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腊八粥

    就在叶瑜天天盯着家里两只羊的时候, 时间却已经不知不觉的过去了,仿佛一眨眼的功夫,村里的年味便越来越浓。

    有句俗语是这么说的, “小孩小孩你别馋, 过了腊八就是年。”

    由此可以看出过年就是从腊八节开始的。

    腊八节早上叶老太早早起来煮了一锅粥, 那锅粥比起富贵人家粥里丰富的食材来说显得十分平平无奇,但味道却很是香浓,不甜不咸,就是谷物本身的味道。

    叶瑜捧着碗喝粥的时候还留意了一下粥里的粮食, 有大米小米、黏大碴子、绿豆红豆、花生杏仁,甚至还有几颗莲子和大枣,看样子他奶应该是把家里所有种类的粮食都放了一部分进去。

    再配上萝卜干,吃起来别提有多惬意。

    叶老二沿碗边吸溜一口粥,“今天我再去一趟下网的地方, 上次去渔网里没进去鱼, 也不知道今天有没有。”

    “若是捕到鱼了,咱中午就煮汤吧,就用那个冻豆腐, 吸满了汤味道是真好。”

    自从天冷之后, 冻豆腐就成了他们村里最常见的吃食, 几乎没人不喜欢,炖汤的时候放一块进去,啧啧,那滋味真是美滴很。

    叶老太看他一眼,“有腊八粥喝还堵不住你的嘴。”

    叶老二也不恼, 嘿嘿一笑, “这不是冻豆腐实在是太好吃了吗。”

    叶母却是就此谈起了豆腐生意。

    “如今豆腐已经在县城里颇有口碑, 咱们村都得了个豆腐村的名号,而且确实是冻豆腐卖的更好些,我听说旁的县城里也有人来买豆腐了。”

    这件事是可以预测的,虽然这个年代交通通信并不方便,但是黑河县里也有不少行商,随着他们的口口相传,别的地方的富贵人家便有不少遣人来买豆腐。

    再加上一些行脚商会来村里买豆腐,在这么冷的天气下,冻豆腐放框里好几天都不带坏的,他们也借此能把豆腐涨价卖给更远地方的人。

    当然如果天气炎热起来,这豆腐可能就卖不到那么远的地方了。

    在叶瑜看来,他们村已经有生产作坊的雏形了,只是碍于信息传递的不通畅,豆腐还没有广为人知。

    “咱们家的卤味也有不少其他地方的人购买。”

    卤味铺子最近实在忙碌,叶父他们每天都忙得脚打后脑勺。

    毕竟临近过年,每到这个时候,都是客人手最松的时候,忙了整整一年,可不得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或者当孩子吵着要吃卤味,做家长的也不忍心拒绝,这样一来,这个人买一点那个人再买一点,积少成多的情况下可就不少了。

    然而这样就出现了个大问题,叶老二收来的鸡鸭蔬菜已经开始供应不上卤味铺子的需求了,有些客人要是去的晚的话就什么都买不到。

    但这问题暂时还解决不了,得等规模化养殖成气候才行。

    叶老头放下碗,“买的人多是件好事,豆腐这种吃食迟早会传播起来,前头有酱油村,咱们这豆腐村也挺好的。”

    这顿饭最后就是以叶老头这段话结束的。

    吃完饭叶老二就带着网兜去了柳河上游,这次他运气不错,渔网里已经有了好几条鱼,其中有几条还不足巴掌大,他便给放生了,最后只拎回家两条大鱼。

    那两条大鱼分别是鲤鱼和鲢鱼。

    鲢鱼头大,适合煲鱼头汤,跟冻豆腐一起炖的鲢鱼既鲜美又滑嫩,尤其是鲢鱼头上的肉,在嘴里一抿就化了,顺着食道滑下去,能一直熨贴到胃里。

    只是有件事值得特别注意,那就是鲢鱼的胆汁有毒,严重者甚至会导致死亡,因此在煲汤前必须要把鳞片和内脏全部去除。

    叶瑜还是第一次吃鱼唇和鱼眼,他用筷子戳了戳眼窝,将其挑出来放进嘴里,味道跟鱼肚子上的肥油很像,都说鱼眼可以明目,但其实效果就是见仁见智。

    至于鱼唇倒是比鱼眼要好吃,滑嫩细腻,嚼起来的时候又韧又脆,就跟吃软骨似的。

    接下来就是整个鱼头最鲜嫩的地方,腮边肉,只有核桃大小,嫩得出奇,不得不说是上天的馈赠。

    其实吃鲢鱼头的话还应该吃鱼脑,但这个叶瑜实在是吃不下去,不管是什么动物,他都不会吃脑花,一来心里膈应,二来就是可能会有寄生虫,属实不安全。

    吃完鱼头再喝汤,热热的汤一口下肚,鲜美的味道瞬间在口腔中萦绕,再配上一块冻豆腐,那就是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满足。

    一条鲢鱼被叶家人全都吃光了。

    吃了鱼,接下来几天还是在喝腊八粥,转眼就到了小年。

    一进入腊月,村里就准备杀年猪了,他们村子养的猪都是开年的时候全村一起凑钱买的,并且负责喂养的人家一年一换,这样一来哪家都不占便宜。

    “今天村里负责养猪的人家准备请杀猪匠杀猪,我得过去帮忙。”

    叶老太收拾利落后嘱咐道:“今天早饭吃得晚,正好中午就不用吃了,下午直接过去吃杀猪菜。”

    叶瑜喝完最后一口粥,举起手问:“奶,我能跟你一起过去吗?”

    他还没见过杀年猪呢,心里有点好奇。

    叶老太戴上帽子,揉了揉叶瑜的头,难得没同意他的请求,“杀猪血呼啦擦的,没啥好看的,你一会就在家里待着,或者跟你哥一起出去玩。”

    “那好吧。”叶瑜虽有些遗憾,但也能理解。

    叶河也说:“杀猪没什么好看的,不如跟我一起去蹬冰滑子,我跟你说可有意思了。”

    因此叶瑜吃完饭就跟着叶河几人去了柳河,而家里的女孩们因为太冷所以不愿意出门。

    此时的河面上人不少,一个个玩得热火朝天,有在蹬冰滑子的,也有在抽冰嘎的。

    看他们那样子大冷天的硬是玩出了汗。

    他们三个这次带过来的是冰嘎和冰滑子,冰嘎也就是相当于现代的陀螺,底部镶嵌的滚珠可以保证冰嘎在冰面上被麻绳抽动时始终旋转而不会倒地。

    至于蹬冰滑子则是一种利用辅助工具的滑冰形式,冰滑子本身是一块跟脚等大的木板,用结实的麻绳固定在脚底,这样一来就可以一只脚蹬木板滑行一只脚踩在冰面上。

    这两样玩具固然很简陋,但在叶家村所有人看来,却实实在在是他们童年的记忆。

    叶河被冷风一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咱们玩什么?”

