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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断因果。

    徐渊清看向云容声转手递给他的长剑, 平静地抬起手,指尖触碰到断因果剑身。

    温润如玉般的触感通过他指尖,传了过来。

    徐渊清道:“是柄好剑。”

    “断因果, 天生地养, 一直未曾现世。现在被你找了出来。”

    云容声慢慢握紧手中长剑, 听见徐渊清的话,轻应了一声。

    徐渊清道:“恭喜你。”

    进入剑库的两个时辰将至。

    徐渊清手中所握的令诀在此刻散发光亮, 将他与云容声一同笼罩在其中, 传送了出去。

    剑库外。

    剑库大门应声关闭。

    值守长老开口道:“两个时辰已至, 可有收获?”

    他话音落下之际, 转眼看见云容声手中所握的长剑, 神色微怔。

    徐渊清拱手道:“长老, 我师弟的确有些收获。”

    “这柄剑是……”值守长老话语一顿,旋即又很快出声,“是我感受错了吗?”

    云容声道:“我和师兄去了剑库最深处, 在那座小剑峰上, 我得到了这柄剑。”

    值守长老呼吸急促地问:“是当年宗门开派祖师亲自设立的那座小剑峰?”

    云容声应了声。

    “竟然是真的!”值守长老几近欣喜若狂,口中一直喃喃出声,“竟然是真的,原来宗门记载并非虚假,剑库深处那座小剑峰上,真的存在一柄剑。”

    “就连开派祖师都未曾彻底找寻到过这一柄剑,而今却被你所获……”

    值守长老盯着云容声,道:“当真是天资绝艳。”

    继而,他转眸看向徐渊清, 继续说道:“你们二人, 是我天衍宗未来的希望。”

    云容声和徐渊清离开剑库后, 没多久便有一道灵讯传至徐渊清手中。

    灵讯中,是祁越明要他们二人来一趟天衍殿。

    天衍殿中,明华依旧。

    徐渊清道:“师尊,不知今日叫我们两人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祁越明负手而立,转身看过来,目光自徐渊清身上掠过,最终落在云容声处。

    他开口问道:“我听说你们在剑库之中有所获?”

    徐渊清应声回答:“是师弟寻得了本命长剑。”

    云容声闻言,平静地抬了抬眸,看向站在殿中的人,语调平缓地问道:“师尊……可要看一看我的剑?”

    待到祁越明示意后,云容声抬手唤出长剑,递给他,解释道:“此剑名为断因果。”

    祁越明认真打量着断因果,垂落的眸光微微一闪,并道:“是个好名字。”

    这样的好剑,就连当年开派祖师都未曾得到,如今却被云容声给得了。

    祁越明转瞬压下自己的心思,将长剑还给了云容声。

    “你们应该知道再过不久,便是相山境开启之时。”

    祁越明说起此次而来的正事,继续道:“相山境开启,所限制的修为是金丹与元婴两大境界。”

    “阿清的修为,我并不担心。”

    “我担心的是你。”祁越明看向云容声,神色如常,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关切意味,“此前,你身受重伤,如今重新握剑,可有不适?”

    云容声并未犹豫,径直答道:“没有。”

    徐渊清默然看向他,无声将自己的话止于唇舌之间。

    “没有便好。”

    祁越明温和出声:“那你的修为如何?”

    “前几日,师兄拿了一块测灵石给我测灵力。”云容声道,“那时候,我伤势未痊愈,测灵石对我无用。”

    祁越明闻言,应声看向徐渊清,开口问道:“阿清,那块测灵石呢?如今再拿出来给你师弟测一测。”

    徐渊清从储物空间中拿出测灵石,眸光落向云容声,眸中带着些许迟疑与不作伪的关切。

    云容声接过测灵石,眉眼微弯了下,指尖收握,很快涌出一抹灵力,没入测灵石内。

    一开始,测灵石并没有任何反应。

    云容声抬了瞬手指,再度落下一抹灵力。

    这一次,测灵石吸纳了他的灵力,终于泛起丝丝缕缕的光华,瞬息莹莹明亮起来。

    祁越明盯着测灵石看了一眼,开口道:“筑基大圆满。”

    “这是你本来的修为。”

    云容声面不改色地道:“也就大差不差,差不了多少。”

    此话的言下之意是,原本修为应该高于筑基一点了。

    祁越明理所当然地认为云容声的修为应当在金丹这一境界。

    拥有仙灵脉之人,若是在十几岁时,连一个金丹修为都没有的话,这灵脉又如何能够被称之为堪比成仙成道的灵脉呢?

    “按照你现在养伤的速度,在相山境开启之前,理应是能够回到金丹修为的。”

    祁越明道:“届时,你们二人都会去相山境。”

    “阿清,在相山境中,照顾好你师弟。”

    两人将要离开天衍殿时,祁越明垂眸又看了一眼云容声手中的剑,对徐渊清叮嘱道。

    待到两人离开后,祁越明收回目光,忆起此前云容声的剑。

    连开派祖师都未曾得到的剑,竟然被云容声给得了。

    徐渊清与开派祖师皆为天生剑骨,世间长剑本该都对他们有所好感,唯独这柄剑不同。

    开派祖师欲得之而无法,而徐渊清……他有他自己的想法,亦未得之。

    是因为云容声身具仙灵脉,断因果长剑才看中他的吗?

    断因果。

    好一个断因果。

    祁越明眸色微沉。

    ……

    如祁越明所愿,在相山境开启前,云容声再用测灵石测了灵力,测灵石光华显示,他已然踏进入相山境的门槛。

    同日,谢述终于被他家里人给放出来了。

    他的喜悦可想而知,就连传来的灵讯里,他语气间都染上了喜悦之意。

    “快快快!我要赶紧出发!我要离开谢家,我要出来历练!”

    “我先一步出发,去荒境城了!”

    “明日,我在荒境城中,等你们啊!”

    从天衍宗到荒境城,乘坐云舟,只需半日时间便至。

    徐渊清和云容声两人是第二日才出发的。

    清晨时,云容声伴随着噩梦余势,彻底清醒过来。

    他很快坐起身来,眸光漫无目的地游走着,时至瞥见窗前台上开得正盛的桃花,才回过神来。

    云容声起身来到窗前。

    天边第一缕天光倾斜而来,他抬手将窗推开,迎接进温暖曦光,照落于插在漂亮花瓶中的桃花枝上。

    徐渊清推门而出,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乌发如瀑,衬得肤如雪,眼瞳似墨,沉冷而安静。曦光照拂在云容声周身,面容轮廓清晰分明,艳绝又清冷。

    当云容声打理好插在花瓶中的桃花枝,抬眸望过来时,徐渊清移开视线,看向沐浴在曦光中的桃花。

    很漂亮。

    云容声出声问道:“师兄?”

    徐渊清收回目光,应声道:“你将它们照顾得很好。”

    云容声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花,解释道:“我想着我们不是要出远门了吗?到时候我窗前的桃花无人照料,凋谢了就不好了,就给它们施了一道灵诀。”

    “这是我从一本书册上看到的灵诀,可长久留住它们的灵性。”

    云容声说及此处,眸光瞥向徐渊清,出声笑道:“今日要出远门了,师兄也要去练一个时辰的剑吗?”

    徐渊清应了一声。

    “可是,我不太想……”

    云容声望着徐渊清,道:“昨晚,我的修为终于踏入了金丹的门槛,今日就想偷个懒。”

    “师兄,你同意吗?”

    徐渊清闻言,思及云容声近日的确很努力,又因为安神香对其无用……

    他轻应道:“那你现在再休息一会儿,等要出发的时候,我再来叫你。”

    徐渊清要离开院中时,云容声站在窗前,又叫住了他,出声道:“师兄,我记得谢述说,这月初是你的生辰。”

    徐渊清回头看向云容声。

    云容声弯唇笑道:“师兄,生辰快乐。”

    徐渊清神色微怔,旋即开口应了声:“谢谢你。”

    徐渊清练了剑再回来时,云容声已经穿戴整齐,就坐在院中,正等着他。

    云容声指尖还余灵讯一点余光。

    “我刚才接到谢道友的灵讯,他说他已经在荒境城玩得无聊了,让我们赶紧去。”

    云容声说话间,一道灵讯转瞬掠至徐渊清面前。

    徐渊清接过灵讯,轻声道:“不用去拆,也知道这是谢述传来的灵讯。”

    果不其然,灵讯是谢述的灵讯,是谢述催促他们二人的灵讯。

    相山境开启之地,距离荒境城并不远。

    这几日的荒境城将是热闹至极。

    云容声与徐渊清两人乘坐云舟,从天衍宗而行。云舟行至半途时,谢述又传了一道灵讯。

    “你们快点啊!霍沉时都到了!救命救命,我刚才同他打了一架!”

    “徐渊清你快点儿来,也只有你能制住他了。”

    云舟行至荒境城外时,徐渊清敲响云容声房门。

    云容声打开门,问道:“师兄,是到了吗?”

    “我们已经到了荒境城外。”徐渊清解释道,“荒境城中不允许修士飞行,我们得徒步走进城中。”

    “谢述和霍沉时在城外等我们。”

    两人一下云舟,谢述大声嚷嚷的声音便从远处传了过来。

    “徐渊清。”

    谢述一袭云蓝锦衣,飞快奔过来。

    他见到云容声时,眸光一亮,又喊道:“声声。”

    其喜悦之色流露于表。

    谢述激动道:“我们快一个月没见了!”

    “你们不知道,我这一个月是怎么过来的!我太难了,简直是太难了!”

    “好在我现在终于熬过来了。”谢述大笑两声,扬眉道,“我现在可是金丹初期的修士了。”

    “你别得意,就你修为最低。”

    霍沉时幽然的声音传了来。

    “不可能!”

    谢述当即就要反驳,目光落在云容声身上,仔细一感受,惊讶道:“声声,你的修为怎么这么快就到金丹了?”

    “这也太快了吧?”

    徐渊清解释道:“他受伤前的修为跟现在大差不差。”

    “哇!”谢述惊叹道,“声声,你竟然没在灵讯里跟我说这件事,你不亏是成为了徐渊清师弟的人,都是这么的厉害。”

    “什么?”

    霍沉时闻言一怔,目光落在云容声处,神色顿了下。

    谢述的关注重点就是跟寻常人不太一样。

    他笑嘻嘻道:“呐!霍沉时,我就知道你还没要到声声的灵讯吧,哈哈哈!”

    霍沉时一听谢述的话,脸色更沉了。

    他瞥了一眼得意骄傲又自豪的谢述,默然无声。

    蠢货。

    他惊疑的是,云容声在短短一个月之内,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就得到了天衍宗宗主的肯定,被其收为亲传弟子,成为了徐渊清的师弟。

    谢述还浑然未觉,继续道:“霍沉时,要是你求求我,没准儿我就帮你跟声声说说好话,然后你就有声声的灵讯了。”

    “霍道友是想要我的灵讯?”

    云容声出声问道,语中带笑。

    他的语气轻缓而平静,像极了当日在南云城药楼幻境深处那番问话的语气。

    ——霍沉时。

    ——你是不喜欢这张脸吗?

    霍沉时盯着那张脸,闻声更冷。

    诡计多端。

    阴险狡诈。

    他不稀罕。

    第32章

    最终, 霍沉时压下自己的情绪,语气颇凉地出声道:“我没有。”

    “我不信……”

    谢述下意识反驳,他话还没说完, 眼角余光瞥见霍沉时一张臭脸, 当即跳开来, 嚷嚷道:“霍沉时,你又想打架, 是不是?”

    “你有本事欺负我一个医修, 怎么不去和徐渊清打呢?他是剑修, 可厉害了!”

    谢述说话间, 跑了好远。

    他同霍沉时一见面必打一架, 一言不合也要打一架, 万事都要打上一架再说。

    两人本来是来城外接人的,现下却打打闹闹的,先一步进了城中。

    云容声转眸看向徐渊清, 开口道:“师兄, 我们现在也进荒境城?”

    “好。”

    徐渊清应声收起云舟,和云容声进城的路上,他轻声介绍说:“荒境城是东荒最大最繁华的城池。”

    “除却主城之外,还有存在于荒境中的几座浮城,彼此之间以小型传送阵相互连接。”

    荒境城外,浮动着流光溢彩,绚丽又盛大。

    两人说话间,缓步走入荒境城中。

    打打闹闹的谢述在入荒境城中的笔直长道前站着,一旁的霍沉时冷着脸, 目光瞥见自城外走来的徐渊清时, 他面色才稍微缓和了些许。

    等到两人走近, 谢述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笑着说道:“这次来荒境城,我先来了一日,今个儿早上就在客栈帮你们开好了房间,就相邻的两间。”

    “另外,我也已经定下荒境城中最大的酒楼中最好的包厢,今夜我们不醉不休!”

    谢述欢呼出声,他在家中憋了快一个月,一出来历练,就彻底撒欢了。

    谢述的话一出,自旁侧便传来霍沉时凉凉的声音,道:“你那酒量……就不了。”

    徐渊清闻言,亦是出声道:“谢述,你应该还记得上一次你生辰时,喝酒撒欢抱着客栈大厅的柱子嚎……”

    “停停停!”

    谢述连忙叫停,又呛声道:“去年的我,又怎么会是今年的我呢?”

    “我年年都不同,这酒量自然也年年都有进步。”

    “反正,今晚谁都不准提前走。”

    谢述下了定论,目光看向云容声,出声问道:“声声,你会喝酒吗?”

    云容声道:“想尝一尝。”

    他没有说自己会喝酒,也没有说自己不会喝酒,只道想尝尝。

    谢述便以为云容声不会喝酒,一把勾过云容声的肩,一副以过来人的模样,叮嘱道:“声声,你没喝过酒的话,那可就不能多喝,适量就好。”

    “师兄也对我说过,浅尝辄止。”

    霍沉时目光一扫。

    勾肩搭背,成何体统。

    徐渊清略一垂眸,视线落至谢述搭在云容声肩上的手,却并未出声说些什么。

    谢述先来荒境城一日,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带着其他三人来到入住的客栈,大手一挥道:“看看,你们看看。”

    “你们总说我做事不妥帖,我这次可是把吃食住行都给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我已经打听过了,明日在荒境神之城中,有一场拍卖会。”

    神之城,乃是荒境之中的浮城之一。

    谢述道:“我们今天住客栈,晚上去酒楼,明日去拍卖会逛一逛,后日去地下黑市转一转,再后日不就到了相山境开启的日子了吗?”

