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其他人酒喝了不少,这会儿玩得正嗨,并未注意到这小小的动静。


    晏惊燃凝视沈雾北,语气里压着些火气:“你一未成年,喝哪门子的酒?”


    那位递酒的男omega闻言,脸色霎时带了些尴尬和愧疚:“对不起啊,刚才我不知道……不过未成年喝酒确实不好,”他商量着问沈雾北,“妹妹,要不我让人给你换成果饮吧?”


    沈雾北却没说话,视线从晏惊燃骨节分明的手上掠过。


    男omega怕惹事,在两人对峙时悄悄溜了。


    “怎么,还不认识人了?”晏惊燃向来脾气不好,他顺势在沈雾北身边的位置坐下,似笑非笑道,“需要提醒一下你,我叫什么名字吗?”


    沈雾北并没有被他的嘲讽影响分毫,至少神情里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她瞥了眼晏惊燃挨过来的触感温热的大腿,瘦削的身体陷进沙发,而后偏过那张格外无害的脸,淡淡掀唇,喊了声:“哥哥。”


    较之高中时代的软糯,她的声线变得低了些,深了些。


    以至于这声不咸不淡的“哥哥”反而让人觉得刺耳。


    沈雾北迎着他的目光:“很快我就满十八岁了。”


    意思就像是在说,一点儿酒而已,年龄别卡这么死。


    晏惊燃并不买账:“但现在还没满不是吗,聊都没和人聊两句,就敢接陌生人的酒?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挺牛逼?”


    沈雾北最厌烦他摆出这副自诩长辈的姿态。


    干脆收回视线,手腕蓦地一抬,修长的脖颈拉出一条优雅的弧线,玻璃杯里的酒淌过喉咙,紧接着她又将酒杯倒竖。


    里头酒液一滴不剩。


    挑衅很彻底。


    晏惊燃脸都气白了。


    喻舒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看见晏惊燃和沈雾北坐在一起,她讶声问:“你俩认识?”


    “何止认识。”


    晏惊燃仍是一错不错地盯着沈雾北,吐字都有些艰涩:“她就是我下午才和你说过的邻家妹妹。”


    “那可真是巧了。”惊讶过后,喻舒不由笑道,“还好在这儿碰上了,也省得你专门跑一趟去接人。”她伸出手去,“小晏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你好,我叫喻舒,是小晏合作的摄影师。”


    然而沈雾北扫过那双伸过来的手,却没有回握。


    她稍稍仰头,斜斜睇了喻舒一眼。


    瞳仁黑得纯粹,不掺杂一丝杂质。


    也不知怎的,喻舒被她带着隐晦攻击性的眼神刺得背脊一凉,只得讪讪将手收回去。


    不待喻舒自己打圆场,沈雾北突然站起身,朝她身后抬了抬下巴:“你走不走?”


    几人循声望去,发现那位女同事和她表弟聊完了事,正往这边过来,沈雾北就是在对另外那个男生说话。


    男生叫殷涂,和她差不多大,听到她的问话,殷涂脸上一慌,连忙将人拉到一边,低声提醒:“你怎么回事?别忘了咱们为什么来这儿,星级酒店都不愿意接待未成年,难不成你还真要去住招待所啊?”


    沈雾北烦躁地拧了下眉头。


    她就是不想和晏惊燃住一块儿,才跟殷涂去睡酒店,谁知那些酒店要么把她们拒之门外,要么环境不行,最后迫不得已来找殷涂的表姐,结果倒好,和晏惊燃撞了个正着。


    “沈雾北。”


    不知何时,晏惊燃跟了过来,他站在阴影处,语气锋利:“你要不想我现在给你奶奶打电话,就立刻跟我回家,我想我需要和你好好谈谈。”


    沈雾北和奶奶相依为命。


    她谁的话都可以不听,但奶奶的话她从来没有忤逆过。


    这么晚了,如果奶奶知道她住处还没着落,指不定怎么担心。


    沈雾北挑了下唇:“两年了,哥哥拿捏我的招数怎么还是没变?”


    “两年了,你不也还是吃这一套?”


    晏惊燃舌尖顶了下嘴角的位置,又放软了语气:“知道你要来,我房间都收拾好了,就跟哥哥走吧,好不好?”