    “我想抽冰嘎。”叶敬眼睛亮晶晶的说。

    叶瑜点头,“我也想玩这个。”

    “行。”叶河爽快的应声。

    紧接着他蹲下把兜里的冰嘎放在冰面上使劲一转,在冰嘎剧烈旋转起来的时候,一甩手里的木杆鞭子,将其狠狠地抽动了起来。

    “啪啪啪。”一连抽了三次,越抽冰嘎旋转的速度就越快,到最后就稳定在了一个速度上。

    叶河边抽边教,“我跟你们说,抽冰嘎也有技巧,抽的时候要尽量往边上抽,要用巧劲,光有蛮力的话会把冰嘎的平衡破坏掉,这样的话冰嘎就会倒下来。”

    冰嘎在冰面上快速地旋转着。

    教得差不多了,他就把鞭子递到叶敬手里,“你俩一人先试一次。”

    叶敬接过之后学着叶河的姿势抽向已经开始减速的冰嘎,结果第一下只抽中了冰嘎下面的冰层,溅起点点冰粒,使得冰嘎在冰上跳动了一下。

    他脸一红,连忙瞄准冰嘎又抽了一次,这下倒是抽中了,然而不知道为啥,冰嘎竟然被抽得晃动起来,差点倒在冰上,幸好最后还是稳住了,只是速度却越发的慢,很快就倒在了冰面上。

    “别急,多抽几次找到手感就好了,其实很简单的。”叶河安慰他,“别使那么大的劲,抽的时候要斜着抽。”

    叶瑜倒没急着上手,他先是观察了叶河和叶敬抽冰嘎的不同之处,等心中有谱之后才接过鞭子。

    虽然他第一次抽的时候冰嘎也在冰面上晃动几下,但好歹算是成功了,说实话玩起来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叶敬并不笨,他玩过几次也上手了。

    他们兄弟站在冰面上轮流抽冰嘎,没一会儿就都熟练了,冰嘎在冰面上滴溜溜地旋转着。

    玩了一会,叶瑜便跺跺脚,他现在穿的鞋子叫乌拉鞋,是用锤软的乌拉草絮垫在猪皮靴鞋之中而做成的。

    肯定比不上现代的靴子保暖,但是效果已经算得上是不错,除了外表难看以外,没有其他的缺点。

    他脚上这双是去年在集市上买的,满打满算穿了两个冬天,到现在还是十分保暖。

    说起来乌拉草在他们家这块属于遍地都有的一种杂草,幼嫩时可以作为牛马的饲料,成熟之后也可以用来编织或者作为填充物使用,现在叶瑜睡觉的炕上铺的就是乌拉草垫子。

    叶河看到叶瑜的动作,询问道:“要不要上去暖暖身子再玩?”

    叶敬显然意犹未尽,叶瑜也摇头,“没事,我还不冷。”

    正当他们三个准备继续抽冰嘎的时候,岸上突然传来呼喊声,“宝哥儿!”

    叶瑜听见他的名字后立马望过去,只见两个包得跟肉团子似的小孩兴奋地从岸上跑过来。

    到身前时他才看出来这两人是叶明辉和叶栓。

    “本来我俩是去家里找你们的,听苏奶奶说你们在柳河玩,所以我俩就过来了。”

    叶老太本姓苏。

    今年养猪的人家正好轮上叶栓家,所以叶老太就是去叶栓家帮忙切酸菜。

    叶河闻言点点头,随即问道:“一起玩不?”

    叶明辉提议,“正好人多,咱们来蹬冰滑子吧,比一比谁最先滑到岸边。”

    冰滑子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基本上人手一副,因此叶栓的提议瞬间得到了冰面上所有孩子的同意。

    叶河跃跃欲试的同时还不忘对两个弟弟说:“你俩没玩过,要不就别参加了。”

    叶敬摇摇头,“我想玩。”

    叶瑜也说:“重在参与嘛,我们跟在你们后面滑一下就行。”

    “那你们一定要小心,千万别摔了。”

    叶瑜的冰滑子是他爹亲手做的,又精美又好用,他将冰滑子固定在右脚上,并且在冰面上走了两步,先稍微适应了一下,毕竟这还是他第一次玩。

    比赛很快就开始了,足足有十几个孩子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随着一声令下,他们犹如猛虎出山一般一滑而出,叶瑜只感觉身边有风吹过,再一看的时候他已经远远落在了最后。

    他也没想着得第一,因此在最后也很是游哉。

    根据他的观察,那些滑在最前面的都是有技巧的,像他哥叶河就是滑行的时候身体往穿着冰滑子的脚那一侧倾斜,另外一只脚则用力蹬地,这样两只脚轮换着来速度就很快。

    当然也有摔跤的人,但他们都跟没事人似的,摔倒后不用别的人扶,自己一打滚就重新站起来了。

    最后果然是叶河第一个到对岸。

    叶河过线之后欢呼一声,“我赢了!”

    其他人都输得心服口服,有人上前拍了拍叶河的肩膀,竖起大拇指,“厉害。”

    叶河闻言笑得越发开心,他对着两个弟弟自豪地说:“怎么样,你哥我厉害吧。”

    叶瑜赞道:“很厉害。”

    叶河应该就是那种天生适合运动的人,他跟二叔一样都天生大力,估计是祖辈遗传下来的。

    一群小孩在河面上疯玩了半天,直到有人找过来的时候他们才作鸟兽散。

    “赶紧回去收拾一下,没闻到香味啊,杀猪菜已经做好了。”

    来的人是叶栓他娘,她把冰面上的孩子都给轰走了。

    叶瑜三人也不例外,他们先是回了趟家,把东西都放回去,然后才去的叶栓家吃杀猪菜。

    第32章 杀猪菜

    早在孩子们玩乐的时候, 叶栓家就热火朝天的忙碌了起来。

    因为整个十里八乡就只有两个杀猪匠,所以他们村在半个月前就预定了其中一个熟悉的杀猪匠,在他来之前, 还需要做一些杀猪前的准备工作。

    杀猪刀是杀猪匠自备, 但是像刮猪毛的刀子、杀猪的案板、各种各样的盆和盘子、还有各式配菜之类的就需要他们自己准备了。

    叶老太过来之后就是负责切酸菜, 她们要把酸菜帮子片成薄薄的几层,然后再切成细细的丝,切到最后就装了满满一大盆。

    几个人边做活边聊天。

    听到外头传来猪的哀嚎,叶栓娘笑道:“今年猪养的好, 掺了豆渣的猪食用来喂它们,眼见每天身上的肥膘都越长越多。”

    黄老太应声,“你看看那豆渣都是什么,可是用豆子做的,给人都能吃, 更别说给猪了。”

    “今年两头猪都养活了, 咱们能分到的肉也多不少,过年的时候可有的吃了。”

    这话一落,立刻有人赞同, “可不是, 我家小儿天天念着包饺子吃, 等回头分了猪肉,我就给他包猪肉白菜饺子!”

    “过年是该吃饺子的。”

    说到这儿,黄老太突然压低声音说:“你们猜这次吴家人会不会厚着脸皮过来吃杀猪菜。”

    合一村之力买小猪仔其实是不贵的,就算买两只,分摊到几十户人家之中每户也就是拿十几个大钱罢了, 基本没有人掏不出来, 然而却总有那么一户不肯掏钱, 每到吃杀猪菜的时候就凑过来吃免费的,他们看在都是同村人的面子上没制止,倒是让吴家占了不少便宜。

    叶栓娘停下手上的动作,“怎么可能不过来,我一看他们就来气,满村里再找不出一个跟他们一样脸都不要的人家。”

    “吴家大娘子已经到说亲的年纪了,可就凭他们家的家风,哪有人家愿意娶他们家的姑娘啊。”黄老太再次感慨吴家大娘怎么就生在了吴家,但凡换一户人家,她都想让自个孙子娶了吴家大娘。

    叶老太则是纳闷起来,“他们家跟王家明明是同一个地界出来的,怎么就相差这么大。”

    “可不是,”叶栓娘应道:“王家的树哥儿如今在叶童生那里识字,据说颇为聪颖,若是能进了县里的学院,说是有机会考上童生。”

    这也是王家夫妻这段日子以来起早贪黑卖豆腐的原因,毕竟要送孩子进学院,就需要准备束脩、拜师礼、年礼…

    这些加起来可是需要不少银钱的。

    黄老太在心里算算王树的年纪,“我记得树哥儿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吧,这年纪正适合参加县试。”

    不跟其他人比,就说叶童生吧,他当年五岁被家里送去黑河书院上启蒙班,一直学到十二岁才被允许去参加县试,就算如此也卡在了院试上,一连考了五年才通过,再后来连续考了三次乡试都没考过,他索性就不再考了。

    “是呢,不过结果难说,县试可不是那么容易考的。”

    几人心有戚戚焉的对视一眼,默契的换了个话题。

    新话题是叶栓娘起的头,还是关于男女婚嫁的,毕竟在村里也没其他的可以八卦了。

    “郝大夫家的女郎今年已经年满二十二,但是上门提亲的媒婆都被郝大夫给拒了,难不成他们家真要招赘?”

