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告白
第三十一章
周兒脑子一片混乱,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女人那天找的应该是李殷,而李殷不在,刚好305的陈逆开着门准备出门。
又想起306跟305是打通的两间, 中间有一个门, 她也从来没见过陈逆睡在306,也没让她去过306。
回到纹身店, 周兒抓起手机给何佳灵发了消息, 又忽然在一瞬间定住了。
有什么好问的, 事实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陈逆妈妈被齐明江骗过,他怎么可能是那种性格。
他在学校对女老师都很尊重, 又怎么会像是齐嘉说的那样前女友无数。
周兒低着头抓着头发, 有些崩溃,闭着眼长睫微颤, 表情难受, 脑海里一段一段记忆涌上来,将要把她吞没。
那天她问到初恋,向来回复迅速的陈逆停了两分钟才发了条语音过来, 他明明知道她误会了, 但从来没有辩驳过。
为什么。
周兒趴在桌子上, 盯着阳光, 觉得刺眼的很, 远不如昨天的温暖。
为什么要喜欢吃冰淇淋呢。
明明说, 不喜欢甜的。
陈逆跟于东树在那天傍晚才回来的, 于东树抱着睡着的阿宁回了家,陈逆去了纹身店, 见周兒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微微挑着眉轻笑了声。
以往就算是店里没人, 她也都是乖乖地坐在前台看书,一个店也不是那么好经营的,估计挺累了。
陈逆轻手轻脚坐在她面前的凳子上,隔了一个前台,嘴角笑意减不下去,盯着人的眉眼看。
喜欢一个人的感受,大概是看到她都觉得甜。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有睡着的缘故,周兒眼底还有黑眼圈,此时睡得很熟,时不时还会皱一下鼻子,眼睫微颤,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动作。
陈逆盯着人看了好久,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捏着手机对准面前的人,查看了有没有关掉声音,默默给人拍了一张照片。
随后嘴角的笑意更浓,也跟着趴在桌子上睡觉。
仲夏暖光下,一个叫做狎昵的纹身店前台,少年头发在阳光下被滤上一层金光,闭上眼睡得很安静。
周兒缓缓张开眼,手指微动,久久没有丝毫动静-
晚上周兒去了酒吧,今天是那个流浪乐队在这里的最后一天,说他们准备去别的地方好好发展了,来酒吧的人很多,大概是来了这么多天,也有不少人都习惯了他们的歌声,算是送别。
有个女孩似乎是来这边旅游的,跟陈逆、于东树一起从京市回来的,脖颈处挂了个摄像机,长发,一双狐狸眼,坐在陈逆旁边往舞台上拍摄。
陈逆几个人在打牌,贺义非要拉着周兒一起打,又问女孩玩不玩,女孩看了一眼于东树,忙的摆手:“我,不太会这个,你们玩我看着就行。”
女孩盯着周兒看几眼,又转头看向一旁的陈逆,眼睛直勾勾的,丝毫没收敛。
她转过头,似乎跟于东树认识,小声问这家酒吧是不是陈逆的,看到服务员叫他老板。
周兒垂眸轻笑了声,随后嘴角扯平,被贺义拉着坐在对面去。
“我真的不会打。”她有些无奈:“输了要干什么?真心话吗?”
贺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挺兴奋:“都行啊,我真心话大冒险都可以。”
阿宁坐在一旁抱着一个随身听,眼睛看不见,跟前两天的活脱不太一样,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于东树要带她回去,她还不乐意起来了,她安静的时候没有什么存在感。
周兒问:“那可以场外求助吗?”
她自己打,岂不是每次都是输的对象。
贺义大声:“不行!那岂不是每次都是阿逆赢,我都没有参与感了!”
你的参与感就是虐菜?
周兒不想破坏他的兴奋,点了点头拿牌:“行,好,玩。”
“哎这样!阿逆也要跟着玩,但是不能让着周兒姐啊,反正不能让我们看出来让了。”
陈逆坐在旁边动了动眉骨,颔首嗯了声。
之后每次等到周兒出牌,她都要往旁边的陈逆身上看一眼,陈逆似笑非笑跟她对视。
不过中间好几次瞥见一旁女孩盯着陈逆看,周兒便也移开了眼神。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女孩不仅仅是为了旅游才来的。
几乎是周兒没有再看他的一瞬间,陈逆就察觉了,而后没几秒,意识到她误会什么,下颚崩得很紧,指骨捏着纸牌用力到发白,周遭温度都冷了不少。
于东树简直整局都在划水,时不时要看着旁边坐着的于似宁,看到她吃个蛋糕把整个衣服都吃脏了,强忍着把她带回去的冲动。
一直到最后,又剩下贺义跟周兒两个人,看他得意洋洋的眼神都能知道他仅剩的那几张牌必然很好。
贺义很大方地说:“要不然我们两局一次?谁输了两次,就玩真心话大冒险,但是一旦选了什么,就不能反悔啊。”
周兒耸肩:“不用,一局一胜吧。”
“我从来不给人第二次机会。”
说完,她把剩余的几张牌扔出去,瞬间结束这局。
贺义瞪大眼睛,又看了看自己的牌:“卧槽,不行,下一局你闭上眼!肯定是阿逆教你了。”
陈逆懒散地倚靠着沙发。
“没教。”
“本来就厉害。”
结果第二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牌的原因,到最后只剩下陈逆跟周兒两个人手里还有牌,结果显而易见,陈逆输了。
不管是故意输的还是真的输的,他在周兒这里就赢不了。
周兒指了指自己:“我问吗?那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陈逆直接:“真心话。”
周兒随口问:“你有没有骗过人?”
陈逆忽然顿住,看向她没吭声,良久,笑了声:“从小打大,数不清了吧。”
周兒点了点头,一边洗牌一边说:“骗人不好。”
陈逆眼神黑漆漆的,盯着她半晌没吭声。
“你们要回去吗?我想走了。”周兒示意一旁抱着蛋糕躺在沙发上的阿宁:“阿宁都睡着了。”
那个女孩忽然拽着于东树的衣袖,给他使眼色。
周兒注意到她的眼神,以为她是想跟陈逆说什么。
往后退了一步:“我先走了,你们玩吧。”
秦羽抓着于东树的衣服,表情有些苦恼,于东树只好笑了笑走过来。
“周兒姐,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周兒愣了下,看向她:“有什么事儿吗?”
秦羽一脸胆怯地走过来,弯了一下腰,很有礼貌:“周兒姐你好,我是一名杂志社的摄影师,最近来这儿是想拍些照片作杂志封面的,你知道我们出版社吗?叫微光,很多地方都有我们的报社的!”
“我可以给你一定的报酬,就是……可以给你拍几张照片吗?”
周兒看了一眼于东树,她应该是于东树的朋友,且她说话时手指还揪着于东树的衣角,两人的关系不像是单纯的朋友。
她恍然发现刚才是她误会了吗?
她点了点头:“可以,要怎么拍?”
下一秒,周兒就知道她一直盯着陈逆看的原因了。
她面露羞涩:“其实我们这一期的主题是,思春期,所以可以邀请你跟陈逆……一起拍摄吗?”
“你们是一对儿吗?”
周兒一顿,空气凝滞了几秒,耳畔传来很低的笑声,没什么温度。
“不是,好朋友而已。”
秦羽哦了一声,转头看向于东树。
这怎么跟你说的不一样?
难不成刚分了???
“那也没关系,我们这个很快的!不过要去海边,你们明早日出的时候有时间吗?很快就拍好了!半个小时肯定搞定。”
周兒应下,问她明早几点。
秦羽扬声:“六点半!可以吗?”
周兒:“好。”
周兒坐着陈逆的摩托车回去的,最近天气燥热,风不大,周兒手机响了好几次,不过陈逆开的太快,她没机会看到是谁打来的。
一直到下了车,才看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打开微信,看到是费敏南还有些惊讶。
没等她点进去看完,就被陈逆问。
“谁?”
周兒灭掉手机,上楼轻声说:“我之前在国外有一个……不算我吧,我师父的一个病人,一直在国外,不知道怎么忽然给我发信息了。”
他以前也在国内生活过一段时间,收养了一只京巴犬,整天在京市巷子里遛弯,后来京巴犬去世了,他本身就身子骨不好,在京市治不好,也只好去了国外治病。
是个真正药罐子泡大的人。
毕业后跟她一起返校参加活动的就有他,他不是那个学校的,当时学校管的不严,很多外校人出入,在京市玩了一个月他就飞回了国外继续养病。
印象中,他跟齐嘉的关系更好。
可能是没找到一个比他还要弱的人,每次堵得齐嘉哑口无言,他就格外开心。
没过两分钟,周兒就转移了视线,问:“你什么时候见过我?”
陈逆推开305的门:“前年,在你们学校。”
“进来,从京市带了酒回来,挺好喝的,你尝尝。”
周兒没客气坐在沙发上,瞧见他从橱柜里拿出两个杯子,是一瓶红酒,倒了小半杯递给她。
周兒尝了尝,确实很好喝。
“你去我们学校干什么?”
“朋友去有事儿,我跟着溜了一圈。”
“只有那一面吗?”
陈逆顿了下,又说:“新浦公寓302我的公寓,有时候会住在那儿。”
周兒挑动眉梢,当时只觉得隔壁这个邻居有些奇怪,一直以为对面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女孩子,所以才会在门顶放一个监控,她每次开门,都要盯着正对着她门的监控扫一眼。
陈逆的行李箱从回来之后还没来得及收拾,一直放在沙发一旁,把箱子打开,陈逆拿出一个小盒子,扔到沙发上周兒的旁边。
周兒挑眉:“干什么?”
陈逆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说:“补给你生日礼物。”
“我——”
“朋友之间不送礼物的吗?”
朋友这两个字仿佛被他故意咬在唇边,不知道是不是周兒想多了,频繁提到这两个字,像是他在抱怨着什么。
周兒盯着小盒子看了一眼。
她还是第一次收到礼物,捏着盒身问:“我可以打开吗?”
“昂,开。”
陈逆随手把一个相册扔在茶几上,随便翻看了一眼,上面基本上都是他妈跟他舅小时候的,还有不少童年的时候拍摄的,整个童年的所有照片在这个相册里都有一份。
陈逆被他舅舅找到之后,有一段暑假时间在外公那儿住过,外公性子寡冷,陈逆并不觉得外公喜欢他,他毕竟是私生子,是个连名分都没有的人,外公好面子,这边街坊四邻热情好客,碰见邻居打招呼,他根本无法解释他的存在。
他也就住了一个星期,扛不住这里的氛围自己买票跑了。
后来听舅舅说外公很生气,让他以后也不要来了。
至于舅舅提到的那个隔壁林姨,刚拿出相册翻到那张照片,陈逆倒是有些印象了。
妈妈还清醒的时候说过她隔壁有个结婚很早的女孩,叫林楠,她丈夫是一名警察,只不过因公受伤,现在在警局的一个闲职上工作,有一个独生子。
当时隔壁林姨拍的几张照片就在里面,说是要记录她儿子的十六岁,也非要把他给拍进去,说以后想起这些照片,就会觉得有缘。
周兒拆开盒子,里面是一个很长的红绳,不像是要戴在手上的,很单调,只是中间坠了一个小星星。
很漂亮的五角星,粉红色的星星,摸起来像是用玉石雕刻出来的。
周兒手指摩挲着星星的边缘,心里五味杂陈,她低着头,不想让少年看到她眼底的变化。
“这是什么?”
陈逆满不在意地回头看她,瞧见她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开心。
“随便买的,你不喜欢就放着。”
“就是听柜台的服务员说,叫幸运星。”
周兒眼角都有些红了。
“给我干什么?”
陈逆想说什么,但又想着,不如明天日出的时候说。
是不是在更好的氛围中,成功的几率会更大一些。
“想送了。”
“陈逆。”
周兒张口,想说你能不能不要对我太好。
余光忽然落在桌面上被随意展开的相册上,露出来一张合照。
最前面坐着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身后是好几个穿着打扮一致的稚嫩少年。
她嗓子猛的被堵住,像是被泼了一头凉水,从头凉到了尾。
目光愣怔地盯着相册,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是……什么照片。”
陈逆收拾好东西,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吗?我舅舅给我的。”
周兒指着相册上那个女人,盯着陈逆问:“这个是你妈妈吗?”
陈逆:“不是,我妈的朋友?隔壁邻居,上面有我,就随便塞进来了。”
周兒大脑嗡了一声,心脏一抽一抽的疼,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是吗,你们家人还挺多的。”
陈逆看向她,看出她的表情不太对,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起了爸妈,又或者是小时候的什么事儿,脸色不太好。
“你呢?小时候有拍照片吗?”
“应该有吧,不过很少就是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陈逆心血来潮:“你送我一张。”
“你要那个干什么?”
“交换。”陈逆把刚才周兒盯着看的那张抽了出来:“这个送你。”
这几张照片是大院一起拍的,还特意都让他们穿上了有些旧的干部军衣,他当时是平头,个子远比那些人挺拔,漆黑眼眸盯着镜头十分犀利,看起来格外不好惹,在一群人中像是个轻狂不羁的狼崽子。
但小时候的照片中,也只有这张照片穿着干净的衣服,勉强能看。
周兒接过照片,感觉指尖要被这张照片给灼烧了。
“好。”她低着头,眼睛酸疼。
陈逆不敢碰她,只是看着人,语气笃定地说:“周兒,以后你也会有家人的。”
“他会比谁都对你好。”-
周兒回了房间后,陈逆坐在窗前把写好的情书放在信封里,折叠好,放在桌子的最中央,坐了一会,又打开检查了一遍有没有错别字,再重新放里面。
他不太会写什么,最终也只有那一句话。
给于东树打了电话,一旁秦羽挺激动,没想到拍个照片还能碰到酷哥表白。
她一眼就觉得这哥眼光高到可怕,但见到周兒,两人简直搭一脸,还是在这种文艺气息浓重的小镇里,她的文艺少女心蓬发,拍出来的照片必然轰动。
“我去,哥你有点浪漫哦。”
“那我明天就用玫瑰花了啊!本来还想用红色山茶花的。”
其实一开始就预定的玫瑰花,只不过说不是情侣,不想让对方不舒服。
她还挺好奇,这酷哥还能搞出什么浪漫的事儿。
长得帅的人,这样酷拽性格的人,稍微对喜欢的女生低一下头,都是致命的。
最后,陈逆轻声,语气没什么起伏:“如果失败了,你们小声点,让她先走,别拦着她。”
秦羽愣怔了声,说实话她还挺喜欢这款,但也更喜欢于东树的温和性子。
对面忽然这一声,把她心脏都给激了一下,再听下去要了命了。
不怕拽哥耍酷,就怕拽哥深情。
“啊……不会的,肯定会成功。”秦羽悄悄的:“哥你自信点儿,我感觉周兒姐对你还是有点感觉的,女孩子嘛,只要不拒绝,肯定就是心动的。”
她在编辑部少女言情栏做了这么多年,最清楚不过了。
“而且嘛,我们也得掌握主动权,女孩子都比较喜欢那种,你懂吧。”
陈逆轻笑了声。
“昂。”
她以为对面不会说话了,正要挂掉,又听到对面嗓音清淡开口:
“跟她开始的不太好,我得搭上这辈子还。”
别人是别人。
作者有话说:
别人是别人。
周兒是逆爷的公主。
◉ 32、逃亡
第三十二章
周兒做了一场梦, 那天京市少有的阴郁密布,她穿着一件深色外套跟牛仔裤,去了附近悬崖边, 刚走到那儿, 林楠正跪在地上哭,一旁男人一只手拿着黑伞, 另一边的袖子悬着, 顺着风吹荡。
她哭个不停, 一旁穿着警服的男人同时低着头,摘下警帽默哀, 哭声把一旁的鸟都给惊动了, 雨声似乎也为了附和这种场景,而逐渐下得更密。
周兒站在远处, 良久没敢过去。
今天是明安的头七, 可是警察仍旧没有打捞到尸体,谈砚清还在医院昏迷不醒,只有周兒看似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
那群警察中, 跟明安同组的姜堰看到了她, 挤眉弄眼示意她让她赶快离开这里。
周兒充耳不闻, 抬起脚步往前走, 姜堰张了张口, 想说什么, 但也没能及时阻止林楠已经看到了身后往这边走的周兒。
她悲痛欲绝, 双眸哭的红肿,看到周兒像是发了疯一样, 颠簸着脚步爬跑起来, 浑身泥泞冲到她面前, 手指紧紧掐着她的脖颈,眼神里满是泪水跟雨水。
她的脸色苍白,头发凌乱,被雨水打的湿透,过了着仅仅几天的时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周兒!怎么死的不是你!!他才二十一岁,他才那么小!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不会死的!”
