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粥粥果真见到了周鹤。
她知道妙音从不拿修道的事开玩笑,只是没想到周鹤会来得这样快。
周鹤背着剑走近粥粥,没什么表情:“贺礼。”
粥粥自然地接过周鹤手中的麻灰布袋。
她能如此自然是因为她清楚,这贺礼并非周鹤所送,而是华清道君借周鹤的手送于她的。就像周鹤年年生辰,她娘也会备一份礼送出去。
“谢了。”
“不必。”
二人再无交谈。
粥粥和周鹤修的都是破术,妙音便指派了破术上佳的赵青平指点两人。
周鹤与粥粥不同,他三岁定股,痴迷修道,是名副其实的天赋流,加上他埋头专研的劲头,破术高出粥粥一大截。
赵青平本以为,同时指点粥粥和周鹤二人会很头疼,尤其是从未接触修道的粥粥在看见自己跟周鹤之间的差别时,会产生沮丧和颓废的心情。
他以为粥粥会被周鹤的气势所打压。
结果不是。
赵青平舔了舔干涩的唇,喉咙发紧,他嗓音沙哑道:“也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方法。”
他所说的换一种方法就是不再反复学习基础的凝气,直接使用破术。
周鹤冷冷道:“你在说笑吗。”
赵青平沉默片刻,看向粥粥:“你觉得呢粥粥?”
“那不然试试?”粥粥无所谓道。
周鹤的脸色更冷,他抱着剑看着粥粥,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像是刚认识粥粥一样,最后眼皮也不掀,默默退到一旁。
“把那颗树当做你的敌人,你需要击败它。”
指着前面那颗三人合抱的老树,赵青平深吸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粥粥几乎一点即通的领悟力和天赋让他格外激动,他想不到那么多,到了这时候他只想看看,粥粥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凝气需要集中精力,面对敌人也是这样,你需要将自己体内凝聚的灵力集中在某一处……最后毫不犹豫地,击杀它。”
听起来好像很简单。
按照赵青平的话,粥粥静下心,周围的一切像是凭空消失在她眼中,只余下对面的那颗树,连风吹动树叶摇摆的姿态在她眼里都变得格外缓慢。
刚才凝聚在胸腔的灵力宛如要冲破天灵盖,粥粥难捱地闭了闭眼,突然睁眼。
右手猛地一划,那股凝聚在身体里的力量顿时消失,粥粥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了些。
她扭动脖子,盯着对面毫无改变甚至一动不动的树。
有点尴尬啊。
“嗯……看来不行。”她主动打破空气中的沉默。
赵青平失神,喃喃:“不,粥粥,你做到了。”
嗯???
话刚说完,粗壮的老树发出悠远的“吱呀”声,竟轰然倒地。
粥粥:……他妈的原来她还是个天才?
赵青平话也不说,像是高兴疯了转眼不见人影。
提前下课的粥粥也挺高兴,她看着倒地的老树,流里流气地吹了声口哨。
周鹤拧了下眉头,冷冷出声:“听过伤仲永吗?”
他走到粥粥身边,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即使只是个小孩子,粥粥也从他身上看到一丝愤怒。
“你现在的模样简直跟他一模一样,好好利用自己的天赋,而不是沾沾自喜。”
说完不等粥粥反应,他皱了皱眉,像是懊恼,抱着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粥粥:……
她没有沾沾自喜,只是单纯为提前下课而开心,粥粥也没解释,毕竟在她心里,周鹤跟她的关系远没到需要主动解释的地步。
不过这还是周鹤第一次跟她说这么长一段话,也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明显表露出自己的情绪呢。
看来是彻底被讨厌了。
*
没有裴珑打扰,而且还提前下课,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粥粥溜到小厨房给自己开了个小灶,抱着一只荷叶鸡鬼鬼祟祟地回到小院,她大快朵颐地吃了一半,饱了,只好将剩下的包住扔芥子袋里保存新鲜,下次继续打牙祭。
最后粥粥打着饱嗝躺在软榻上小憩,完全将周鹤的讥诮忘了个干净。
进入梦乡时粥粥觉得自己脸上落下一点冰冷,她迷迷糊糊擦了下脸,生理性地觉得有点冷,慢吞吞钻进被窝,然后彻底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半夜,粥粥冷得直哆嗦。
“阿嚏——”
一个喷嚏彻底让她清醒,然后粥粥傻眼了。
她沉默地看着自己稳稳当当飘荡在水中的软榻,沉默地看着如江南烟雨一般飞在房中的毛毛雨。
靠,闹哪样???