    叶老太继续切酸菜,“招就招呗,郝大夫就这么一个千娇百宠养大的女儿,不愿意把她嫁出去也实属正常。”

    叶栓娘对招赘一事并没有什么看法,她只是有些担心招来的赘婿不是什么正派人。

    毕竟只有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才会愿意让男娃去做赘婿,一般情况下这样的男子总有一些让人无法接受的缺点。

    而郝大夫的女儿郝燕实在是个好姑娘,性子恬静温和,还和她爹学了医术,附近十里八乡的妇人但凡生了不好让男大夫看的病都会去找她。

    当初叶栓娘生叶栓的时候难产,差点一尸两命,最后还是靠郝燕救回来的母子俩。从此之后,叶栓家便视郝大夫父女为救命恩人,逢年过节都会带礼物去拜访一次。

    “唉,希望能招到个品行端正的人吧。”

    叶老太看她一眼,安慰道:“放心吧,郝大夫父女都是心里有数的人,人的品性肯定逃不过他俩的眼睛,怕是不会发生你担心的事。”

    聊到这儿,她们手上的酸菜也就都切完了。

    男人们此时也已经抓好了猪,两只猪都被绑在案上,四肢被麻绳捆得严严实实。

    请来的杀猪匠手拿半米长的杀猪刀在猪脖子下面开了一个小口,猪血瞬间从划开的小口中喷涌而出,落在地面的大盆子里,叶栓他爹就站在盆边,手持一根木棍使劲搅动猪血,以防它凝固。

    等接满一盆猪血,只要将其放在院子里稍微冻一会就会完全凝固,这样冻出来猪血不腥不柴,鲜香滑嫩,不管怎么做都好吃。

    随着猪血越流越少,猪的动静也越来越微弱,到最后血都流干了,猪也就不再哀嚎。

    杀好的猪要用热水往它身上浇,然后用刮毛刀将毛褪掉,最后再砍掉猪头和猪蹄,将猪给开膛破肚。

    掏出来的内脏有些是可以吃的,而且味道很是不错,营养价值也极高,因此千万不能扔掉。

    就像猪小肠,这东西看着脏,实则很有用处,可以做血肠的肠衣。

    叶栓他娘把团成团的猪小肠拿走,清洗的时候会发现它足足有十几米长。

    血肠的做法其实不难,难的是清洗猪小肠,得先用草木灰将猪小肠上的油渍吸附下来,然后抹上盐二次揉搓,这样一来才能得到干净的肠衣。

    肠衣有了,接下来就是制作猪血馅料,这活计是交给叶老太做的,她按照一比一的比例混合猪血和清水,然后将切成碎末的葱姜蒜倒进血水混合物之中,最后再进行调味,添加少许盐、花椒和酱油。

    两者皆备之后,就可以进行灌肠了,在肠衣底端绑上结实的绳子,从另一边将馅料灌进去,全部灌完后再把这一边用绳子绑紧,这就是所谓的猪血肠。

    守在盆旁边的叶栓娘连忙接过做好的血肠,将其放进锅里煮熟,再捞出来切成厚片,配上酸菜一起炖,那滋味真是柔软细腻,滑溜溜的一咬就从嗓子眼滑了下去。

    而其他的大块白肉则是在锅里炖着,一阵一阵肉香气扑面而来,让整个叶栓家都萦绕在白汽之下。

    叶瑜三个从家里过来的时候正好开饭,此时全村人都已经过来了,连村长和耆老都不例外,又因为桌子不够,所以有许多没带板凳的都是盛了一碗肉蹲在屋里的地上吃。

    叶瑜他们家因为和叶栓家关系亲近,所以得以和村长耆老们一同坐在炕桌旁。

    桌子正中间摆着一盆酸菜血肠,旁边也有几个盘子,上面放着各种白肉和用猪肝猪心做成的菜。

    明明是零下二十几度的天气,偏偏这个小院里热火朝天,男人在桌上吃肉吹牛,女人们则专门捡带着肥膘的肉吃,时不时还得注意身边的孩子。

    叶瑜也吃得双颊鼓鼓,他屁股底下是正在烧着的热炕,因此一点都不冷,猪肉血肠炖酸菜好吃不腻,十分开胃,尤其是里面的血肠,一点腥味都没有,入口即化。

    “奶,咱们家分到猪肉后炼油滋啦呗,好久都没吃了。”叶河凑到叶老太身边说道:“看样子今年咱能分到不老少猪肉呢。”

    叶老太白他一眼,“这么多肉还不够你吃啊,油滋啦得留着等过年的时候包饺子吃,要是现在吃了,过年的时候吃啥?”

    叶河其实也就是随口一问,叶老太没同意,他也不生气,转过身就拿着筷子冲桌上大块大块的白肉夹去。

    这一桌的人都吃得满嘴流油的。

    吃到一半,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哀嚎声。

    叶瑜夹菜的手一顿,这是怎么了?

    叶栓娘听见动静后连忙跑出去,没一会儿又匆匆进来,“郝大夫您快过来一下,外面有人摔倒了,一直都站不起来。”

    郝大夫闻言赶紧放下手里的筷子,两步并一步的往外走,与此同时小郝大夫也坐不住了,她跟着两人一起往外走。

    在屋里的村民们各自对视一眼,心里都好奇,不约而同的跟了出去。

    叶瑜一家也没例外,他们出去一看才发现是吴老太躺在地上,边锤地边哀嚎,“好疼啊,你们家是怎么回事?冰都没铲干净,要是我摔出个好歹来,就得要你们负责!”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忘把手边布兜往身下藏。

    郝大夫这时正蹲在地上给她诊脉,另一边则是小郝大夫在摸骨,谁都没搭理她。

    “这是咋了?”

    看了全程的村民正好想找人分享八卦,见有人问话,立刻接道:“还不是她自个过来吃杀猪菜不说,还想把菜放布兜里带走,这猪根本没有他们家的份,能让她来吃杀猪菜就不错了,哪有连吃带拿的道理。”

    说到这儿,那村民又乐了起来,“谁知道她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没出院子呢,一脚就踩上了刚冻上的冰,跐溜一下就摔在地上。”

    听到这话,叶瑜才看到吴老太身边散落的布兜,里面装有好几块白肉和排骨。

    “这次她怎么没带吴石头?”黄老太左看右看发现少了个人,往年都是她们一老一小过来蹭饭。

    村民一拍大腿,“哪没带啊,这不是摔了之后就让石头回家叫人来了嘛。”

    黄老太明白了,她鄙夷道:“难不成她还想赖上来?”

    “谁知道呢。”

    村民们都在窃窃私语,大部分人都觉得吴老太这是自作自受。

    “脚脱臼了。”小郝大夫言简意赅地说:“不严重,只要进行一下复位就好,如果不放心也可以开个药方,能好得更快些。”

    吴老太眼睛一转,“要多少银钱?”