他二十一岁刚刚大学毕业就去了附近警局工作,工作时长仅有三个月,还没完全懂一个警察的使命是什么,就已经去世了。
周兒站在原地,任由着女人紧紧掐着她的脖颈,没有丝毫反抗,似乎在想,如果她死在这里也挺好的,反正不会有什么人在意她是否还活着,倒是很多人会在意她是否已经死了。
几个年轻警察硬生生把女人扯开了,但也不敢力气太大。
一是这是明安的母亲,明安才刚刚去世,二是他们潜意识里也觉得,这种氛围里,她还来这里出现,实在有些过分了。
林楠跪在地上,抱怨上天不公,抱着头崩溃大哭,雨水渐大,砸在脸上很疼,也模糊了视线。
雨水打在身上冰凉刺骨,脖颈也有一抹红痕,周兒低着头看她,纹丝不动。
明安爸爸是一名辅警,为人和善宽厚,而今天也只不过是看着周兒站在那里,面对着如此场景,眼眸逐渐湿润。
他们只有一个独生子,可是因为救她,去世了。
周兒无法弥补,这辈子也无法弥补了。
明安去世之后,被追评了三等功,那个旗帜至今被挂在警局墙壁上。
一阵铃声把她从梦中拉扯出来,她坐起身,喘着气弯着腰,心脏抽痛,额间冒了很多汗,眼角也残留着泪液。
镜子里人脸色苍白的如同病入膏肓,眼神没有丝毫神气。
一旁闹钟上明晃晃显示着时间,才四点半,周兒抱着自己坐在床上,心想如果那天她再谨慎一点,没有被杀人狂发现异样,是不是所有人都不会暴露了。
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
她手指紧紧捏着脖颈的星星,红绳把脖颈勒得生疼,眼睛疼的要命,眼泪忍不住往下流,呼吸加重,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哭腔。
她就说了,上天不会对她这么好的。
她遇到一个人,那个人对她很好。
上天就要惩罚那个非要不要命靠近煞星的人,以此警告他不是什么人都值得被救。
周兒没想过,林楠会跟陈逆的妈妈认识,跟陈逆认识。
他们以前,关系似乎很好-
海边的灯光不算是很亮,这个时候人还挺多,周兒看到女孩在泥沙中插入了很多玫瑰花,应该是刚买的,还有花瓣掉下来。
周兒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秉承着不能让于东树没面子,且说不准于东树正在追人,也就按照秦羽的安排坐在一旁,她只是随意坐在礁石上,一旁玫瑰花被浪花冲击得东倒西歪,甚至不少花瓣已经开始顺着水流往海的中央飘去。
周兒手掌支撑着身子,仰坐着。
秦羽看到周兒时被吓了一跳,低声说:“姐姐,你的脸色好差,要不然我们去吃个早餐再来吧?”
周兒嘴角轻扯,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吃过了,会很影响拍照吗?”
秦羽:“这倒是不影响,不过你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起的太早了?那我们赶快拍完,一会再去吃点早餐就去补觉。”
周兒有些心不在焉,点了点头。
陈逆姗姗来迟,走到周兒旁边,手指正要碰周兒的额头,被人忽然移开。
他的手指在空中悬停几秒,随后不在意地坐下,歪着头声音低柔:“怎么了?没睡好吗?是不是做噩梦了?”
周兒摇了摇头,敛眸:“没事。”
陈逆看到她脖颈处戴着他给买的幸运星,挑眉勾唇笑了笑。
一旁秦羽站在远处捏着摄像机,简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周兒此时的状态跟她之前那种清冷的感觉不太一样,倒有些病态的虚弱,而一旁陈逆本就是一张痞帅滚球的脸,这个主题完全符合她想要的感觉。
周兒随意躺在海滩边,海水涨潮,吞没了脚踝,头发湿润,脸颊上残留了些晶莹,被水冲走的玫瑰花的花瓣跟潮涨潮落,黏贴在脚踝处。
胳膊遮挡着眼睛,她闭上眼,脑海里一股一股的海浪声让她觉得有些恐惧,仿佛正在顺着脚踝逐渐把人吞噬。
而陈逆坐在一旁,感觉到她手指冰凉,想要跟她握手,却怎么也掰不开她的手指,最后硬生生五指交叉,他紧紧攥着人的手,揉在自己掌心里,试图给他传递体温。
秦羽鼓掌夸赞:“太棒了这组照片!!我这次绝对要在我们小组评选里拿第一名了!”
“那个,姐姐,我可以提一个过分点的要求吗?”
都这样说了,周兒放下胳膊,坐起身回头,眼神却没什么焦点:“你说。”
秦羽对着手指有些羞赧:“就是,毕竟是主题是情侣,稍微亲密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就可以。”
周兒脑子有些迟钝,不知道什么算是亲密。
思考牵手算不算,就被陈逆扣住了手腕。
他这么大力,不像是亲密,倒像是准备跟她单挑。
周兒怔然:“你——”
话还没说完,整个弱不经风的身子被人紧紧抱在怀里,滚烫的胸膛被海水冲击的衬衫都煲贴在身子上,两人跟那天晚上一样,全身都是潮湿的。
陈逆低声问她:“你怎么了?”
周兒想要推开人,却没什么力气:“没事。”
“周兒,你做噩梦了吗?”
“没有,我只是有点不舒服。”
陈逆紧抱着人,她这副样子,让他倏地想起了第一次在监控里看到的画面,他几乎每天准点都要盯着监控看,想知道这个人今天有没有拿外卖,吃了几顿饭,吃的是什么,会不会忽然就死在家里,连给120打电话的力气都没有。
他有些心慌,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儿。
又或者她猜到今天的告白。
“别抱我了。”
周兒皱紧眉,手指紧紧推着他的肩膀,也没把人推开。
“陈逆。”
“别抱我。”
她瞬间放弃了挣扎,很平静地说:“别抱我。”
周兒想逃,这种被水流激荡的声音仿佛她正在海的深处往下坠,一点点往下沉,可非要有一个人拉着她。
她很累了。
她留着最后一口喘息,逃亡到看似废旧的小镇里,以为这里满是荆棘野藤,也有耀眼光亮,是她的藏身之处。
可非要有一个人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陈逆。”
周兒站起身:“我们完了。”
陈逆手指僵住,像是没有听清一样,良久,反问:“什么?”
周兒看向他,眼神冰冷,带着蚀骨的疏离:“我说,我们完了。”
说完,她掰开少年的手腕,抓了抓有些湿润的长发,提着已经湿透的鞋子,转身往筒子楼走。
陈逆还没反应过来,坐在原地,久久没有动静。
直到有人叫他,人才缓缓站起身,嗓音微哑,看向一旁,仿佛在自说自话:“嗯。”-
周兒接到费敏南的电话时正在回筒子楼的路上,对面声音敞亮,似乎在外面,背景嘈杂,喂了好几声才找着一个安静的地方。
“周兒?我听齐嘉说你不在京市吗?跑哪儿去了,给你发信息也没回。”
周兒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眼睛红的要命,声音有些闷沉:“嗯,忘了回,怎么了?”
费敏南顿了下:“你……没事吧?”
“我没事,有点感冒了,你有事吗?”
费敏南挠头说:“我准备找你玩的,你居然没在京市,我听齐嘉说你在什么潭?我就来几天,过几天就得回去了,好久没见了,叙叙旧呗。”
周兒沉了口气,吸了吸鼻子,手指擦了下眼角,说:“嗯,你来吧,齐嘉知道怎么过来。”
“哦,好。”
费敏南挂了电话之后,又给齐嘉打了电话,对面的电话通了,传来一阵剧烈的争吵声。
听声音应该是他爸,争吵差不多持续了十几分钟,齐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捏着手机回了房间,低头捏着纸巾时才发现手机接通了。
他声音闷闷的“喂”了一声。
费敏南顿时觉得自己这趟是不是回来的不是时候,怎么一个个都奇奇怪怪的。
“你没事吧?你的电视剧大结局了……?”
齐嘉红着眼,大声骂了一句:“你烦不烦啊!到底干嘛?”
费敏南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不是说我们一起去找周兒玩的吗?不去了?”
齐嘉低着头,赌气道:“我不知道,我现在,才不想见她。”
“你们吵架了?”
“没。”
费敏南眨眼:“那,怎么了?我想着你也不会跟她吵架。”
周兒的忠实小迷弟,□□一刀你都觉得不疼。
“我说过,只要那人不主动惹我,我就不在乎他怎么样。”
齐嘉咬牙切齿:“他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们!陈逆舅舅让所有公司都跟我家公司解除合约了,公司出了问题,很快支撑不住就要破产了,到时候我连家都没有了,我妈因为这件事现在还在医院里。”
“我的生日也被破坏了,家庭也被破坏了,到现在,非要让我什么都没有他才甘心吗,我奶奶也去世了,连周兒姐都站在他那边。”
费敏南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也意识到齐嘉情绪不太对,以往怎么样,他都没有如此生气过,甚至于声线有些阴冷,完全脱离了这个人以往的性格。
“你……”
“哥。”齐嘉丢着手机喊了声,声音带着哭腔:“你帮帮我。”
“是他不肯放过我的,谁也别想好过。”
“你想干什么?”
“明天去平潭。”齐嘉说。
作者有话说:
◉ 33、玫瑰
第三十三章
那张照片被周兒压在书的最下面, 她挂了费敏南的电话之后,齐嘉又打了过来。
周兒洗完澡仍旧有些头疼,冰凉的手指附在滚烫的眼皮上, 感觉眼上有些浮肿。
“喂。”
齐嘉嗓音沙哑, 不知道是感冒了还是什么,一时之间周兒都没听出对面是他。
“周兒姐, 你真的跟陈逆在一起了吗?以后会结婚吗?”
周兒唇线绷直, 随后说:“没有, 不会。”
“你,你说真的?”
“嗯, 我不会跟陈逆在一起, 我们不可能的。”
齐嘉哦了声,又问:“周兒姐, 如果……我跟陈逆打架, 你还会向着他吗?”
周兒顿住:“你为什么要跟他打架。”
“是他先招惹我的!”
齐嘉大声,眼泪止不住往外冒:“他让他舅舅攻击我爸的公司,那个公司原来, 是我妈妈的, 我妈妈家只有她自己了, 后来就让我爸管了, 现在被陈逆弄得很快就要破产了!到时候什么都没有了。”
“周兒姐, 我要连家都没有了。”
“为什么陈逆非要揪着我们不放!我妈妈还在医院, 她生病需要跟多钱的, 如果我们家没了,我爸肯定不会管她的, 我怎么办啊……”
他妈妈的病持续很久了, 每次都要去医院住院许久才会恢复, 即便医生说这病虽不能痊愈,只要好好吃药也能维持,但也不会长久之计。
周兒拧眉:“你怎么知道是陈逆干的。”
“他连掩饰都不掩饰一下!京市都传遍了,他舅舅唐霖跟我们家不对付,只要跟唐氏有任何生意往来的,都来跟我们家解约了。”
周兒一顿:“所以公司本来就出现了问题对吗?”
“对,但是他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他就不能放过我们一马吗?”
“周兒姐,你就当不知道好不好,你别帮他。”齐嘉说:“我们的事儿跟你没关系。”
周兒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对面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的语气比上次还要坚定气愤,看来是铁了心了要跟陈逆打一架,费敏南现在跟他在一起,那人护犊子比谁都厉害,身子骨不好鬼点子特多,真打起来,陈逆不一定讨得了什么好。
不用想,只会搞出一个两败俱伤的场面。
周兒胳膊抵在桌面,弓着身子,五指插入头发中抓着,头疼的快要炸了。
门被敲击了几声,周兒下意识往外看去,小狗正在安详的睡觉,看样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浅的呼噜声在寂静的房间渐有渐无。
周兒走到门口,打开门,清晨清冽的空气侵袭进来,穿着吊带裙的周兒瑟缩了一下,手指紧紧握着门边,看着外面站着的人。
“干什么?”
陈逆把手里的一碗粥递给她,里面放着一个很小的勺子,她记得陈逆的房间有个很小的煮饭装备。
“粥,你吃点儿。”
陈逆往前递了递,说:“还热着,碗都是新的。”
周兒垂眸,又看向他。
“陈逆,我刚才的话你没听清吗?”
陈逆颔首,似乎并不影响他的情绪:“昂,听清了,你不要我了。”
周兒沉默片刻,忍不住开口:“我是不会领情的,你怎么样我都不领情,我就是这样的人。”
就跟明安一样,因为她死了,她也只想逃离那个地方。
陈逆又点了点头:“你脸色不好,把粥喝了吧。”
周兒:“我不想喝。”
陈逆手指僵在空中,盯着她看随后放在一旁的窗沿上。
“周兒,你别置气。”
说完转身离开了-
秦羽本以为就算是失败了也不会弄得如此地步,捏着相机在海边站了好一会,脸上的表情快要哭出来。
“不会是因为我吧?怎么忽然就这样了啊……”
于东树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看那架势,怎么都不太正常。
“跟你没关系,没事,你快点回去收拾行李吧,不是下午的高铁吗?”
秦羽握着手机,满脸忧愁:“可是……”
于东树把地上的花拾起来扔在袋子里:“快去吧,你在这儿又有什么用,对象吵架都很正常的。”
秦羽弯着腰一起捡着玫瑰花,皱着眉:“那东哥,我的照片还能用吗?周兒姐不会生气吧?”
她的交稿时间就在明天了,所以才这么急匆匆地往京市赶,不然肯定还要在这里多玩几天。
本来都以为这次又要被上司扣钱了,没曾想会遇见周兒他们。
她还挺舍不得这几张图片的。
“能用。”
于东树说:“不是同意让你拍了吗,就是能用的意思,走吧我也收拾完了,跟你回去收拾东西,我送你去高铁站。”
秦羽嘴角勾起笑,忽然凑过去亲了一下于东树的脸颊:“好!”
于东树笑着勾着人的脖颈,捏着袋子跟人一起回去了。
于东树把人送走之后回了酒吧,见陈逆正坐在包间喝酒,手里捏着手机打游戏,像——/依一y?华/是发泄一样摁着对面的人物打,痛苦的音效声没停下,手机屏幕上满是血腥。
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也能感觉周遭蔓延着低温冷气。
他坐在一旁,低声问:“你跟周兒姐……怎么了?没事吧你们?”
陈逆瞥了他一眼,满不在乎地耸肩:“没事,能有什么事儿。”
“那你们现在是——”
“翻了,不玩了,就这样。”
于东树愣怔了下,都没反应过来陈逆说这句话什么意思,而后坐在一旁没敢吭声了。
看陈逆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的,但似乎分了这件事对他也没什么影响似的。
“那你,什么打算啊?”
没等到陈逆回答,于东树手机响了一下,是医院打来的,他看到这个号码下意识就呼吸一紧。
“怎么了?”
“你现在快点来医院一趟,你妹妹正在做手术。”
陈逆靠他很近,听到立马收起手机,站起身捏着摩托车钥匙往医院赶。
不过十几分钟,两人飞奔上了三楼,里面正在显示手术中,于东树焦躁不安地坐在原地,手指捋着头发有些难受。
一直等了许久医生才从里面出来,于东树忙的站起身迎上去,着急问:“我妹妹怎么样了?”
“一个小手术,跟之前那种一样,你做好心理准备,她如果再有一次眼睛忽然酸疼的状况出现,可能……”
于东树低着头,眼睛泛红,点了点头。
“谢谢医生。”他问:“我妹妹什么时候能出来?”
“一会儿就可以,暂时让她休息。”
“好。”
医生走之后,陈逆拍了拍人的肩膀,嗓音微沉:“去京市做长期治疗吧,阿树,别回来了。”
“我给你找好医生,其他的你不用管。”
于东树看了他一眼,扯不出一丝笑。
“谢谢,我以后……你有什么要我帮忙,怎么都行。”
陈逆捏了一下他肩膀:“说什么呢。”
话音刚落,长廊一个背着书包的高马尾女孩走了过来,看到陈逆眼睛都一亮。
快步跑过来喊着:“陈逆!你怎么也在?是妹妹在做手术吗?你放心吧,有我妈妈在,手术肯定没问题的。”
陈逆没搭理人,转头要走,意识到她伸出手的动作,往旁边移开,紧皱着眉看向她。
孙惠被他嫌弃的眼神给伤到了。
“阿逆……你干嘛,我就是想跟你说,那个周兒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接近你肯定是有目的的,你可要小心点,我前几天还看到她店里站着一个全身赤/裸的男的!光天化日之下也不嫌恶心……真是伤风败俗。”
孙惠话没说完被陈逆一股阴寒的视线给卡住了。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都听说了,她在你面前——”
“之前的事儿我懒得跟你计较。”
“我不是不打女孩,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不然刚好可以让你妈现场给你做个手术。”陈逆话语讽刺意味很强,眼里阴沉:“况且——”
“在老子这里,她有资格心高气傲。你算个什么东西。”
◉ 34、拿铁
第三十四章
周兒不太清楚这几个人会不会真的打起来, 一些事情忽然交杂在一起,让她有些头疼,下午从纹身店出来, 齐嘉发来信息说他们明天早上就能到平潭了。
周兒一整天都没什么胃口, 忽然想到陈逆放在门口而被她丢掉的粥,大晚上的在早餐店转了一圈, 最后买了一份炒冷面回去。
结果也没吃, 全都喂给了小狗。
她嗓子干疼, 大概有些上火,声音有点哑, 却又忍不住想要抽烟, 辛辣感像是一把刀子在喉咙处割着。
过了好一会又觉得房间很闷,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她还是没睡着。
捏着打火机跟一盒中华出了门, 刚踏出门口,就瞥见过道上低着头抽烟的少年,不知道保持这个动作坐了多久了, 没有丝毫声响与存在感, 一抹猩红亮色照清楚半张脸。
脚步停止在门口, 她不知道要继续走出门还是直接转头回去。
在门打开的一瞬间, 陈逆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
“怎么没睡?睡不着吗?”
他的嗓音也很沙, 语调却是挺平静, 像是在跟一个平常朋友的闲聊。
周兒没吭声, 正准备转身走,他的叫声停住她的脚步。
“周兒, 我进去了, 你不用回头。”
“问你个事儿。”陈逆把手里的烟灭了, 整张脸都陷入漆黑中,模糊到看不清,只能认清一个浅显的轮廓。
“为什么忽然这样,因为知道我想在那天跟你表白吗?”
