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惊燃揉揉眼睛,清醒过来。


    瞥见沈雾北半蹲在沙发旁,手掌搭在他肩膀上,以一种叫醒的力度象征性地推了推。


    他半撑着起来蹙眉问:“怎么还不睡?床已经给你铺好了,卧室里灯也留了。”


    许是刚醒,他的声线沙沙的,眼尾染了些许薄红。


    沈雾北抿了抿唇,这人居然还记得她睡觉必须要留灯。


    “你去卧室睡,”她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我在客厅睡沙发。”


    晏惊燃一下不乐意了:“那怎么行,小孩儿哪儿能睡外边?你还是长身体的年纪,睡沙发腿都打不直。”


    沈雾北扫过他一眼,不咸不淡:“你好像也没比我大到哪去,再说我是alpha,没那么讲究。”


    听到这句“alpha”,晏惊燃明显愣了一下。


    虽然沈雾北很早就分化成了alpha,但他潜意识里,从未真正将她当成一个能对omega造成威胁的alpha来看。


    亦或者说,他一直以为她还是那个乖巧跟在他身后寻求庇护的小女孩。


    现在倒好,反而是她先对他的性别产生了顾虑。


    晏惊燃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显得他不再被她需要,于是撇撇嘴:“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闻不到信息素,你是alpha还是omega,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差别。”


    从他分化之初,他就是一个天生有缺陷的omega,不是腺体的缺陷,也不是信息素的缺陷,而是犁鼻器的缺陷。


    犁鼻器是感受信息素变化的重要器官,可这玩意儿像是从他身上退化了似的,让他无法感知任何人的信息素,也因此阻碍了腺体的发育,导致自身也无法分泌信息素。


    他躲过了令无数omega胆颤心惊的发热期,却不得不按时吃促分化的药物,将康复希望寄希望于二次分化。


    这么多年,晏惊燃都差点忘记自己还是一个omega了。


    “但对我来说有区别,”沈雾北站直身体,语气沉了些,“哥哥在外面睡,我不太方便。”


    晏惊燃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不过沈雾北这么较真的样子,总比拿张冷脸对人好。


    他问:“这么想让我睡卧室啊?”


    沈雾北点头。


    “行啊,”晏惊燃吊儿郎当地笑了下,“也不是不可以。”


    沈雾北静静看着他。


    晏惊燃站起来,指了指她裤兜放手机的位置,声音里带着赖皮的意思:“把我从你微信黑名单里放出来,我就进去睡。”


    “……”


    对方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沈雾北权衡些许,妥协了。


    她找到和晏惊燃的微信聊天界面,当着他的面儿点进好友设置,关了拉黑的按钮。


    晏惊燃紧接着尝试性发了个表情过去。


    没有感叹号。


    他心里那颗石头终于落下,心情也跟着大好。


    解除黑名单这件事仿佛一个与沈雾北之间破冰的节点,因着分离许久而造成的生疏和针锋相对,在这一瞬终于有了转圜的意思。


    越想越高兴。


    晏惊燃唇角微弯,手心发痒,忍了一下没忍住,稍微凑过去,抬手捏了捏alpha少女的脸颊,低声夸道:“我家呜呜,好乖。”


    他说话向来散漫。


    突然靠这么近,沈雾北呼吸一窒,眼神凝着他,眸色又黑又沉。


    空气静默几秒。


    她压了下跃动的胸口,像提醒自己注意分寸似的,往旁边微躲了下,敛眸喊道:“哥哥。”


    “嗯?”


    “你怎么还这么叫我?”


    晏惊燃见她不满,不由失笑:“这么叫你,不行?”


    “小孩儿才叫这种小名。”


    晏惊燃摆明没将这话放心上,揶揄道:“你不也还是个小孩儿?”