    “复位不要钱。”

    说完这话小郝大夫就上手了,叶瑜只听见咔一声,紧接着就有吴老太的哀嚎声传出来。

    声音凄厉得让他打个寒颤。

    “可以了,最近多卧床休息,不要走路,大概过一个月就好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吴石头也领着他爹娘过来了,吴老太一看到她媳妇就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没看见我还躺在地上,还不赶紧过来扶我。”

    王氏连忙小跑过去把吴老太扶起来。

    说实话这场面在叶瑜看来有一点心酸,想象一下,一个又矮又胖圆墩墩的老太把自己全身重量压在一个瘦小的年轻女子身上,这让人很难不生出同情之心,并且吴大郎和吴石头都是身材健壮的,却没一个想着去帮忙。

    前者揣着手站在一边左看右看,后者则是一心想着吃肉。

    吴老太靠在自己媳妇身上,单脚站立,理直气壮的对叶栓娘说:“你们家没清掉冰害我摔倒,总得负责吧。”

    叶栓娘也硬气,直接怼道:“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明明是你不小心,这么冷的天谁能时时注意院子里是否结冰,再说了要不是你做贼心虚怎么可能踩上去。”

    “还有你偷拿的肉别以为没人看见。”

    这话一出吴老太立刻心虚了,她把布兜往身后一藏,嘴里还在叨咕,但到底不敢再说什么,生怕这肉拿不到手里。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叶栓娘插腰呸一声,抱怨道:“真晦气。”

    叶母拉着她的手臂往屋里走,“行了别气了,为这事气坏了不值当。”

    而屋里气氛却完全没有被这件事影响,甚至于村长吃着吃着高兴了,还让他儿子回家拿了瓶酒,给每人分了一小杯。

    这是他们这片地方常见的烧酒,颜色略带晕黄,味道辛辣,旁地的人几乎都喝不惯,但在他们看来,这样的酒才能称得上是酒,其他的喝起来都软绵绵的一点都不够味。

    推杯换盏之间,天色渐渐暗下来。

    这顿杀猪菜一直吃到晚上,最后结束的时候村长主持分了猪肉,一共两头猪接近四百斤的猪肉,其中还包括猪杂和猪头,平均分给每一户人家,每户大约能分到六斤猪肉,这已然算是不错,毕竟去年每户才分到三斤罢了。

    在如今的年月,一斤肉就够一家人吃好几顿,六斤肉整个年都不用担心没肉吃。

    叶瑜家分到一块带着猪肥膘的肉,还有一块五花肉和一对猪蹄,都是好肉,这也是村长特地留给他们家的。

    除此之外,因为王强夫妻选择把分给自己的六斤肉卖出去四斤,只留两斤做给孩子吃,所以叶老太又从他那儿拿钱买了两斤猪里脊肉和两斤猪杂。

    回到家,那几块肉就被叶老太散放在院子里,等冻上一夜,就可以放进屋外的大缸,一层放肉一层放雪,再盖上盖子,猪肉就能储存到来年开春,并且当他们再次将肉拿出来吃的时候肉还是极新鲜的。

    叶河盯着那些猪肉咽了咽口水,“油滋啦好吃,尤其是在上面洒些糖,那味道就更好了。”

    桃花看他一眼,“你不是刚吃过肉吗?咋还这么馋。”

    “谁说吃饱了就不能馋的,哪有这样的道理。”叶河理直气壮地说:“我觉得我现在还能再吃两块肉。”

    叶老太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正好听到这话,她猛地伸手打了一下叶河的头,“吃啥吃,赶紧洗洗睡觉去。”

    叶河捂着头哀嚎一声,“别打别打,我这就去了。”

    叶瑜此时正蹲在墙角刷牙,见到叶河捂着头跑过来时还惊讶的看他一眼。

    家里所有人都知道叶河不爱刷牙,每次都得他娘三催四请,今天怎么这么积极。

    桃花看到他疑惑的小眼神,噗呲一笑,解释道:“被咱奶训了,谁叫他天天小嘴叭叭的。”

    叶瑜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叶河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奶和他娘,每次遇到她们就跟老鼠遇上猫似的,怂得不行。

    想到这他也想笑,结果忘了他还在刷牙,刚咧开嘴就呛了一下,差点把牙粉给吞进肚子,他赶紧放下刷牙子,喝了口水漱漱嘴。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叶瑜牙也刷的差不多了,因此他就拿着东西进了屋,刚准备上炕睡觉就看到小米突然从屋外探出头来。

    叶瑜冲它招招手,“是想跟我一起睡吗?”

    这话刚落,小米就跟听懂了似的跑进来跳上炕,把自己团吧团吧窝在他的脚边。

    叶瑜摸了摸它的头,轻声道:“晚安。”

    本想着今晚又是一梦到天亮,然而天不遂人愿。

    半夜里叶瑜睡得正香的时候,却突然听见隔壁传来一声尖叫,瞬间打破了夜里的安静,他猛地睁开眼睛,这时候又听见一阵脚步声。

    就连小米都被吵醒了,它警惕地跳起来环顾四周,叶瑜摸摸它的背安抚它,然后凝神细听,这声音好像是从吴家传过来的。

    “宝哥儿。”叶母提着油灯赶过来,她身上只披着一件外衣,见到叶瑜已经坐起身,她便走上前去摸了摸他的脸,“没吓到吧?”

    叶瑜挪了挪身体给他娘留个位置,“没吓到。”

    叶母从那位置上了炕,给他掖掖被角,“没吓到就行,时间还早,要不再睡会?”

    然而能不能睡着却不是他能决定的,吴家那边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一直吵吵嚷嚷。

    整个村子都被他们一家给吵醒了,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亮起来。

    叶家的门就是在这时被敲响的,叶老二穿上棉衣出去开门,打开后才发现是吴招娣,她穿着极单薄的衣服,在冰天雪地里瑟瑟发抖。

    她神情焦急地说:“叶二叔,我奶出了事,想请您帮一下忙。”

    叶老二拢拢袖口,“你先回去,我一会就过去。”

    等吴招娣离开,他立马回去套了件厚衣服,然后跟出来察看情况的叶老太说:“娘我过去看看,您就在家里待着。”

    听见叶老太应声后,他就匆匆赶去了吴家,才刚踏进院子就有一股臭气扑面而来,臭得他忍不住捂住鼻子后退两步。

    “这是咋回事啊?”

    吴招娣正站在茅厕口,闻言连忙回答:“我奶半夜去茅厕不小心掉了下去,我爹娘正在里面想办法把我奶拉上来。”

    叶老二嘴角一抽,怪不得这么臭呢,他虽然心里嫌弃,但脚步没停,他进去后只见茅厕里黑乎乎一片,只有吴大郎手里一盏小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就着这光能看见吴老太正瘫在茅坑底。

    她头发上身上全是屎尿,整个人进气多出气少的,感觉只要有一口气没回上来就会背过气去。

    王氏此时正想办法把吴老太从坑底拉上来,只是她个子矮力气还小,所以一直没成功,而吴大郎却嫌弃的站在一边,连手都不想伸。

    叶老二皱着眉出去环视一圈院子,从柴房找出一捆麻绳。

    然后对吴大郎说:“一会你下去把绳子捆在你娘身上,然后托着你娘的腿,我会在上面拉她。”

    “为啥我下去啊?”吴大郎满脸嫌弃。

    叶老二一句话就给他堵了回去,“因为这是你娘。”

    吴大郎被堵得无话可说,只好接过绳子,捏着鼻子跳下去。

    经过他们三个的努力,吴老太终于被拉了上来,只是她身上的味也越来越冲,熏得叶老二差点没背过气去。

    而且吴老太本人也极其不妙,她已经没了意识,甚至连呼吸声都特别微弱,急得招娣连忙跑出去请郝大夫。

    王氏则是把几个女儿叫了起来,让她们赶紧烧水给吴老太洗洗。

    叶老二见这边没他的事,便起身回了家。

    他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烧水洗澡。

    叶二嫂从他走后就一直没睡着,等他回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却是,“怎么这么臭?”