    “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相山境玩儿。”

    谢述将三人带上客栈层楼,拿出三把房间钥匙,一一分发道:“来,这是你的,这是你的。”

    “然后,这把钥匙是声声你的。”

    “我住这间,天字一号房。”谢述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那间房,又道,“钥匙上都有房间号,我都是随便分的钥匙。”

    云容声闻言,指腹轻拂于手中钥匙刻纹处,开口道:“我是天字二号房。”

    谢述道:“那就在我对面。”

    云容声转眸看向徐渊清,出声问道:“师兄,你是几号房?”

    “四号。”

    “那就在声声旁边了。”谢述肯定道,“这么一说,又是霍沉时住我旁边?”

    他一边说话,一边瞄了一眼霍沉时手中的钥匙,摇头道:“无趣,无趣。”

    霍沉时冷哼道:“要是觉得无趣,那你怎么不只开一间房,大家住一起不就有趣了。”

    谢述还认真考虑了一下,拒绝道:“那也太挤了,霍沉时,你不安好心啊……”

    霍沉时听见此言,心跳快了一瞬,看了一眼徐渊清。

    紧接着,他就听见谢述继续说:“你是不是想趁三更半夜的时候,把我踹床下去?”

    霍沉时原本加快的心跳又变了回去,他语气不平道:“闭嘴。”

    说罢,他拿着房间钥匙,没再看徐渊清,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谢述还在摇头,将目光收回来,看向云容声,出声道:“声声,我听徐渊清说,你夜里时常做噩梦,而他找了很多安神香,都对你没用?”

    云容声应了声,道:“是心结。”

    “心结啊……”谢述皱了皱眉,叹气道,“那是心病的话,我这个医修就没什么用处了。”

    “医修治愈身体上的问题,却治愈不了心中的问题。”

    谢述这快乐又傻愣的性子,因为云容声的心病,只愁苦了一小会儿,便高兴道:“没关系,声声。”

    “你应该听说过一醉解千愁今晚我们不醉不休,你就不会再做梦了。”

    等谢述回了房间,云容声才拿着钥匙,转身准备回房。

    徐渊清叫住他,道:“你不要听谢述的话。”

    云容声问了一声:“什么话?一醉解千愁吗?”

    “醉不解千愁。”徐渊清道,“若是像谢述,他醉后是干傻事,酒醒后回想起自己干的傻事,就愁苦了。”

    云容声笑了下,应声道:“那我今晚看看他的表现。”

    云舟到荒境城外时,天色已是午后很久了。

    谢述记挂着今夜的盛宴,傍晚一至,便挨个敲响了自己对面、对面旁边,以及旁边的房门,出声道:“快点儿!出发了!”

    其急切模样,可见他在家中憋得有多狠。

    谢述订的酒楼,是荒境城中最好的酒楼,闻名东荒,向来有不少人在此来往,热闹非凡。

    兴许是因为相山境开启在即,最近来荒境城的修士就更多了些。

    此刻,酒楼内外早已经点上了灯火,流光盈盈,漂亮又热闹。

    四人一到酒楼,便有人将他们迎至楼上。

    谢述所言非虚。他订的包厢,是整个酒楼视野最为开阔之处,可俯瞰整个荒境主城。

    酒楼侍者将四人带到后,很快就传了菜上来,一一陈列,皆为此地特色菜品。

    修士不重口腹之欲,因而修仙界中的酒楼所盛菜品,皆以灵性为主,可增长修士灵力,再兼之以色香味俱全。

    各类吃食,应有尽有。

    除此之外,包厢内还摆放有一应的酒,一排望过去,竟然也是种类齐全。

    包厢是谢述订的,菜也是谢述订的,这各种的酒自然也是谢述订的。

    谢述白日里放了话,说今夜不醉不休,并非虚言。

    他一坐下来,就要举杯碰给今日过生辰的主角。

    徐渊清接过那杯酒,想到这是今夜的第一杯酒,便没有拒绝。

    谢述道:“徐渊清,我们两个认识也有十来年,从前遇到危险是我向你喊救命,往后我保证努力修行,你向我喊救命。”

    霍沉时冷笑一声,道:“这还没醉呢,就开始说胡话了。”

    谢述闻言,哼了声,往霍沉时手中塞了一杯酒,张口就喊:“小可怜儿啊,你怎么也开始说胡话呢?”

    喝过酒的谢述像是从第一杯开始就醉了似的,跟他口中所说的能打是一个意思。

    徐渊清饮下那杯酒,从旁侧取了一双筷子,放在谢述空余的手里。

    拿到筷子的谢述开始自觉吃菜。

    徐渊清没再管谢述,将新取的筷子递给云容声。

    云容声接过筷子,出声道:“谢谢师兄。”

    徐渊清又道:“谢述虽然爱玩儿,但是他订的这些菜,却也都是酒楼特色,你可以尝尝。”

    “对对,尝尝,声声。”

    吃了一粒花生米的谢述放下筷子,举起酒杯,对云容声道:“声声,我们真的好有缘份,你竟然长得跟我兄弟如此相像。”

    “这简直就是天定的缘分!”谢述道,“为天定缘分,我们该痛饮一杯。”

    云容声手中也被塞了一杯酒,莹莹灯光照得澄澈。

    徐渊清见状,眸光落至云容声杯中酒时,迟疑了一瞬,将要出声时,云容声已经抬手,慢慢将那杯酒饮尽了。

    云容声察觉到徐渊清的目光,转眸望过来,轻声问道:“师兄?”

    徐渊清无声止住。

    他现在开口制止,好像也来不及了。

    谢述就要站起来举杯痛饮,霍沉时将谢述放下的筷子丢至他手中。

    再次得了筷子的谢述又安静地坐下来,继续吃菜。

    安静了一会儿的谢述再度活跃起来,一边祝徐渊清生辰快乐,一边怼着霍沉时,还抽了一小会儿空,拉着云容声问生辰。

    “声声,声声。”

    谢述眼巴巴地喊着,问道:“你生辰是多久啊?”

    云容声弯唇笑了下,应声答道:“我不过生辰的。”

    谢述此刻懵懵懂懂,似乎有些不太明白云容声的说法,还想问句为什么的时候,便被徐渊清塞了筷子在手中。

    于是,他又跑回去,安静地吃菜。

    没到一刻钟,谢述就将包厢内所有的酒都给开了一遍倒来喝。

    徐渊清陪着他喝了几杯酒,便放下了酒杯,不再接谢述接过来的酒。

    云容声的声音适时传来,他唤了一声“师兄”,出声问道:“你怎么不喝酒了?”

    徐渊清知晓自己饮酒的度,再过一杯,他便会有一分醉意。少这一杯,他便能保持绝对的清醒。

    云容声听了徐渊清的解释,眼睫眨了下,轻声笑道:“师兄真是克己守礼第一人。”

    他话音一出,懵懂的醉鬼谢述听着声音寻来,坐在他身边,不知所谓地赞同道:“对对对,声声你说得都对。”

    云容声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谢述凑过来,同他碰了杯,道:“祝声声得偿所愿!”

    云容声道:“那也祝你快乐无忧。”

    谢述又倒了一杯酒,抬手给云容声添满,再道:“祝声声未来可期!”

    “那也祝你心想事成。”

    “祝声声大仇得报!”

    “那也祝你越来越能打。”

    “祝声声……”

    谢述的话还没说完,手中便被徐渊清塞回筷子。很快的,他就跑回去继续吃菜了。

    然后,没多久,谢述又跑到被包厢内被某个人一声又一声的“师兄”给刺激到喝闷酒的霍沉时身边,费劲巴力地喊道:“小可怜儿唉,小可怜儿。”

    徐渊清看向云容声,低声道:“浅尝辄止。”

    云容声手中还余一杯满上的酒,他轻轻地靠过来,探手问道:“师兄?”

    徐渊清应声垂眸,眸光落在云容声靠他极近的手上,觉得云容声大概是醉了。

    他暗自回忆细数云容声此间喝过的酒,才发现云容声喝过的酒,其杯数与他相同,却醉了。

    徐渊清沉默地望向那只仿若“固执己见”端着酒杯不放的手,伸手道:“最后一杯酒。”

    云容声未应声,仿若安静地看着徐渊清抢走他手中的酒,替他解决了最后一杯酒。

    走出酒楼时,醉鬼谢述还缠着一身冷气的霍沉时,扒拉地喊道:“小可怜儿,小可怜儿。”

    再一会儿,谢述又喊道:“霍沉时,你这张臭脸好丑!难怪,难怪……”

    两个人拖拖拉拉走回客栈大厅。

    霍沉时本想甩掉谢述,径直回房的,奈何谢述被他拉开后,又转身抱住客栈大厅的柱子,大声嚷嚷道:“霍沉时,我要和你决一死战!赢的人肯定是我。”

    酒楼内,有人听见了谢述的大喊,迟疑地望向客栈大厅中的谢述和霍沉时。

    霍沉时冷着脸去扯人。

    谢述大呼救命:“救命!救命啊,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霍沉时一把捂住了嘴。

    霍沉时额角微抽。

    他不想当众听到从这么丢人的谢述嘴里喊出徐渊清的名字。

    今日夜里在酒楼,他都听烦了某个阴险狡诈、诡计多端的人在他面前喊徐渊清为“师兄”。

    一声又一声的“师兄”、“师兄”已经足够他心烦的了,现在竟然还要照顾谢述这个蠢货……

    霍沉时将人从柱子上扯开,把人给拉了上去。

    谢述像是还不甘心,“唔唔唔”地挣扎出声,探手举向虚空之中,想要再说点儿什么话一般。

    相对于吵吵闹闹的谢述,走在他们后面的两个人就安静很多了。

    喝下云容声手中那杯酒,徐渊清只生出一分醉意。这一分醉意,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他担心的是,云容声好像真的喝醉了。

    云容声站在自己的房间前,停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摸出开门的钥匙。

    他察觉到目光,转眸看向徐渊清,眸光盈盈流转,迟疑地问道:“师兄?”

    徐渊清转身走过来,接过云容声手中的钥匙,替他开了门,又将云容声带进房间,安置在床上。

    他从桌上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云容声。

    云容声接过那杯温水,像喝酒一样,慢慢将其饮尽了,才把空杯放回徐渊清手中,还道了声“谢谢”。

    徐渊清放好杯子,轻声道:“你该睡觉了。”

    云容声仍旧望着他。

    徐渊清思索了一会儿。

    他的思绪像是有些被那最后一杯酒给影响了般,然后才慢慢照顾好云容声。

    等徐渊清转身欲离开时,云容声坐起身来,抬手拉住徐渊清。

    手腕被握住,徐渊清转身看向他。

    云容声低声说了句什么。

    徐渊清慢慢蹲下来,出声问道:“什么?”

    他一抬眼,撞进那双澄澈又安静的眼眸之中。

    灯火掩映下,云容声眸中倒映着细碎光亮,眼尾流动着薄红般的颜色,艳绝至极。

    云容声望着眼前人,倾了瞬身,墨发自肩侧滑落下来。他几近是要贴近徐渊清面颊,就连呼吸都交织在了一起。

    若是换作平常,徐渊清早就移开了目光。

    可是,现下被一分醉意影响思绪的他仍旧看着云容声,想弄明白云容声此刻想说什么。

    徐渊清启唇欲问:“你说……”

    下一瞬,他的话音淹没于云容声此刻的动作之中。

    一个几近轻柔的吻落在了他唇边。

    仿若错觉般,却令徐渊清顿时怔住,就连云容声伸手抱住他,他也是迟钝地后知后觉了。

    云容声轻声唤道:“师兄。”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过生辰吗?”

    过了好久,徐渊清才似反应过来,清晰地感知到极轻极淡的桃花香落了他满怀。

    他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声音压低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却生怕惊扰了此刻正亲近他的桃花近香般。

    第33章

    徐渊清的手落在床侧, 任由云容声抱着他。

    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仿若是那个吻仍旧还在一般,轻如柔羽, 拂过他唇畔。

    徐渊清因酒意影响而迟钝的思绪慢慢回神, 他屏住呼吸, 不敢出声。

    好半晌,他轻眨了下眼, 轻声喊道:“声声?”

    徐渊清又等了一会儿, 才发觉云容声倒在他怀中, 已然入睡。

    他搭在床侧的手指收拢, 于无意之中泄露了他不为人知的紧张情绪。

    “声声。”

    徐渊清再次轻唤了一声, 伸手抱住怀中人, 将人抱回至床榻之间。

    他掌心所握,是单薄清瘦的腰身。

    下一瞬,仿若几近滚烫般, 徐渊清逃也似地抽离自己的手来, 却发现自己衣袂不知何时被云容声所握住,暂时无法抽身。

    徐渊清思索良久,脑子里却像是什么都没有想到似的,眸光落在云容声身上。

    他坐在床侧,伸手将锦被拉过来,替云容声掖好被角,又很快安静下来。

    徐渊清原本想借此修炼的,可当他闭眼后,侵袭至他脑海之中, 却是满怀的桃花香, 以及一个若即若离的吻。

    没到半刻钟, 徐渊清复又睁开眼,薄唇紧抿。

    他看向攥着他衣袂入睡的云容声,原本彻底平静下来的情绪再度翻涌。

    ——师兄真是克己守礼第一人。

    徐渊清忆起云容声在酒楼席间对他所说之言,眸光轻颤了瞬。

    他无法静心修炼,就这样僵坐了一夜。

    窗外天光乍破之际,云容声攥紧的手指终于缓慢地松开,他眼睫微颤着,睁眼醒来。

    云容声的思绪迅速回神,他似迟疑地问了一声:“师兄?”