    沈雾北扯了扯唇角,忽地挺直了腰板。


    少女身材高挑,站姿笔挺,不动声色压近他半步。


    晏惊燃呆了下,视线定格在对方黑琉璃般的瞳孔里。


    也是这时,他才惊觉当年那个刚及他肩膀的小孩儿似乎是真的长大了。


    尤其是身高,窜得太快,饶是身形颀长的他,如今也只能堪堪和她平视,油然而生一股子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沈雾北盯着他,一字一句强调:“我不小了。”


    “……”


    如果不是沈雾北的表情太过漠然,语气太过平静,差点就要让人想歪。


    她的气势太过强盛,晏惊燃神经都竖起来了,颇不是滋味地拉开了和她的距离,小声嘀咕:“这么容易生气,还说不是小孩儿。”


    随即趿拉着鞋往卧室走:“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晚安。”


    卧室的门轻轻关上。


    沈雾北收回目光,身体陷入柔软的沙发,客厅里留了一盏小台灯,不至于整个环境都黑漆漆的。


    她侧躺在晏惊燃刚才躺过的地方,半阖的眼底泄露出些许迷离的欲念。


    想了想,摸出手机,点开了晏惊燃的微信头像。


    -


    a城四季分明,晚上闷热不减。


    庆祝会散场,喻舒和自己发小又组了个小桌,她脸色不豫,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


    发小见状,调侃道:“喻大摄影师,这是难得情场失意啊,一个小模特而已,这么久还没拿下呢?”


    喻舒干了一杯酒,闷声道:“今晚本来很有机会,被他一什么邻家妹妹搅黄了。”


    “你呀,就是太不上道了。”发小浑笑一声,语气里含着轻蔑之意,“就晏惊燃那种小城市出来的omega,你给他介绍点时尚圈资源还不得上赶着巴结你?哪儿还至于为他去和那些野鸡杂志合作,这不是自降身价吗?”


    喻舒:“他和那些模特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做这一行谁不想火?”发小朝她挤眉弄眼,“感情就要讲究个互取所需,你给他需要的,但凡他有点脑子,自然不会驳你面子。”


    喻舒不太赞同:“我是想正儿八经追他,让他也喜欢我……”


    “呵,喻大摄影师,你说你玩儿过的omega也不少了吧,怎么还有脸说自己想当君子?”发小拍了拍她的肩膀,猥琐一笑,“依我看,先哄着标记了,不喜欢你那也得喜欢,没有omega能抗拒本能。”


    喻舒长了张温和的脸,乍看不具有什么攻击性,面色沉下去时,才可隐隐窥见些风月圈子里的浮骄:“要你多嘴。”


    “你不会恼羞成怒了吧?”


    发小知道她这是被自己说动了,于是很上道地添柴加火:“先说好,你要搞不定那个小模特,我可看不起你啊。”


    喻舒本就窝火,被这么一激,也觉得不做点什么下不来台,于是目光一阴,硬着头皮道:“等着,他明天在工作室还有拍摄内容,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他是怎么爬上我的床的。”


    -


    第二天,沈雾北醒得很早。


    大多数高考后的学生都会放肆畅玩,睡觉到自然醒,但她很少放纵,向来自律。


    饶是她已经起得够早,从沙发上坐起来时还是听到了厨房里传来的些微响动。


    晏惊燃似乎在做早饭。


    她踱步过去,透过半开的推拉门,视线落在年轻男生印着撞色图案的围裙上。


    细细的绳子打了活结,将他宽大的家居服分隔,拉出一截细而柔韧的腰线。


    也不知是不是年轻气盛的alpha都很容易躁动,也或许两人独处的场景在她脑海里演示过太多次,沈雾北一下便有些挪不开目光。


    “醒了?”晏惊燃察觉到来自身后的灼热视线,稍稍回过来向她示意,“去洗漱,一会儿就能吃了。”


    沈雾北懒散侧倚在厨房的玻璃推拉门旁,打量他忙碌的身影:“哥哥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晏惊燃将切好的料理倒进锅里,用木铲翻了两下:“平时要上课,周末要兼职,其实我没怎么做过饭,但我寻思着,你好不容易来我这儿一趟,我总不能还让你吃外卖吧?”


    说着,他弯了弯唇:“吃完早餐你可以去找你朋友玩,但晚上必须回来,我今天也尽量早点结束拍摄回家,给你个惊喜。”


    提及工作,沈雾北倒是想起些事:“昨晚那个姓喻的摄影师在追你?”