    “别提了,吴老太掉了茅坑,那味道,我估计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你赶紧洗洗吧,我去给你找件衣服。”

    第二天叶瑜一醒过来,就得知了这件事,他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吴老太跟茅坑难不成有不解之缘?上次也是吃坏了肚子跑茅坑,这次更不得了,直接掉进去了。

    叶老二折腾了半夜,早上一点胃口都没有,就只喝了碗粥,“吴老太太看着不太好,也不知道现在具体如何。”

    “一会去看看就知道了,倒是你,怎么就吃这么点?”叶二嫂心里着实担忧。

    “我现在闻啥都一股子味,等我缓缓再说。”

    叶瑜只是听了这件事都没了胃口,就更别提叶老二了。

    第33章 粘豆包

    因为叶家和吴家毕竟是邻居, 因此等第二天天一亮,叶老太就去了隔壁,她到的时候才发现村长和郝大夫父女竟然都在。

    吴家院子里依旧弥漫着一股臭味, 地上还有许多黄黄白白的痕迹, 叶老太特意避开那些地方, 走到郝大夫身边,随着她走近,郝大夫说话的声音便越来越清晰。

    “不是说了她只能卧床休息吗?咋还让她一个人出去?这下好了,原本只是脱臼, 复位之后休息一个月就能好,现在脚折了,这地方的骨头都极脆弱,都不知道日后能不能恢复好。”

    郝大夫没好气地说,这种不听医嘱的病人就是最让人头疼的类型。

    而且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昨儿晚上那么冷, 吴老太到底在外边待了多久?”

    吴家人闻言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吴招娣开口回答:“昨晚本应该是我照顾我奶,但半夜石头突然头疼,我奶就让我去照顾石头了, 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去茅厕的, 而且掉下去的时候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还是我娘去茅厕的时候才发现她竟然掉下去了。”

    算一算时间,吴老太至少在茅坑里待了半个时辰。

    小郝大夫这时候接话道:“我刚刚检查过她的身体,发现她头上有个包,估摸着是掉下去的时候撞在了地上,直接失去意识, 所以才没呼救。”

    郝大夫叹口气, “她受了寒气, 如今有中风的征兆,日后可能会出现全身无力,面部歪斜,言语不清等症状,这种病很难彻底治愈的,最多也就是减轻病症。”

    叶老太听完这话一惊,她不是没见过得了中风的人,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吴老太竟然也中风了。

    治疗中风所需的药材可不便宜,而且就算真的日日吃药,那效果如何也不好说,毕竟从没听说得了中风的人真能彻底痊愈。

    吴大郎这下彻底懵了,他结结巴巴地说:“怎么会这样?不就是在外边待了一会吗?”

    郝大夫看他一眼,然后皱起眉头,“要不你自己穿着湿衣服去外边站半个时辰试试看?”

    这句话堵得吴大郎无话可说。

    “骨折需要涂抹的药膏不便宜,端看你们想不想买,要是不想的话那就只能用木板定型然后等骨头自己长好。”

    这种药膏由续断、骨碎补、血竭等名贵药材制作而成,量少且珍贵,因此郝大夫手里存量也不多,还需要从回春堂买药,这样算下来价格就很贵了。

    郝大夫根本没觉得吴大郎舍得花钱买药。

    果不其然,吴大郎一听一副药就需要五两银子,立刻摇头道:“不用涂药了,直接用木板固定吧。”

    郝大夫见此也没有多劝,只默默的用手将吴老太的脚踝复位,然后拿小夹板牢牢固定住。

    随后叮嘱道:“我再开个治疗中风的方子,这个价格没那么贵,你们记得每天两次煎了喂给她吃。”

    治疗中风效果最好的药方叫小续命汤,当然了,吴家并不能买得起这个药方里的药材,毕竟它里面有一味药叫人参,所以郝大夫给他们开的是另外一个更便宜一点的。

    吴大郎一顿,转身对他媳妇说:“你快跟郝大夫一起去抓个药。”

    然而王氏听到这话却欲言又止。

    “又怎么了?”吴大郎看到她这副模样,不耐烦地问:“有话就快说。”

    王氏缩了缩脖子,小声开口:“我不知道咱娘把钱放在哪儿了。”

    “等一下。”吴大郎脸一黑,因为他发现他竟然也不知道他娘把钱藏在哪儿。

    他进了屋子后半晌才出来,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钱袋,这并不是吴老太收起来的钱,而是吴大郎自己藏的私房钱。

    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先用他的了。

    他把钱袋递给王氏,王氏接过之后小跑着跟在郝大夫身后离开。

    叶老太见没其他的事了,便起身回家,吃饭的时候将这事当个乐子讲给家里人听。

    讲完她奇怪道:“吴家老太怎么会掉进茅坑里呢。”

    叶大嫂揣着手,“她不是脚脱臼了?估计脚没使上力滑倒了吧。”

    叶瑜蹲在一边听他们说话,心里竟然丝毫不觉得意外,可能是吴老太常日里的奇葩行为叫他有了心理准备。

    叶二嫂开口:“她中风真不一定是件坏事。”

    叶家人纷纷点头赞同。

    确实,至少对吴家四姐妹来说是件好事。

    吴老太中风的消息只用了一天就传遍整个村子,得知这个消息后所有村民的第一反应竟都是拍手叫好,有那极厌恶她的人,直接说这都是她的报应。

    这段时间村里八卦全都围绕着吴家,因此叶瑜蹭在叶老太身边听了许多陈芝麻烂谷子的陈年往事。

    其中有一件听着很恐怖,如果是真的,那吴老太中风就真的完全不用同情。

    把这事说出来的是村里一个常年处于吃瓜前线的妇女。

    “你们还记得吴老太她媳妇当年生完来娣后还生了一个女孩吗?”

    叶老太嗑着松子,点点头,“记得,只是那孩子不是因为早产没活下来?”

    那妇女摇摇头,神神秘秘地说:“那孩子是早产,但生下来的时候还是活得好好的,她是活生生被吴老太溺死在茅坑里的。”

    黄老太一愣,“这你是咋知道的?”

    “因为吴老太只拿草席子将那孩子一裹就埋进了土里,我那时候刚好经过就过去看了一眼。”她说到这儿啧啧两声,不忍道:“小小的婴儿全身上下都是屎尿,我都不知道吴老太是怎么狠下心的。”

    叶老太想了想,质疑道:“还是不对,吴老太已经有四个孙女了,再多一个也没啥吧,不至于做出这样丧良心的事啊。”

    倒是黄老太想到了什么,“那姑娘和你家宝哥儿早产的程度差不多。”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这姑娘就算好好养也不一定能活下来,就算活下来了也会是个药罐子,如果是这样的话,吴老太怕是真能做出来这事的。

    “你们说这是不是就是报应。”

    这妇人最后的总结竟让人有种细思极恐的感觉,叶瑜原本就不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更别说如今遇到穿越和空间,他就更敬畏鬼神了,报应这种事情反正在他看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

    “来娣!”

    招娣叫了好几声来娣才反应过来。

    “啊,姐怎么了?”