    旋即,他注意到自己手中还没有完全放开的一袂雪衣,坐起身来,出声道:“师兄昨晚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夜吗?”

    徐渊清轻应了一声,站起身,那袂被云容声攥了一夜的衣角皱巴巴地垂落下去。

    云容声一边起身,一边开口问道:“那师兄岂不是一夜未睡?”

    徐渊清沉默一瞬,应声道:“我在修炼……”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云容声伸手拉了过去。

    大概是他昨夜一分醉意未能彻底清醒,反应还有些迟钝。

    云容声抬手将徐渊清按在他的床上,叮嘱道:“是我的错,那师兄你是得好好休息一下。”

    徐渊清迟疑说:“我无碍……”

    “你昨夜也喝了酒,却因为我,被迫在这里守了一夜,应该要好好休息。”

    云容声说着,伸手点了点额角,道:“不然会头疼,休息对身体好。”

    徐渊清沉默瞬息,便道:“那我回自己的房间……”

    云容声闻言,轻声笑道:“不用麻烦,我已经休息好了,不用这床,师兄你就在我这里睡一觉便好。”

    “况且,在此之前,都是师兄照顾我,也该换我照顾师兄一次了。”

    云容声说罢,指尖一用力,将人按在床上,还贴心替徐渊清盖好被子。

    锦被仍旧存有余温,就连“困扰”了徐渊清一夜的桃花香气也淡而未消,仿若无声无息侵袭在他周身,将他笼罩。

    徐渊清微屏住呼吸。

    云容声似看出徐渊清的紧张,出声道:“师兄,你紧张什么?”

    “我没有……”

    徐渊清下意识反驳。

    云容声闻言,弯了下唇角,低声道:“我还以为师兄你不放心我照顾你呢?”

    “师兄,你放心,就这短暂时间里,我一定好好照顾你。”

    云容声话音一落,又问:“师兄,要不要我帮你点一柱安神香?”

    徐渊清放缓呼吸,本想出声说一句“不用”,可他眸光落至云容声眸间时,原本拒绝的话便都消了,应声道:“好。”

    “正好,之前师兄给我的各类安神香都还没有用完。”

    云容声起身去点香。

    徐渊清目送他转身去到桌前,闭了瞬眼,脑海之中仍旧是挥之不去的触觉。

    他的思绪慢了一瞬,说话的声音已经先一步开了口,迟疑道:“昨夜……”

    云容声站在桌前,将放置在香炉中的安神香点燃,问道:“昨夜?昨夜怎么了?”

    他一边问着,一边转身看向徐渊清,开口道:“师兄,是我昨夜喝过酒后,不太安分,惹你生气了吗?”

    好半晌,徐渊清陷入短暂的沉默过后,低声道:“以后不要喝过八杯酒,不然……”

    会醉。

    而且……云容声喝醉酒之后,好像什么也不记得。

    他醉酒过后,也不会忘记酒后所发生的事。

    须臾,徐渊清又补充道:“醉酒,误事。”

    他原本平静的话音之中,隐约带了些不易让人察觉的情绪。

    醉酒误事。

    若是在旁人面前……

    徐渊清思及此,微抿了下唇,复又睁开眼,正巧撞进云容声朝他望来的眸光之中。

    云容声道:“原来是这样吗?”

    徐渊清闭上眼。

    半晌后,他又睁开眼,看向云容声,迟疑不决。

    “师兄?”云容声问道。

    徐渊清犹豫瞬息,坦然道:“你看着我,我睡不着。”

    “那我不看。”

    云容声笑了下,遵从约定,慢慢移开了目光。

    甚至,他为了让徐渊清好好休息,索性转身走到不远处的桌前坐下。

    安神香逐渐发挥效用,将安静下来的徐渊清带入熟睡之中。

    徐渊清是很少做梦的。

    这一次,不知是残存未消的醉意,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被安神香拉入熟睡过后,他却做了一个梦。

    一个好像很短却又好似很长的梦境。

    “师兄。”

    云容声轻缓的声音响起在梦境深处。

    他分明安静地坐在床上,艳绝的红衣曳垂,似与锦被勾勒成浓墨重彩的画卷,勾缠尽旁人的心神。

    徐渊清转瞬移开目光。

    “师兄,你怎么不看我?”

    梦境中,徐渊清应声道:“我没有。”

    “可是,你的确没有在看我。”

    云容声的声音好似在逐渐走近,至近处了,他握住徐渊清手腕,拉过去时,徐渊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

    怎么在梦境之中,他也像是喝醉酒一样,连思绪与反应都慢了很多。

    喝酒误事,的确会影响他的思绪。

    “师兄。”

    就算在梦境里,当云容声喊他的时候,徐渊清仍旧是第一时间回应了这一声轻唤。

    “师兄不敢看我,是因为……喜欢我吗?”

    “我没有……”徐渊清神色顿了下,继续道,“没有不敢看你。”

    徐渊清慢慢移回目光,看向坐在他身边的人。近在咫尺的桃花香入侵至他周身。

    “我还是不信。”

    云容声倾身凑近了些,似乎是想要看他神情,几近就跌在他身上。

    梦境之中,是全然不会出事的。

    可这个梦真实得不像话。

    当云容声跌来时,徐渊清还是伸手将人扶住,怕云容声从床上摔了下去。

    徐渊清抬手时,跌进他怀中的人却伸手攥住他衣襟,迫使他靠近,主动覆了上来。

    一个携卷着桃花轻香的吻落在了他唇畔,墨发如冰凉而柔软的绸缎,铺散在他扶稳云容声的手背处。

    徐渊清呼吸微滞。

    仿若是耳鬓厮磨般的低语响起来,云容声靠近他,伸手攀上他的肩,道:“师兄,你并不厌恶我的亲近。”

    “否则,你该推开我的。”

    “你没有推开我,为什么……”

    徐渊清停滞的思绪慢慢回拢,怔了瞬,望见近在咫尺的面容,下意识回应地问道:“为什么?”

    他心中本应有个答案,却始终无法说出口来。

    云容声轻声笑起来,笑倒在他怀中,后又安静地望着他,轻缓低哑的声音中亦是含着笑,道:“我怎么知道呢,师兄?”

    他在等着他的答案。

    徐渊清沉默良久,话语微止,终于将自己被克制已久的心思给说了出来。

    “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

    在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对另一个“自己”一见钟情呢?

    这样的心思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能够在见云容声的第一面的时候,清晰理智地克制住自己的想法,却无法抵挡早以埋在他心底的那一点心火,无声无息地生长蔓延,在不知不觉间,已成燎原之势。

    时至此刻,他才恍然惊觉。

    越是克己守礼,过后反噬便越是厉害。

    一个不过轻轻触碰的吻,便能让他销魂蚀骨。

    “那师兄还想试试别的吗……”

    仿若是知道徐渊清心中所思所想般,靠在他身上的人坐起来,勾住他脖颈,贴近他耳畔,轻声低语了些什么。

    待听清云容声所说的话后,徐渊清脑子仿若“嗡”的一声轻响,浑身血液涌向了一处,扣稳腰身的修长手指略微收紧。

    几近滚烫的呼吸彼此交织了在一起,好似缠绵而不舍般。

    ……

    徐渊清睁眼醒来时,桌上安神香却才燃了一半,抵在唇舌间的话音因蓦然清醒而止于无声。

    徐渊清屈膝坐起身来,迫使自己彻底冷静下来。眸光扫过身上所遮掩的锦被,漂亮锦绣好似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他心绪再度浮躁起来。

    最后,他怀着难以言喻的情绪,给自己多加了几道清心诀。

    云容声从客栈后厨端了醒酒汤上来时,开门望见背对他站于床前像是在整理床铺的徐渊清,开口唤了一声:“师兄。”

    “你醒了?”

    云容声将手中的醒酒汤放在桌上,眸光瞥见不远处早在他进来之前就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的人,出声道:“师兄,你快过来喝醒酒汤。”

    徐渊清微顿了下,这才转过身来,目光扫过云容声今日一袭张扬明艳的红衣,难以避免地忆起梦境中纠缠至他手中的柔软衣裳。

    须臾过后,徐渊清几近沉默地坐下来。

    云容声将醒酒汤递过去,道:“我去客栈后厨,让人熬制的。”

    “原本我合算着,等安神香燃尽的时候,师兄也就正好醒过来了。”

    云容声说话间,坐在徐渊清对面,笑了下,道:“结果师兄提前醒了。”

    云容声提起“安神香”三个字,徐渊清便转眸瞥了一眼香炉中仍旧在燃的安神香,怀着某种隐约难堪又甜腻的情绪,平静出声说:“这安神香……的确不行。”

    他并非重欲之人,就算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又怎么可能在梦境深处反反复复地折腾……

    徐渊清默然地将做如此绮梦的大部分原因甩给了“确实不行”的安神香。

    云容声闻言,开口问道:“怎么?”

    “师兄刚才……是做了噩梦?”

    “没有。”

    徐渊清应了声,将自己心中的情绪尽数压了下去,目光落至云容声处。

    “那就好。”

    云容声抬手,以一点灵力,掐灭了香炉中仍旧在燃的安神香,轻声道:“我还以为师兄做什么噩梦了呢?”

    “不是噩梦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徐才十七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好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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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徐渊清见云容声并未再追问安神香与所谓做梦的事情, 心下稍微一松,薄唇微抿了瞬。

    旋即,他拿起碗中瓷勺, 垂眸将云容声给他的那碗醒酒汤喝完了, 又出声问道:“你昨夜也喝醉了, 有喝过这醒酒汤吗?”

    云容声闻言,微抬眸光, 看向徐渊清, 心说原来他真的以为自己喝醉了。

    须臾, 他应声道:“在此之前, 我已经喝过醒酒汤了。”

    “我让客栈后厨备醒酒汤的时候, 还给谢道友与霍道友两人各自备了一碗。不过, 他们两个人好像还没有醒。”云容声解释道,“师兄,你出去时, 若是遇见他们二人, 可以告诉他们一声。”

    “好。”

    徐渊清起身后,将自己喝尽的醒酒汤碗一并带走,离开云容声房间后,正值不远处传来轻细的动静。

    霍沉时打开门,见到徐渊清,出声打了个招呼。

    徐渊清应声说:“在客栈后厨处,备有醒酒汤。”

    霍沉时道:“那我去拿。”

    他说罢,意欲转身就动,目光扫了一眼徐渊清出来时的房门, 眸色略沉了下。

    若是他没有看错的话, 徐渊清是从云容声房间里出来的。

    一想到这一点, 霍沉时几乎就要咬碎了牙。他知道徐渊清和云容声之间是什么都不可能发生的,但是……

    霍沉时想到云容声那张脸,心中便莫名烦躁。

    昨夜在酒楼的四个人,到最后,醒得最晚的,是昨晚第一个说要不醉不休的谢述。

    时至午后,谢述才从床上起来,扒拉在房门前,努力回想着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好像就是……多喊了霍毒蛇几次“小可怜儿”吧。

    还有就是,他差一点儿又抱住客栈大厅里的柱子,在那里大声嚎叫了。

    幸好霍毒蛇拉住了他。

    谢述率先敲响云容声的房门,出声问道:“声声?声声,你醒了吗?”

    云容声很快来到门前,将门打开,看向他,道:“谢道友,你醒了?”

    谢述伸手道:“我是第一个醒的吧?”

    云容声还没回答谢述的话,便已经有人先替他回答了。

    “就你还想第一个醒?平日里连修炼都是最后一个的,”霍沉时打开门,站在门前,语气凉凉地出声说道,“你是最后一个醒的。”

    谢述扭头道:“我不信!”

    他说话间,徐渊清听见长廊上的动静,走出房间,便被追问道:“徐渊清,我真的是最后一个醒的?”

    徐渊清默然一瞬,目光落至云容声处,应声道:“对,你的确是最后一个醒的。”

    谢述不解地问:“我不懂,你们怎么起那么早的?”

    他不明白。

    他真的不明白。

    云容声弯唇笑道:“我早上醒来时,让客栈后厨给你们备了醒酒汤。”

    “我是亲眼看着师兄喝完的,至于霍道友……”

    云容声一边说话,一边转眸看向霍沉时,像是带着几分关切意味般,寻声问道:“师兄应该跟你说了此事?”

    霍沉时面容本是平静,当他听见云容声开口时,蓦然想起上午之事,神色微变了瞬,并不易察觉。

    他以为那醒酒汤是徐渊清备给他的,还将其喝得干干净净。

    霍沉时的神情很快恢复如初,道:“是,说了。”

    云容声道:“那就只剩下谢道友你没喝那碗醒酒汤了。”

    谢述不太想动,又想着这是云容声备好的一番心意,便艰难地行动道:“太好了,是声声你亲自熬的吗?”

    “不是。”

    云容声解释道:“我不会下厨,学不会。”

    “那可真是太巧了。”谢述思索一番,笑道,“徐渊清这个天才绝艳的人,也不会下厨,他是怎么学也不怎么会。”

    “你们一对师兄弟竟然凑在一起去了。”

    在场之中,只有霍沉时听不得“师兄师弟”这几个字,他抬手推了谢述一把,道:“别磨蹭,快去喝你的醒酒汤。”

    谢述哼了一声,笑嘻嘻地开口问:“霍沉时,你这么急着催我干嘛?”

    “怎么?你的醒酒汤喝完了,还没解酒,还想抢声声给我准备的醒酒汤吗?”