她叹口气,认命地拧掉衣服上的水,一边分神思考发生了什么。
谁恶作剧吗?
周鹤?
这么大的水不可能照顾她的侍女毫无所觉吧?粥粥高声呼唤门外的侍女。
她的声音回荡在半空,寂静得像是整个恭华宗只有她一个活人。
粥粥:……好熟悉的感觉。
她好像猜到为什么会这样了。
粥粥仰天长叹:“好吧,裴珑,是吧,咱们的男主角。”
果然,她刚猜中,周边的情况恢复成初时的模样,粥粥身上也变得干燥清爽。
既然半夜她屋里还能莫名其妙下雨,说明裴珑这会儿肯定没睡着。
来到裴珑门前,粥粥的耳朵贴在他的门上,里面十分安静,黑漆漆地,不像是有人醒着。
她皱了皱眉,直接敲门:“裴珑,开门。”
正躲在被窝里默默流眼泪的裴珑身体猛地一抖。
粥粥!
他擦了擦眼泪就想掀开被子去开门,可一想到下午看见周鹤和粥粥站一起的情形他又退缩了。
粥粥是骗子!
他钻回被子,又开始哭。
骗子骗子。
他才不给骗子开门,他要跟骗子……绝交。
门外的粥粥惊恐地发现,方才消失的怪相又出现了,她默默抬头盯着自己头顶那一团电闪雷鸣的小乌云。
咬紧牙齿,大力拍门:“裴珑,开门!”
好凶,粥粥对他没有耐心了。
裴珑捂住耳朵,眼泪像是小溪直流。
他又愤怒又难过。
小闪电从粥粥眼前劈下,像是第一道警告。
接着是第二道。
我你妈!
管不了那么多了,哐当——
裴珑的房门被粥粥暴力打开。
草草草!要劈她了!
粥粥朝裴珑床边扑过去,二话不说隔着棉被紧紧抱住他。
裴珑顿住,难过和生气在这一刻被冲散。
粥粥头顶的小乌云也卡了下壳,明明灭灭不打雷不闪电也不下雨,但就是不消失,粥粥看得着急。
“粥——粥粥粥。”
裴珑反应过来自己被抱住,舌头打结,带着哭后的沙哑,声音又小又低。
粥粥楞了楞,听着他的声,又想到方才的毛毛雨和一屋子的水,她的神色逐渐古怪。
……不是吧,哭了大半宿啊。
男人也是水做的?
小乌云还在,粥粥头疼,只好低下头问裴珑:“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没听其他人提起。”
裴珑垂下眼不想理她,身体在被子里像蛆一样蠕动,拒绝粥粥的靠近:“你走!”
小乌云闪了下。
这回裴珑的抗拒尤其坚决,小乌云的状态也越来越凶残,粥粥眼皮子一跳,觉得这坎是过不去了。
“咕噜——”
裴珑凶狠的姿态顿住,埋在被子里的脸慢慢变红。
粥粥眼睛一亮,心生妙计。
她隔着被子轻轻拍裴珑,安抚道:“别生气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给你留了半只鸡。”
说着一只手便从芥子袋里拿出剩下的那半只荷叶鸡。
感受着身下的被子动了下,接着裴珑紧绷的身体软了下来。
粥粥趁热打铁:“先吃饭,有什么误会吃完我们好好谈一谈。”
说完松开抱着被子的手。
裴珑不自在地摸了摸手臂,黑乎乎地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他坐起身,接过粥粥手里的半只荷叶鸡。
热乎乎的。
心底软了软,一边小口吃,一边想。
粥粥心里还是他这个朋友最重要,她记挂他,大半夜都给他送吃的来。
吞下鸡肉,裴珑忽然低声说:“自昨晚去药石谷,今日一整天里,陆爷爷教我怎么彻底治病,还教我怎么学习愈术,一天都好忙好…累呀。粥粥,你今日都在做些什么呢?”
听到裴珑的话,粥粥下意识正襟危坐。
毕竟头顶的云更贴近她的脑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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