    “你最近是咋了?怎么天天心不在焉的?”招娣疑惑地问。

    来娣连忙摇摇头,“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姐,你还没说叫我啥事呢?”

    “哦,就是一会你去给咱奶喂一下药,我已经煎好了,就放在炕桌上。”

    招娣说完这话就开始收拾家务。

    来娣听见这话心里就是一顿,她犹疑半晌,才小声的开口问道:“大姐,你觉得咱奶现在这样是不是要比之前好。”

    虽然她们照顾吴老太的活计加重不少,但是显然比之前要被吴老太又打又骂要好得多,而且最近都是她们娘做饭,每顿饭至少都能吃到七八分饱了。

    招娣听到问话,擦桌子的手不由得停下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是挺好的。”

    几个妹妹都不知道,她奶已经开始找媒婆给她说亲事了,并且狮子大开口要对方拿五两银子的彩礼,能同意这个条件的人家,男方都或多或少有些毛病。

    而其中让她奶最心动的条件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鳏夫提出来的,他提出可以一口气拿二十两银子的彩礼,但条件就是招娣嫁过去就是他们家的人了,跟吴家再没一点关系。

    那鳏夫的第一任妻子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妻子娘家收了他二十银子就当无事发生,只对外说是他们家闺女没福气,早早病逝。

    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就只用二十两银子就给买走了。

    要不是她自己偷听到这事,估计直到嫁过去的时候都以为她奶给她找了门好亲事。

    而现在至少她娘能给她说门正常的亲事。

    来娣听到招娣的话好像松了口气,她应道:“我也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的,那我先去给她喂药了。”

    等出了门就剩她一人的时候,来娣脸上慢慢变得面无表情,她其实早就听到了她奶掉下茅坑的声音,她本想叫人救她的,然而她奶却一如既往的咒骂她,骂她是赔钱货,抱怨为何没在她出生时把她溺死。

    听到这些话她就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恶念,直接把茅厕的门紧紧关上,她其实没想那么多,毕竟她奶的声音是很大的,家里肯定会有人听见然后过来救她,但没想到他奶竟然在坑底滑了一跤,直接没了声音,这真是连老天都看不惯她的所作所为啊。

    如今落得个中风偏瘫的下场,真可以称得上是大快人心。

    来娣端着药进屋,在看到她奶那张嘴歪眼斜的脸后,不由得露出一个畅快的笑容。

    吴家的事说破天也跟叶瑜家没啥关系,因此他们家就只是八卦两句就将其抛在了脑后,如今他们家里还在忙着制作粘豆包。

    粘豆包的外皮是由他们这边特有的黄米面混合棒子面做成的,所谓黄米面就是大黄米经过浸泡晾晒而磨成的面粉。

    两种面粉混合之后加水和面发酵,一直到能闻到淡淡酸味的时候才算是发面成功。

    而粘豆包的内馅则是用红豆或者芸豆做的,叶瑜家用的就是红豆,只需要上锅将红豆蒸熟,这时候千万要注意一件事,那就是红豆皮不能被蒸破,等红豆熟了,再将其碾成豆沙,把白糖洒进去,最后用手把豆沙馅团成拇指那么大的团子。

    这两样准备工作做好之后,就可以用黄米面把豆沙馅团包裹起来,包成豆包,放进铺有苏子叶的大锅里大火开蒸。

    叶老太这一次足足蒸了五十个粘豆包,这个数量估计能够一直吃到来年开春,蒸好的粘豆包放在篮子里在室外冻上一天,就冻得硬邦邦的了,等什么时候想吃就可以直接从外面拿进来放锅上热一热,这样的粘豆包只要沾上糖吃就很美味了。

    当天晚上,他们家就吃了刚做好还热乎着的粘豆包。

    整整齐齐摆在盖帘上,光是卖相就特别好看,整体呈黄白色,下面还垫着一片绿色的苏子叶。

    叶瑜欣赏半天才下嘴咬开粘豆包的外皮,一咬开就有滚烫的豆沙馅流进他嘴里,简直又香又甜,而黄米面做的豆□□也软糯至极,用筷子夹起来的时候甚至还能拉丝。

    糯唧唧的口感有点像年糕,但比年糕还要更软一点。

    都说甜食能够抚慰人的心情,还真是没说错,一个香甜的粘豆包下肚,叶瑜这几天不太好的心情立刻就明朗起来。

    这么香甜的美食就摆在桌上,然而叶河却始终心心念念油滋啦。

    “奶,后天就是腊月二十七了,咱能不能做油滋啦吃啊。”

    叶老太实在被他给催怕了,只好应道:“明天给你做行吧,二十八还得去赶大集。”

    叶河这才满意的闭嘴,不枉他天天在他奶面前念叨,这下子终于有油滋啦吃了。

    “对了,宝哥儿的生辰就是大年初一,今年咱们可得好好过一次。”

    叶老太这话叫沉迷吃粘豆包的叶瑜抬起头,他的生辰正好跟过年撞在一起,因此前些年就没单独过生日,一直跟过年一起过。

    叶母推辞道:“小孩子过啥生辰啊,更何况宝哥儿这生辰太大了,还得压一压,早上的时候煮一碗长寿面给他吃就行。”

    叶老太却不同意,“前几年都是这么简单过的,宝哥儿今年好不容易身体好了不少,这生辰一定得补上。”

    叶母听到这也就不反对了,她娘说的很有道理,这么些年没给宝哥儿过生辰她心里也确实觉得委屈了孩子。

    她们三两句话定下未来几天需要做的事,正好明天叶老大和叶父就回来了,这些事也算有了人做。

    一个不注意,叶瑜就连吃了两个粘豆包,原本他以为没啥事,结果睡觉的时候才发觉肚子竟撑得难受。

    因此他夜里翻来覆去一直没真正睡着,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更是神情恹恹。

    难受得他在心里发誓,以后吃甜食一定适量!

    第34章 赶年集

    “肚子还难受吗?”叶母无奈的说:“就算粘豆包再好吃, 也不能不顾自个身体啊。”

    她把泛红的山楂水放在叶瑜手里,“我放了点蜂蜜进去,味道应该没那么酸了, 你赶紧喝一杯, 要是还难受, 就得去郝大夫那儿开一副消食的药。”

    山楂果子的味道又酸又涩,农家人很少直接食用,但要是用它来泡水就很方便,既开胃又消食, 直接将山楂捣碎后去籽,用温热的水冲开,要是怕酸倒牙,只要往里头加上一点蜂蜜就好了。

    叶瑜接过杯子抿一口水,酸中带微甜的味道从嗓子眼滑下, 瞬间就抚慰了他闹了一宿的肚子。

    “谁知道只吃两个粘豆包都能被撑到。”叶瑜顿时流下辛酸的泪水, 一个粘豆包只有他半个手掌那么大,就算是两个也不多啊,他是真没想到会撑成这样。

    而且他吃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不舒服, 反而有种还能再吃一个的错觉。

    “也是我没想到, ”叶母闻言自责道:“这东西不好消化, 都堆在胃里哪能好受啊,我应该提醒你的。”

    叶瑜连忙摇摇头,“都怪我自己贪嘴。”

    正在这时,叶老太走了进来,“宝哥儿感觉怎么样了?实在不行就让你二叔去请郝大夫过来看看。”

    “我已经没事了, 奶你不是说今天要做油滋啦吃吗?”叶瑜转移话题道:“啥时候开始?”