    “我才不给你。”

    谢述飞快说完,从霍沉时身边钻了出去。

    “我没有……”

    霍沉时下意识反驳,又回眸看向徐渊清,却发现徐渊清正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云容声。

    长廊尽头,是倾斜而至的明亮曦光,似流金镀拂,衬得云容声那一袭红衣明艳如火,张扬却温暖。

    霍沉时几近失神,却又很快反应过来,低垂的眸色深处掠出一瞬的难堪生厌。

    谢述下楼之前,扭头望了一眼长廊上的情况,觉得惊奇之余,又忍不住心说一句果然。

    与他们相熟的徐渊清那张脸放在别人身上,同样会吸引很多人的目光……倒也不能是别人,这个别人只能是云容声一个人。

    相似的面容,只有在云容声身上,才是足够的新鲜劲儿,还有致命吸引力,竟然就连徐渊清本人都无法免俗。

    谢述想到自己已经接连好几次把霍沉时说得哑口无声了,心中就觉得开心。

    果然,只有声声在场的情况下,他才能说赢霍沉时。

    声声就是他的神。

    谢述跑去客栈后厨,找出那碗以灵力温养维持的醒酒汤,将其一饮而尽,很快便回了房间。

    昨日说好的去拍卖会,是在傍晚时分。

    拍卖会位于荒境神之城,将至傍晚时,做事安排妥帖的谢述便挨个敲响其他三人的房门,道:“走走走,我们该去拍卖会了。”

    去拍卖会的路上,谢述还道:“我听说今晚荒境神之城这一场拍卖会可有好多宝物了。”

    “徐少主,霍二少,我们四个人当中,可就你们两人最有钱了啊。”谢述打趣道。

    突然,霍沉时沉声道:“这场拍卖会现世的宝物,或许根本没有我们的份儿。”

    “为什么?”谢述不解道。

    徐渊清亦是出声说道:“谢述,我看见谢家主了。”

    在东荒,众所周知,大乘尊者不出,修士至尊便是渡劫大能。

    倘若有一个地方,在短短一日之内,有多位渡劫大能出没,则证明了什么?

    证明……此地必乱。

    “真的?”

    谢述将信将疑地抬眸望去,一眼便望见不远处现身神之城的自家老爹,原本笑嘻嘻的脸一下子就愁苦了起来。

    谢述小声嘀咕道:“他怎么在这时候来了?”

    他话音未落,自旁侧传来一道清悦出尘的声音,唤道:“小沉?”

    自不远处走来一人,容貌清雅,着一身水蓝仙羽长裙,身姿娉婷,气质雅若幽兰。

    霍沉时上前一步,道:“姐姐。”

    来人正是霍家如今的少主,霍令仪。

    当年,霍家之变导致霍家嫡系一脉全然灭绝,霍家长老堂从众多旁系支脉中选出十余人来。

    最终,在那十余人之中,是霍令仪与霍沉时一对姐弟一步一步地成功走到霍家长老堂众多长老面前的。

    霍令仪虽为霍家名义上的少主,如今十年过去,霍家绝大多数实权却早已尽在这位霍家少主手中。

    从霍家少主,到霍家家主,霍令仪只差一个契机而已。

    一个未来进阶渡劫期的契机。

    霍令仪看向霍沉时,出声道:“原来你与你两位好友在一起。”

    霍令仪说罢,目光看向徐渊清,道:“徐少主。”

    “还有谢家小少爷。”

    “这位是……”

    霍令仪的视线落至站在徐渊清身旁之人,神色间掠过一瞬迟疑。

    徐渊清应声介绍道:“这是我的师弟,云容声。”

    天衍宗宗主再收亲传弟子之事,早已经传遍东荒。

    只是,外界却没有多少人见过天衍宗宗主这第二个徒弟。

    霍令仪如今瞧见,却觉得此事其中有趣至极。

    天衍宗宗主竟然收了个弟子,与首席大弟子容貌相似,是巧合吗?

    “原来如此。”

    霍令仪出声道:“你们是要去参加神之城今晚的拍卖会吗?”

    谢述答道:“是啊,霍姐姐。”

    “今晚这场拍卖会,是不是有什么宝物要现世?”

    霍令仪闻言,笑道:“的确有宝物。”

    “东荒诸多势力主都来了此处,今夜纷争必起,你们参加完上半场拍卖会,就提前离开吧。”

    霍令仪并没有多说,只是叮嘱几人提早离开。

    她临走之前,又将霍家长老堂一位长老留给了霍沉时,让其保护好他们几人。

    没过多久,现身此地的谢家家主一眼就瞥见了自家躲躲藏藏的小儿子,将谢述叫了过去,拍着脑袋叮嘱了谢述好一番,才放人回来。

    谢述叹息道:“还是被发现了。”

    “反正我们都到神之城了,这场拍卖会不去白不去,我们一定要进去看看才行,你们说对吧?”

    四人一进拍卖会,便有拍卖会侍者将他们引至早已经提前订好的包厢内。

    拍卖楼一共五层,一层大厅与拍卖现场,走动的是拍卖会散客,纯粹来看个热闹的。而二层与三层以包厢相互隔开,以灵石花费为标准,决定究竟能进入第几层。

    拍卖会侍者将四人带至第三层正北方向的一处包厢内。

    包厢内设置有一应灵茶与吃食。

    谢述率先进了包厢,略一打量着,评价道:“不愧是我选的地方,此处是三楼全场最佳观赏处,下可览尽整个拍卖场,上可隐约看见那些大能……的包厢窗沿。”

    霍沉时拿起包厢内的拍卖牌,简单了解。

    谢述原本想凑过来看一眼,结果瞥见霍沉时一张冷脸,便小声嘀咕道:“这里竟然不多准备几块拍卖牌。”

    “刚才侍者离开前,曾对我说,若是我们需要多的拍卖牌,可以去长廊尽头领。”

    云容声站在包厢门前,出声解释道:“我去看看。”

    说罢,他转身出了门,

    长廊尽头,有拍卖会侍者守候,见云容声来此,出声询问后,从柜台下又取了几块记录有今夜拍品的拍卖牌,交给云容声。

    云容声弯唇,道了一声“谢谢”。

    他将拍卖牌收拢于袖间,正准备转身时,一道平静至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渊清。”

    几乎淡漠的语气,让云容声想到其人另外一句话。

    ——怎么会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呢?

    云容声平静地转眸,望了过去。

    拍卖楼楼主正将一人引至,那人着一袭沉冷的玄衣,周身气度不凡,渊渟岳峙,又携卷着上位者的气息。

    徐凌启

    “父亲?”

    徐渊清从包厢内追出来寻云容声时,正好望见站在拍卖楼楼主旁边的人,神色微怔了瞬,上前行了礼。

    徐凌启越过徐渊清,望过来,看了一眼云容声。

    第35章

    荒境城中, 今夜因为这一场拍卖会,有各大势力主前来。作为东荒第一世家的徐家家主,自然也会来此。

    云容声早在接连见到霍令仪与谢家家主之时, 便已经对此刻这一幕有所预料。

    他安静地望了过去。

    徐凌启打量着站在徐渊清身后侧之人。

    徐渊清行过礼后, 抬眸隐约察觉到他父亲看向云容声的目光, 微抿了下唇,出声解释道:“父亲, 这是我的师弟, 云容声。”

    徐凌启应声:“师弟?”

    他自然知道天衍宗宗主最近又多收了一名亲传弟子, 却不曾想此子容貌会是如此。

    恍然瞥见时, 竟让他想到了逝去之人。

    云容声听见徐渊清的解释, 缓步走上前, 略一垂眸,行礼道:“徐前辈。”

    徐凌启问道:“你姓云?”

    “是。”

    徐凌启见状,沉默瞬息,

    当年徐渊清出生之时, 他本就守在院中,自然知道自己与云裳只有一子,再无其他。

    思及此,徐凌启又出声道:“你家中……”

    “父亲。”徐渊清见他父亲意欲深入追问,迟疑过后,出声打断了他父亲所言,“并不是。”

    徐凌启看了一眼徐渊清。

    云容声倒是没怎么在意地开口道:“徐前辈,你是想问我家中还有其他人吗?还是想问我与师兄的母亲是否有一些什么关系?”

    “这些问题,我与师兄说过一次了。”云容声看向徐凌启, 语气平缓地道, “的确如师兄所言, 并不是。”

    徐凌启凝神望着云容声。

    好半晌后,他收回目光,负手而立,道:“原来是我多想了。”

    不远处,拍卖楼楼主还在等着徐凌启。

    徐凌启向徐渊清叮嘱几句话后,便先行离开。临走之前,他轻移目光,又看了一眼一直安安静静站在徐渊清身边的云容声。

    “师兄?”

    云容声出声唤道。

    徐渊清终于回神,转眸望来,解释道:“我父亲并非是故意提及,只是……”

    “我知道。”云容声弯唇笑了下,轻声道,“其实,要换作一般人来看,见到我们两人的第一反应,也应该是如此的,会觉得我们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我又不会因此而怪师兄什么的。”

    云容声说罢,将握在手中的拍卖牌拿出来,问道:“师兄,你出来找我,是想要拍卖牌吗?”

    “不是。”徐渊清静默瞬息,想到昨夜情景,坦然出声道,“是担心你。”

    “担心我?”云容声弯了下眉眼,“难道师兄是担心我走丢了不成?”

    徐渊清看向云容声,应了声“嗯”。

    “那师兄下一次可得把我看紧一些,不要丢了我。”

    云容声一共要了三块拍卖牌,说话间将其中一块拍卖牌顺势递给徐渊清。

    两人走回包厢时,谢述很快迎了上来,问道:“你们好慢啊。”

    云容声又递了块拍卖牌过去,解释道:“师兄遇见他父亲了,所以说了些话。”

    “徐家主?”谢述闻言一怔,出声道,“怎么连徐家主都来了?”

    “那今日晚上的拍卖会当真会有个惊世大宝物被拿出来拍卖了。”谢述兴奋地建议道,“不如,我们留下来多看一会儿啊?”

    “不行。”

    霍沉时断然拒绝道:“谢述,你忘记你爹是如何拍着你脑袋,让你一定要先走的吗?”

    谢述倔强道:“这拍卖会这么大,他又不一定会再看得见我。”

    徐渊清思索片刻,解释道:“此事等到拍卖会中场时,看看情况再说。”

    “拍卖牌上,并没有写下半场拍卖会的拍品。”

    霍沉时说话间,眸光瞥见一袭红衣的云容声在包厢内找了一把椅子,便坦然坐下了,半点没有为拍卖会下半场好奇或是急切之意。

    须臾过后,他第一次当着徐渊清的面,主动对云容声说话,问道:“云道友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好奇。”

    云容声坐在椅子上,为自己倒了一杯灵茶,听到霍沉时的话,抬眸望来,应声道:“的确与我没有什么关系。”

    “我没有多少灵石,来这拍卖会只不过是为了长长见识。至于好奇……我是挺好奇的。”

    云容声无辜反问:“霍道友何以觉得我一点儿也不好奇?”

    他垂眸轻饮了一口灵茶,弯唇笑道:“我都听我师兄的,师兄会护我周全。”

    云容声口中一提及“师兄”二字,就犹如在霍沉时心窝子里扎刀子似的,他一想到天衍宗剑峰此人与徐渊清日夜相伴,从不分离,便心如撩火,烦躁不已。

    徐渊清站在包厢内,闻言轻应了一声,走至云容声身边坐下时,又听见云容声低声评价道:“师兄,拍卖楼的灵茶不如剑峰的灵茶好喝。”

    云容声说这句话时的声音并不大,奈何包厢内不嘈杂,再加上其他人都是耳目皆聪的修士,便都听见了云容声向徐渊清开口的这一番低语。

    娇气。

    霍沉时心生冷意,却转眼瞥见徐渊清似同纵容般的,从他自己的储物空间内取出灵茶与茶具来,放在两人中间的茶桌上,欲以煮茶。

    霍沉时:“……”

    谢述瞥见徐渊清的动作,眼巴巴地凑上去,出声问道:“什么茶?剑峰什么茶?”

    随着灵茶清香溢散开来,谢述认真嗅了下,恍然大悟道:“是春生啊。”

    他不禁感叹道:“春生可是千金难求啊。”

    云容声似明知故问:“千金难求?”

    “这当然了。”谢述解释道,“春生灵茶,在东荒可谓是千金难求,就算有灵石,也不一定会买得到的。”

    徐渊清听见谢述絮絮叨叨、飞快出声时,斟茶的手略微僵了下,想出声制止,却又已经来不及了。

    他在剑峰中,才说过这茶并不贵。

    “是这样吗?”

    云容声轻轻抬眸,看了看正斟茶的徐渊清。

    “春生灵茶的生长之地处于隐世,外人并不知其源头在何处,而每年流落出来的春生灵茶极少,因其具有极高的滋养灵力之效用,而闻名于东荒,受到大家的追捧。”

    云容声又问:“那这样一杯茶,放外面是要卖多少灵石的?”

    “至少是这个数吧。”

    谢述伸手比划了一个数。

    正值此时,徐渊清将斟好的灵茶自谢述眼前端过,很快递给了云容声。

    谢述眼巴巴望着,目光追寻,开口道:“徐渊清!徐少主!徐哥哥!你不能厚此薄彼啊!”

    徐渊清正为谢述戳穿了自己当日说春生灵茶并不贵的“谎言”而暗自懊恼,现下“罪魁祸首”还委屈巴巴地望着他,追着他讨要一杯灵茶来喝。

    此时,他正是“铁石心肠”的好时候。

    “徐哥哥?”

    云容声语气轻缓地出声,琢磨着这个词,眉眼带笑道:“谢道友,你喊得挺好听的。”

    谢述闻言,毫无底线,连忙开口道:“云哥哥,哎你们两个都是我哥哥了。”

    他看向云容声,道:“你帮我说说。”

    “我怎么说?”

