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峰寺中。


    燕绥在娘娘殿祭拜皇嫂,他是皇帝自然不用跪,取香向皇嫂牌位俯身拜了三拜。


    燕植则跪在个蒲团上,撅着屁股,一磕头衣襟里包着的野果咕噜噜滚出来。小胖子“呀”了一身,爬过去双手并用捡起野果放在供桌上。


    燕绥正要斥责他不守规矩,但听见侄子说:“娘,你吃,甜。”


    从小没娘的人不懂,孩子在娘亲面前是不用太乖的。


    燕绥本在心中默念,请皇嫂在天有灵保佑燕植平安健康长大。现在转念一想实在多余,哪有当娘的不保佑孩子。何况这大胖儿子还知道有好吃的要给娘亲,是个孝顺孩子。


    但燃了香总归要说点心愿。


    燕绥看着牌位上烫金的文字,淡静寡言的嫂嫂如今成了人称灵验的送子娘娘,或许是天意巧合或许是寺庙故做噱头,无论怎样,多受香火总是好事。


    在送子娘娘面前许愿……燕绥早已绝了子嗣的念头,只愿陈国人口繁盛吧。


    燕家一行人祭拜完毕,燕纺肉眼可见松了一口气。


    施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殿中,暗地对燕绥摇了摇头。


    腾骧四卫本是优中择优的勇士,本领高强,指挥使亲自去找都找不到,大概人已经不在寺中了。


    燕绥想了想:“郡主还要在此许愿么?需不需要朕留些护卫给郡主?”


    “不不不……不用。”燕纺连声拒绝,眼神游移神色为难,“臣妇这就要回京了,有侍女伺候足够。侍卫还是留在陛下身边,陛下的安全要紧……臣妇已经向娘娘求告过,望我渐儿……早、早做父亲……”


    上山时还眉飞色舞的郡主现在张口结舌,她到底见了什么人?


    到底亲戚一场,燕绥无意逼堂姐太甚,便道:“那便一同回京吧。”


    燕绥嘱咐住持好生照看仁宗皇后香火,便准备下山。


    已经是正午,住持请皇帝在寺庙用些素斋,燕绥本来不想横生枝节,燕纺也没有用膳的兴致,但燕植嚷着肚子饿。燕绥便道:“简单用些吧。”


    住持道已经准备好素斋了,请皇帝移步膳堂。


    寺庙内不食荤腥,僧人们在寺后开辟菜地,日常是吃应季的菜蔬,也多食豆制品,因此僧人们大多形象瘦削。


    到膳堂一看,所谓的简单并不简陋。


    素斋能做的花样也很多,既然是给皇帝吃的,寺里掌勺的拿出了看家本领:炒豆芽清香扑鼻,烩蘑菇滑嫩滋润,还有豆浆煮的豆花……十来道精致的素菜摆上来,可算得上斋菜中的盛宴。


    内监试过毒,为皇帝和王爷郡主布菜到崭新的碗盏中。


    都是很清淡的素菜,应当是很爽口的,但或许是天气渐热的缘故,燕绥没什么胃口,见一直嚷饿的燕植也不吃,问:“怎么不动筷?”


    小胖子双手环抱,把头一撇:“不吃,都是素的,喂鸟啊。皇叔,我要吃肉!”


    燕绥沉下脸:“寺庙内不许食荤。”


    “那就拆了寺庙,不能吃肉的地方是什么圣地,是地狱才对!”


    燕植平时顽劣,燕绥多有容忍,但现在是真动气了。小小年纪出言不逊,何况还是在供奉了他母亲牌位的地方,易地而处岂不是更加放肆。


    “这顿不吃今天都不用吃了。”燕绥将筷子拍在桌上。


    燕植抖了抖,但还是瘪着嘴不服软。


    住持大着胆子出声:“陛下,王爷年纪尚小,骤然换了地方用膳是容易不惯。不能食荤也不能饿着小殿下,不如折中,寺内还有仿膳,或许合小殿下的意。”


    仿膳?燕绥不解。


    住持命僧人重新端上来一盘,却是油光水滑表皮酥脆的一只烤鸡。燕植双眼放光,喊了声“好”,蹿上去抢在手里。


    “放肆!”燕绥气出几声咳嗽。


    “陛下息怒!”住持慌忙解释,“此为仿膳,豆制素食,不沾荤腥的。”


    燕植嗅了嗅,挺香,扯下个“鸡腿”,断面果然是豆干的纹路。他见燕绥实在生气,也撒娇卖乖道:“真是素的,皇叔别生气,呐,这个腿给你。”


    素鸡腿递到面前,沾上燕绥唇角,豆腥和菜籽油的味道瞬间钻入肺腑,与桌上那碗豆浆煮的豆花味道搅在一起,掀动肠胃翻腾起来。


    燕绥扶着桌角干呕,听见脚步声靠近,下一瞬有手掌抚背。


    “给陛下吃了什么?严守厨房,将所有食材餐具水源彻底清查!”


    燕绥呕得头晕,抬起眼来看见徐嘉式的脸。


    “你来做什么?”燕绥推开他手。


    徐嘉式没有回答,看着侍卫将根本没动的膳食撤下去,背手扫视过膳堂内众人——


    无不带着惧色。


    燕纺本就食不知味,此时惊掉了调羹;燕植更是在他进门同时抛了素鸡,慌忙在衣裳上擦手,嘴角沾着油花目光呆滞。


    不过是肠胃不适恶心干呕而已,每一道菜都是内监试过毒的,怎么会有问题?至于大动干戈,吓得众人面如土色?


    燕绥觉得徐嘉式小题大做:“无碍,朕只是胃口不佳。”


    徐嘉式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令人将寺内僧人集中到一处看守,连永嘉郡主燕纺也请出去了,只在膳堂内留下叔侄二人,他才道:“胃口不佳?俗话说‘厨子不偷,五谷不收’,想来是陛下这些天亲自下厨尝菜都尝够了,哪还吃得下这些素食。”


    下厨烫手的事过不去了是吧?


    燕绥站起,比徐嘉式矮半个头:“连朕用膳也要管……怎么,摄政王换了策略,想要饿死朕了?”


    “不敢也做不到。陛下自己会下厨,哪会饿着。”


    没完了是吧?!


    燕绥咬牙切齿:“说到下厨,厨子的祖师爷易牙倒会找食材,朕没有儿子,倒是有摄政王这个好侄子。”


    徐嘉式是学武出身,一时没听懂燕绥用的典故意思所指,倒是另一个好侄子燕植在旁瑟瑟发抖:“皇叔,我不吃鸡了,别炖我。”


    徐嘉式后知后觉,微眯起眼:“陛下想吃臣?”


    燕绥下意识后退。


    徐嘉式摩挲拇指上白玉扳指,步步逼近:“想怎么吃?嗯?从前还没吃够?现在就要吃?”


    燕植被所见所听吓呆了,天哪,温柔又美丽的小叔叔竟然吃人么?燕植瞬间想到在如意坊的话本上看到的画皮故事——


    肯定是了!小叔叔这么好看,一定是画皮的妖怪!


    眼看着徐嘉式已经贴上来,燕绥推他肩膀:“孩子还在……别胡来……徐嘉式!”


    “来人!把永安王带出去!”徐嘉式已勾住小皇帝腰带。


    话音刚落,施张推门而入,沉声道:“陛下,殿下,确实查出有人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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