    叶老太一看天色确实不早了, 便叮嘱道:“这就开始了, 那你在屋里好好休息,如果身体不舒服,就过来跟我说。”

    两人见叶瑜点头,这才关上门往灶间走去。

    而此时叶家的灶间里正热火朝天地忙碌着,锅里大火熬制切成丁的猪肥膘,叶大嫂一直等到猪肥膘把锅里清水都吸收完,才把火调小,到最后猪肥膘已经萎缩起来,变成了金黄色,这就算是炼好了猪油。

    她拿起笊篱把猪油和油渣分开,前者倒进瓷缸里,趁着还没凝固,她往里头放了些盐,这样做出来的猪油等晾凉之后就是奶白色的,放好几年都不会变质,要用油的时候只需要用干净的筷子挖一点在锅里烧热就行了。

    后者也就是叶河心心念念的油滋啦,装满了一大盆,在屋里散发出浓郁的油香气。

    叶老太过来一看,立刻挥手道:“这么一大盆只要留出一点给他们吃就行,剩下的剁一剁包成酸菜油滋啦饺子。”

    叶大嫂闻言立马手脚利落的用大海碗盛出两碗油滋啦放在桌子上,然后将剩下的剁吧剁吧跟攥得半干切碎的酸菜混合在一起。

    那边叶母也已经洗干净手将葱姜蒜切成沫,混上猪油和盐水一起倒进酸菜油滋啦馅里,紧接着用筷子搅拌均匀,如此一来饺子馅就做好了。

    至于饺子皮就更简单了,用的面粉是小麦粉,再加上叶二嫂力气不小,她揉出来的面团光滑泛黄,自带一股属于粮食的香味。

    灶间里一人将擀成长条的面团切成一块一块的小剂子,一人用擀面棒把小剂子擀成中间厚四周薄的圆形薄片,剩下两人就只用专心致志的包饺子。

    因为面和馅各有一大盆,所以到最后就连桃花荷花都坐在门口帮着包饺子了,她们几个人里包饺子包得最好最快的竟然是荷花,连做惯了活儿的叶老太她们都不如她包的细致,圆滚滚的元宝形饺子放在盖帘上,别有一番可爱。

    几个人整整包了一上午才把饺子包好,正好这时叶老二也赶着驴车把两个兄弟从县城里接了回来,那驴车上大包小包,全是三人从县城里带回来的年货。

    叶父从叶母那里得知叶瑜吃多了肚子不舒服,便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我去屋里看看宝哥儿。”

    叶瑜在喝完那杯山楂水后,其实已经不难受了,他这时候正蹲在地上跟小米做游戏,用余光看见他爹走进来,立刻惊喜地站起来,“爹,你回来了!”

    “诶。”叶父接过冲他扑过来的儿子,“还难不难受?”

    “不难受了,其实原本就没什么大事,喝杯山楂水消消食就好了。”叶瑜乖巧地说:“爹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可以待好几天。”

    叶父嗯一声,“铺子初八才开门,这几天可以在家里好好陪陪你们娘俩。”

    说完又抱着他走出去,“爹带你出去看看咱们买回来的东西。”

    他俩出去的时候院子里正热闹着,叶河被他爹追着跑,他边上蹿下跳边喊:“爹啊,你怎么就不知道你儿子就不是个能念书的,给我买笔墨纸砚还不如多买点吃食。”

    这话气得叶老大涨红了脸,手里举着扫帚又加快了步伐,“这个小兔崽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叶瑜打眼一看就看到放在驴车上的篓子,里面放着整齐的笔墨纸砚,一看就知道价格不便宜。

    貌似还不止一份,因为叶父也把他放下来,走过去拿出几本蓝色线装的书籍,“这是我照着叶童生开的书单买回来的启蒙书,等明年开春你去了私塾正好可以用。”

    叶童生那儿其实有许多免费的启蒙书,只不过那些都是手抄的,经过这么多年代代使用,上面的字迹早就模糊不堪,如果家里条件不好倒可以用那些,但叶瑜家如今却不需要如此拮据了。

    叶父他们给三个需要进私塾的孩子各买了《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也就是所谓的三百千,这三本就是时下孩童启蒙最常用的书籍。

    叶瑜刚接过线装书,一股墨味便扑面而来,他穿越过来之后也见过大昭国的通用字,其实就是楷书,一种很方正规矩的字体。

    这些东西不光他们有份,就连几个女孩都有,虽然她们不能去私塾,但是家里人可以教她们认字,像桃花,她就是从叶母那儿识得字的。

    另一边叶河最终还是没逃过叶老大的扫帚,被他爹揪着耳朵训斥道:“赶紧把东西给我收好,如果弄丢了,那你也甭想再进家门!”

    叶河苦着脸点头,不敢再反驳。

    “行了,赶紧收拾收拾吃饭了。”叶老太见他们停下,插腰吩咐道:“快点的,再不吃饺子该坨了。”

    在她的催促下,很快一家人就落座在堂屋里,炕桌上摆着一篓饺子,都是过过一遍凉水的,个个圆滚滚,用筷子一夹就能提溜起来。

    这时叶老太夹起一块油滋啦放进叶河碗里,“呐,你天天想吃的油滋啦,也不知道有啥好吃的,还不如都包了饺子。”

    叶河美滋滋的将其放进嘴里,“这全是油水,哪里不好吃了,明明比饺子还好吃。”

    他自己吃的同时还不忘招呼其他人,“哥你快吃,还有宝哥儿你俩,记得要夹上面沾了白糖的吃。”

    至于其他人根本就不用他说,筷子直往油滋啦上戳。

    再说叶海,他不过短短半年就沉稳了起来,现在再看他绝对想不到几个月前他还是个成天招猫逗狗的孩子。

    看来做生意是真能锻炼人。

    他哭笑不得的看了他弟一眼,“你想吃就自己吃吧。”

    叶瑜倒是吃不了油滋啦,他怕吃完跑肚子,毕竟如今他已经对他脾胃的脆弱程度有了很深刻的认识。

    不过就算如此,饺子也很好吃了,剁碎过水之后的油滋啦已经没那么油腻,只剩下淡淡的油香,再配上酸爽开胃的酸菜,蘸上醋后就很美味。

    吃完一碗饺子,再喝一碗饺子汤,这就是所谓的原汤化原食吧。

    放下汤碗之后叶瑜顿时满足地叹口气。

    吃过午饭,叶老太她们先把冻在院子里的饺子收回来,然后才开始收拾家务。

    男人们则是收拾收拾准备去提桶打水,因为院子里的大水缸现在只剩下一个底。

    几个小孩倒没事可做,他们只需要好好休息就行。

    叶瑜也不例外,他被他爹娘赶回屋子休息,刚抱着书进屋,他就看到窗外开始飘雪,这已经是今年的第五场雪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如果明天还停不了的话,那他们家赶大集可能就要冒雪去了。

    纷纷扬扬的大雪一直下到半夜。

    民谚称:“腊月二十七,宰鸡赶大集。”

    这场大集开在县城里,每年的腊月二十七官府都会划出专门的区域供人们赶集,有时候甚至还会出现杂耍艺人或者说书先生,更是十分有趣。

    这是难得全家人能够一起出行的日子,叶家人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起了床,吃过早饭后就一起出发,老两口和几个孩子都坐在驴车上,其他人则是围在驴车边步行。

    在叶家村去县城的这一条路上,有不少认识的人,叶老太时不时就得打声招呼。

    “还是你们家好,有驴车坐,回头攒够钱,我们可也得买头驴。”

    “可不是,驴可比牛马便宜多了,又不怕累,等春耕的时候还可以耕地,实在是头好牲畜,买下来一点都不亏。”

    唯一的缺点就是长得不够精神,不过这并不重要,他们看中的就是驴子便宜实惠。

    除了像他们家这样赶驴车的以外,还有些人家坐着狗拉爬犁,在叶瑜看来速度竟也不慢,而且还很有趣。

    叶老太搂着他说:“等咱家小米长大了,也能拉爬犁,到时候叫它拉着你。”

    叶瑜此时怀里抱着皮水囊,嘴里呼出的气在小脸上凝结成冰霜,昨天下的那场雪可真不小,一直到现在都能感觉到空气里浓重的湿气。

    然后他疑惑的问了个问题,“小米能拉动我吗?”