    云容声应了一声,很快便学着谢述的求人的语气,抬眸看向徐渊清,轻声唤道:“徐哥哥。”

    他的声音本就清越,此刻微微上扬的尾音,却染上几分隐而未显的缱绻。

    徐渊清微抬的指尖略一收紧了些许。

    云容声半开玩笑似地继续道:“谢述让我帮他跟你说说,向你讨要一杯千金难求的灵茶来喝。”

    他的话音重点,落在了“千金难求”四个字上。

    徐渊清喉结微滚动了下,眸光落至云容声处,又很快移开目光,将手中第二杯灵茶递给谢述。

    得了灵茶的谢述自然开心,道了一声“谢谢徐哥哥啊”,便捧着灵茶,来到霍沉时面前炫耀了一番,慢条斯理地饮尽春生灵茶。

    徐渊清很快冷静下来,顺便给霍沉时倒了一杯灵茶带过去。

    谢述见状,拍了拍霍沉时的肩,笑嘻嘻地道:“霍沉时,你可赚大发了。”

    “我和声声可都是喊了一声‘徐哥哥’,才得了一杯灵茶喝,你什么也没喊,白沾我和声声的光啊。”

    霍沉时语气颇凉:“你闭嘴。”

    谢述道:“霍沉时,你还凶我们?”

    霍沉时:“……”

    哪里来的“们”?

    谢述这人身为谢家小少爷,惯会无理取闹。

    果不其然,下一瞬,谢述扭头一转,已然向云容声告状道:“声声,快!你再喊一声‘徐哥哥’,不要再给霍沉时这个臭拽脸倒灵茶喝了。”

    霍沉时:“你……”

    谢述和霍沉时吵吵闹闹的时候,又将要打起来,很快被早就司空见惯的徐渊清出声制止。

    徐渊清道:“今夜的拍卖会,就快要开始了。”

    霍沉时浮躁的心绪被谢述一打岔,给打散了。他端着徐渊清递给他的那杯灵茶,与谢述各坐了一边,两人之间隔着大半个包厢的距离。

    包厢隔窗而望,拍卖楼大厅里已经有拍卖侍者呈上第一件拍卖品,准备着即将开始的拍卖会。

    云容声安静地捧着手中灵茶,将其慢条斯理饮尽,便随手放在了身旁的桌上。

    倒茶的轻细声响传来时,云容声转眸,看见徐渊清取过他用的茶杯,盛好灵茶又递了过来。

    “谢谢……”

    云容声应声道谢,伸手去接那杯灵茶。

    他的手指收拢之际,不小心触碰到徐渊清覆于杯身侧的指尖,似堪堪虚握了下,短暂触碰过。

    云容声话音未完。

    徐渊清轻抬眸光,看向云容声,黑眸深处隐约有些许情绪浮动,却并不分明。

    云容声捧着那杯灵茶,笑了下,将余下未完的话补上,道:“……师兄。”

    谢谢师兄。

    徐渊清慢慢收回手,敛尽眸中之色。

    克己。

    守礼。

    他在心底多念了几遍,方觉不失控。

    第36章

    拍卖楼大厅。

    主持长老站在拍卖台上, 抬手敲响三声钟鸣,朗声宣布今夜拍卖会即时开始。

    很快有侍者将第一件拍卖品掀开,揭露其真实面目。

    待到主持长老宣布开拍后, 大厅内的散客开始三三两两地叫价。没多久, 第一件拍卖品便以一百三十块灵石成交。

    云容声见状, 垂眸看向自己手中所握的拍卖牌,漫无目的, 随意打量。

    片刻钟后, 徐渊清转眸望来, 轻声问道:“有想要的吗?”

    云容声听见声音, 抬了下眸, 应声道:“没有。”

    “再说……我身无分文, 还欠了师兄你好多灵石呢,都还没有还清。”

    徐渊清神色微顿了下,思索出声道:“等我们去了相山境回宗门时, 就该发月俸了。到时候, 你就不再是身无分文了。”

    “至于欠我的灵石……”徐渊清继续道,“不用再还。”

    云容声望向他,眸中含着笑意,答道:“这怎么行呢?就算是亲兄弟,都还要明算账呢?”

    “师兄,你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吗?”

    “天大地大,债主最大。”

    云容声轻声笑道:“若是我不还了那一大笔灵石,我在师兄面前怎么理直气壮?”

    徐渊清闻言,眸光平静地应了一声“好”。

    两人说话间, 谢述捧着春生灵茶喝完了, 目光一转, 便出声问道:“你们两个人是在说什么悄悄话吗?”

    云容声开口道:“我正在说师兄是我的债主。天大地大,债主最大。”

    “在债主面前,欠债的人要任凭拿捏,等还了债后,才可以理直气壮。”

    谢述恍然大悟地想起来,应声道:“对,我记得声声你还写了一张欠条给徐渊清呢。”

    “没事儿。”谢述抬手一挥,大方道,“咱们徐少主有得是灵石,今日我们看上什么东西,只管找他借灵石就是了。”

    几人说话间,拍卖会上半场的拍卖品已经拍卖过半。下半场的拍品才是上乘的、又要灵石多的各类宝物,

    期间,谢述看见拍卖会上有一些珍稀的天才地宝,手一挥,便将其拍了下来。

    到倒数第二件拍品上来时,云容声听见主持长老的介绍,视线落至手中拍卖牌这一件拍卖品的名字上。

    一块碎玉。

    这块碎玉看其玉质,应属上乘。

    云容声多看了一眼,轻声道:“这块碎玉很漂亮。”

    徐渊清听见云容声的声音,转眸看向他。

    与此同时,谢述出声道:“喜欢就买啊,声声,不要犹豫。”

    拍卖场中,主持长老介绍道:“此碎玉是一位修士在一处秘境中所得,与此碎玉放置在一起的,是本次拍卖会上半场最后一件拍卖品。”

    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上半场最后一件拍卖品。

    那是半卷无名剑诀,残损了一大半。

    或许会有剑修猎奇,买下这半卷无名剑诀,却不太可能会买下一块并没有太多灵性的碎玉。

    主持长老扬声道:“第十五件拍卖品,就此拍卖,请诸位有意者出声竞价。”

    “一百灵石。”

    拍卖楼大厅有一位散客出声竞价道。

    此言一出,其他修士都没再开口。他们花一百多块灵石来买一枚只能看而无用的碎玉做什么?

    主持长老等了片刻,出声询问道:“还有修士要出声竞价吗?”

    “一百灵石第一次……”

    主持长老话音未落,拍卖场内转瞬想起一道声音,道:“两百灵石。”

    此言一出,原本安静的拍卖场稍微热闹了下。

    上半场的拍卖会,除却一些有名之物外,其余不怎么起眼之物进行拍卖的,都是拍卖场大厅中的散客。

    散客竞价,向来精打细算,每次叠加灵石,都是十块灵石十块灵石往上叠加着。

    散客之中,哪有第二次竞价,就比第一次竞价多了整整一百灵石的情况出现呢?

    拍卖楼一、二层的修士惊讶了瞬,旋即看见拍卖声音出自第三层,便不觉得奇怪了。

    拍卖楼第三层,是除却第四层与第五层各方势力主才能上之外的最好位置。

    这上第三层的资格,是从前在此花的灵石足够多,才能上去的。

    区区一百灵石,对于能上第三层楼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

    “两百灵石第一次。”

    “两百灵石第二次。”

    “两百灵石第三次。”

    “恭喜这位道友,拍卖成功。”

    包厢内,谢述笑嘻嘻地对徐渊清道:“我就说,两百灵石随随便便能买下这块碎玉吧。”

    出声竞价两百灵石的,正是包厢内的徐渊清。

    他在听见云容声夸那块碎玉漂亮时,便动了心思。

    拍卖会上半场最后一件拍卖品开始拍卖时,有侍者来到四人所在的包厢外,请拍卖主去阁楼取拍卖品。

    “好。”

    徐渊清应了一声,起身准备离开时,又被云容声叫住。

    云容声道:“师兄,我跟你一起去。”

    谢述挥挥手,没多想地道:“去吧,你们快去快回啊。”

    目送两人走出包厢后,谢述一瞥见霍沉时整个场都冷着的面容,笑嘻嘻地无意出声道:“霍沉时,你说他们师兄师弟关系可真好啊,连取个碎玉都要一起去。”

    霍沉时语气沉冷道:“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话。”

    “我哪里乱说话了?”

    谢述无辜反问,但是霍沉时怎么也不肯再说话了。

    另一边,两人跟在侍者身后不远,往阁楼行去。

    云容声开口问道:“师兄,你是因为我才买下那枚碎玉的吗?”

    云容声原本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避而不答,然而须臾过后,他便听见徐渊清应声道了一句“是”。

    他望过去时,徐渊清面容间尽是坦然神色。

    “你就这么宠我啊?”

    云容声半开玩笑地笑了下。

    他话语微缓,又道:“我虽然是第一次当师弟,但是我也听说过别人家的师兄师弟之间,师兄是会很严厉地管着师弟的。”

    “不会像你这样惯着我。”

    “我也是第一次。”

    徐渊清低声说了句话。

    云容声心有所思,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什么?”

    徐渊清看向他,出声道:“我也是第一次当师兄,还有……”

    ……也是第一次心悦于人。

    云容声等了瞬息,没等到徐渊清的下文,正欲开口时,前方侍者略一侧身,对他们二人道:“两位道友请来这边。”

    侍者将两人引至阁楼第一层的包厢内,很快有人将拍下的那枚碎玉送了过来。

    “两位道友,这是你们拍下的物品。”

    侍者说罢,很快退了下去。

    徐渊清拿起那枚碎玉,转手递给云容声。

    云容声垂眸,目光自拿着碎玉的修长手指一掠而过,伸手接过那枚碎玉,开口道:“这样一来,我又欠……”

    “不欠。”

    徐渊清打断了他的话,出声说道:“送给你的。”

    云容声话语一顿,他并非是要刻意算清什么的人,现下便坦然道:“师兄昨日生辰,我都没有送师兄礼物,反而是师兄在今日送了我这份礼。”

    “我想一想啊……”

    云容声思索道:“我再攒一攒,等师兄及冠礼时,我送师兄一份特别的及冠贺礼。”

    “不要拒绝。”

    云容声趁着徐渊清还未开口之前,抢先一步出声道:“师兄你也知道我没灵石,所以我送给你的及冠贺礼,肯定就不会是用灵石买的了。”

    云容声说话间,将手中的碎玉放在桌上,指尖相叩,轻声道:“不准拒绝。”

    此言此行,大有一种“你要是拒绝,那我也拒绝你送的这枚碎玉”的意思。

    徐渊清见状,应声开口:“这块碎玉并不怎么值钱……”

    云容声眉眼微弯,笑着道:“所以,我将来送给你的及冠贺礼也不怎么值钱。”

    “礼轻情意重啊……师兄。”

    云容声说话时,就连上扬的尾音都染上几分浅淡笑意。

    “好。”

    最终,徐渊清答应下来,将出的话音抵在唇舌之间,却始终没有把自己想问的问题说出来。

    他想问……云容声的及冠之礼,却想起来昨日夜里云容声曾说过不过生辰。

    二十岁生辰之日,即为及冠之礼时。

    不过生辰,那及冠礼……自然也不会再过。

    见徐渊清答应下来,云容声才将那枚碎玉收了起来。

    他之所以在拍卖会上一眼看中这枚碎玉,是因为在上一世的后来时间里,他曾得到过另外两枚碎玉,与其玉质相同,就连裂痕纹路都能相合。

    上一世,直到最后,他都没有收集到第三枚碎玉,没能将所有碎玉拼凑成一块完整的玉。

    原来,这第三枚碎玉……或者说最早现世的第一枚碎玉,出现在他身受重伤后近一个月里的这场拍卖会中。

    云容声与徐渊清离开阁楼包厢时,正值拍卖楼侍者将下一位拍卖主接引过来之际。

    来人着一袭黑袍,以帷帽将容貌与身形一同遮掩住了。

    云容声与人擦肩而过后,回眸看了一眼此人,出声问道:“师兄,我记得在这枚碎玉之后的拍卖品,是那半卷无名剑诀?”

    “是。”

    徐渊清应了声,目光察觉到云容声回眸的动作,神色迟疑道:“怎么了?”

    云容声并未应声,收回视线,看向徐渊清,眸光平静至极。

    一个不是剑修的人,为什么要买半卷无名剑诀呢?

    他不知道为什么。

    黑袍人收起半卷无名剑诀,走出阁楼时,转身朝隐蔽角落走去。

    夜色幽暗,忽有风涌动。

    “铮!”

    如冰玉般漂亮的长剑转瞬横斜而至!

    黑袍人蓦然抬手,抵挡住朝他袭来的这一剑,拂袖反击的同时,神识掠出。

    “轰——”

    无声有势的掌风袭向黑暗之中时,另有熟悉剑意惊掠落至,于黑袍人掌风眼前,沦为湮尘。

    黑袍人身形顿了瞬,须臾拂袖间离开此地。

    “不要去追。”

    黑暗之中,云容声神色冷漠地拉住徐渊清握剑的手,低声道:“师兄,此人修为太高,追不上了。”

    一刻钟前,他告诉徐渊清,自己好像遇见了一个仇敌,想就此出手。

    随后没多久,他拉着徐渊清藏在此处。

    当黑袍人出现时,他祭出断因果,朝那人斩去。

    不过是试探性的一剑而已。

    他就是要打草惊蛇。

    然而……

    云容声掩藏在黑暗深处,手指紧扣于徐渊清手腕间,僵立许久,都未曾将手放开。

    “你……”

    徐渊清很快察觉到云容声的不对劲,当即转过身来。

    云容声握住他的那只手隐约轻颤着,像是一种隐约的害怕。

    下一瞬,云容声的手松开了他。

    徐渊清于黑暗之中,准确找寻到云容声所在方向,出手将人轻易拉了过来。

    当云容声跌入他怀中时,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云容声轻颤的身体,以及强撑的僵立。

    “师兄,我怕黑。”

    云容声轻声道。

    徐渊清迟疑地抬起手来,意欲亮起一抹灵光时,又被云容声叫住。

    云容声对他道:“师兄,就当我怕黑才害怕的。”

    上一世,他被剥离了剑骨。

    后来,当他从极渊之地爬起来覆灭徐家时,徐凌启用来对付他的,是他当年的剑骨。

    他便一直以为徐凌启手中的剑骨,一直都是从他这里得到的。

    可今日,他故意试探黑袍人时,却在与黑袍人交手时,隐约察觉到了黑袍人手中在利用剑骨的力量。

    上一世,他与徐凌启交过手,对于剑骨的气息再熟悉不过。就连此刻的徐渊清,对于剑骨气息的敏感,都远不如他。

    这一世,徐凌启还未动手,那黑袍人……也就是徐凌启手中的剑骨是从何而来的?