周兒没吭声,抬眸看他:“陈逆,我讨厌别人骗我。”
“隔壁是李殷的房子。”
陈逆感觉给烟头给烫了一下,呼吸声在昏暗的走廊中放缓拉长,他低着头:“嗯,我没想骗你,一开始没说清楚,后来想着这样好像也无所谓,再到后来,已经没法说了。”
“你别搬走。”
陈逆瞬间猜出了她的想法,眉宇间萦绕着疲倦情绪,嗓音沙哑说:“我明天就不住在这儿了,你别走。”
“我承认,我就是喜欢你,这东西不会变。”
他看向女孩,眸子里情绪淡了不少:“你要是乐意,我就永远喜欢你。你要是不乐意,就当我单相思。”
陈逆盯着她削瘦的手腕,还没来得及给人养回来,就这两天的状态跟之前新浦公寓一模一样,他迫使自己转移视线,最后丢下一句话:“不喜欢我成。”
“你别折磨自己。”
周兒抿着唇,站在门口瞧见里面的灯在人走进去之后打开,嘴里一阵泛苦。
她如果早点遇到陈逆,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就算她还是无法像陈逆对她心动那样喜欢他,但也会想要靠近这样炽热的温暖。
他太懂得怎么把一个人捧在手心里,给人的温柔乡是唯一的,也是致命的。
齐嘉跟费敏南第二天一早就来了平潭,周兒去接的两人,但没想到的是,谈砚清也来了,他出门很麻烦,更是个不想麻烦别人的人,受伤之后便很少离开南临。
“你怎么来了?”
周兒问:“你不是要订婚了吗?”
齐嘉站在一旁推着谈砚清,有些震惊:“啊?订婚?砚哥你什么时候说要订婚了啊?”
谈砚清脸上尴尬了一秒,摇了摇头轻笑:“没,泡汤了,不订了。”
周兒脚步一顿:“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这有什么好骗你的?”谈砚清笑了笑:“其实是她喜欢上我小徒弟了,她之前经常来店里,也是因为我小徒弟,有点误会。”
本来准备按照父母的建议订婚的,但对方忽然情窦初开,跟小徒弟对了眼,还没敢跟谈砚清坦白。
一直到前几天才偷偷摸告诉他,小女孩不敢跟爸妈说解除订婚的事儿,就只能谈砚清出面。
费敏南挠了挠头:“哎对了,你是开了家纹身店吗?我们去看看。”
“你不饿吗?先去吃饭吧。”
“去去去当然去,我就是说吃了再去纹身店,我都要饿死了!你怎么来怎么一个破地方啊,比你在国外住的地方还要差。”
到了早餐店,大少爷一副尊贵架势坐在椅子上,嫌弃这个嫌弃那个,嘴里都没停,周兒都害怕老板会不会把他们给打出去。
“想吃什么,本少爷买单。”
“你就小点声吧。”
费敏南撇唇:“怪不得你都不怎么回老家,这种破地方不来也罢。”
齐嘉:“……”
谈砚清叫了他一声,他才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周兒忽然想起什么,轻笑着对费敏南说:“你知道这条街叫什么吗?”
费敏南咬着汤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饿了,这家破店的早餐居然还挺好吃的。
他不明地抬起头:“什么?”
周兒:“费南路。”
“靠。”
费敏南震惊了:“这能买下来吗?”
周兒面色无常:“我们是暴发户,又不是土匪。”
“土匪也不能抢街。”
费敏南吃完,盯着这条路溜了一圈,忽然欣慰地说:“这样看来,这条路还是挺好看的,有本少爷的风范。”
周兒:“……”
纹身店不大,几个人高马大的少年走进去,基本没多少位置了。
好在今天没有预约的客人,周兒坐在前台跟人闲聊,基本上都是费敏南在说,他是个分享欲爆棚的人,因为身体不好很少出门,常年在国外治病,也多少年没有回过国了,这次走了不一定哪次能见着,每次都跟要生离死别似的。
“你身体这么不好你爸妈还让你回国?”
费敏南一脸傲娇:“他们又管不着我,哎说真的砚哥,国外的美女也很多的,你要是想订婚什么的找我啊,我牵红线。”
周兒轻笑了声,余光出现了一个人影,骤然停住。
男生把一头黄毛拉直并染了黑色头发,穿着一件有模有样的西装,一时之间周兒差点没认出来那个人是何伟。
好久没有见过这个人,她都快要忘记平潭还有这么一个人了。
他被放出来了?怎么忽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周兒抿紧唇,手指捏着手机,良久,微信发出响声。
是秦羽发来的一张图片,说是她之前拍的照片被用作他们出版社这期杂志的封面了,还给周兒转了一大笔钱过来。
“周兒姐。”
周兒听到声音抬头,三个人正齐齐盯着她看。
“怎么了?”她问。
齐嘉摇了摇头:“没什么,感觉你在出神,怎么了吗?”
周兒摇了摇头:“没事啊,你们继续聊。”
“如果我说,我明天会找人教训他,周兒姐你会帮他吗?”齐嘉又继续追问,第一次有些咄咄逼人:“你会告诉他吗?”
周兒盯着手机沉默,又往门外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没有人了,看来何伟已经离开这里了。
“不会,我不会管了。”
“齐嘉,你——”
根本没必要跟他打架,明明知道自己讨不到什么好,不知道为什么,齐嘉在这点上一直都有些轴。
“你别劝我。”他固执别过头。
谈砚清坐在轮椅上没吭声,也没想到之前跟周兒在一块的那个人会跟齐嘉有那么大的深仇大恨。
很显然,就算教训他也改变不了什么,但齐嘉情绪不对,从一起来到这儿开始,就比往常沉默多了。
他就是想要报复陈逆,就是想要把心里的那口气泄出来,不顾后果,不惜代价。
费敏南轻嗤了声:“周兒,你眼光不行啊,看上这种人,你想找对象还不容易吗?我们大学追你的能排到学校门口了。”
他拍了拍齐嘉的肩膀:“哥支持你,这种人,你越好脾气他就越得寸进尺,就该让他明白明白,你也不是面团做的!你在学校就是脾气太好才一直被欺负。”
“哥们儿帮你找几个人好好教训他!让他知道知道谁才是爹!”
周兒旁观着齐嘉的偏执愤怒,垂眸一声没吭-
那天秦羽给她发完微信,还顺便跟她聊了几句,字字句句小心翼翼,估计是误以为那天的事情跟她有关而产生了愧疚情绪。
周兒有的时候倒很能体会到别人的这种心情,也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人回着信息。
筒子楼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坐在窗前能把外面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三楼,有拉箱滚动在地面摩擦的声音,并不算太响,但不知道是不是在房间内收拾东西时打碎了什么,发出一阵什么东西砸下来的动静。
正在画稿的周兒一顿,又看到秦羽给她发:“对了姐姐,要我把那个杂志也给你寄一份吗?你要看吗?里面还有几张照片做成了内/插,都很好看!”
周兒回复:“谢谢,不用了。”
过了好几分钟,对面有些不甘心地再次发:“姐姐,我觉得陈逆真的很好,也很喜欢你,如果是因为一些小矛盾,千万别错过哦。”
“而且他这样的人!错过就没机会了,你可得好好珍惜。”
“那天他还给你写了情书呢,可惜都没送出去……”
周兒盯着这几条消息,没回,把手机盖在桌面上,过了许久瞧见群里费敏南心血来潮张罗着想看明早四点的海,结果吼了好半天都没人搭理他。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齐嘉才回复:“每次比谁起得都晚,还要去看四点的海,怎么不去看地下的墓呢……”
周兒:“……”
估计是被费敏南给传染了,齐嘉这么久学到了点皮毛,周兒猜测费敏南已经睡着了,不然不会没回复。
她刚放下手机,谈砚清打了电话过来,周兒又把窗户打开了些,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罐冰可乐,吹着风听到泡沫炸开的声响,清凉感直冲太阳穴,她醒神了不少。
“喂,怎么了?”
谈砚清笑了笑:“没什么,本来不放心,所以来看看你在这儿过的怎么样,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些。”
周兒嗯了一声,谈砚清又问:“是因为……陈逆吗?”
周兒没音,那边又继续说:“你记得我那天去新浦公寓找你吗?那件事之后你谁的电话都不接,短信也不回,就跟想要把自己排开在这个世界一样,胃口也不好,整个人看起来下一秒就要病入膏肓了,谁的话你好像都听不进去。”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就算没点友情也能称得上亲情,我当时就是觉得你可能离开京市比较好,逃开那里,离得远远的。”谈砚清笑了笑:“但是没想到这里真的挺灵的,风景好也会给人带来好心情吧。”
他又问:“你喜欢上他了吗?”
周兒矢口否认:“没有。”
“周兒,你从来不会骗人,连齐嘉都听得出来。”
谈砚清:“别轻易放弃,有的时候,放弃了,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他的话语感慨意味很浓,像是真的有错过什么一样。
周兒捏着手机,否认说:“不用安慰我,我不会喜欢他。”
谈砚清没有再说,可是今天提到他名字的时候她抬头了好几次。
是不会,不是不喜欢。
可能这也是他跟陈逆的不同,他的话她从来没听进去过,她把他放在跟其他任何人同样的位置上,只有那个认识没多久的陈逆不一样。
“嗯,那就好。”他说。
周兒还没挂断电话,就听到门口一阵“砰”的一声巨响,行李箱被直接砸在地上,声音吓得周兒猛地一哆嗦,手机差点掉了。
随后,是一阵很轻的关门声,行李箱滑轮在地面摩擦的声音愈来愈弱,人提着拉箱下楼“咯噔咯噔”的,直到这层楼只剩下她自己。
第二天一早他们几个还真去了海边,不过当时艳阳高照,海边人很多,好在下过小雨,天气不算炎热,周兒坐在纹身店的前台,而对面是一家咖啡厅,这样的小镇,因为暑假,也有不少大学生拿着书或者笔记本每天在咖啡厅坐着。
她盯着那些人也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大学,可惜回忆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纪念的日子,为了早日跟师父回国发展,她大学四年都异常忙碌,花费了三年把四年课程完成,之后整天泡在实验室里,别说去咖啡馆这种地方了,除了在校外住宿,她连学校都很少出。
穿着一件挺长的风衣,周兒去了那家咖啡馆,点了一份打包的拿铁,刚拿出手机,女服务员一副标准的微笑,声音很甜:“您好小姐,您是我们店今天第九十九位幸运的客人,所以这单是免单的。”
周兒有些惊讶,她还从来没抽中过什么奖。
“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
服务员脸上带着几分真诚的笑:“墙壁上是我们老板给女朋友特意弄的玫瑰花,今天是他们相遇的九百九十九天纪念日。”
怪不得,咖啡店的门口放了假玫瑰,大概是害怕有些花粉过敏的客人,所以没敢买真的。
周兒点了点头,坦诚接受这份幸运:“谢谢,祝老板生意兴隆,永结同心。”
“好的,也谢谢您的祝福。”
莫名其妙白拿了一杯咖啡,周兒放在前台,轻笑了声,随后嘴角扯平,歪头看到咖啡馆的玻璃窗处,刚才还是两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孩子,此时却变成了带着鸭舌帽的少年,阳光下的少年的指尖修长漂亮,正压着书页,半张脸被帽檐盖住,看不清神色,时不时会翻看几张。
通黑的书皮即便是距离很远,也能一眼识别,是那本《国王与白玫瑰》。
她盯着咖啡,心想,也是,哪有那么好运。
下一秒,收到了陈逆的微信消息。
【不是我买的,准备买来着,但服务员说如果你下一个来,就是第99个了。】
【别拉黑我,不会打扰你了。】
周兒捏着咖啡的手指蜷缩,不敢往那边看。
而后好几天,周兒都准时看到了那人出现在咖啡馆。
以前喜欢喝酒的人,现在忽然每天早上喝咖啡,怎么都比较奇怪。
周兒尽量不往那边看,且大概是别人口口相传,最近的预定很多,她也忙不过来。
陈逆并不喜欢看书,他就不是上学的料,学英语还是被他舅舅逼着学的,说学不会别人骗你你都看不懂,最靠得过的人永远是自己,陈逆还真听进去了,他脑子聪明,其实就是懒得学,想学什么就没有学不会的,过了两三年,口音纯正流利,会偶尔跟他舅舅去国外出差。
看完这本书,他捏了捏眉心,搞不懂周兒会喜欢这玩意,那边扫了一眼,看到纹身店门口正站着几个抽烟的少年,穿一身黑色,笑着说什么。
前台没有人,许是里面有了客人在忙。
陈逆眯着眼,认出了那个人是何伟,跟之前完全脱胎换骨的打扮挺难识别的,完全没了之前的模样。
他时不时往纹身店瞅一眼,脸上带着笑,不知道在算计什么。
陈逆给贺义打了个电话,让他找了几个人来,捏着手机的手指又顿住。
脑海里不由自主就想起了周兒那句话,以后别这样了。
他记得自己问,你想让我变好吗?
书被放在桌子上,陈逆站起身,指尖压低黑色鸭舌帽,顶着炽烈阳光独自走了出去。
今天最后一个客人是个平头的少年,穿着一身很时尚的外套,单眼皮很犀利,不笑的时候某种气质上跟陈逆有些类似,周兒不自觉多看了两眼,一直到最后,他低声笑了下。
临走前问能不能加周兒的微信,周兒这才想起来,现在纹身店的门口挂着的还是陈逆的微信号。
有时候一些乱七八糟的人他直接就给拒了。
周兒摇了摇头,轻笑:“不好意思。”
少年感叹地哎了一下:“我第一次被女孩拒绝。”
周兒淡声:“以后还会有更多次。”
他眨了眨眼:“真的不能留微信吗?你有男朋友了?”
“没有。”周兒说完,感觉余光有些空,扫向对面的咖啡馆,桌面上只有一本书,她看过去时陈逆刚好走进去,鸭舌帽挡着只露出半张脸,有些模糊。
只不过他的右手在这一系列动作中都没有丝毫动静,周兒很轻易地就能看出,他似乎受伤了,右手才疼的动不了。
少年挑了挑眉,耸肩:“得,懂了,拜拜老板。”
周兒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懂什么?-
临走前,她收到秦羽的消息,说昨天第一天发行,这本杂志要卖疯了,销量惊人、大受好评,甚至有几个其他出版社想要把某篇专栏放入这期少女期刊中,并配图她拍摄的照片。
周兒不以为然,也并不在乎她卖的怎么样,同意去拍也都是因为于东树。
一直走到筒子楼门口,一条线忽然从杂乱无章的思绪中挑出,周兒猛然意识到某个情况的发生,瞳孔微缩,拿着手机的手指从慌乱变为颤抖,她的语速很快,显得有些急迫:“你们杂志社在哪里?”
“很多地方都有的!我们杂志社很有名的,叫微光,总部在京市,怎么了周兒姐?”
周兒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冒着寒意,快要把她侵蚀了。
“会刊登在京市日报上吗?”
秦羽明显很开心:“会呀!!!这期我们的销量很高,昨天还在跟别家谈合作,过两天的日报情感栏目会有我们一个很小的版面!会贴上我拍的照片!你喜欢看报纸吗?到时候出来了我给你寄一份!!!”
周兒手指紧紧捏着手机。
不是她喜欢,明安说过,林楠从没缺过一次日报。
作者有话说:
我说能刊登就能登()-
“你要是乐意,我就永远喜欢你。你要是不乐意,就当我单相思。”
这句灵感来源王小波的——你要是愿意,我就永远爱你,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永远相思。
◉ 35、困兽之斗
第三十五章
周兒其实也不太清楚陈逆跟她关系是否很好, 但起码是认识的,她有些不敢想林楠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会怎么样。
但在明安去世之后,林楠一家跟她如同有了血海深仇, 跟他们家牵扯上丝毫关系的人, 都断绝了跟周兒的来往,就连谈砚清当时都是偷偷来找周兒的。
她工作的医院也因为这件事议论纷纷。
林楠的恨意明明白白, 认为这件事责任在周兒, 恨不得送她下地狱陪明安。
周兒来平潭, 也不光是因为谈砚清,还因为明安的爸爸。
他找了谈砚清要来周兒的手机号, 给她拨打了之后, 说林楠在明安死后脾气愈来愈怪了,晚上会偷偷哭, 白天忍不住发脾气, 有些暴躁,甚至有些偏执,明钟海只以为她还没从儿子去世的事实中走出来。
她怀明安不容易, 在明钟海因公受伤之后, 几乎把所有的希望压在了明安身上。
明安小时候身体不好, 因为龙凤胎姐姐的去世, 林楠生产时大出血这辈子无法再次怀孕, 让林楠更加细心照顾这个幸存的儿子, 他从小到大, 没有一件是不听从他妈妈的意见的,直到遇到了周兒。
林楠对周兒没什么好感, 她更喜欢温柔大方的女孩, 像是周兒这种看起来冷冰冰又浑身是刺的女孩一眼就心生厌恶。
那是明安第一次违背他妈妈的意愿, 说他在家有些喘不过气,从小到大都被摁在某条路上走,像一个走长途的囚犯,这种压力太大了,甚至于别人跟他谈话都觉得紧张压抑、冒冷汗,让他一度难以交际。
他说他觉得这场死刑中只有周兒会在顺路的时候跟他说几句话,他很放松,他觉得周兒可能就是他那个没出生的姐姐派来来安慰他的。
也是周兒让他觉得,姐姐的死跟他没有关系。
不是像他妈妈说的那样,姐姐去世了,他要承担起肩膀上的责任,要好好走下去,成为一名合格的人民警察,光宗耀祖誉望所归,让死去的姐姐在天上为他骄傲。
可他妈从来没在乎过他喜欢什么。
明钟海说了好多,最后像是请求一般说:“周兒,我知道这个案子不是你的责任,但她妈妈就是过不了那个坎,而且我们家的所有人都不欢迎你,就当叔叔求你了,你离开京市吧。”
在那天的一个小时之后,周兒买了平潭的票,开始收拾东西离开。
远离了自己的师父,朋友,熟悉的街道和闭着眼都能走到医院的职业。
人生大概就是在不断恐慌中起起伏伏,也就是当天下午,周兒就收到了林楠的电话。
她这辈子都忘不了明安死无全尸的事情,每到她做噩梦时,总会给周兒发信息,但她从来不打电话。
周兒猜测大概是叔叔不想让她联系她,但她还是偷偷会给她发信息抱怨自己的崩溃情绪,每条信息发过来,都想让周兒跟她一样痛苦,一样在明安的去世中挣扎崩溃。
她果然看到了那个杂志,认出了陈逆,本就神经衰弱,看到这个画面更加受不了。
周兒猜到她知道这件事后会是这个场面,但没想到,她会被刺激到被120送去了医院。
她接到这个电话之前,一整天都在出神,盯着远处的咖啡馆,看到某个身影觉得很像陈逆,但定睛看过去又感觉不是。
手指揉捻着红绳,光芒刺入瞳孔,她整个身子像是腐朽了一样,没有丝毫力气。
大概是因为那天那杯幸运的咖啡,周兒这几天每天早上都会买一杯拿铁。
何佳灵忽然给她发信息,说之前周兒给她的那个耳钉找不到了,问她多少钱或者在哪儿买的,她重新给她买一个。
她不提,周兒都快要忘记这事儿了。她没有耳洞,自然也用不上。
“没事,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周兒问她:“你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有点累,每天下了班只想睡觉,脑子里根本没时间想别的,哎我看到你的那个杂志了,一个特别大的版面,还挺好看的,第二页还有一张彩漫海报,你看到了吗?”