    空气静默几秒。


    沈雾北眼皮微垂,黑眸像浸过深海,看不出神情。


    旁边的殷涂心里咯噔一声,顿感不妙。


    敢明目张胆威胁沈雾北这个混世魔王的人,他这还是第一次见,恍惚间,他还以为她要动手了。


    沈雾北逼近一步,气势不减,晏惊燃也勾了唇,眯着眼嗤笑一声。


    有意思。


    看来这小屁孩儿现在不仅翅膀硬了,脾气也够硬的。


    他捋了捋袖子,活动手腕,心道——


    今天就让你体验体验,什么叫做天黑路滑,社会复杂,小晏爱的惩罚。


    袖子刚捋一半。


    “好。”沈雾北道。


    晏惊燃的胳膊一瞬顿在半空。


    他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我行李在哪儿?”沈雾北朝殷涂抬眸,“我去拿。”


    殷涂瞪大双眼:“不是,你还真答应他啊?”


    沈雾北“嗯”了声。


    “……”殷涂咬牙切齿地质问:“我可是冒着被我爸妈弄死的风险打算和你共患难的,你这就甩手不管我?”


    沈雾北淡声道:“你表姐不是在这儿么,有她管你,你死不了。”


    殷涂面如死灰:“……”


    混合双打了解一下,不死也残了好不好!


    沈雾北懒得理他,偏头催促晏惊燃:“哥哥走不走?”


    “算你识相。”


    晏惊燃喜上心头,他原本做好了和沈雾北好好磨的准备,她能这么快松口,实在是再好不过。


    喻舒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向。


    她都计划好了,今晚要么自己喝醉让晏惊燃照顾,要么晏惊燃喝醉她去照顾,总归都能促进一些进展。


    可如果晏惊燃走了,再无后续。


    就这么放人她不甘心。


    “小晏,留下来多玩会儿啊,”喻舒大步追上去,“大家还没尽兴,你这样突兀走人,是不是有点不给我面子?”


    “抱歉,你也看到了,我今晚真有事。”晏惊燃道,“等带了这小鬼回去,还得向我妈交差呢,你才是今晚的主角,我就工作室一合作模特,缺我一个也无所谓,而且——”


    想到什么,他又道:“之前那些酒谢谢你替我挡了,但其实刚才我就想告诉你,”他委婉笑了笑,“我不太需要。”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拒绝,喻舒脸色微僵,只得目送他们离开。


    -


    同包厢里的人打完招呼后,晏惊燃拉着沈雾北一前一后出了club。


    club和他住的公寓离得不远,这会儿公交也还没停运。


    等公交车的间隙,两人站在梧桐树的阴影里,晏惊燃一偏头,便清晰瞧见了少女眼睑下难掩的倦色。


    坐一天车还偏要折腾奔波,不累才怪。


    不过冷眼归冷眼,思忖片刻,晏惊燃唇线微抿,还是摸出手机叫了一辆计程车。


    两人一路无言。


    诡异气氛一直持续到晏惊燃掏出钥匙开了门之后。


    门一开,他的神情也倏地变淡了许多。


    晏惊燃随手解开一颗衬衫的扣子,将背包挂在门口的置衣架上,头也不回地说:“鞋柜第二格,那双白色拖鞋是给你备的。”


    沈雾北踩着崭新的拖鞋,跟着进了屋。


    打量起这间公寓。


    公寓是标准的一室一厅,约莫60平,是极简风装修,以黑白与木质黄作为主色调,杂物不多,视觉纯粹而清爽。


    有没有旁人来过的痕迹,也一目了然。


    晏惊燃倒了两杯水,兀自在客厅的黑色沙发坐下,而后修长的手指在茶几上轻轻一扣,朝沈雾北勾了勾手指:“过来。”


    “我们聊聊。”


    沈雾北收回视线,走到沙发前。


    晏惊燃打量她两秒,歪着脑袋笑了下,笑意却不达眼底:“你不打算和我解释一下吗?”


    沈雾北:“解释什么?”


    “跟我装傻是吧?”晏惊燃眸子微微眯起,“你下午到了a城,为什么不接我电话还关机?”


    “不很明显么,”沈雾北看着他,慢吞吞地说,“不想来你这儿。”


    晏惊燃被她毫不委婉的回答刺了一下:“就算是这样,那从下午到晚上八点,你就不知道给我回个电话?”