    徐渊清听见云容声的声音,原本运转灵力的心法停了下来。

    他迟疑瞬息,抬起的手慢慢地落至云容声后背处,轻轻地、轻轻地安抚而无声。

    云容声闭上眼,将自己眸底的冷漠与杀意遮掩尽了,话语带有一瞬的茫然,问道:“师兄,我好像发现了一个……难以接受的真相。”

    他好像发现了一个对于徐渊清而言难以接受的真相。

    在一切都未曾发生之前,陷入仇恨的、携卷着仇恨的,只有从上一世重活一世的他而已。

    他不需要让徐渊清背负上不属于自己的仇恨,复仇的可以是他,去杀祁越明的也可以是他,解决徐凌启的也可以是他。

    可是,在今夜,他发现了一个掩藏在过去的、已然存在的而难以接受的真相。

    倘若是徐凌启亲手杀了徐渊清的母亲呢?

    经过上一世,云容声毫不怀疑自己的猜测。

    徐凌启连弑子取骨都能做得出来,更何况是其他?

    他是心魔,可以冷漠地接受这一切,剥析真相。

    可是……徐渊清不是。

    徐渊清不是心魔,他是一个人,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人。

    第37章

    在东荒, 上一位拥有天生剑骨者,是云裳。

    云裳身份不明,拥有天生剑骨的事并不为外人所知, 外人只知徐家主的道侣是一位剑修, 而不知其他。

    知晓云裳拥有天生剑骨的人, 在东荒只有两人,云裳的道侣, 以及她的孩子。

    而云裳陨落之时, 徐渊清尚且年幼。

    在过去的记忆中, 他不曾发现真相, 也未曾寻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能够做到这一切的, 只能是当日的徐家家主徐凌启。

    思及此,云容声回忆起上一世覆灭徐家时的情景,方觉那人犹死不足惜。

    思绪恍然间, 他好像听见一声轻缓的呼唤, 是近在咫尺的声音,好似在唤他。

    “声声……”

    徐渊清抱着他,轻声低喃地又喊了他一声:“声声。”

    他只喊着他的名字,却不多说其他话语。

    许久之后,云容声才出声应答道:“嗯。”

    他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很快松开指尖,低声道:“师兄,我已经没有那么怕了。”

    其实,他也并非是怕, 而是迷茫。

    徐渊清闻言, 神色微顿了顿, 慢慢将怀中人放开。

    黑暗之中,他仍旧看不清云容声此刻神情,目光却似落在眼前人面容间般,变得安静。

    “师兄,你在看我。”

    云容声于黑暗中平静出声,并非带着些许疑惑的语气,而是在肯定。

    徐渊清轻应了声“嗯”。

    云容声道:“那就借一点光亮再看。”

    自他抬起的手指处,缓慢地涌出一抹灵力,驱散角落里的黑暗,将周遭照亮。

    盈盈灵光也将云容声沉静的面容照亮,微薄的光拂过他面颊,徐渊清抬眸撞进那双如黑曜石般漂亮的眼睛里。

    云容声应声笑道:“师兄,刚才是我失态了。”

    他面容间好似又带上了一层厚重的伪装,将一切拒之于外,不让任何人看清他此刻的真实情绪。

    徐渊清见状,微转眸光,启唇想说些什么时,一道灵讯自远处掠来,落至他手中。

    是谢述传来的灵讯,问他们:“你们怎么还没回来啊?下半场拍卖会快要开始了。”

    徐渊清道:“是谢述在问我们。”

    “师兄。”云容声出声道,“我不想再回去了,想回客栈。你跟他们一起吧……”

    徐渊清看向云容声,眸中浮动着并不赞同的情绪,道:“我跟你一起。”

    说话间,他抬手传了一道灵讯给谢述和霍沉时。

    两人回客栈的路上,荒境城中热闹至极,他们却都没有说什么话。

    站在自己房间门前时,云容声转眸对徐渊清说了声:“师兄,我先回房了。”

    说罢,他拿出房间钥匙开门。

    进屋时,云容声抬手扶住门,僵立许久,好似有什么细密的疼痛从他背脊处蔓延开来,是一种寒彻透骨的疼痛。

    分明是过去的错觉,云容声却是几近要站不稳身形般,扶住门的手松开,身体无声倒了下去。

    云容声意料之中的倒地却并未出现,他的身形转瞬坠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徐渊清接住云容声后,出声喊道:“声声?”

    旋即,他将人打横抱起,抱至床上。

    云容声分明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却还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紧紧攥着徐渊清垂落在他手边的袖袍。

    徐渊清抬手探入云容声的灵脉,却并没有发现有任何的问题。

    他开口问道:“声声,你是不是哪里受了伤?”

    云容声眸中尽是茫然,低声回应道:“我不知道。”

    他怎么会疼呢?

    那些疼痛分明是上一世的感觉,怎么会这般清晰地落在他身上。

    倘若让徐渊清知道他所敬重的父亲杀妻取骨,害了他的母亲,也是会像现在这样痛吗?

    光是想到这一件事,云容声便被疼得几近要喘不过气来。

    他道:“我觉得疼。”

    徐渊清倾身靠近他,轻声问道:“哪里疼?”

    “不知道。”

    云容声答道。

    徐渊清迟疑地攀上云容声肩侧,指尖小心翼翼去碰昔日云容声带他触摸到的那块略微凹陷却一直未曾治愈的肩骨,问道:“是这里吗?”

    隔着柔软却单薄的衣料,徐渊清感受到他指尖下的轻颤,眸色微沉了沉。

    云容声话音之中带着一瞬的茫然,仍旧答道:“……不知道。”

    他不知道哪里疼。

    明明他没有受伤。

    云容声将身形蜷缩起来,迷茫道:“我没有受伤。”

    徐渊清出声:“那是旧伤?”

    他低下头,看着云容声,小声地问:“声声,除了这块碎裂未愈的肩骨,你还有其他旧伤吗?”

    “有。”

    云容声道:“可是,它已经很久不痛了。”

    被挖掉剑骨后,他逃出徐家,坠入极渊之地。

    长久而无尽的黑暗中,那块曾经存在过剑骨的地方已经变得麻木,他很多年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疼痛了。

    徐渊清指尖落下一抹灵力,竭力安抚云容声,可这种不知源头的疼痛,并非是简单灵力便能缓解的。

    他问道:“是哪里?”

    云容声于疼痛之中,陷入短暂的沉默。

    时至徐渊清出声喊他,他才似反应过来。

    “什么?”

    徐渊清道:“声声,你还有旧伤,在哪里?”

    云容声开口:“在背上。”

    “抱歉。”

    徐渊清低声说道。

    他伸手将人抱过来,修长手指撩开披散在云容声身后的墨发,指尖轻轻地触碰到云容声后背。

    云容声靠在徐渊清怀中,身形因为疼痛而止不住地颤抖着,只是一点细微不可轻易察觉的轻颤却被徐渊清清楚地感知到了。

    他指尖慢慢触碰过云容声后背,感知着每一寸,却并未找到云容声的旧伤在何处。

    徐渊清轻声问道:“声声?”

    云容声只道:“在背上。”

    徐渊清思忖过后,将手指迟疑地移至云容声脊骨处,一寸一寸摸索着。

    突然间,他的指尖顿了下,心中慢慢浮现出一个最不可能却又是最有可能的猜想。

    “声声。”

    徐渊清僵住,手指蜷缩瞬息,指腹轻触在此前蓦然悬停的地方,开口问道:“是这里吗?”

    云容声没有回答。

    徐渊清却在他短暂的沉默之中,彻底明白了过来。

    他率先想到的,是当日在剑库他们走过一座座小剑峰,小剑峰上所有长剑都在对他示好,对他表现出喜欢,却从未对云容声有过任何的反应。

    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与难受瞬间涌上徐渊清心头。

    他拥有天生剑骨,对于剑骨所在之处,再熟悉不过。

    云容声与他同为天生剑骨者,他存在剑骨之处,云容声却被挖去了剑骨。

    “是谁?”

    是谁挖去了云容声的剑骨?

    徐渊清沉声问道,语气之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薄怒。

    须臾过后,徐渊清又忆起此前云容声所言,说这处旧伤已经很久不痛了。

    很久。

    是……多久了?

    徐渊清开口后,终是归于无声。

    他的指尖轻触到云容声剑骨缺失之处,无尽灵力涌出,无声无息地安抚着。

    一开始,云容声仍旧会疼得发颤,不知是在灵力安抚的作用之下,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逐渐安静下来,在徐渊清怀中睡着了。

    徐渊清抱着人,坐在床侧,沉默地僵了许久,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压低声音,轻声唤了一句“声声”。

    然后,徐渊清将人抱回床上,坐在云容声身边又守了一夜。

    期间,他又传了一道灵讯,让谢述与霍沉时暂时不用来打扰。

    一夜匆匆而过,像是在转瞬间就到了天亮时分。

    天光乍破时,云容声从睡梦中睁眼醒来,指尖微动,才发觉自己的手正被徐渊清握在手中。

    徐渊清察觉到动静,转眸看向云容声,慢慢放开他的手,又伸手将他扶着坐了起来。

    云容声轻声开口:“师兄。”

    徐渊清道:“我可以帮你。”

    云容声闻言,神色一怔,眸光落在徐渊清面容间,似乎不太明白他的话。

    徐渊清出声道:“将来,在你复仇的时候,我可以帮你。”

    这是他僵坐一夜后所思考的想法。

    云容声沉默过后,并没有去问“你是以什么名义帮我呢”,而是对徐渊清反问了一个问题。

    “师兄,倘若有朝一日,你也需要向别人复仇,你会让人帮你杀了你的仇敌吗?”

    “不会。”徐渊清应声道,“我会亲自出手。”

    他说完这句话,就已经明白了云容声此言之意。

    “好。”

    无端的,云容声应了一声“好”,微垂的眸光之中掩藏有深意。

    徐渊清目光游离了瞬,迟疑地问:“昨夜……我们遇见的那个黑袍人,就是你的仇敌吗?”

    云容声看着他,看了好半晌,才道:“是。”

    徐渊清闻言,掩藏在袖间的手指因此而攥紧。

    他想到昨日拍卖场上半场最后半卷无名剑诀,问道:“那他是剑修?”

    “不是。”

    不是?

    徐渊清看向云容声。

    云容声慢慢笑起来,喊道:“师兄,在将来,你总会知道的。”

    徐渊清望着眼前这张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脸,云容声总是在笑,连笑意都染上眉眼之间,艳若春华,盈盈动人,却像是戴了一张无声哭泣的冰冷面具。

    他轻声低喃:“你总是在笑。”

    他并不常笑,却不会给别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

    而云容声总是在笑,看似极容易接近,却只是一种错觉,无人能看透他掩藏在笑意之下的真实情绪。

    云容声听见徐渊清这话,却是迟疑了一瞬,反问道:“总是在笑……有什么不好吗?”

    他问:“是不好看?”

    徐渊清道:“好看。”

    “那是师兄想让我哭出来?”

    第38章

    就算是昨日夜里疼得发颤, 云容声也未曾哭过。

    徐渊清微抬的视线落至云容声一双漂亮的眼眸中,盈盈澄澈,眼尾微微上挑, 余尽半点未褪的薄红色泽。

    他很快移开目光, 道了一声“也不是”。

    云容声没有追问, 眸光一扫,开口道:“师兄昨夜为了照顾我, 又没睡觉。”

    他起身时, 坐在床侧的徐渊清往后退了一步距离。

    云容声建议道:“师兄要不就在我这里补补眠?”

    徐渊清眸光一垂, 扫了一眼云容声身后大概尚存余温的床榻, 喉结微滚动了下, 拒绝道:“不用。”

    那样的梦境, 只会让他愈发难捱,再难克制。

    旋即,徐渊清觉得自己的语气拒绝得太过急切, 便补充道:“我并无睡意。”

    这句解释大有一种欲盖弥彰之意。

    云容声闻言, 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只是应声道:“好吧。”

    他问道:“昨日夜里,拍卖楼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谢述说,拍卖会后半场将要结束时,出现了一件神秘拍品。”徐渊清道,“像是与云荒仙帝有关系。”

    “是云荒仙帝尚未证道前所用之物。”

    “神秘拍品?”

    云容声略一琢磨,出声道:“既然都已经拿出来拍卖了,为什么还会充满神秘?”

    “因为昨日夜里的拍卖会, 只是在拍卖一些资格席位, 起拍底价为十万灵石。”

    云荒仙帝是神荒时代之后第一个证道成仙的修士, 无数年间,但凡与云荒仙帝有关的半点遗迹,哪怕是一丁点儿消息,在修仙界都能引起轩然大波。

    一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神秘物品,只说与云荒仙帝有关,光是拍卖参与的资格席位,便敢以十万灵石作为竞拍底价。

    拍卖楼……或者说寄此拍卖的那人真是胆大妄为。

    将午时过后,每每起得最晚的谢述听见响动,终于敲响云容声的房门,出声问道:“声声,你昨日夜里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提前回去了?”

    云容声道:“觉得不太舒服,我就先回来了。”

    “不太舒服?”

    谢述闻言,当即就要伸手替云容声诊脉。就连不远处的霍沉时听见声音,都转眸望了过来。

    云容声坦然地伸出手去,任由谢述为他诊脉,却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谢道友不用如此紧张。”

    谢述认真探脉后,点头道:“的确没什么问题。”

    旋即,他道:“昨晚我听徐渊清传来的灵讯,听他语气可紧张坏了。”

    谢述说话向来不经过脑子,什么话想也没想就说出口了。

    而且,他说话又快,旁人还来不及制止,便被抢说了出来。

    徐渊清听见谢述开口的那一瞬,心中便有了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谢述什么话都说。

    云容声出声,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是吗”。

    不远处听见谢述絮絮叨叨的霍沉时神色微沉了下。

    今日清晨,他看见徐渊清从云容声房间走出来。他本不该多想的,可是……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谢述对于三人之间暗流涌动的氛围没有半点察觉,还出声问云容声道:“那声声你今晚还去黑市玩儿吗?”