何佳灵轻笑:“没想到陈逆还会乐意拍这种东西,今天我同事好几个人买了这期报刊,说这男生实在帅的犯规,我说我认识她们还不信。”
“周兒,我很好奇,他为什么会喜欢你?”
陈逆不是什么肤浅的人,不会因为外貌等外在的东西喜欢上一个人,但看周兒的眼神不是假的。
何佳灵给她拍了一张报刊的封面发了过来,周兒在手机里放大,盯着看了一分钟。
周兒问:“怎么知道……是不是喜欢一个人?”
何佳灵一边吃着晚餐,一边给她回信息:“你怎么每次都问这种问题啊?”
她问:“你现在在干什么?”
周兒莫名:“跟你打电话。”
“不是……”何佳灵有些想笑,在这一点上,周兒有些不符合气质的可爱。
“你,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吗?”
周兒看向右手边的咖啡,说:“买了一杯拿铁,没有喝完,现在已经冷掉了。”
“为什么要咖啡?”
“提神。”
“那为什么不买其他的?”
这个结果无谓是喜欢这个口味,又或者是看到别人买了这款,而自己犹豫不决。
周兒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这也需要有原因吗?”
“对啊,喜欢也不需要有原因的,如果现在要你说,非要喜欢一个人,你脑子里会想起谁?”
陈逆。周兒下意识想-
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感情迟钝的人,只不过性格使然,让她有些情绪失调。
不然她也不会刚开始想要跟陈逆发展某种关系。
但可能某种情绪真正发酵,在各种交杂的感情中还是会迷失什么。
她脑子乱了一路,走到空旷寂静的过道,有些无力地仰躺在陈逆门口的长椅上,闭着眼,手指揉了揉眉心,脑海里开始一帧一帧地想到这一个月跟那人的一幕幕,像是电视剧一样映入脑海,她清晰地感觉到一种情愫流动,在每一个细节里,每一个画面中。
今天一整天只喝了半杯咖啡,胃里像是有什么在翻滚,她想着,又低着头难受地捂着胃部。
等下一秒抬起头,才看到不知道是不是他临走前忘了关窗户,窗户没被扣紧,风大,吹出了一条缝隙。
周兒走过去,看到挨着窗户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红色信封,周兒手指一顿,盯着看了两眼,随后往旁边瞅了下,没看到人,才开了窗户把信封给拿了出来。
里面只有一张蓝色的A4纸,被整齐折叠着,捏着信封,把里面的A4纸展开,看到了最上面的那句话。
[周兒
你很好,遇见你很幸运。
2017年8月28日]
这个日期是去海边拍照的那天。
纸张有些褶皱了,边缘处也似乎被海水润湿后又被晒干的痕迹,不知道被放在这里多久了。
周兒盯着信封上那句话,手指摸了摸脖颈喉咙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比鱼刺还要尖锐。
风吹过来,眼睛干疼,她眨了眨眼,迫使情绪平息下来。
手指紧紧捏着信封,不知道看了多久,又重新装回去,放在了原来的地方,合上窗户。
用钥匙刚打开房门,周兒就收到林楠的电话了,她对这个号码过于熟悉,界面上出现的一瞬间,手指一抖,随后面不改色走进了房间。
“喂,您好。”周兒声线有些颤抖,也预想到了这个电话的来临。
“周兒,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林楠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
下一声像是在恐惧的惊叫:“我求你了,你放过我身边的人不行吗?”
“你是不是知道,明安认识陈逆,所以才跟他在一起的?你们是什么关系,陈逆的妈妈已经死了!!!他妈妈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要让陈逆也去找她吗?”
周兒低着头,声音平淡,眼睛却很红:“我没有这样想。”
“可是你这样做了!不管是你怎么认识他的,阿姨求你了,你放过跟我有关系的任何人好不好。”
“周兒,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那些男的统统围绕着你转,对你死心塌地,你是不是用了什么妖法?你恶不恶心,你恶心死了,怪不得你爸妈都不要你。”
“你总是有办法的,总是有办法让别人喜欢你!这样什么霉气其他人都帮你挡了,你信不信,你信不信陈逆迟早因为你受伤的。”
随后她开始大笑,笑着似乎流出了眼泪,声音刺耳,贯穿耳鼓,撞击得整个脑壳都疼。
她后来一遍一遍重复着某句话,周兒麻木地捏着手机听着,她一直没有吭声,林楠有些暴躁地骂着人,让她还她儿子的命,说她不配好好活着,也求她不要接近跟她有关系的任何人。
一声巨响,那边猛地断了音,手机砸在地上滚了几个圈,落在一旁,这种奇怪的声音至此才惊动楼下正在打扫卫生的保姆。
嘈杂的呼喊声响起,保姆有些慌乱地叫人,又迅速打了电话拨通了120 。
周兒挂掉电话,紧捏着手机,坐在椅子上,额头在桌面上磕着,有了红色的印记,她推开桌子上的东西,无力地趴在桌面上,房间黑暗死寂,低沉又冷。
茉莉香水被手指推开,滚了一圈掉在地上,玻璃稀碎,香味逐渐从瓶子里溢出。
小狗从客厅往卧室跑,拍打着卧室的门,一直也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
它汪汪叫了好几声,下意识就飞速往305跑,叫了半天,也仍旧没有人回应。
外面下了雨,小狗盯着雨幕瑟瑟发抖,随后在筒子楼一楼的楼梯口蹲着,来往路人逗它,它都没有丝毫反应,呜咽了几声趴在地上,一直等了好久,又匆忙跑回307卧室的门口。
齐嘉非要跟陈逆打一架,周兒不想掺和到其中,况且他们之中一个齐嘉手无缚鸡之力,一个谈砚清坐着轮椅,剩下费敏南从小体弱多病,最近风大下了雨,他都没敢出门,生怕一个吹风被送入医院,他这辈子都别想回国了。
周兒以为再不济,也就是皮外伤,发泄之后桥归桥路归路,谁都不会再有交际恩怨。
外面轰隆隆的雨声不散,此时晚上十一点,周兒收到了谈砚清的电话,铃声交杂在雨声里,在夜晚尤为兀然。
谈砚清的声音有些着急,语速很快:“周兒!你快点去费南路那边小巷子,或者陈逆的酒吧去看看,齐嘉拿着刀去了!”
周兒趴在桌子上猛地醒神,陡然站起身:“你说什么?”
周兒捏着手机冲出去,从寥寥几句话中得知,在一个小时前,齐嘉被医院通知她妈妈突发疾病,在一个小时的抢救之后抢救无效死亡。
他整个家里只剩下他跟他那个痛恨的爸爸了。
他认为如果不是陈逆,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阿南是去他房间才发现没人的,就跟出去了,我也没办法自己出去,外面下了雨,你快点去找找他,别让他干傻事儿!”
齐嘉的匕首被藏在腰部,陈逆正在包间打牌,齐嘉闯进去,门卫都没挡住,陈逆看到糟乱,懒得搭理他,叫着保安把他拉出去。
齐嘉忽然像发疯一样走过去,提起桌上的玻璃瓶敲碎在桌面上行,眼睛红着对准陈逆。
陈逆翘着长腿,嘴里咬着的烟被随意扔在茶几上,烟雾丝丝缕缕从唇齿溢出,手指打转着打火机,没把人放在眼里。
他头都懒得抬:“齐嘉,老子懒得跟你玩。”
齐嘉红着眼睛反抗,但他个子没陈逆高,又没陈逆力气大,没一会被门卫挟持住,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见那人要走,齐嘉咬牙切齿,猩红着眼盯着他。
“你不会以为周兒姐真的喜欢你吧。”
见到陈逆停住脚步,齐嘉一副恶劣表情笑着:“你这种在阴沟里长大的人,给砚哥提鞋都不配!砚哥来找她了,她过几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你知道周兒姐为什么会跟你开始吗?是因为我告诉他,这里有个我很讨厌的人,我生日那天我就知道你这个变态喜欢她了,如果是她,肯定可以拿下你的。”
“被甩了的滋味开心吗?”
“陈逆,如果不是因为我,你连跟她有交际都不可能。”
陈逆回过头,即便是听了这句话,也没什么过于激动的反应:“你想干什么?”
“跟我去个地方。”齐嘉抿唇。
陈逆笑了笑,回头看他,手腕晃了晃,眼底轻浮散去,声音冰寒:“齐嘉,是你自找的。”
周兒跑到巷子口时,几个人都受了伤,一拳一拳的声音被闷在满是青苔的逼仄胡同里。
雨声还在不停下,陈逆眉骨带血,嘴角青痕,颓败不堪。
齐嘉弯腰捂着肚子,雨水往他身上砸,旁边还有几个人,大概就是费敏南找来的,赤手空拳跟陈逆打。
但是陈逆身边只有他一个人。
透过雨雾,周兒看到那人嘴角的血跟雨水混杂,一下一下往下滴,明明耳畔的下雨声更沉重,周兒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疼极了。
应该很疼很疼。
费敏南大概也被打疯了,捏着一旁的棍棒就往陈逆身上闷,可惜他本来身子骨就不好,下一秒就被陈逆扣紧了手腕,一拳要揍上去。
阴雨密布的路灯下,周兒还没来得及走过去,眼睁睁看到齐嘉从腰部掏出匕首,正一步一步往陈逆走去。
“陈逆。”周兒叫了一声。
声音透过阴雨,盖不住雨声,却足够响亮清明。
一声惊雷,齐嘉手里的动作一僵,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一样,松开手,匕首掉落在地面上。
而陈逆的拳头悬空,眼神阴寒刺骨,回头看向她。
周兒并没有走过去,这种场面里,她的声调仍旧平稳。
“你别打我朋友。”她说。
那人好像笑了一下,胸膛起伏,嘴角的血往下滴。
他全身湿透,被雨水染湿的碎发掩盖住了双眸,拳头上满是擦伤,浑身散架似的走到周兒面前,蛰伏的双眸如同凶狠的狼犬。
“周兒。”
“我听你的,不想用打架解决问题。”
所以他一个人来了,自己弄得浑身是伤,疼得要命也没吭一声。
他说他能忍,是真的能。
周兒看向他,目光落在人的五官上,因为雨水,他的面容在视线中逐渐模糊。
也第一次感觉到心疼的情绪,不是愧疚,不是同情,也不是其他的什么,只是单纯的疼,心脏钝痛,比刚才听到那些一句句诅咒的话语还要难过。
她有些承认,她大概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陈逆,他身体不好,别打了。”
“我还没正式告白。”陈逆对她的话充耳不闻,轻笑了声,敛眸,湿长的头发往下滴水,手指松散地擦了擦嘴角的血,歪着头看她:“我挺喜欢你的。”
大雨漂泊,站在雨里的人有没有丝毫动容。
树木被雨水拍打得七零八落,雨声呼啸,整个小巷陷入烟雨寂寥。
她的眼睛红着,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耳畔的声音逐渐开始混乱,林楠发疯哀求的声音就在耳畔。
“周兒,我求你了,你离我身边的人远一点。”
“你信不信陈逆迟早因为你受伤的。”
“你还想害死多少人啊!”
话语黏在耳畔,雨水湿哒哒的。
周兒握紧的手指逐渐松开,雨水顺着指尖往下坠,如同她一样。
周兒喘了口气,笑着压低声音,看到他嘴角的伤,说:
“陈逆,你贱不贱。”
作者有话说:
◉ 36、涩桔
第三十六章
她说出这句话之后, 这辈子估计就很陈逆再无可能了,他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像他妈妈一样,因为感情而把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最终去世。
这是他一直过不去的坎, 此时好像一幕一幕重现在了周兒身上,两人关系算是彻底崩塌。
在那天之后, 齐家公司破产, 齐嘉在医院住了一天就赶回去准备她妈妈的后事, 谈砚清被他妈妈的电话重新拉回南临相亲,而费敏南坐上飞往国外的飞机, 今年不会再回来。
周兒把所有的钱分给了谈砚清跟陈逆, 这个月并没有多少利润,周兒把自己账户上的大部分钱都放了进去, 身上所剩无几。
平常除了在纹身店, 就是回筒子楼,小狗经过那次乖了不少,似乎也害怕因为自己的忽视而让主人身边没有人, 从一开始的并不喜欢周兒, 现在反倒有些粘人。
陈逆并没有收周兒给他转的钱, 不知道是不是把她屏蔽了, 一天之后, 周兒如约看到钱被退回的消息。
她没继续看, 下午在纹身店看书, 又收到她妈妈来的电话。
周兒每次看到这个号码都要愣怔一下,随后接听, 对面仍旧是那个轻柔和缓声音。
“周兒?你现在还在平潭吗?”
周兒猜测应该是谈砚清告诉她地址的。
她嗯了一声, 脑海里开始想着她此时打来电话的目的, 但周兒万万没想到是因为这件事。
“妈妈……怀孕了,准备下个月在多伦多举行婚礼,我们以后可能会定居在这里。”
周兒沉默半晌,她其实心里还是有期待的,期待她以前是有什么苦衷,才会并不想养她,但看来似乎没有。
她因为想要离婚而抛弃她,现在又因为怀孕而奉子成婚。只不过是爱不爱的区别而已。
想起她上次关心的那些话,周兒有些恶心的想吐。
她应该没有什么价值,又何必装做伪善的面孔来欺骗她。
“周兒,如果你——”
“妈。”周兒打断了她的话,心底一片死寂:“祝你幸福。”
“以后永远不要联系了。”
说完,挂掉电话,周兒坐在陈逆最喜欢的长椅上,仰着头吹风。
过了一会儿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默默点燃。
手机嘟嘟响了几声,是明钟海给她发来的,说林楠正在医院住院,医生说她有严重的抑郁症,应该早些带她来医院治病的。
以及他今天才知道林楠会给她发信息,但她每次发完都会删掉,此时手机上只显示了最后一条,让周兒不要在乎她发了什么,以后她不会再跟她联系了。
周兒感觉有些好笑,因为在那之后的几天,她仍旧收到了那人的消息。
一字一句有些刺眼,甚至比之前更加激进,周兒从来没拉黑过她的号码,知道如果拉黑,她可能在平潭都待不下去,也知道发信息让她陪着她痛苦大概林楠纾解情绪的唯一出口了。
她陪着林楠,像是自虐一样回想着那天的激烈场面,回想着谈砚清双腿残疾前途尽毁,回想着明安结束在风华正茂的年纪。
周兒把手机放在长椅上,神情有些恍惚地盯着天空看,忽然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似乎她怎么样对方都不会满意。
身边的人也因为她变得一团糟,是不是真的就跟林楠说的那样,她注定沉沦在黑暗处,见不到任何光-
陈逆那天伤的不算太重,都是皮外伤,更严重的是他因为淋雨发了高烧,在医院躺了好几天才出来,谁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都猜到大概跟周兒有关。
看着陈逆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最气愤的人就是贺义,亏他还以为她是那个能够把陈逆拉出黑暗的人。
从医院出来那天,他喝了挺多酒,身子根本经不起这样折腾,反倒他本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喝完酒就回了酒吧二楼睡觉。
他的东西基本都搬回了酒吧,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除了在三楼健身,一楼包间喝酒抽烟,也会时不时的回京市。
周兒两点一线,除了筒子楼跟纹身店几乎不怎么去其他地方,只要没来这两个地方连接那条路,两人基本不会遇上。
贺义越想越觉得,这没在一起了也挺好的,说不准以后折腾出什么毛病来。
陈逆倒是比之前沉默了些,坐在酒吧角落有人跟他搭讪,他跟以往一样回绝,又恢复了那个洒脱不羁的样子。
贺义被陈逆逼着最近在考驾照,他大学考了个普通大专,陈逆是真打算把这个酒吧送给他玩,倒是陈逆,也没说过等开学准备干什么,贺义猜测他大概是要去找他舅舅的。
从驾校回来,贺义被晒了一身黑,回了酒吧没见着人,才问了句。
“哎?阿逆呢?在楼上啊?”
以前他在筒子楼睡,现在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酒吧。
于东树点头:“是吧,提了几瓶酒上去。”
“又喝酒??”贺义正要转身上去,被于东树拉着。
“他之前不也这样吗,又不是因为周兒。”
“也是哦。”贺义捏着下巴:“你说,他们俩还有可能吗?为什么忽然就这样了啊?奇奇怪怪的。”
于东树耸了耸肩,贺义忽然意识到他这几天也都在平潭,本来不是说去京市治病的吗?
而且,那个小女朋友呢?