    沈雾北不说话。


    “算了,这些我都可以不和你计较,但有一点……”话音轻顿,晏惊燃卷起衬衣袖子,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白皙手臂,神态认真了些,“你告诉我,微信为什么要把我拉黑?”


    沈雾北眼皮偏薄,眼睛有种很精致的漂亮。


    质问方明明是他。


    晏惊燃却觉得对方的目光反而深不见底。


    “消息发太多,”沈雾北皱眉,“看着烦,影响学习。”


    “?”


    晏惊燃磨了磨牙,尾音稍提:“前面那句我信,后面的影响学习你唬谁呢?”


    他早就听晏母提过,沈雾北高中时几乎次次考第一,和第二名的分数都拉得很大。


    这样的天赋型选手,他不信还能因为抽空看他几条微信就成绩下滑了。


    但沈雾北显然不愿意就这个话题再谈下去。


    她揉了下眼睛,不耐烦道:“还聊么,不聊我洗澡睡觉了。”


    晏惊燃简直拿她没办法。


    这两年间沈雾北经历了什么他不得而知,可她这副尤其排斥他的样子,让他莫名有点难受和无力。


    他们之间的相处明明不该是这样。


    他十五岁时第一次见到沈雾北,少女被她奶奶带着,刚搬进酥城的薄荷小苑半个月,偶尔从他家门前路过,她小胳膊小腿儿上却都是擦伤。


    她不太合群,又是个异常瘦弱的alpha,以至于被小苑里的孩子追着欺负。


    晏惊燃是薄荷小苑里小霸王一样的存在,从小就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得知沈雾北的事情后他就坐不住了,指着那群对她恶作剧的小孩儿,恶声恶气地挡在她面前。


    论打架,他从没输过。


    但头一次对上这么多,他也难免挂了些彩,嘴角淤青一片。


    不过他浑不在意,买了两根冰棍,坐在飘香的薄荷田里,捏了捏少女怔愣的脸,故作英雄气概,笑得灿烂:“以后不用怕了,有哥哥帮你撑腰。”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沈雾北当时的神情。


    黑眸乌润生光,睫毛湿漉漉的,眨一下,就像把钩子在他心尖上一刮。


    想着想着,晏惊燃就恍了神。


    沉默良久,他喉结微动,别开眼,有些不是滋味地站起身:“我去给你拿洗漱用品,今晚你睡卧室。”


    -


    等沈雾北洗完澡,晏惊燃已经把一切都搞定了。


    卧室让给沈雾北,他便只能睡客厅。


    沈雾北穿着晏惊燃的t恤,擦着半湿的头发从浴室出来,刚绕过茶几,视线就蓦地下移,随即定格在宽大的沙发上。


    晏惊燃似是等她等得不耐烦了,竟直接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双眸紧闭,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只及腰际,棉质睡衣宽松的领口随着他侧躺的动作滑下一大片,锁骨平直,颈窝深陷,而他的皮肤在刻意调暗的灯光里,白得晃眼。


    沈雾北放缓脚步,轻轻靠近他,在沙发前蹲下。


    晏惊燃的五官瞧着尤其散漫慵懒,不过笑起来时眼底蓬勃的朝气将那股不驯劲儿冲淡了许多,睡着后反而显得温柔,他眼尾下还有一颗小痣,和他的发色一样浅。


    沈雾北听见自己沉寂已久的心跳声,忽然快而躁动。


    一双眼眸浓得像幽暗的夜,某些深沉而热烈的心思在这一刻悉数迸发。


    无法压抑。


    因为毫无防备的晏惊燃近在咫尺。


    “哥哥?”


    沈雾北低低笑了声,冰凉的指尖虚描他脸的轮廓,点在那颗浅色小痣上,再慢慢往下,最后在他后颈处那块轻微凸起的薄薄皮肤处停住,几不可察地轻轻一碰。


    发烫的腺体,冰凉的指腹,这个动作莫名勾染出些情涩的意味。


    “小可……晏小可……”沈雾北灼灼而肆无忌惮地审视着他,在他的呼吸声中,嗓音跟着发哑,“都放过你了,你还是这样……喜欢招惹我。”


    她的声音已足够轻。


    晏惊燃却还是似有所察,铺着光的睫毛颤了颤,缓慢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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