    黑市。

    云容声记得当初陈安曾说过,他就是在黑市之中遇见成为魔种的契机。

    思及此,他应声说:“若是无事,我可以去。”

    谢述欢呼道:“好哎,那我们都去。”

    下午时,徐渊清接到他父亲的灵讯,去荒境幻之城,与其见了一面。

    临离开前,徐渊清行礼告辞,却又听见他父亲出声问他:“你那位师弟……”

    徐凌启话语微顿了下。

    徐渊清抬眸望去,迟疑开口:“父亲?”

    徐凌启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你师尊为何要收他为亲传弟子。”

    徐渊清答道:“师尊并未说过原因。”

    最终,徐凌启没再多问些什么,对徐渊清叮嘱了一句“好好修行”,便让他离开了。

    徐渊清离开后,室内陷入寂静。

    徐凌启坐在桌前,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一声又一声。

    时至屋中燃亮的灯盏发出“噼啪”的灯芯燃爆声响,他神色平静地道:“去查一查他。”

    话音落下后,自虚空传来一阵轻细波动,然后又归于无声无息。

    ……

    入夜,明月高挂,繁星如坠。

    在荒境城中,每当夜色至深,独属于地下黑市的热闹,才刚刚降临。

    谢述在白日时,特地叮嘱过其他三个人,去地下黑市千万不能穿太过显眼的衣裳。

    于是,云容声在临出房门前,垂眸望了一眼自己身上此刻所穿的张扬红衣,思索瞬息后,抬手换了一身不怎么起眼的黑衣。

    云容声出门时,正值住在对面的谢述打开房门,转眸望了过来。

    谢述惊喜出声道:“声声,你果然跟我想的一模一样,穿丑巴巴的黑衣就是最不起眼了。”

    云容声一扫谢述身上的衣裳,开口道:“谢道友,你这一身还挺好看的。”

    谢述闻言,哼哼道:“不是我的,是霍沉时去年没穿过的新衣,他黑衣不是最多吗?”

    谢述平日里最喜锦衣华服,各种颜色的衣服都有,可唯独就没有他眼中看起来丑不拉几的黑衣。

    下午时,他原本是要出客栈去买一套新衣裳的,出去逛了一圈,却没找到喜欢的,便又跑回来找霍沉时借了一套看起来不那么丑的黑衣。

    霍沉时常年穿黑衣,就他的黑衣最多,不借他的,那借谁的?反正就穿这么一回。

    正值霍沉时出门,听见谢述的声音,便道:“不是去年的。”

    谢述望过去,霍沉时语气颇凉地继续道:“是前年的。”

    少年人每年都会长个,每一年都会做很多衣裳穿。

    谢述听见这话,就以为霍沉时冷嘲热讽地说他没长高,哼声说道:“霍沉时,你别得意,明年,我明年长得一定比你高。”

    “你已经不长高了,我还有长高的潜力!”

    谢述说罢,又拉上云容声给自己鼓劲儿似的问道:“声声,你说是吧?”

    谢述年龄比徐渊清小,就更比霍沉时小了快一岁左右。

    现如今,他们的确都比谢述要高一些了。

    云容声听见这话,弯唇笑了下,应声道:“谢道友,你多努力努力,或许是可以的。”

    谢述强调道:“是一定可以。”

    就算是两年多以后,也不一定啊。

    云容声并未将话说完,而是转眸看向走出房门的徐渊清。

    谢述见人都出来齐了,伸手一挥,道:“好了,我们走吧。”

    进入地下黑市,需得戴上面具。

    四人在集市一处摊贩处买面具来戴,在夜深过后,成功走入地下黑市的结界之中。

    周遭环境略一变幻,一波热闹如流水般退散,很快又有另外一波新的热闹聚涌而至。

    此刻的地下黑市更比荒境城还要热闹。

    人潮如织,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别看谢述说起地下黑市来,头头是道,但是他也是第一次来这黑市。

    一进黑市,他就跟脱缰撒欢似的,到处看,到处都觉得是新鲜的。

    看热闹之际,谢述还不忘叮嘱道:“要是在这地下黑市走散了,就回客栈见。”

    徐渊清闻言,却是出声道:“传灵讯。”

    谢述挥挥手道:“知道了,知道了。”

    他说话间,很快混入人群之中。

    片刻钟后,带着小鹿面具的人又“咻”的一声窜到霍沉时身边,张口便喊:“小可怜儿……”

    霍沉时冷漠抬手,很快攥住谢述后脖颈,往前推了一把。

    谢述手里提了一串铃铛,笑嘻嘻地出声道:“我总不能叫你真名吧哈哈哈。”

    他将一个铃铛转手丢给霍沉时,又把手里其他两个铃铛分给了徐渊清和云容声,继续道:“这是我在前面买的一串铃铛,各自分给你们一个。”

    “我听摊主说,一串上面的铃铛,只要往其中一个铃铛里面注入一点灵力,其他同属于这一串上面的铃铛就会一同响起来。”

    谢述道:“到时候,就不怕你们走丢了。”

    真正有可能会走丢的人,肯定不会是他们,只会是谢述。

    云容声指尖轻覆于铃铛上,却问道:“你花多少灵石买的?”

    谢述一边抬手研究着铃铛,一边回答道:“五十灵石啊。”

    谢述话音落下的同时,飞快往铃铛中注入一道灵力,云容声连出声制止都没来得及。

    热闹的地下黑市之中,在转瞬过后,蓦然响起一声突兀的铃铛轻响。

    此刻,谢述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手里仍旧拿着那个铃铛。

    “铛铛铛!”

    清脆的铃铛声响自谢述手中不绝传来,隐有愈演愈烈之势,其声音也越来越大声,响个不停。

    刹那间,原本还嘈杂热闹的地下黑市顿时静默,那铃铛声就更加突兀了起来。

    四下聚集而来的各种视线落过来,谢述当场就懵了,当即就往铃铛上打了一道避音诀,却发现完全没用。

    他是想要让徐渊清他们能够找到自己,可也不是这么惹眼地找到自己啊!

    情况紧急之下,谢述脑子转得飞快。

    他瞥见云容声将徐渊清拉走,当机立断,立刻出手,将手里响个不停的铃铛丢给霍沉时,又一把抢过霍沉时手里没响的铃铛,惹祸就跑。

    迎着周遭转移而来的各种目光,霍沉时周身气息一冷,无声地咬牙切齿。

    谢述。

    愚蠢。

    可恶。

    霍沉时再一回头,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也没看见刚才还在此处的徐渊清和云容声。

    阴险狡诈。

    诡计多端。

    他说的是云容声。

    另一边,当谢述往铃铛里注入灵力时,云容声见“挽救”不回来了,便拉着徐渊清远离了“是非之地”。

    掠出人群外,云容声将人拉至一个僻静处,才停了下来。

    他低声道:“谢道友这五十灵石,花得还挺值。”

    此处分明安静,徐渊清却像是没有听清云容声此刻所说的话一般,眸光轻垂,落在了他们两人交握的双手处。

    云容声见徐渊清好半晌没开口,转眸看过来,同时出声轻唤了一声:“师兄?”

    “什么?”

    徐渊清应声回神,缓慢地回想着云容声刚才所言,点头道:“是。”

    云容声闻言,笑起来,好奇地问:“是什么是?”

    他察觉到些什么,慢慢放开与徐渊清交握的手,却怀着隐秘的坏心思,肯定道:“师兄,你刚才分心了。”

    徐渊清微收拢指尖,似要留存住什么。

    他移开目光,转瞬将目光落回来,欲盖弥彰地说:“没有。”

    “我是被刚才震耳欲聋的铃铛声响给吵着了。”

    “是吗?”

    云容声低声问了一句,继续道:“那我们去找那位摊主算算账。”

    两人刚才离开人群后,此刻距离先前谢述买铃铛的那处摊位并不远。

    云容声说话间,转身走出僻静处,融入了热闹之中,就连那一身墨衣都变得不再沉冷。

    徐渊清眸光轻扫过云容声那袭墨衣,更显身形颀长,腰身因腰带收紧而清瘦单薄,却仿若探手便能将其握满。

    须臾过后,他缓步跟了上去。

    云容声站在那处摊位前,伸手拿起与谢述此前给他们几人的同款铃铛,问道:“这铃铛怎么卖?”

    摊主正欲开口“五十灵石”,视线一瞥眼前顾客紧跟其后还有一个同伴,便改口道:“十块灵石。”

    云容声闻言,似笑非笑地出声道:“可我没这么多灵石啊。”

    摊主闻言,更是惊奇。

    这年头,是什么穷苦修士连十块灵石都没有?

    他才坑了一个“冤大头”顾客,现下也没跟云容声这个没灵石还来逛黑市的人计较,将目光投至徐渊清身上。

    摊主最会挑顾客,而且最懂这些顾客的喜好。

    一个人来逛黑市,多半是没道侣的孤寡修士。两个人来逛黑市的,多半就是道侣,或者是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两位道友,那响铃不适合你们二人买。”摊主开口道,“来这黑市,你们一定得看看我家特制的同心铃。”

    “用了我家的同心铃,保管让二位百年好合。”

    云容声问道:“百年好合,是什么好话吗?”

    “呸!瞧我这嘴,是万年好合,万万年好合,永世好合。”

    云容声又问:“摊主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要用上这同心铃?”

    摊主原本很是笃定的,现下见云容声问了这么多问题,一下子变得不太确定了。

    不过,他惯会捡好话来讲,就道:“二位看起来像道侣。”

    不知是哪个词戳中了云容声,他眉眼微弯,又笑起来,出声道:“那你就猜错了。”

    摊主问:“不是吗?”

    云容声应声道:“现在不是。”

    年纪太小。

    云容声问:“这同心铃多少灵石?”

    “一百……”

    摊主虽然不明白不是道侣为何要买,却还是准备狮子大开口,要个一百灵石。

    “道友。”

    云容声打断摊主的话,道:“刚才我们有位朋友在你这里用了五十块灵石,买了一串铃铛。”

    “十块灵石一串的铃铛,你卖他五十块灵石?”

    摊主闻言,明白他是遇到对手了,心痛地打了个对半折的价,道:“五十灵石,不能再少了。”

    再少的话,就对不起他刚才万年好合、万万年好合、永世好合的祝福了。

    云容声转眸问道:“师兄,你觉得怎么样?”

    徐渊清转眸看向他。

    “五十块灵石,买这同心铃,划算吗?”

    徐渊清回想起刚才摊主所言的万年、万万年、永世好合的祝福,应声道:“划算。”

    祝福划算。

    “那师兄买下这同心铃,送给……”

    云容声眸中带有笑意,将余下未完的话说出来,道:“道侣?”

    第39章

    “道侣”二字, 在云容声口中,被说得很是平静,就像是真的在向徐渊清提建议般。

    徐渊清听见, 却无端觉得缱绻而暧昧。

    摊主适时出声道:“对啊, 对啊, 这位道友,买同心铃, 送道侣啊。”

    徐渊清眸光微垂了瞬, 应声道了声“好”, 便从储物空间里面取出五十块灵石, 向摊主买了同心铃。

    同心铃一分两枚, 质地如金。

    据摊主所说, 只要将两人各自的灵力注入同心铃之中,便是决印成了。

    往后,只要是携同心铃的两个人相距不到十里, 摇动同心铃, 就会指引摇铃者方向,从而找到另外一人。

    徐渊清接过同心铃之时,手指微抬,下意识将其递向云容声。

    云容声见状,笑起来,却是问道:“师兄不是买下来送给未来道侣吗?”

    “……试一试。”徐渊清话语微顿了下,才继续道,“试一试效果。”

    “刚才买的响铃效果……”

    摊主见徐渊清说起响铃,连忙出声道:“哎这位道友, 我们做生意可没有昧着良心啊, 道友你说, 那响铃究竟响不响?”

    云容声道:“是挺响的。”

    摊主应声:“这不就对了。”

    被摊主这么一打岔,徐渊清仍旧没有收回递过来的手。

    云容声接过徐渊清手里其中一枚同心铃,指尖轻覆过后,往同心铃中注入一抹灵力。

    诀印即成之时,云容声让徐渊清站在原处,而他则是往后退了十步,又转过身去,慢慢抬起手来,摇动手中悬挂的同心铃。

    清脆悦耳的铃响传来,不像此前谢述所买的响铃那般震耳欲聋,而是清悦如一指琴音。

    自云容声手中的同心铃缓慢地浮现出一抹浅细灵光,绕过云容声身侧,指引向他身后。

    云容声回眸望去,抬手之间,又摇响同心铃。

    牵引光华盈盈,将两人之间的十步距离相互连接了起来。

    云容声唤道:“师兄。”

    徐渊清应声走近。

    云容声道:“看来师兄这五十块灵石花得比谢道友那五十块灵石要值得多。”

    他微抬的手指缠绕上同心铃的明红系绳,红绳色泽明艳,绕在白皙指尖,分明晃眼。

    明明云容声什么也没做,此刻徐渊清望过去,便觉得心动。

    他慢慢移开目光,喉结滚动了下,应声道:“是……”

    徐渊清话音未落,一道灵讯自夜色中掠来,转瞬落入他手中。

    他拆开这道来自于谢述的灵讯时,眉心微蹙了下,抬手在他和云容声周遭施了一道避音诀,开口道:“他们好像在此地发现了魔种。”

    云容声闻言,出声道:“那我们去看看。”

    “好。”

    徐渊清回了一道灵讯,便和云容声一起,按照谢述灵讯中所说的方向行去。

    一开始,谢述偶尔还会传一道灵讯回来。时至半途时,云容声道:“谢道友好像有一会儿没传灵讯回来了。”

    “难道是南云城药楼……”

    “还记得南云城药楼的屏障结界吗?”