于东树笑了笑:“医生说了,治愈的可能性很小的,而且医药费那么贵。”
简直就是每天往里面砸钱,恢复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如果可以恢复,于东树豁了这条命也想让于似宁看见。
贺义叹了口气,又忽然问:“秦羽呢?你不去找她啊?”
于东树嘴角轻扯:“没可能。”
“啊?为什么啊?”
于似宁是个聪明的小孩儿,即便她看不见,那天在酒吧她也知道秦羽跟于东树的关系不一般,她快要彻底成了个小瞎子了,她不想因为自己拖累哥哥。
她不想治病了,在那天之后,在家里忽然懂事起来,以前就算于东树说了千万遍她都记不住的事儿,没有一个再犯了。
哥哥不会成为陪伴她一辈子的人,她不能把哥哥最好的年纪给拖累掉,也不能让哥哥的女朋友觉得她是个拖油瓶。
于东树意识到了她在想什么,那天晚上在门口抽了一整晚的烟,第二天一早跟秦羽说了分手。
给于似宁做完早餐,又拉着她给她洗手,嗓音沙哑至极。
“阿宁,你不需要着急长大。”
“以后哥哥就是阿宁的眼睛。”
他可以不谈恋爱,但妹妹离不开他,等到她能够自立的时候,他再想自己的事儿也不晚。
不光是因为养父养母的养育恩情,他见着小女孩长到如今,没血缘也割舍不掉亲情-
在很长一段时间,周兒没跟陈逆碰面过,这里的大街小巷每个胡同他都熟悉极了,只要他不想,周兒不主动,两人基本没有机会见面。
陈逆以为周兒离开了平潭,也不想去印证她有没有走,周兒继续在纹身店工作,她的胃口越来越不好,整天没什么力气,睡不着,有些焦虑。
舒穗给她打过电话做心理疏通,也再三叮嘱她不要接听林楠的电话了,周兒嘴上嗯的好,但也放任着对方打电话过来。
九月份,大学开学,周兒猜测过陈逆是否去了京市上学,又或者是去其他地方发展,随后思绪就被自己打断。
她在想,要不要离开这里。
或许这里已经没有她存在的意义了,找一个更小的小镇,不试图发展关系,不见人,不出门,自生自灭应该更好。
谈砚清倒是经常给她发消息,但最近他似乎交往了一个比较缠人的女朋友,某天晚上周兒还看到对方用谈砚清的手机给她发警告的消息,希望她有点距离感,不要跟别人的男朋友过于亲密。
周兒轻笑了声,回了个好,至此,对谈砚清愈发疏离。
齐嘉给她打来电话,妈妈的后事处理完,他爸就跑了,他欠了一屁股的债,家里房子被银行拍卖也根本堵不住那巨额欠款。
好在这些欠款并不会落在他头上,他妈妈似乎已经猜到了会出现这么一天,偷偷给他账户上留了一大笔钱,足够他上完大学毕业。
半个月的时间,他好像过了变声期,声音略显成熟,语气也很平静。
他说他回想到那天,还是后怕的,他大概是疯了。
“周兒姐,其实我要谢谢你,不然我是不是要在监狱里过一辈子了。”
“还挺意外的,陈逆居然没去告我。”
“其实,我挺羡慕陈逆的,他身边好像有很多朋友,都是那种掏心掏肺的,那天我去找他麻烦,那些人都第一时间冲到他面前,我可能就是那种不讨喜的人,所以没什么朋友,就算主动也只会遭嫌弃。”
周兒皱眉否认:“不是的,齐嘉,你很可爱也很善良,很多人会喜欢你。”
他笑了笑:“是吗?真的吗?”
“周兒姐,我会好好学习的。”他的音调轻松了许多,洋溢着希翼:“我的目标还是成为一名律师,可能我也要长大吧。”
随后他问:“你会祝福我吗?”
没听到对面的回复,齐嘉紧攥着手机,大大的双眼逐渐暗淡下来。
他知道,他那样像个疯子一样,不会有人喜欢他了。
“我——”
随后心跳快了一秒,他听到对面熟悉的声调,夹杂了些温和的声线,一字一句说:
“祝弟弟齐嘉,天天开心,事事顺利。”
齐嘉慢慢眼红-
周兒第一次放了客人的鸽子。
昨天晚上下了雨,风很大,周兒最近一直睡不好,只好在医院买了安眠药,这东西不能轻易卖,但周兒实在有些撑不住了,做了一系列检查,给她包了几颗。
睡得很沉,醒来才发现风居然生生把别着窗户的那根铁杠给吹断了,筒子楼是老房子,但窗户很有独特的风格,并不是那种推拉的,而是可以往外开的。
她很喜欢,在装修房子时也就没换,看着坚不可摧,没想到竟然能被风吹断,看到桌面乱糟糟的,客厅内都满是水,她没收拾,却猛地往门外走,一直走到305,看到这里的窗户也半开着,目光落在被雨水淋得湿哒哒的红色信封上,她盯着看了许久,最终把废纸拿出来,走到房间,拖地收拾东西,一直到中午太阳出来,又把信封里那张已经湿透到看不清字迹的纸张铺展开放在太阳下晒干。
上面所有字都模糊了,连纸张都像是在洗衣机里搅过,碎了好几半。
她睡了个午觉,睡醒来之后往纹身店走的路上眼前一黑,手指迅速撑着不远处的一个长椅,缓了缓才恢复过来神。
等来纹身的客人开口,她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在哪里。
“老板?你身体不舒服吗?脸色好白啊,要不然我们明天也行,我不着急的。”
周兒找了个小镜子照了照,是有些白,摸了摸额头,才惊觉滚烫的要命。
她跟客人说了抱歉,又往医院去。
跟上次一样,吊了瓶差点睡着,细管里都回了血,还是老远处于东树叫了她一声,坐在外面长椅上的周兒才惊醒,感觉手背一阵肿痛,迅速把针拔了。
针头落在衣服上,血也跟着往下滴,衣服染红一大片。
于东树忙的走过来:“你没事吧?”
周兒摇了摇头,嘴角扯出笑:“没事,阿宁呢?”
于东树买了南瓜粥,这个时间她非要喝,他刚买了回来:“在病房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于东树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有好几个针眼,青紫着,都肿起来了,刚才的血现在还在缓缓往地上滴,周兒找张纸巾擦了擦,把吊瓶扔在一旁垃圾桶里,又把地上的血擦干净。
她不在意地看了一眼手背,摇了摇头说:“没事。”
大概是新来的护士,心里紧张,怎么都扎不好,让周兒忽然想起自己,她一次也是这样,不过用的假人,等真的给人扎针时已经很熟悉了。
对于对这个职业的怀念和包容,小护士一直低声快哭了说对不起,周兒一边说着没关系一边告诉她怎么扎准,最后手背成了她练习的地方。
被扎了很多次是有些疼,但头更疼,也就显得没那么疼了。
周兒如果知道陈逆在病房里,也不会顺应于东树的话来看阿宁,而后觉得他有些故意的倾向,她跟陈逆这么久不见面,他应该清楚见面不是什么欢喜一场的场面。
站在门口,于似宁听到门口的动静就知道是于东树回来了,她大声喊:“哥哥你让老板给我加糖了吗?”
随后又听到另一个脚步,有些害怕地说:“哥哥我吃过药了。”
随着陈逆回头看,于东树轻笑着说:“不是护士姐姐,是周兒姐姐。”
于似宁看不见,但嘴角咧开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周兒姐姐也来看我啦?我还以为我看不见了周兒姐姐就不喜欢我了。”
陈逆目光落在她身上,顿了一秒,随后漫不经心地回头,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似的继续给阿宁剥桔子。
他的头发剪短了些,比平头长一点,看起来精神气很足,也愈发凛冽刚正,穿着一件深蓝色与黑色搭配运动装,拉链拉到最上面,似乎比上一次见面削瘦了许多,脸颊线条明显,五官硬朗。
手指里正剥着桔子皮,开了个花。
“给你加糖了。”于东树掀开甜粥的盖子,插入吸管放入她手中:“你周兒姐嫌弃你个什么,刚听到你在病房就过来了。”
周兒往前走了两步:“嗯,怎么会嫌弃,阿宁这么可爱。”
也不知道是因为空手进来的,还是因为陈逆在,她有些绷紧,整个人都无法放松。
“那姐姐你明天也会来看我吗?”于似宁眨巴着大眼睛盯着某处看,她凭借着声音,大概能听到周兒还站在门口的地方:“你过来一点嘛。”
她喝了口粥,感觉好甜,又跟于东树告状:“哥哥你不是说陈逆会做肉粥吗?他刚才说不给我做,我也想喝。”
陈逆把手里的桔子递给于似宁,塞进她嘴巴里,腮帮子鼓鼓的。
轻漫开腔道:“就不给你做,怎么着。”
于似宁不开心,又告状:“哥哥,陈逆说只给周兒姐姐做,以后也会有人给我做肉粥吗?只给我那种。”
周兒一怔,眼神不自觉落在他身上。
陈逆嗤笑了声,桔子也不给她了。
“我什么时候说了?”
于似宁生气了,抱着南瓜粥大口喝,眨巴着眼睛说:“你上次还说喜欢周兒姐姐呢。”
“我可懂了。”
“是么。”陈逆眼底无澜:“现在不喜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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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冻雨
第三十七章
周兒受不了病房的压力, 在他们聊天时接了一个电话,之后给于东树发消息离开了医院往纹身店走去。
于似宁吃完粥有些困,躺在病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她睡眠好, 睡得很沉,在这点上并不需要于东树多加照顾。
出了病房门, 于东树还想着过几天要去出去一趟, 他跟陈逆借了一笔钱, 准备开了修理厂,具体在哪儿开还没想好, 这个建议还是陈逆提出来的, 于东树因为妹妹的事儿想要重新上高中好好学习是不太可能了,自己找个生意做还差不多。
等他提出来借钱, 不光是钱到位了, 陈逆还给他介绍了几个京市做这行的朋友,给他接了线,基本就差他本人到位了。
一时之间于东树眼皮都热。
他比陈逆大, 按理说应该更成熟, 在某些方面照顾他才对, 但这人……
他早就给每个身边的人想好了后路, 从来都不是表面上玩玩的关系, 他对谁都好, 好在明里背里, 却从不直言,凭这个, 于东树乐意给他卖命。
陈逆平淡开口:“谁要你命, 她衣服上血怎么回事?”
于东树没忍住笑了声, 勾着人的肩膀往外走着:“我还真以为我们逆爷不在乎了,怎么,玩不起了?”
陈逆扫了他一眼,于东树收敛了笑意:“感冒了在那儿坐着吊瓶,睡着回血了,她脸色不太好,也不知道哪个小护士,手背都给人扎肿了。”
陈逆盯着远处长椅那个空位上,低下头嗯了声:“看到了。”
“你,怎么想的?喜欢就继续追呗,我看还是有机会的。”
陈逆笑了声,声调微冷:“不追,又不差她一个。”
不差她一个也没见你跟其他的谈过啊,于东树心里吐槽-
陈逆没找到那封情书,不知道放哪了,差点把酒吧二楼休息室翻了个顶朝天,整整一下午,醉生全部服务员没干其他的,全都在找这玩意,连垃圾桶都翻了一遍都没找着。
陈逆猜想是不是那天秦羽拿走了,但于东树已经跟人分手了,那女孩哭着骂了他一顿,掰的有点狠,陈逆也没道理让他因为一个破情书去问。
又想是不是那天收拾东西的时候放在305桌子上,但忘了放进拉箱里。
她是不是不知道房间有多么不隔音,窗户开着,她那天那句“我不会喜欢他”刺耳的很。
晚上七点多,陈逆通知下面的人不用找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找,但他就是非要找到不可。
刚上了筒子楼楼梯,还没拐弯,就听到一阵剧烈的争吵声,他停顿住脚步,而后发现这声音似乎是从手机里发出来的。
“明安说,她想吃我做的饺子了。”
“别挂我电话,我求你了,你不想我也死吧?我死了也好,你是不是就很开心,终于这个该死的女人也要去找明安了,你是不是这样想的?周兒,你怎么不说话。”
“用输液的针头可以划破动脉,吃一定数量的头炮也会致死,你想我死吗?如果我死了,一定是因为你!”
周兒抱着膝盖,脑袋抵着环着膝盖的胳膊,偏着头看着亮起的手机。
她不吭声,对面就发疯。
“不是因为我。”她说。
“怎么不是你!!!你在说什么?你就是这样安慰——”
话没说完,那边明钟海发现了她偷偷打电话,把手机给她抢了过来。
声音难得恼怒:“你到底还要疯到什么时候???你不是说变好了吗?你这样,不如还是直接住院!林楠,你清醒一点,这件事难道全都是周兒的责任吗?”
“你不要给她打电话了。”
随后那边开始一阵的争吵,周兒闭上眼,伴随着吵闹声,脑子里一片的白。
喉咙被海水堵住,她仿佛飘荡在海水里,太沉了,身上挂着一个很沉很沉的石头,要把她生生拉到海底。
有些呼吸不过来时,耳畔的争吵声戛然而止。
周兒张开眼,面前是少年修长的腿,他捏着手机挂断了,周兒抬头顺着往上看,看到他那张阴冷的脸,怔神了一会。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运动外套,拉链那挂着两个很长的绳子,下巴掩在领口,一身黑色衬得身高愈发颀长,浑身上下蔓延着冷痞感,他挂掉电话,把手机扔在她旁边。
“啪”的一声,干脆利索,紧逼着女孩的双眸,声调低又寒,眼角眉梢都是冷意。
“不会挂电话吗?”
周兒抱紧双膝,下巴抵在膝盖中央,声调很平稳:“她会自杀。”
“那就让她去死。”陈逆迫使人抬起头,剧烈的压迫感袭来,少年的漆眸低沉到有些可怕:“关你屁事。”
周兒想,他估计根本没听出那是林楠的声音,也根本不知道什么状况,只知道电话那边的人正在跟她发疯。
又或许是他跟林楠根本不熟,其实熟不熟悉根本不在陈逆,林楠就是讨厌她跟她认识的所有人有关联。
如果她知道她现在跟陈逆距离这么近,提着刀杀了她都有可能。
她跟任何林楠认识的人靠近,她都会觉得明安的死在重现。
就跟那时候看到谈砚清去找她一样。
周兒站起身,捏过自己的手机。
“也不关你的事。”
周兒走进房间,听到一阵脚踹向凳子的声音,随后整个长椅像是散架了,叽叽歪歪了好几声,砸在地上。
她连坐那儿都不行了。
周兒整晚都没有睡着,以往梦里总是梦见自己轻飘飘的,像是浮尸一样在海上游荡,有时候更像是坠着石头一样往下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见到了陈逆,她一晚上都梦见了那张脸,少年跟以往一样散漫又随性,坐在酒吧包间里抽烟,打转着打火机,弹簧的扳机扣动后燃起火,偏头抽烟的动作性感又轻荡,一副潇洒恣意的样子。
她想到第一次见面那晚,明明她也在抽烟,陈逆从305出来之后坐在往常习惯的长椅上,点了烟意识到了她的注视,没多久就往里走。
他的眉眼凛冽,即便是灯光暗淡,也能实清五官分明,眉毛很黑,鼻梁高挺,皮肤并不算特别白皙,是画家手下浓墨重彩的脸,怎么看怎么出众夺目。
他对什么都是很淡的情绪,但喜欢也是真的。
想起那天在那种状况下,他明知道她不会有所回应,却还是坦荡直白地说出了那句应该在海边告白的话。
他的喜欢如同山河海啸,忽如其来,猛烈得让人无法招架。
等周兒发现过来,才忽然意识到她不懂为什么他明明看出她害怕海还带着她去海边,她不懂为什么在他妈妈忌日的时候让她去找他,以及那碗肉粥,那首歌,本来就是有答案的。
他明明知道她根本没想跟他谈恋爱,还试图用自己笨拙的方式把两人的各种情绪纠缠在一起,试图在丝丝缕缕中发展起某种关系。
长夜噩梦,周兒猛地中梦中惊醒,坐起身,脑海里忽然出现了那天纹身店里女孩的话。
我觉得他就像是,皎洁不可触碰的月亮,被众星环绕。
周兒擦了额头的汗,双眸有些无神。
她是个惧怕感情的胆小鬼,此时承受不住一个人如此炙热的注视-
陈逆早上去了京市一趟,到了第二天晚上才回来,也就在那儿呆了一夜,处理完事儿之后就离开了。
于东树不知道他们两个发生了什么事儿,大几率跟那天海边拍照是没关系的,心里猜测是不是因为齐嘉,毕竟陈逆跟齐嘉出去打架回来时一身的伤。
他发了烧,被于东树开车送去医院,脑子差点烧坏了,也叫了一晚上的周兒,不像是不喜欢。
他一直觉得这两人在一起挺适合,陈逆眼高于顶,从来不屑看上谁,也只有周兒这种清冷中透露着傲气的性子适合他,况且,周兒也不像对陈逆没意思的样子。
更何况,只有周兒去过陈逆家里。
那次高烧退了之后,陈逆绝口不提周兒这两个字,在酒吧倒仍旧是一副谈笑风生的样子,他们几个却把着门谨言慎行了,毕竟这人从没跟谁在一起过,也就一个周兒,可现在闹成那个样子,没谁敢吭声,在他面前议论什么。
前几天倒有个不知情的朋友,在二楼打桌球,说着说着没瞧见陈逆身边有人,笑着问:“暧,阿逆女朋友呢?怎么最近没见人啊?”
