你。”
徐渊清想了下,解释道:“是因为我的体质,所有长剑对我都有自然而然的好感。”
说到此处,他轻蹙了下眉,继续道:“我不该陪你一起来的。”
云容声闻言,看向徐渊清,弯唇笑道:“我不这样觉得。”
“它们喜欢你,那是它们眼光好。”
“况且……”云容声眸光流转,掩藏在眸底深处的情绪微动了下,“不属于我的,这次也不属于我。”
“我不喜欢便是不喜欢。”
就算再进一次剑库,徐渊清没有选中这些剑,他又怎么会去选中它们呢。
两人一直走到剑库最深处,云容声也未曾登上任何一座小剑峰。
距离两个时辰的离开时限,只剩下最后一刻钟。
云容声面容间未见半分着急神色,平静出声:“师兄,我们走到剑库尽头了。”
在他们身边,是剑库中最后一座小剑峰,覆满冰雪,剔透晶莹,寒冽至极。
云容声转眸看向最后的这座小剑峰,开口道:“师兄,这座剑峰上没有剑。”
“其实,这座剑峰上是有剑的。”徐渊清解释道。
“宗门开派祖师寻此地,作为宗门驻地,都说是看中了我们的剑峰。其实,在宗门记载中,曾有言,开派祖师是在此地曾见过一柄剑。”
“这柄剑存于虚空之中,寻常不见其踪迹,就连开派祖师也只是惊鸿一瞥,便经久难忘。”
徐渊清解释说:“这座剑峰,是开派祖师给那柄寻不到踪迹的长剑所留之地。”
云容声闻言,轻声道:“师兄,你上去看过吗?”
“没有。”
“那不如我们登上去看看。”
云容声建议出声,迈步朝最后这座剑峰处走去。
雪落满山,就连上山的山道都被大雪淹没。
两人于雪中,走出一条山道,最终来到这座小剑峰绝巅处。
雪落寒冽。
云容声站在峰顶本该放置长剑的剑台前,眸光扫过,便听见徐渊清轻声道:“此处的确有剑,我感受到了。”
“只闻其声,却未见踪迹。”
此剑存在于虚空之间,当初开派修士也不过偶然一瞥,再终难寻见。
云容声轻应了一声,看向剑台上方的虚空,慢慢伸出手去,开口道:“来都来了,那我就试一试这柄剑。”
他探出的手落至虚空,缓慢地穿过虚空,修长手指却轻而易举地触碰到了那柄长剑剑柄。
“铮——”
当云容声的手握住长剑时,剑音轻鸣而起,越过重重空间,传了出来。
剑音一出,雪落便停。
就连相隔甚远的其他剑峰上的剑鸣也一同停住。
四下寂静无声,唯余一声清越剑鸣缓慢穿越而至。
云容声握住长剑剑柄,将其带了出来。
剑身如雪,剔透而无瑕,莹莹澄澈,却触感温润,不似周遭铺满的寒雪。
当云容声握着这柄长剑时,他就已经知道了这柄长剑的名字。
“此剑天生地养,是天道造物,存在于天地之间,并非修士所铸。”云容声出声解释道,“我也知道了这柄剑的名字。”
“此剑名为断因果。”
云容声将长剑彻底拿出来,转手递给徐渊清,轻声道:“这个名字一点也不漂亮。”
至于天衍宗开派祖师和后来剑修为何都寻不见、摸不到这柄长剑,并非是因为长剑存于虚空中,而是因为断因果受时空因果混乱,游离于重重时空之间。
他为什么能拿出这柄长剑。
大概和他重活一世也乱了时空因果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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