    徐渊清与云容声不约而同地开口,声音响起时,徐渊清便已经明白云容声和他想得一样。

    南云城药楼时,就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灵讯无法再传出来,就连他们传给谢述的灵讯也传不进去。

    徐渊清道:“谢述第一道灵讯说的是‘我们’,他应该是与霍沉时在一起的。”

    “应是如此。”云容声应声说,“谢道友好像总是能够撞见这些隐秘。”

    “是他无法提前感知危险的存在。”

    但凡修士,对于危险,总是有一种玄之又玄的预感,修为越高,对危险的敏感便越高,从而避开一些大大小小的危险。

    而谢述……

    徐渊清道:“有危险在的地方,就有隐秘存在。”

    “谢道友的性子好像的确如此。”

    两人说话间,很快来到地下黑市深处。

    在地下黑市之中,除了各家摊贩外,还有各种成型的贩卖组织。但凡是无法摆在明面上买的事或物,在这地下黑市里,只要有耐心,就一定能够等到一个购买的机会。

    谢述最开始在灵讯中所指的地方,是位于地下黑市深处的一家赌坊。

    明面上的赌坊,赌的是灵石,而地下黑市的赌坊,赌的是物,或者是人。

    但凡被送到地下黑市这处赌坊的宝物,皆为不俗之物。

    谢述进入这赌场,不过是偶然,是想要长长见识而已,却在今夜赌场内,发现有人将参与云荒仙帝旧时之物的资格拿出来做赌资。

    昨日夜里一场拍卖会,到最后一份参与云荒仙帝旧时之物的资格时,足足拍卖到了三百万灵石。

    而在这个赌场内,有人以这样一份参与云荒仙帝旧时之物的资格,开百万赌局,吸引了无数修士前来。

    谢述拉着霍沉时去凑这个热闹,结果却发现了在赌场之中有魔种混迹的情况。

    云容声问道:“师兄,你觉得今夜百万赌局之中的赌资,会是真的吗?”

    “八成是假,余下两成才有可能是真。”

    徐渊清道:“昨日竞拍资格的修士之中,绝非是缺钱者。他们不需要用这样一份资格来设这样一场百万赌局。”

    “若是真的,今夜黑市远不止这场热闹。”

    若为真,开这场赌局的背后修士该借助赌场之势,大肆宣扬,才会吸引更多出得是这笔高达几百万灵石赌费的修士前来此地。

    云容声道:“八成是假,再加上我们之前在南云城药楼探听到的消息和谢道友探查的魔种迹象,今夜设局,意在赌场内所有修士的灵脉?”

    这盘蛊养得挺大的,就是不知道到最后,究竟是谁来收割结果了。

    徐渊清沉声道:“应该是。”

    “师兄,昨夜那些渡劫期的大能都走了吗?”云容声出声问道。

    徐渊清闻言,却是思忖片刻,便道:“我给我父亲传一道灵讯。”

    云容声提及昨夜拍卖会的大能并非无意,而是有意。

    对于徐渊清传灵讯一事,他思考得更多。

    今夜之事,或许会牵扯到魔种。

    若是徐凌启正面回了徐渊清的灵讯,就证明今夜这场赌局并非徐凌启在背后操控。

    若是徐凌启毫无回应,或是迟迟不回应,就证明这场赌局背后有徐凌启的手笔。

    传了灵讯过后,徐渊清和云容声继续往那座地下赌场赶去。

    地下黑市的热闹逐渐远去,寂静如流水般袭至,徐渊清轻声道:“果真有问题。”

    周遭是地下黑市的店铺,此时正是地下黑市生意最好而最热闹的时候,此地却僻静无声,并不嘈杂。

    两人折小路前行。

    将至赌场附近,云容声率先一步停了下来,抬手触摸眼前虚空,转瞬触及到一层无形屏障。

    “师兄。”

    云容声轻声唤道。

    徐渊清听见声音,亦如云容声的动作,抬手触碰到那层无形屏障,开口道:“同南云城药楼一样的。”

    到了此时,今夜之事似乎已经明朗起来。

    当初,南云城药楼楼主身为魔种,却被神秘人收割去了魔种灵脉。

    现如今,这赌场之中,不仅仅是想要收割其中魔种的灵脉,还是想要将其余正道修士的灵脉一同剥离,纳为己用。

    两人沿着无形屏障边缘不断探索,没过多久,云容声伸手拉住徐渊清,道:“师兄,我找到了。”

    “从这里进去,不会惊动设置此无形屏障的神秘人。”

    两人将要进入屏障之时,云容声神色微顿,便握手拉了下徐渊清,道:“若有幻境,我们可能会分开。”

    此言一出,云容声便察觉到他握住的那只手下意识反握紧他指尖。

    无意识的举动,却恰好反应了此刻徐渊清不定的心绪。

    徐渊清道:“你有伤在身的……”

    “没关系。”云容声道,“我能保护好自己的。”

    他笑了下,继续说道:“师兄忘记了吗?我现在也是有剑的人了。”

    剑在手,便是一柄利器。

    云容声说罢,率先抬手,将身边人拉进屏障之中。

    周遭环境于刹那间发生了变化。

    他原本所紧握的另外一只手,因为幻境力量的作用,而离开了他。

    “来来来!这里,这里,一百灵石,赌不赌?”

    热闹又嘈杂的声音一齐涌入云容声耳畔。他站在赌场门口,静默地看着赌场内的一切场景。

    “赌赌赌啊!我这就来!”

    赌场内,有人吆喝,就有人应声附和。附和那人奔也似的,到了那方赌桌前,很快参与进这场赌局。

    没到片刻钟,这人便赌输了。

    最初开赌局的那人挥手道:“这位道友,你输了。”

    “你若是赢了,这一百灵石就是你的了。”

    “但是,你输了,就得留下你的一条灵脉给我!”

    那人话音落下的瞬间,自赌桌上蓦然升起束缚法阵,将输者困住。

    “啊啊——”

    寒芒掠过之际,输者发出一声痛苦的响亮尖叫。

    有人自他手臂上,用一柄小刀剜出一条盈盈却带血的灵脉。

    被挖去一条灵脉的修士颤抖着爬了起来,眸中带着疯狂之色,飞快奔向下一场赌局,口中还嚷嚷出声说:“我要赢回来!我要把我的灵脉给赢回来!”

    云容声站在赌场门口,安静地望着这一切。

    赌场内有侍者走来,开口道:“这位道友,可要进来看看?”

    “看看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像你们这样没多少灵石的道友,我们赌场也是会接待的。”

    侍者似柔弱无骨般,将要依附而来。

    “道友虽然没有灵石,却有这世间最完美的灵脉,一根灵脉,便可值上千万灵石。”

    侍者柔声道:“只要道友允诺以己身灵脉为赌……”

    侍者话音未落,身形却于下一瞬僵立在了远处。

    一柄漂亮如雪玉的长剑穿透了她的身体。

    云容声抽回长剑时,侍者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原本热闹的赌场顿时变得寂静,内里所有人齐齐地望了过来,神色幽然。

    云容声笑起来,笑意不及眼底,神色更是漠然。

    “他的东西,你们也敢肖想?”

    第40章

    幻境赌场内, 当云容声出剑将那名侍者解决掉后,内里所有人齐齐转眸,目光森然地盯着云容声。

    因在幻境之中, 雪玉般漂亮的长剑剑身刺进侍者身体, 却未曾见血。

    “你找死。”

    一道几近冰冷的声音从赌场内传来, 不知是何人所言。

    此言一出,犹如一个信号般, 极快地掀起了轩然大波。

    “你找死!”

    “你找死!”

    “你找死!”

    重重叠叠的声音接连传了过来。

    幻境中的人前仆后继而至, 道道攻击朝着云容声袭来!

    “铮!”

    雪亮剑光自人群中一掠而过。

    利刃刺进血肉声音的传来, 云容声神情平静地抬手挥剑, 数不清的幻境亡魂陨灭于他剑下。

    偌大且热闹的赌场在片刻之间, 沦为无人的地狱场。

    那些被剜下来的、被束缚困住的灵脉, 在失去法阵的作用之下,顿时化为湮尘。

    云容声站在赌场中,长剑轻垂, 缓步往赌场深处行去。

    刚才那些被解决掉的“修士”, 若是不反击,他们便会来伤到己身,若是反击解决,这些修士就会化作温养幻境的力量。

    无论是退,还是进,赌场“修士”之局,是幻境的第一道难关。

    云容声行至赌场深处,抬手轰碎眼前屏障。

    刹那间,在一阵“嗡嗡嗡”的轻细声响中, 一处通往外界的通道出现在云容声眼前。

    云容声并未犹豫, 径直走进通道之中。

    赌场这个幻境里, 他并没有发现有魔种的踪迹。

    云容声思索瞬息,继续往深处走去。

    通道自狭窄逐渐变得宽敞,两侧烛灯也由微弱变得明亮起来。

    通道深处,是一处类似的祭台。

    是类似于他第一次出现时的那种祭台,神秘纹路繁复而缭乱,隐约可见些许的规律,却不知这规律究竟是象征着什么。

    云容声缓步来到这处祭台前,抬剑以剑尖慢慢描绘着祭台上的繁复纹路。

    他至今还记得自己重回此世时的情况,此处祭台竟然与那个祭台一模一样,并没有什么差别。

    若是按照寻常修士的做法,应是找寻离开此地的方法。

    可是……

    他并非寻常人。

    几乎是在云容声蓦然停下脚步的同一时间,他手中长剑挥出,剑意如灼,转瞬将拥有神秘纹路的祭台轰碎!

    “轰”的一声,此地顿时炸裂开来。

    原本稳固的幻境结界,顿时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在足够高的力量面前,破裂幻境,以强力才是便易之事。

    云容声手执长剑,寻着幻境结界松动迹象的方向,倾身掠出,很快便探索到了此幻境结界的突破口。

    “铮!”

    依旧是毫无技巧却强大的一剑,令此地幻境结界彻底破碎。

    周遭环境于瞬息之间发生了变化。

    云容声收起长剑,迈步踏出的同时,无声寂静如流水般退散了去。

    他正欲往前探索时,一声轻细的清脆铃响自他腕间传来。

    云容声垂眸望了一眼发生声响的同心铃,一抹纤细灵光缓慢延伸向正北方向,为他指引了前路。

    他神色微怔了下,才似想起这件宝贝般,望着同心铃指引方向寻去。

    “师兄。”

    云容声抬手将刚出幻境的徐渊清拉了过来,问道:“你在幻境中有遇见什么事吗?”

    徐渊清闻言,转眸望了一眼云容声,一眼便确认了云容声为真,才出声解释道:“在幻境里面,也有个赌场。”

    云容声应声:“我的幻境里面也有个赌场。”

    “还有……一个‘你’。”

    徐渊清迟疑道:“不过,被我察觉出来了。”

    云容声听见这话,笑起来,好奇道:“那师兄是怎么认出幻境里面的人不是我的?”

    徐渊清眸光微闪,出声道:“凭借直觉。”

    “在我的幻境里,是没有师兄的,只有一群疯狂开赌的修士。”云容声解释道,“他们以自己的灵脉作为赌资,赢了可以得到可观的灵石,若是输了,就会被剜掉一根灵脉。”

    “修士的一身灵脉也不过十余数而已。”

    徐渊清分析道:“我们两人的幻境里所有的共同点,便是这赌场的赌局规定。”

    “据我所知,地下黑市的赌场规矩并非如此。”

    “或许,这个幻境所展示的,是赌场的隐藏规矩,而大家所熟知的是赌场的表面规矩。”

    云容声推测出声:“什么样的修士会以自己的灵脉作为赌资来参加赌局?”

    “师兄,你会吗?”

    “不会。”徐渊清道,“只有身无分文且走投无路的人,才会被赌场告知这个隐藏规矩,从而进入赌场更深处的‘赌局’。”

    云容声道:“也就是这样的人,才会选择成为魔种。”

    “而且……这样的人,就算他们消失在了地下黑市之中,也无人会知晓此事,也不会去寻找他们。”

    这样一想,地下黑市这个赌场开得的确有些深意。

    云容声下意识回想上一世的记忆,然而上一世的这时候,他还在养伤,未曾出过天衍宗,并不知晓此地情况。

    徐渊清道:“我们继续往前走。”

    “好。”

    两人沿着灯盏亮起的小道,往曲径深处走去。

    破开幻境之后,此地才是真正的地下黑市赌场。原本热闹的赌场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变得沉寂无比。

    进入赌场时,各个赌桌上的牌具还未收起来,混乱之余,隐约可以看出当时此地的慌乱。

    在赌场后的一处空地前,两人遇上个到处乱窜的各种灵讯。

    当徐渊清和云容声两人一出现时,原本乱窜的灵讯之中有好几道灵讯似找到了传灵讯的方向,迅速朝他们二人掠来。

    云容声抬手,握住一道灵讯。

    是谢述此前传给他的灵讯:“声声,你可千万要跟在徐渊清身边,不要乱跑啊。”

    云容声摊开掌心,道:“谢道友给我传了一道关切的灵讯。”

    话音落下时,徐渊清将自己听完的灵讯递了过来。

    “救命!救命!徐渊清救命!”

    但凡出事,谢述必喊的,就是“徐渊清救命”。

    “这里也太吓人了吧?我和霍沉时跟着我们发现的疑似魔种身后,走到了赌场的后楼,发现这个赌场竟然在用修士的灵脉做赌资……”

    “不过还好,我们已经成功混进去了。”

    谢述分别传了好几道灵讯,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些话。

    最后一道灵讯,是霍沉时传给徐渊清的,灵讯中道:“一切安好,小心行事。”

    云容声听了这道灵讯,眸光平静,轻声笑道:“霍道友虽然没有谢道友那么会絮叨,却是字字句句,皆是情真意切。”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又加了会儿班,回来晚了,所以这一章短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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