几个知情的人大气不敢出一声,齐齐看向他屏住呼吸。
而一旁不知情的几个完全没注意到气氛的不对劲,继续开玩笑。
“能让你看?藏着掖着呗。”
“周兒姐有没有什么妹妹姐姐什么的啊,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得了吧你,妹妹也轮不到你。”
二楼桌球室空调打的很低,陈逆穿着一件黑色短袖,小臂线条流畅又不夸张,捏着球杆,砰的一声,他熄灭咬着的烟,骨子里透着懒散劲儿。
“分了。”他抬眼,视线不偏不倚看向那个男生,语调几分轻浮:“妹妹倒是没有,你追她试试。”
一声下去,全场寂静,绷紧的肌肉都疼,一直到人走了,才有人呼出一口气,瘫坐在沙发上打开话匣子。
“靠,我说他今天气压这么低,谁甩的谁啊?”
“他那个脸色……还用想?”
男生干咽了下,竖起一个大拇指:“周兒姐牛逼。”
于东树虚踹了他们一脚:“得了,别说了,被听着你就是那个发泄口。”
陈逆晚上七点的高铁,于东树想了想,还是给陈逆发了条消息。
【晚上我去接你吧,高铁站门口。】
【?】
别的骗不到他,于东树只好发着:【阿宁想去吃火锅,一起吧,我带上贺义,刚好吃完回去,那边有个挺好吃的火锅店。】
【她能吃?】
【吃清淡的可以,偶尔吃一次没事,多点点儿蔬菜。】
【成。】
发完消息,于东树勾着唇,又给周兒发了条过去。
【周兒姐,你一会七点能到高铁站接一下人吗?】
周兒那边过了好一会才回复。
【怎么了?】
【在那边店里吃饭喝醉了,我暂时走不开,贺义也喝醉了,人服务员让我去捞人呢,你过去帮他们打个车,跟他们一起回来就行。】
于东树又补了一句:【阿逆之前惹过不少人,怕出事。】
过了差不多五分钟,他成功看到对面回复了一个字。
【好。】-
外面下起了密密麻麻的小雨,滴滴答答的声音不停,看着没下大的架势,吹着凉风心旷神怡。
京市天气是晴朗燥热的,下了高铁到了平潭,便是一片阴雨密布。
陈逆舅舅给他打了个电话,陈逆就站在路边电线杆旁边点了根烟。
唐霖最近忙碌完,才有了些闲心去关心陈逆的事儿。
“我之前跟你说的,让你来京市公司上班,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陈逆一口烟呛了下,指尖捏着,烟灰自然往下掉。
“不了吧,你知道我根本不喜欢去那种地方上班的。”
他自由散漫惯了,开酒吧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无拘无束,没人会管着他,去那种地方每天穿着西装打卡上班,跟套上了个枷锁似的。
况且他也不稀罕管人。
唐霖自然知道陈逆不喜欢,每次跟他出去出差,超过一个月的都不干。
反正他想法很多,怎么都有出路。唐霖也不催促。
“有需要给我打电话。”唐霖说:“没事去看看外公,整天念叨你,之前说让你去隔壁林姨家你去了没?”
陈逆笑了声:“我都不记得了那人是谁了。”
唐霖忽然感叹道:“他们家……过的也不是很好,反正你去的时候拜访一下吧,毕竟她之前跟你妈妈关系很好的,见到你会开心点儿。”
“嗯,知道了。”
陈逆挂了电话,雨水潮湿把衣服熏的有些潮气,他站了好一会,风吹得夹着烟的手指快没了知觉,于东树也没来,给人发信息打电话都没回。
估计阿宁晚上闹,他根本没看手机。
陈逆吐了口气,自己在手机上打了辆车。
过了没十分钟,司机师傅就到了。
陈逆站起身走到车边,对了下车牌号,是他打的那辆。
手指刚握住门把,瞧见微信里对面发来的消息。
【你在哪?没看到人。】
陈逆顿了一下,盯着微信里的消息差点要盯住出一个洞出来,司机叫他人才抬头。
“不好意思,我不坐了,钱直接付给你。”
周兒下了车,知道这个时候难打车,就让司机等她一下,要接两个人。
给贺义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一时之间周兒在想于东树是不是故意耍她,但是也没必要让她白跑一趟就为了开玩笑。
结果刚抬头,就看到了陈逆正往这边走,身上换了一件挺单调的白T,帽子压得很低,步调很稳,没有丝毫醉意。
很快她就明白过来,大概是于东树搞的鬼,陈逆这样子也不知情。
一时之间周兒感觉头皮都在抓麻,她前来接人回去的举动简直好笑,不知道他会不会误会。
他默契地没吭声上了车,周兒跟着上车也缄默不语,反倒是司机少见地看到一对长相这么登对的,笑了笑:“大晚上还接男朋友回去啊,这样的女朋友可不多喽。”
陈逆肩膀晃了下,似乎是嘲笑,为了不让司机尴尬,也不让车内氛围更加奇怪,佯装心情挺好地符合了句:“是吧。”
随后又转头看向周兒,周兒也刚好扫了一眼,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织。
陈逆把问题丢给她,似笑非笑地问了句:“你为什么来?”
司机车里放着特别醒神且喜庆的歌曲,面对这种小年轻心情都好了不少。
“当然是喜欢你呗,这样问女孩子她会害羞的。”
“没,她不会,她的心是石头做的。”陈逆没了心情,仰着头闭上眼敷衍了句。
“怎么会,不然她干什么还来接你,就是不好意思说而已。”
周兒听着两人的对话,全身僵硬没敢吭声,听到那句“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忽然被刺痛了下,像是密密麻麻的针往心口扎着,一时之间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说的也不错,对他,她确实是这样。
司机注意到人在休息,关掉了声音,漆黑的车内,窗户上被打上雨雾,只能瞥见朦胧的门店一个个如流光般倒退。
周兒歪过头看他,他睡觉的时候很安静,大概是仍旧不适应很黑的地方,这样狭□□仄的车内让他觉得不太舒服。
随后别过头往窗外看,脑袋倚靠着窗户,周兒不自觉开始犯困,闭上眼感觉到车子正在晃动,睡意倏地袭来。
高铁站距离筒子楼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周兒在意识快要消失之后,身上猛地压住了一个人。
“嘭”的一声,车子整个撞击到前面的车上。
她听到少年闷哼了声,胸膛护在她身上。
周兒大脑瞬息清醒,又因为撞击的力道脑袋磕在一旁窗户上,倒也不是特别疼,黑暗中,耳畔似乎很吵,周兒摸了摸额头,上面一把粘稠的血。
“陈逆。”
周兒手指扶着他的肩膀,意识到被他护在怀抱里,生咽了下,手指去触摸他的眉眼。
“你没事吧?”
好一会儿没见声音,汽车前面因为失事一片糟乱,很快警察跟救护车就赶过来了。
在这中间,周兒叫了好几声陈逆的名字他都没吭声,她有些急躁又没有办法,目光看向窗外,手指摸了好一会,车门被损坏了,打不开。
车窗玻璃碎裂的离开,如果全部破开,应该可以爬出去。
刚碰到玻璃,就被陈逆的手抓了回来。
他声音很淡:“我没事,别动,等着救护车,追尾了。”
她歪着头,两人靠的很近,唇瓣擦过他的脸颊。
“你受伤了吗?”
“你为什么要这样。”
车内仍旧是一片寂静,一旁的水开始把整个车子冲了一遍避免着火,警察询问着他们的状况。
陈逆手指仍旧紧紧抱着周兒,下巴在她肩膀处无意识摩擦了一下。
“你说话啊!”周兒声线有些颤抖,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陈逆气息不太稳,应:“嗯,没事。”
警察撬开了车,周兒伤处不大,陈逆不知道碰到了哪儿,或者是被下面压到了腿,被120架着上了救护车,周兒也跟着上去了。
他人还算清醒,腿上有血,周兒有些惊恐地盯着那处看,想到那边谈砚清被送去医院时也是这样,双腿上全是血,最后医生说伤势太重了,这辈子可能要坐轮椅。
很快到了医院,医生给两人都检查了一下,车祸并不算很严重,前面司机比他们伤的似乎更重,被拖出来时候人都是昏迷的。
医生给周兒包扎了额头,捆了一圈白纱布,整个人本就有些苍白,更显病态。
而后做了一个全身检查,医生说她有点营养不良,让她注意饮食。
周兒问:“跟我一起送入医院那个人怎么样了?”
医生想了想:“他脑袋上也被砸了一下,不过还好,腿上伤了点,也不严重,打个石膏在医院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放心,不算是很严重的事故,过两天就好了。”
周兒点头,又大步去了隔壁病房,往外看了一眼,于东树应该已经知道陈逆出车祸的事儿了吧?没来?
他不知道是睡着了没有,躺在病床上闭着眼,脑袋上也捆着个白纱布,把过于规正硬朗的脸衬得有些虚弱。
周兒拉了个凳子坐在一旁,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心里像是什么抓着一样,眼眸也刺痛得厉害。
忽然在想,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如果刚开始,她就跟别人的关系很好,是不是就不会遗憾明安那么真切的友情仿佛喂了狗,浪费在她这种人身上。
周兒坐在地上,趴在床边并不能睡着,病房里很安静,鼻息间满是消毒水的味道。
耳畔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尤为清晰入耳。
“回去睡。”
冷白色的灯光,光线有些刺眼,周兒手指蜷缩,抓着床单,装做没有听到的样子。
陈逆继续开腔,声线很平:“收起你愧疚的心,老子不需要。”
不是愧疚,她是喜欢的。
她也不是石头。
◉ 38、冒险
第三十八章
滴滴答答秒针转动的声音如同剧烈敲击在心脏处的鸣鼓, 一下一下震的耳朵疼。
周兒一时之间感觉心脏有种即将失去跳动的趋势,难以呼吸,喘不过气来。
不光是因为这句话, 也因为他那句“她的心是石头做的”, 周兒不想承认,但好像就是这样。
她不想这样, 不想把自己变成一个冰冷的怪物, 但又无法睁开脱枷锁。
周兒低着头:“我没有愧疚。”
陈逆歪过头:“出去, 把门关上。”
须臾,周兒没动:“你睡吧, 我在这看着。”
陈逆倏地看向她, 视线里的疏离感十分刺眼。
明明是她想要的,却又感觉承受不住。林楠说的对吧, 她就是犯贱。
“周兒, 是你不要我了。”陈逆语调冰凉:“如果今天是其他人,我也会护着。”
他没给任何周兒能留下来的机会,也直白地抗拒跟她待在同一个病房里。
“嗯, 我知道。”
接触之后, 发现他是个很好的人, 如果是其他人, 他会护着。
周兒站起身, 手指跳了一下, 像是电流激过。她觉得她此时应该说, 好,我以后不会打扰你了。
可最终这句话在嘴边, 又被生生咽了下去。
“你好好休息。”她说。
周兒转身离开病房, 第二天一早, 于东树跟贺义就去了病房看人,病房里欢声笑语的,基本都是贺义在说。
贺义这种朋友,大概就是陈逆身边最喜欢的开心果,能够永远挑起气氛的存在。
“啊哥,你接下来,准备干什么啊?”
陈逆手指一顿,扬眉:“什么准备干什么?”
贺义削着苹果,整个果肉坑坑洼洼的。
“就是我走了之后啊?”
九月份是学校开学的时间,贺义考上了一个普通大专,他不怎么想去学校,都是被陈逆逼着去上的。
他自己倒是没怎么认真考,陈逆对学校这种局限性很强的地方抗拒的很,也不乐意跑去京市上三四年大学,贺义也就没敢提让他一起。
那些朋友在九月份开学的开学,工作的工作,都开始忙碌下来,以往整天待在一起,贺义没想过散开这件事。
于东树在京市租了套房子,准备带着妹妹过去,店铺已经快要找好了,要在京市工作,住在那边更方便些。
贺义才忽然想,陈逆从里没说过自己想去什么地方。
周兒出现时,他以为陈逆带着周兒去京市,毕竟平潭仍旧是个小地方,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
可现在,他跟周兒闹崩,也没说过什么打算。
陈逆敷衍道:“再说。”
贺义感叹了下,忽然怀念说:“感觉我们以前还挺好的。”
但不会所有人都待在这里。
“苦日子有什么好怀念的。”陈逆漫不经心开腔。
于东树出了病房门,看到不远处长椅上坐着的周兒,她应该来很久了,弯着腰一直没动作。
“你怎么来了?怎么不进去?”
周兒抬眼,摇了摇头,眼神忍不住往里面看:“不了,他怎么样?”
“不严重,明天就能出院。”于东树张了张唇:“昨天,对不起。”
周兒摇了摇头。
于东树轻声说:“我就是觉得,你应该是喜欢陈逆的,没必要闹成这个样子。”
周兒抬眸:“是吗,可能你看走眼了。”
于东树摇头,又笑了笑。
“哎对了,过两天一起去吃个饭吧。”
“鸿门宴?”
于东树失笑:“不是,我准备去京市了,做个生意什么的。”
他说完,又补了一句:“贺义也要走了,去京市上大学,也不知道逢年过节还有没有时间回来。”
周兒总觉得他后面一句话是在暗示着什么。
她点了点头:“好,给你们送行,阿宁也去吗?”
于东树点头:“去,我还能照顾她,我爸老了,能自己照顾自己就成了。”
周兒轻笑:“挺好的。”
于东树又忽然叫住她:“周兒,你觉得,陈逆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兒回过头,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于东树笑了笑,走到他跟前:“他小时候过的不好,什么都忍着,那些遭遇也从来不跟人说过,也不让我们去他家,他明明有些幽闭恐惧症,也从没想过治疗,只是强压着那些恐惧,让人觉得他能够独当一面。他其实,是一个很缺爱的人。”
于东树说:“过两天我就走了,贺义也要走了,其他那些人跟他关系一般。”
“陈逆没想过离开这里。”于东树说:“你明白吗?”
周兒忽然僵了一下,看向于东树。
“你知道,为什么还要离开?”
于东树苍白地笑了笑:“人都是向前看的,我不能放着我妹妹跟我爸不管。”
“况且你觉得,他会让贺义在这里一辈子吗?”
“周兒,你会陪着他吗?”-
第二天纹身店,那个上次纹身店纹星星的女孩忽然给她发了消息。
其实她来纹身的那天即将返校答辩结束大学生活,但在这四年里跟喜欢男生的交际都不算很深,所以算是给自己青春留一个念想。
到了真的去答辩结束那天,纹身还有些疼,她坐在教室里看着某个往常注视着的方向,忽然涌上一个念头。
她趴在桌面上,说:“我就想勇敢一次,我其实性格很怯弱,也不爱讲话,身边朋友也很少,每一个性格似乎都是跟他相反的。”
“他的家庭背景也优越,我一直很自卑,觉得这样去表白都会被笑话,又害怕真的成功了,在他的脑海里对我这个人的印象会是一个很糟糕的前女友。”
“但是我想了想,总是要试一次吧。”她说:“我还年轻,我得朝前跑。”
周兒听完,心脏微缩,问:“那你成功了吗?”
她笑着说:“没有。”
“成功都是很小的部分的。”
“他只是笑了笑说,不好意思,祝你找到更喜欢的人。”
周兒不明白:“那你为什么忽然这么开心。”
“我就是觉得。”
她眨眼,似乎有些释怀,也不后悔:“告白是一件盛大又疯狂的事情,因为对象是他,我引以为傲。”
它带着冒险性,像一场无畏的赌博,又如同春天暴风雨里张牙舞爪的怪兽。没有结果的期待,才是青春的开始。
“以后回忆起来,我大概不是说我暗恋过一个人。”她说:“而是,他拒绝我的时候我没后悔喜欢过。”
“你有喜欢的人吗?”
周兒垂着眼睫,又问:“如果,像是你预想的那样,是一场糟糕的爱恋呢?”
“那也很好啊,得到了,怎么都比其他好,有人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周兒手指被纸张的棱角给割了一下,她应激地闪躲了下。
随后低眸:“你说得对。”
她偏过头,从这个方向,越过医院门口的绿化,透过碧绿植物,能看到几个少年从医院出来。
凌晨四点,周兒捏着那封信坐在海边,即便字迹模糊到看不清了,也破碎成了三四半,她看了好几遍,把那封信放在海水打湿不到的地方,周兒躺在海滩上,任由着海水蔓延,屏住呼吸,想要体会一下濒临死亡的窒息感。
随后坐起身,像是发泄一样,朝着海边呼喊,声音伴随着汹涌的海水往远处激荡,没有任何回音。
她站在海边,全身都湿透了,因为呼喊声,呼吸喘得厉害,嘴巴也干裂开。
脑海里忽然想起那天他站在那个位置唱歌,周兒抱着膝盖往那处看了一眼,被风吹的有些头疼。
小狗粘人的很,闻着气味猛地从远处跑了过来,似乎意识到主人的心情平复,快乐地在海水中翻滚了一圈。
周兒笑了声,抓了抓它湿润的毛,轻斥:“脏死了,别滚了。”
它的脑袋在周兒手下蹭,像是在撒娇。
周兒揉了揉,潋滟的眸中氤氲起一层水光。
“小狗。”-
大概是上次被钟明海发现了林楠打电话过去,钟明海似乎限制了她的所有网络,给她发信息说林楠被送入医院长期治疗了,以后不会再打扰她。
他很抱歉。
钟明海清楚让周兒离开京市已经是一件很不合规矩的事情了,林楠只要感觉到跟周兒在同一个地方,就感觉不舒服,他才不得已给人女孩发了这样的消息,他愧对自己的职业。
现在又出现了这种事情,很显然,林楠给她发信息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他也能知道周兒没有挂掉电话,或者把她拉黑的原因。
但为什么,周兒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告诉他。
很显然,她觉得这件事是她的错,接电话的举动是在惩罚自己,她把自己困在了死穴里。
钟明海给谈砚清发了消息,才得知在明安死后周兒是怎么过来的。
他捂着双眼,觉得这件事被他处理的一团糟。
“砚清,你让周兒回来吧,让她好好治疗,不是她的错,真的。”
谈砚清轻笑:“如果她真的听我的就好了,叔叔,我来处理。”
钟明海:“麻烦你了。”
谈砚清在第二天早上给陈逆打了电话,电话号码是他找人查来的,早上打了一个,对面没接听,一直到上午十点多,对面才接通。
似乎是刚睡醒,声音沙哑,或许根本没看是谁打来的。
“喂?”