    “……追我?”晏惊燃偏头古怪看她一眼,“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沈雾北冷淡道:“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她在对你献殷勤。”


    “……”晏惊燃闷声,无法反驳。


    昨晚拒绝喻舒挽留时,他还怕自己自作多情了,没想到连沈雾北都看出了端倪。


    难怪昨晚包厢里那群人尽在起哄。


    “那又怎么样?”晏惊燃擦了擦手上的水珠,正儿八经道,“我和她就是工作搭档,仅此而已,你别多想。”


    沈雾北现在本来就不待见他,要是他表现出有谈恋爱的想法,说不定这小崽子能立刻和他翻脸避嫌。


    他要从源头杜绝这种可能的发生!


    “哦。”沈雾北道,“我也就随口一问。”


    晏惊燃:“…………”


    他都如此表态了,反应就这???


    晏惊燃一双浅色眸子瞪得很大,沈雾北莫名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落下一句“我去洗漱”,转身进了卫生间。


    等沈雾北洗漱完,晏惊燃的早餐也差不多弄好了。


    听到开门声,他端着餐盘往饭厅走:“不知道你现在喜欢吃什么,我就煮了蔬菜瘦肉粥,你尝尝好不好吃。”


    沈雾北拉开椅子坐下,粥煮得有点稀,但她还是勺子一握,很赏脸地品尝。


    这一尝,差点没把她给当场送走。


    晏惊燃看她神情怪异,忍不住问:“怎么,没熟吗?”


    沈雾北一言难尽地抬了下眸,艰难咽下去:“这不是熟不熟的问题……”


    晏惊燃:“?”


    沈雾北:“这是几分熟的问题。”


    “……”


    晏惊燃被这句话打击到了,不信邪地自己喝了一小口。


    两秒后。


    他面无表情地将沈雾北面前的碗往回一挪:“等着,哥哥下去给你重新买。”


    “不用麻烦了,”沈雾北眼疾手快扣住他的手腕,“将就着也能吃。”


    晏惊燃皱眉:“半生不熟的东西怎么吃?”


    沈雾北:“你一会儿不还要去工作室么,马上八点了,迟到不好。”


    晏惊燃想想也是。


    这两天拍的都是外景,怕时间来不及,工作室要求八点半之前就要到。


    他折中道:“那就回锅再煮几分钟。”


    沈雾北“嗯”了声,刚要收回手,又被晏惊燃反握住。


    他不好意思地抓了下脑袋,细看之下,耳尖还晕了些红:“对不起啊呜呜,我也是第一次做,有点没把握住时间。”


    他的声音含着歉意,不过沈雾北没心思听。


    她的视线全在那只温暖柔软的手上。


    “下次就不会了,”晏惊燃瞳仁雪亮,试探地问,“所以你多在我这儿住住呗?哥哥学很多好吃的做给你吃。”


    怕她拒绝,他靠近她半步,轻抬手腕,跟顺毛似的,宠溺地去揉她脑袋。


    可惜手掌却扑了个空。


    “……”


    沈雾北垂眸,身体还保持着躲开的姿势。


    捕捉到晏惊燃脸上一闪而过的黯然,她张了张唇,想解释两句,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只说:“再看吧。”


    晏惊燃昨晚才收拾好的心情被这个动作一下砸出缺口,胸腔处止不住地冒出酸涩。


    连头发都不让摸了。


    这小破孩儿,至于对他这么生疏么?


    他抿紧唇,端着餐盘进了厨房,难受得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沈雾北却很快收回视线,沉着脸疾步往卫生间走。


    洗漱池水流哗啦,炽亮灯光裹在她身上,照出额颈间涔涔的细汗。


    她掬起几捧水往脸上一浇,背脊弓得很深,强迫自己忽略那人残留下来的气息和温度。


    这样一个动作,便花了她大半力气。


    沈雾北低低骂出一声,烦躁地抵在磨砂门背后,眼皮轻阖,微微喘气。


    是易感期快到了么,只是被他碰了下而已。


    竟然就狼狈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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