谈砚清开声:“陈逆,我是谈砚清。”
对面传来掀开被子的声音,似乎从床上下来了,脚下踢到了类似瓶子的东西,滚了好几圈。
他看了一眼号码,嗯了一声,手机被扔在桌子上,随后响起打火机齿轮转动的机械声响,“咔啪”一声,他咬着烟,烟雾缓缓溢出来,刺激着大脑清醒了不少。
头有些余痛,打火机被扔到一旁,陈逆表情恹冷,疏懒地躺在沙发上,手指中叼着烟,声音含糊:“有事?”
他对这人没什么好感,或者说那些跟在周兒身边的,他都没什么好感,更何况这个谈砚清明明白白地喜欢周兒。
来宣布主权的么?
陈逆想不出别的。
“如果是关于她的,不必了,我们没可能了。”陈逆嘲了下:“也不需要你打电话过来。”
谈砚清握着轮椅,去了厨房接了杯茶,回到客厅慢慢喝了一口。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算你们没可能,我跟她也不可能的。”
“你对她来说,不一样,她其实是个对感情很吝啬的人,对身边的朋友也永远保持着安全距离,她有个弟弟叫明安,因为一次任务中救了她去世了,她之后就有些抑郁症,在医院辞了职整天待在家。”
“明安的妈妈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在他儿子去世之后,就很讨厌我们这些认识明安的人靠近周兒,只要被她看到,她就会愈发忘不掉明安。”
“她来平潭也是因为养病。”
陈逆把烟碾灭在烟灰缸里,又重新点燃了一根。
“告诉我没用,跟我没关系。”
“她喜欢你。”
陈逆听到了什么笑话:“是吗。”
谈砚清嗓音有些缓慢:“她只是,不太敢面对,之前她问我为什么明安会为了救她而死,她可能无法体会这种为了别人不要命的付出,说她可能就是会给人带来霉运,所以不太敢接受好意。”
“你有见过她接听一个电话吗?那个就是明安的妈妈,她从来不挂,听着对面骂她,也从来不告诉别人明安妈妈生病了,任由着她发疯。”
“你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吗?她是在折磨自己。”
对面沉默良久,谈砚清以为他不会开口了,像是请求一样,想让他就算作为朋友,也拉周兒一把。
“为什么要给她打电话,因为明安死了?”
谈砚清一愣,说:“不知道,有这个原因,但我觉得应该还有其他事情,你可以去问周兒。”
陈逆似乎站起了身,咔啪一声开了一罐饮料。
“你怎么不来找她?”
“陈逆,你没发现吗,她从来不会告诉别人这件事儿,除了我自己知道的,她什么都不会说。”
谈砚清:“可能就因为她这种性格,所以很多人放弃她吧。”
“她小时候就这样,不会哭不会闹,她外公却是个心软的人,所以见她表面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就没人心疼她。”
“你别放弃她。”
滋啦的一声,可乐罐被压扁,陈逆挂了电话,手指扔进了一旁垃圾桶里,垃圾桶都跟着晃了晃。
他仰躺在沙发上,阳光从一旁窗户照射进来,整个房间的狼狈场面一览无余,照的眼睛都有些刺眼。
他睁开眼,反应还有些慢,随后坐起身弓着腰默默点烟,在一片青烟白雾中低眸。
声音宛如自喃。
“周兒,我真是……”他笑了笑。
“败给你了。”-
周兒没什么胃口吃东西,思考着或者她可以把那个已经荒废到被她堆积了一些杂物的小厨房开发一下,她不太会做饭,但感觉自己做的跟别人做的总是不一样的。
或许也会有一种家的感觉,虽然周兒不知道家的感觉是什么。
一大早,周兒就去了附近超市,看了一圈,觉得那边菜市场的鱼或许更新鲜,就在超市买了大大小小的刀,杀鱼是需要菜刀的吗?
她又买了一些小菜刀用来切葱花。
于东树妹妹今天出院,来超市买些食材准备煮火锅,推着推车买完,站在架子前老远瞧见周兒买了什么在前台结账,还没走过去打招呼人就已经结账离开了。
等结了账,回想到刚才周兒买的东西,又问了一遍收银:“你好,刚才那个女孩是买了一堆刀吗?”
前台认识于东树,颤巍巍地点了点头:“对,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买这么多刀回去,还问了一遍她是不是都要。”
于东树点了点头,心想可能是要做菜也差不多。
前台就低声问:“东哥你认识她啊?不会出什么事儿吧……我看她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好。”
于东树装东西的手指一顿,问:“为什么这样说?”
“我男朋友的朋友的女朋友,就是这样,看起来脸很白,我还以为她是身体不好呢,结果没过几天就听到在宿舍自杀了……”
“后来听说,她是考研压力太大了……”
于东树忙的跑出去,收银叫着:“哎东哥!东西!”
“帮我存着!”
于东树一边往那边跑,一边给陈逆打了个电话,声音还有些喘。
“阿逆你在哪?哎不管你在哪,你赶快去筒子楼看看周兒,她刚才买了很多刀回去,我怕出事。”
陈逆正在便利店门口,小狗跑了出来,他捏着手里的关东煮给人喂丸子,听到这句骤然站起身往筒子楼跑去,小狗被吓了一跳,跟着陈逆跑,比陈逆跑的还要快。
等陈逆上了楼,小狗已经吐着舌头,摇着尾巴蹲在地上了。
而房间内的人似乎在忙碌,空气中溢出一股鱼汤的味道。
她在熬鱼汤。
呼吸急促,嗓子发疼,陈逆头发凌乱,低着头眼角些微发红,只身站在原地,胸膛起伏的厉害,久久没有平静。
里面的人从厨房走出来,没看到客厅趴着睡觉的小狗,刚打开门,看到了正站在门外的陈逆。
她愣怔了下,以为是小狗迷路了,他给带回来,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就见人双眸猩红,额头青筋冒起,眼眸流露出让人想退避的戾气。
一句话都没吭声,他就转身离开了。
“陈逆。”
周兒朗声叫了一声,那人没回头,她把鱼汤放在桌子上,自己尝了一口,一边想着刚才他怪异的举动,又想他额头上的伤好像好了,腿脚也很利索,后知后觉才感觉鱼汤有些过咸了。
秉承着不能浪费的心理,周兒也勉强吃了小半碗。
给小狗喂狗粮时捏着手机坐在地上,看到静音的手机里不少未接电话,有陈逆的,还有于东树的。
她给于东树发了条微信。
【你给我打电话了?怎么了吗?】
【你怎么不接电话?你没事吧??】
【手机静音没听到,我能怎么,是有人来找麻烦吗?】
于东树松了口气:【我刚才在超市看到你买了一堆刀回去,以为你想不开。】
【陈逆去找你了吗?】
周兒顿住,抿紧唇,伸出手揉了揉小狗的脑袋。
【嗯。】
她动了动唇,问:【他现在在酒吧吗?】
【对。】-
陈逆在二楼喝了挺多酒,前几天被压着的情绪因为酒精而发酵出来。
脑子里回荡着周兒的那句话,又想到匕首刀具,甚至跟那天她身上的血混在一起,以及车祸的场面,折磨的神经疼。
喝完酒,一股被压着的气愤一层层往上涌,他捞起手机给周兒打了电话,打了好几次,对方都没拨通,被对面拉黑的念头覆盖住整个大脑,让他火气上升。
他还没生气,她凭什么把他拉黑了。
手机接通之后,火气抑制不住地涌上心口。
“周兒,你是不是很得意,这样的我,被你玩的团团转。”
周兒太无情了,说出那句话,就是料定了陈逆怎么都不可能乞怜摇尾一样继续跟她纠缠。
她说不要喜欢她,是真的。
她说的他给了百分之百,她也只能接收到百分之十,也是真的。
按下暂停键,有人清醒,有人坠落。
坠落的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是陈逆。
周兒没吭声,两人的呼吸声在手机里经过电流过滤传播过去,冰凉且无法交融。
陈逆这次是真的有些喝醉了,捏着酒瓶往嘴里灌,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开着,被他粗鲁地用手指扯掉,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
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也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酒瓶无力倒在地上,“啪”的一声,里面的酒水也往地上流。
周兒站在过道上,偏头看着他房间的窗户就能想到那封信,随后一幕幕的画面由这封情书开启。
“陈逆。”
她叫出名字,听到对面很低的一道声,颓败又无助,她的心脏仿佛骤停。
“周兒,我也疼。你也心疼心疼我。”
向喜欢的人低头是一种冒险,而此时,他心甘情愿低头暴露了所有筹码,所有弱点。
这是一个孤注一掷的举动。
炽烈的话语入耳,周兒手指有些发抖,空洞感无休止涌来,她脑海里闪过类似于毁灭的冲动。
她紧闭双眼,长睫闪动。
可以吗?
陈逆跟她一起下坠吧。
作者有话说:
“按下暂停键,有人清醒,有人坠落。”
灵感来源——《按下暂停键你会将变得清醒且堕落》
◉ 39、奔向你
第三十九章
“你在酒吧吗?”周兒敛下长睫, 一边往外走一边轻声问。
“嗯。”那边的人还满是醉意,这个字是从鼻息中跳出来的,手机应该掉在了地上, 因此声音模糊到听不清。
“我去找你, 别喝酒了,别关灯。”周兒又说:“别乱走。”
原本需要花费一刻钟的时间, 周兒五分钟就到了酒吧门口。
老板被分手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 虽说他们都觉得陈逆这人表面散漫但其实难以靠近, 也不妨碍他们喜欢私底下偷偷八卦,毕竟是老板的初恋, 没在一起还真有点可惜。
前台看到周兒走进来还有些震惊, 分手后见面什么的最尴尬了,她避着酒吧才是对的。
服务员咳嗦了一声, 眼眸盯着周兒看, 周兒径直上了二楼,走廊里有几个人站着抽烟,瞧见周兒纷纷愣怔了下, 随后见人敲了敲休息室的门, 哥们几个面面相觑了好几眼。
随后就看到周兒朝着他们走过来, 嗓音一如之前清冷, 却有些哑, 大概是感冒了。
“这个房间的钥匙有人有吗?”
他们摇了摇头:“就阿逆自己有, 钥匙估计在他房间吧。”
他关着门, 不开门谁都进不去。
周兒想了想,从头发上取下来一个发卡, 走到休息室的门口, 捏着发卡在钥匙孔中转动了几下, 随后几秒钟,几个男生眼睁睁看着人轻而易举把门给打开了。
朋友差点惊掉下巴:“我靠,周兒姐还有这技能。”
一旁人勾着他肩膀,坏笑了声:“哎,这房间隔音怎么样啊?”
有人踹了他一脚,随后几个人打闹走下楼。
房间内很黑,周兒刚走进休息室,开了灯,看到他正坐在沙发旁边的地面上,脚边很多酒瓶跟烟蒂,红着脖子仰头,后脑勺抵在沙发上。
泛红的喉结滚动,呼吸声急重。
灯光有些刺眼,他微微偏过头,看到周兒。
周兒蹲在她旁边,手指抵在膝盖出,眼神认真看了他一眼,伸出手碰了碰他滚烫的脸颊。
“陈逆。”
他眼底浮着几分空洞,漆黑的眸没什么情绪,应该还在泛醉。
轻飘飘看向她,一声没吭。
“别喝酒了。”周兒说。
陈逆偏过头不搭理人,周兒就把地上的酒瓶放在了一旁,蹲在他旁边,低着头,手指去握陈逆的手,被人闪躲开,周兒嘴角溢出一丝笑,又继续半强硬半放松地握住他的手,手腕处还戴着那条红绳,跟她的红绳排放在一起,有种莫名契合。
手指一根一根跟他交叉,指尖揉捻了下他指腹的粗糙,余光瞥见他耷拉着眼皮看她,黑仁似的瞳孔很亮,灯光下他的每个动作都很清晰可见,喉结很轻地动了一下,映照下来的阴影跟着晃。
“陈逆。”
她叫了声,并不确定陈逆有没有睡着,或者是否是清醒状态。周兒手指抓紧人,唇线绷直,随后像是在跟他说,又像是在跟自己说。
“试试。”
陈逆睁开眼,薄唇轻启:“什么?”
周兒心软了一下,嘴角挑起,眉宇间郁结的疲惫恍若忽然散去。
“我说我们认真谈个恋爱。”
“你最重要那种,除非你说结束,我怎么都陪着。”
“行吗?”
周兒动了动唇,又换了另一种方式,建议说:“或者你觉得不公平,我认真追你。”
“你要不开心就甩了我。”
“行吗?”
周兒低着头:“我那天,对不起。”
“林楠给我打电话,说我会害死别人,我有时候就觉得可能跟我牵扯上就不是什么好事儿,我没有不心疼你,齐嘉拿了刀,我害怕他冲过去,所以叫了你的名字。”
“是我不好,我性子很别扭,也很奇怪,没办法像你那样坦荡。”
“你想我追你吗?不过我身上的麻烦应该挺多的,但现在应该也不会波及到你。”
以后也保证不会牵扯到你身上。
“我知道我说了那样的话还来找你,挺不好的。”
周兒话还没说完,忽然被人一把捞过了腰部,她没设防,整个跌落在人怀抱里。
随后脖颈处传来撕裂的疼痛感,跟上次那个地方一模一样,他咬得比上次还要狠,似乎想要把人拆骨入腹。
周兒疼的脸都白了下,能感觉出那处被咬出了血,他还是像发疯一样没停下。
身子被紧紧禁锢,她也没有丝毫挣脱的意思,软着身子被他半抱着。
反倒是他滚烫的胸膛让人心生退却。
一直到唇齿松动,周兒被松开跌坐在一旁。
灯光下,两排牙印很明显,在白皙的脖颈处血粼粼的,边缘泛着青紫,看起来有些惊人的可怕。
“疼吗?”陈逆双眼盯着那处看,擦了一下嘴角,笑意猖狂又肆意。
“周兒,你就是派来折腾我的。”
周兒看着牙印,又听到陈逆说:
“你身上有纹身吗?”
周兒恍然,看过去摇了摇头。
她的纹身店也从来不喜欢给人做情侣纹身,这东西就算是洗掉,也能落下烙印。
“纹吧。”陈逆轻挑起下巴,手掌撑着地面,睨着她。
像是一个属于他的烙印一样,狼犬占地标记最好的方式。
周兒点头:“好。”
他站起身坐在沙发上,醉意已然醒了大半,头痛欲裂,周兒记得外面有饮水机,不知道此时有热水没有。
“过来,你去哪?”
陈逆注意到她的动作,眼眸沉了沉。
周兒回头说:“我给你倒杯水。”
陈逆一边摸烟一边说:“不喝。”
周兒就转身坐在他旁边。
空气中寂静了一秒,陈逆开腔,声线稍冷:“说话。”
周兒一顿:“说什么?”
陈逆捏着一根烟抽,在烟雾中扬了扬眉:“说喜欢我。”
周兒难得的乖巧:“喜欢你。”
陈逆给气笑了。
瞅着她,手指轻浮地刮了刮她的脸颊,整个人十分松散地躺在沙发上翘着腿,因为酒精,还有些微醺状态,他示意说:“你喜欢我什么?”
上一次周兒的回答是脸。
周兒想了想,说:“做噩梦时候安慰我,带我去海边,给我唱歌,给我做肉粥给我过生日,还有很多。”
“我都记得。”
客厅的窗户被吹开,窗帘被风吹的飘起。
“你不是说我给十分你接收到一分吗?”
陈逆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她,嗓音里溢出几分磁性的容忍:“周兒,一千一万我都能给得起。”
晚风凛凛,似乎还夹杂着小雨,心跳动的格外快了一下,却又好像空了一大块。
周兒忽然看到远处桌子上放着很多个星星条,被放置在阴影处,大概是染上了荧光粉,幸运星在夜里发着光。
周兒点了点头,凑过去想亲他的嘴角,又在动作做到一半的时候停下。
少年漆黑的眉眼袒露在水晶灯下,清晰到可以看清楚睫毛的晃动,眼底照入一点亮光,像是一枚漂亮的闪片。
她语气温和,带着沉沦:“老师教过,不耻下问。”
“陈老板教教我。”
陈逆捏着她的下颚,眼神散漫:“那你好好学。”-
周兒出门给陈逆倒杯热茶,沉了口气又继续往前走,路过台球室的扫了一眼里面一群人,自顾自下了楼去了前台,正常来说为了避免客人喝太多酒不舒服,前台都有准备醒酒药。
前台忙的递给她,她穿着一件很简单的白T,领口处隐约能看到锁骨处的血,里面应该伤得不清。
她指了指她的脖颈,小心翼翼问:“你需要创可贴吗?我这儿也有。”
不仅仅给了创可贴,还拿了一瓶碘酒问她用不用。
周兒接过,点头轻笑:“谢谢。”
等人走了,前台才后怕地吞咽了下。
一般人还真承受不住老板这样,怪不得会分。
老板的特殊爱好,挺野。
周兒端着杯热水,他喝了药站起身。
“送你回去。”
周兒愣怔了下:“现在?”
他捏着外套:“不然呢?”
周兒:“你喝酒了应该不能开车。”
陈逆嗓音很沙:“走回去。”
周兒点头:“行。”
虽然不懂他一个醉醺醺的人送她什么。
刚出了门,几个人正在台球室门口探出头看,看到人出来猛地往里面躲。
一直到两人下楼,几个朋友趴在二楼走廊吹口哨调笑,被一楼歌声压着,不太明显,也能听到。
出了门,外面还挺冷,风吹着,陈逆脚步还算稳,酒醒了大半。
周兒揣着兜低着头,衣领很长,鼻尖顶着最上面拉链的地方,有些凉。
陈逆歪头看她,周兒也一直没意识到一旁的视线。
这个天气冷的像是瞬息回了冬天,且十一点多了,路上人不多,除了夜市,很多门店都没有夜班。
只有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开着门,仍旧是上次那个打盹的小姑娘。
去了便利店,陈逆又买了两份关东煮,从店里出来走到前台结账,又从一旁架子上抽了盒软中华。
“多少钱?”陈逆眼梢还有些殷红,大概晕了一下,手掌无意识撑着前台。
小姑娘困乎乎的,算了算账说:“42。”
周兒笑了声,凑过去:“我付吧。”
陈逆捏着东西的手指一顿,皱紧眉看她:“你非要分这么清楚?”
“没。”周兒付了账,掀了掀眼皮:“我想给你花钱。”
“不可以吗?”
陈逆低头笑了下,勾着人的肩膀,姿态散漫,眼底的燥意瞬间拂去了:“成。”
两人坐在路灯下的长椅上,周兒其实有些困了,晚上她吃了晚餐,也不是很饿。空气中浮着细密小雨,如针一样落在手背上,有些冷。
一旁陈逆把手里东西放下,双手捏着周兒的手,又放在自己外套口袋里。
“冷吗?”
“陈逆,我不太会追人。”周兒转头看他:“之前没想跟你谈,说真的……”
“我之前说,喜欢你脸也是真的,如果之前在这儿是遇到了其他符合我长相的人,我也会试图跟他发展只做不爱的关系。”
她精神压力太大了,她不想死,不想真的抑郁症到觉得死了才是解脱,又偏执地把自己陷入了怪圈里。就觉得舒穗说得应该有点道理,况且成年人这种事情也并不代表什么,她本来也没打算在这里久居。
陈逆扯了扯嘴角,睨她:“你非要现在说?”
周兒没忍住笑了:“嗯,对不起。”
“怎么忽然后悔了?”陈逆自嘲了声:“还以为你真打算跟我断了直接走了。”
周兒咬了口丸子,吃了一半,过了会儿又慢吞吞把另一半吃完。
“舍不得。”
她学着陈逆对她的直白,认真说:“我以后再也遇不到对我这么好的人了。”
周兒歪着头,直直对准他的眼眸,像是准许了一个承诺一样。
“陈逆,你以后想干什么,我都答应你。”
陈逆心跳快了一下,悸动感使得头皮发麻,他站起身,买的关东煮没吃几个,提着准备回去喂给小狗。
“走吧。”
周兒站起身,少年忽然歪过头,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声音浮在人耳畔,夹杂着阴森的危险:
“周兒,这次是你主动的,你敢走,我不会放过你。”
周兒顺从道:“嗯,不会。”
当天回去之后已经凌晨了,周兒开了门,刚走进去,身后的人就环着她的腰紧紧抱住她,下巴贴着肩膀,忽然一声喟叹:“周兒,我们算是和好了吧?”
“嗯,是不是头晕?”
周兒站在原地,任由着被人紧紧困在怀里:“那你再抱会儿。”
“不晕,不想走了。”
陈逆低笑了下,眼角上挑着,唇瓣跟她脖颈缠得很紧:“你准备安排我睡哪?”
周兒想了想,说:“侍寝。”
陈逆意味不明的哼笑:“成啊,准了。”
“要开着灯吗?”
周兒不太清楚他怕黑的程度有多严重:“开个小台灯?”
“不用。”少年人高腿长地坐在沙发上,抽出根烟抛了句:“行了,自己去睡,我睡沙发。”
周兒去了房间给他找了一床被子放在沙发上,走到沙发旁边又瞧见他在抽烟,薄冷的烟雾模糊了眉眼。
“真不一起睡吗?”
陈逆:“昂,这次我说了算。”
“谈个恋爱吧,单纯点。”
周兒点了点头:“好。”-
前几天连续两天手指被刀子割伤了三次,周兒放弃了浪费食材、浪费时间且折磨自己的煮饭战役。
她只吃过一次,所以不太记得陈逆那次做的粥用了什么食材了,很香又不腻,里面有好多杂粮,周兒凭着印象做了一次,差点把厨房炸掉,也就没再敢碰了。
一早,周兒去纹身店陈逆还没醒。一上午有两个纹身要做,一直到中午十二点周兒才结束忙碌。
外面忽然下起了雨,她一边扎着长发,一边想一会儿要去哪里解决午餐。高马尾擦过脸颊,周兒弯腰捏过手机,才看到陈逆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消息,其他的都是语音电话。
倒是没打来电话,所以手机没响,周兒也没注意到。
她寥寥看了一眼,一边往外面走,盯着逐渐变大的雨势,低头敲着回:没看见。
陈逆站在二楼过道,倚靠着墙壁回了句:过来。
周兒:酒吧吗?
陈逆:嗯
不吃饭吗?
周兒还是回:好。
收到消息,陈逆回了包间,过两天贺义要离开,这几天都在收拾东西,一直到国庆才有时间回来。
包间里放了不少酒瓶,陈逆坐在沙发最旁边,看着乌烟瘴气的一片,开了手机看到天气预警的推送,皱了皱眉给周兒回了消息。
“下雨了?”
“嗯。”
“不早说。”
周兒站在门口打了好一会儿车才等到空车来,平潭不像京市,随处可见的出租车,这地方都是上班坐公交的,又或者是在附近居住的,不算中心繁华地带,平常打车要等半个小时左右,更别说雨天了。
她还以为陈逆是故意的。
周兒回:“不大,我打了车,去吃饭吗?”
陈逆:“来了再说。”
嫌包间里烟酒味太重,他去了一楼找了卡座,开了一局游戏等人,没几分钟贺义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一旁跟过来的还有几个男生拿了一把牌。
几个女孩的面孔有些生疏,大概是谁的女朋友。
陈逆刚坐下没多久,旁边便坐下来了个陌生的女孩,陈逆扫了一眼,有点陌生。
手机铃声响了几下。
陈逆接听:“喂?怎么了?”
李殷问:“你有认识什么医生吗?”
陈逆不认识,唐霖大概会有些关系人脉,外公年纪大了经常生病,唐霖对他的身体关照的比自己公司还要慎重。
“怎么,给你妹?”
李殷低低操了声,笑得顽劣:“没,女朋友成吗?”
陈逆挑了挑眉:“禽兽啊,那不是你妹?”
“妹个屁,我压根不认识她。”李殷:“正经的,找找有没有治疗心脏病那一类的,她先天性心脏病。”
陈逆嗯了声,余光注意到一旁女孩在看他。
淡淡收回视线:“等着吧。”
李殷勉强关心一下兄弟的私生活:“你跟周兒在一块了?”
陈逆故意问:“你怎么知道?”
“你他妈发了个朋友圈,不就是通知我们呢吗?装什么。”
“哦忘了。”陈逆抬眼,看到远处周兒往这边走,头发有些湿了,衣服看着也淋湿了肩,估计是刚等车或者下车的时候淋了雨。
整张脸没表情时清冷的不可方物,难以靠近,她自带这种让人仰慕的气质。
那边李殷深吟了声,咔啪一声打火机响了:“她身上有一种,挺正的感觉。阿逆,你驾驭不住,可别栽了。”
已经栽了。
陈逆闲散地笑:“不试试怎么知道。”
挂了电话,周兒忽然站在远处不动了,旁边几个人瞧见人,集体又开始起哄,能让陈逆发朋友圈的人出现了。
还发了一张女孩趴在桌子上休憩的图片,配了两个字,周兒。
这下看来是真和好了。
陈逆往后靠了靠,见人跟他对视也没个动静,拧眉叫了声:“过来,你愣什么。”
听言,周兒往这边走:“逆爷身边美女多,不太好过去。”
陈逆含混地哼笑了声:
“怎么我就只能看到你一个啊。”
◉ 40、混沌
第四十章
周兒又往前走了几步, 几个朋友混不吝地起哄,说酒吧跟得罪了雷公电母似的,至今终于雨过天晴了。
陈逆旁边女孩歪着头低声问了句:“谁啊?”
男生毫不掩饰, 声音洪亮:“逆爷女朋友呗。”
周兒看向陈逆, 出口否认:“是我在追——”
话没说完,就被陈逆拉着往外走, 下着雨, 陈逆打了车, 跟司机说回筒子楼。
周兒愣了一下:“不去吃饭吗?”
“你那有厨房吗?”陈逆问。
周兒点了点头:“但是就用了一次。”
应该挺多东西都不齐全。
陈逆:“先送你回去,自己做。”
“那是不是要去菜市场?”
“你还知道这个?”
“……上次去过一次, 那里的菜比较新鲜。”她又忙地回答:“我不会做饭, 我们去找个餐厅吃吧,别折腾了。”
周兒过了十几年也没想过自己学做饭什么的, 即便清楚外面餐厅不怎么新鲜, 她也没那么有钱,但就是懒,想到要买菜下锅煮饭什么的就一阵头疼。
况且她高中大学吃食堂, 毕业后医院也有餐厅, 时不时出去吃, 也就这么混过来。
有时谈砚清会请她回他家里, 但都被周兒拒绝了, 跟熟悉的长辈社交什么的她不太擅长。
想想从小打大, 印象最深的也就陈逆做的肉粥了。
周兒以为陈逆想让她学着给他做饭, 也不太清楚这人是不是还憋着一口气,毕竟她说了那样的话, 是个人都不会不在乎。
她扯了扯陈逆的衣袖, 表情有求饶的意思:“我真的不会, 上次做了鱼,不光有点咸还有点苦,估计是没弄干净。”
吃完一顿饭再去医院洗胃就不值当了。
陈逆放过来了个眼神,嗓音懒懒的:“我让你做了?”
“你不是也不会吗?”
陈逆说:“可我有脑子。”
周兒:“……”
“那我们回去干什么?直接去菜市场吧。”
“先送你回去。”
“不用,我跟你一起去。”
“下雨了不好走。”
不能开着车进去买,一会儿得下车,所以他出来酒吧时拿了一个雨伞。
周兒:“你快点,让司机从那边路过去。”
陈逆轻笑了声:“成。”
对于陈逆做饭这件事,周兒还是有些后怕的,更何况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还真买了很多菜,能做一个满汉全席了。
这么多,如果都是黑暗料理,就真的要去医院了。
她坐在客厅,外面下着雨显得空气潮重阴沉,客厅的光有些暗淡,但她没开灯,只有那个小厨房开着灯。
周兒毫不羞赧地坐在沙发上,时不时抬头往厨房里的身影看一眼,随后抱着电脑放在茶几上,身上捆了个小毯子,听着雨声开了一部电影,有些悬疑惊悚,以至于陈逆走过来周兒被吓了一跳。
周兒抬头看他,陈逆凝眉盯着电脑屏幕看,上面出现了个表情恐怖的女人,正在一个黑暗的地方找人,没有呼吸且处于黑暗时,她是看不到的。
“什么电影。”
周兒随便找的,动了一下鼠标看到电影名字:“两个月亮。”
“别看了,吃饭了。”说完,他又问:“好看吗?”
周兒说:“一般吧,你什么时候学做饭的?”
看他掌勺的样子,不像是第一次做。
陈逆淡声:“挺简单,还用学吗?”
刚想说他这句话未免有些太过狂妄了,摩托车是个人都能开,但做饭这东西有些过于难了,搞不好先把自己给毒死了。
惴惴不安尝了之后发现,还真挺好吃的,她不得不对着人又有了新的审视。
有些开胃,是周兒这一个月胃口最好的一次,吃饭途中嘴没停下。
“说真的。”周兒大饱口福,抬头看他:“你可以去当厨师了。”
寂静的氛围下,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都显得很安谧。
客厅里开了微弱的灯光,打在对面少年的身上,他穿着一件白T长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原因,周兒才恍然意识到,陈逆是比她小了三岁的。
十八岁生日在六月九号,才过去了三个月而已。
筷子顿了好几下,对面陈逆坐过来,淡口叫她:“不好吃吗?愣什么?”
周兒摇头:“吃饱了。”
说完,她自告奋勇站起身:“我去洗碗。”
又被陈逆一把摁住肩膀,直直坐在沙发上。
“看你的电影。”
之后陈逆两三下解决完午餐,去了厨房。
周兒才发觉,刚才陈逆是在配合她吃饭的速度。
她吃饭很慢,大概因为胃不好的原因,每次在学校都是最后一个到班的。
电影结束之后,周兒有些犯困地从坐着的姿势,变成了躺着的姿势。
昨晚陈逆在客厅,她都是很晚才睡着的,估计是因为胃口变好了,吃饱了就容易想睡。
半睁着眼睛,耳畔还是雨水夹杂的声音,心想着要不要定一个两点的闹钟,一会儿还要去店里。
不去好像也行。
太困了。
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等到感觉自己身体被腾空,周兒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陈逆把她抱在床上,卧室里没开灯,被子摩擦的声音很清晰。
周兒慵懒地任由他把自己放下,抱着被子,睁开一只眼拉住陈逆。
外面好像下大了,雨水砸在玻璃窗上仿佛能把玻璃炸开。
“你要回酒吧吗?”
“不回。”
“睡会儿吧。”周兒说。
沙发根本睡不了人,碰上对面漆黑的双眼,房间内一瞬间的寂静。
周兒敛眸,但没松手:“只是睡觉而已,睡个午觉。”
“可以吗?”
片刻,周兒感觉到陈逆上了床,她转过头闭着眼一头扎进人的怀抱里。
“你还怕黑吗?”周兒问。
陈逆没掩饰:“有点。”
周兒忽然说:“我以前在香港上高中,有两个表妹,因为害怕我的存在抢走属于她们的东西,就经常在学校找我麻烦。”
“什么关进厕所关进体育器材室什么的,不过她们倒不敢真的打我,可能害怕伤口被我外公看到。”
“体育器材室特别黑,是一个特别密闭的空间,里面只有一排一排的架子上放着篮球什么的,而且风会吹进管道里,声音很响很诡异,我第一次被关进去还下了雨,雷声劈下来总感觉整个器材室都要爆炸。”
陈逆坐起身,点了根烟,打火机发出“咔啪”的机械响声,火光有些冷。
“不害怕吗?”
周兒回想着,仰着头盯着天花板。
“不害怕,后来我熟悉了她们欺负我的套路,手里就时刻准备点吃的跟灯,那首歌就是我那时候经常喜欢听的。”
所以她单曲循环过很多遍,这首歌总是会给她希望。
他抽烟的姿势很撩拨,烟的亮光打在手里把玩的打火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又或者是谁送的,这个打火机很漂亮,通身黑色,边缘带着些冷感的金属色泽,在右上角,有一个雕刻上的花体英文,狂妄又嚣张——King。
周兒盯着那个英文字母好几秒,又把视线放在他身上。
“你听过凹凸世界里有一句话吗?”
“大多数的人本来就无法超越自己的极限,无法战胜恐惧的话,那就拥抱恐惧吧,因为恐惧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人身体的负荷是有限制的,如果实在承受不了,就面对好了,面对也没那么可怕。
陈逆灭了烟,手指撩拨了下她的头发,说:“那你为什么还害怕她?”
周兒怔了怔。
“我没体会过母爱什么的,亲情应该很伟大,她是该恨我的。”
陈逆扣紧她的下巴,攒起眉眼神沉坚如铁告诉她:“那我告诉你,爱情也很伟大。”
“你如果因为她敢伤了你自己。”
“我不确定我会不会干出什么。”
周兒闭上眼,点头说:“好。”
她不会知道的,不会知道她跟陈逆在一起的。
周兒又问:“你会因为别的什么事情,放弃我吗?”
陈逆毫不犹豫:“不会。”
“如果呢?”周兒没等他回应:“陈逆,如果你不要我了,这辈子我们都完了。”
她是个狠心的人,跨出一步之后,就没想过回头。
陈逆嗯了声。
窗外雷声忽然轰隆了一声,下雨天很适合睡觉,周兒躲在他怀抱里,感觉异常安详,这大概就是舒穗所说的,人不沉迷欲望,比欲望更先来的是安全感。
“陈逆,你为什么喜欢我?”周兒一直不明白,如果是他这样的人,明明可以找一个更好的,不像是她一样,满身创伤濒临死亡。
陈逆没吭声,嗓音有些发干,任由着她在怀抱中,手臂僵硬到没有丝毫动静。
大概是看到你偶然下坠,而我正站在深渊处,心头一动,就想把你永远困在这里,再也站不到高台上仰视我。
这是种内心压着的邪念,所以陈逆没回答。
“小狗。”
她低声叫了声。
陈逆似乎笑了声,暧昧撩人的声线在耳畔模糊不清,跟潮湿氤氲的雨水交杂着,说不清的磁性。
“叫什么?”
周兒抬头,挑眉说:“不是你吗?乱咬人。”
陈逆碰了下她的锁骨处,轻声问:“好了没?”
“结痂了。”
还要几天能好。
“不用纹了。”
“为什么?”
陈逆眉眼恹冷:“随便说说,不是不喜欢纹身吗?”
身上白白净净的,有个东西确实不怎么好看,陈逆也不喜欢纹身这种如同标记的东西。
“要的。”
周兒把人抱紧了,学着书上看到的,说:“我是你的。”
陈逆沉眸,修长指尖漫不经心绕着她的长发:“如果被困在一个地方,你会挣扎吗?”
正常人都很讨厌局限的东西,或者被局限,就如同拔不掉的枷锁一样让人难以呼吸。
他们往往认为自己该是绝对自由的,但很多时候又不得不屈服于生活。
周兒挑眉:“那要看我喜不喜欢那个地方。”
比如学校的器材室,她已经习惯了,所以那里成为了一个秘密基地。
“喜欢的吧,起码那个地方很好。”
“那就不算被困。”周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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