    这话惹得叶家大人纷纷笑起来,叶大嫂摸摸他的头,“我的乖乖哦,你还没一个箱子重呢,成年的狗可有一百斤左右,咋可能拉不动你。”

    叶瑜知道他闹了个笑话,不由得红了脸,他想着自己还是那个一百二十多斤的成年人,却忘了如今他体重还不到三十斤。

    叶家人就在欢乐的气氛里到了县城,因为今天官府会免一天的进城税,所以城门口极为热闹,不少挑着担的村民都在排队,也因此催生了卖早食的小贩。

    包子馒头大碴粥应有尽有,价格都不贵,就吃个热乎方便,卖不出去也没事,带回家热热自个也能吃。

    集市上更是人声鼎沸,摩肩擦踵。

    一个接一个小摊紧挨着,只给路人留下一条走路的道,摊子上有卖布匹皮毛的,卖各色调味料的,吃食的,各种编织物的,牲畜的…

    甚至还有卖别的地方的新奇物件和一两家卖首饰的。

    因为一家人想逛的地方都不一样,所以他们便以家庭为单位分开了,叶父和叶母牵着叶瑜的手慢慢逛。

    叶父边走边说:“我记得去年有一家耍猴很是有趣,不知道今年他们还会不会来。”

    像这样的杂耍班子去哪儿表演都是不固定的,他们每年都会花费不少时间在路上,常年不着家,或者说戏班子就是他们的家,因此能不能再看到同样的表演就得看天意。

    叶瑜倒是觉得不管杂耍班子来没来都没关系,因为现在就已经够热闹了,光是集市里的摊子足够让他看得目不转睛。

    一家三口走在路上,叶母看到叶瑜的眼睛在糖葫芦上停留了一会,便掏钱给他买了一根,就是很纯粹的山楂糖葫芦,外面裹着一层糖稀,一口咬下去,山楂的酸甜瞬间在嘴里爆开,终究是酸比甜多,让他不由得紧紧皱起眉头,但又因为糖葫芦尾调的那一点甜味而舍不得吐出来。

    正在叶瑜嘶着气吃糖葫芦的时候,突然察觉到有视线落在他身上,他顺着目光望过去,只见一个青衫玉冠,看上去约莫十岁左右的少年朝他歉意的笑笑,身边还跟着一个灰色衣裳的小厮。

    那男孩一看就是富贵出身,家里应该不止富还极贵,小小年纪就自有风度,身姿挺拔如树,见了他后叶瑜脑海里便冒出一句诗,「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

    他被爹娘牵走的时候心里还有几分遗憾,跟这么和他眼缘的人怕是萍水相逢,此生难以再见了。

    “褚少爷,这天越发冷了,老爷老太太还在府里等着,您看要不先过去?”

    小厮陪着笑问道。

    褚绪风听到问话便慢条斯理的转眸看向他,“哦?看来舅舅是等不及我慢慢走了,也罢,这就去吧。”

    小厮闻言硬生生在大冷天冒了一脑门的汗,“哪能啊,这不是咱们老太太和老爷个个都盼着您能早点来吗。”

    褚绪风不可置否的转身,要不是因为他爹说郑家到底算是他舅家,于情于理他都该来探望一次外祖母,他才不愿意跟郑家人有所往来。

    不过这次来竟然遇见一个可爱的小孩倒叫他心情好了不少,褚绪风想到方才又怕酸又忍不住吃糖葫芦的小孩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

    如果他娘平安将弟弟生下来,如今他弟弟也跟刚才那小儿一般大了吧。

    想到这儿,褚绪风对郑家的厌恶就更深了。

    这边发生的事叶瑜一概不知,他只是感慨一会竟然真有人的长相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然而等他又遇上新奇的东西时,便将那人抛在了脑后。

    这是个挑担售卖的中年男子,两个框里全都是蚕蛹,足有成年人大拇指那么大的棕黑色蚕蛹紧挨着挤在一起,如果是有密集恐惧症或者虫子恐惧症的人看了,一定会感到不舒服。

    是柞蚕,一种个头极大肉质鲜美的蚕虫,与桑蚕专门用来吐丝不同,它多是养殖来当一种食材。

    “一斤蚕蛹二十文钱,买两斤额外送一两。”

    可以看出中年男子不太会叫卖,他干巴巴地说完这句话就闭了嘴。

    二十文钱属实不算贵了,毕竟冬天蚕蛹难得,有溢价也是正常的。

    叶母闻言有些心动,她出生于边城,各种能吃的虫子几乎都吃过,蚕蛹自然也不例外。

    “买一斤吧,咱家就没有不吃的。”

    叶父说完接过叶瑜吃剩下的半串糖葫芦,三两下吃完,然后把签子扔进背篓。

    “行。”

    叶母挤进去买了一斤蚕蛹,专门挑好的拿,称过重后就全都放进背篓里。

    还别说,这摊主挺实在,说是一斤就是一斤,一点都没缺斤少两。

    围在四周的人见有人付了钱,便立刻抢着买起来,这个说要一斤,那个说要十两的,没一会两个框里的蚕蛹便下去不少。

    “蚕蛹简单用盐水煮着吃就很好吃了,如果不习惯可以炸着吃,也很美味。”

    叶母对着蚕蛹如数家珍,“别看它长得难看,但味道是真的鲜美,稍微炸一下就酥脆爽口。”

    叶瑜却看着蚕蛹打了个寒颤,连忙移开眼睛。

    除此之外,他们一家还买了些柿饼和红枣,都很甜,其中红枣更是适合体虚之人吃,和小米一起煮粥,又养血又补气,或者和姜一起煮成红枣姜茶,女子来月事的时候喝一杯,身体就会舒服很多。

    光是这些零零散散的吃食就占了两个背篓一半的位置。

    三人逛到一半的时候,侧边突然传来喊声。

    “叶兄弟!”

    原来是叶父认识的馄饨摊子老板,他正支着摊,几个小木桌和小板凳放在棚子下面,热乎乎的馄饨还冒着热气,在这样大冷的天叫人看了就咽咽口水。

    “叶兄弟快来,今儿正好碰上,来两碗馄饨暖暖身子。”

    陈摊主说完也没等叶父反应,连忙将包好的馄饨下进汤里,等晶莹剔透的馄饨浮上来他就捞起放到碗里,顺带再浇一勺鸡汤,把香菜和葱洒上去。

    “还得多谢你送来的卤味,我家大儿爱得不行。”

    前几天卤味铺子关门之后,还剩下一些没卖完,叶父就做主送给了陈摊主和谢贤,正好两人是邻居,不用额外耽误时间。

    三碗馄饨被陈摊主放在叶家三口面前。

    叶父想了想也没推辞,毕竟他俩的关系摆在那里,几碗馄饨而已没什么不合适的。

    叶瑜早上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三四个饺子,现在闻到鸡汤馄饨鲜美的味道后,肚子立马咕咕叫起来。

    满满一碗馄饨,分量相当实在,据叶瑜目测,他们家一碗就抵得上旁人碗里一碗半。

    薄厚适中的馄饨皮,一咬下去就弹牙的猪肉馅,鲜美可口的鸡汤,配在一起便组成一碗美食。

    叶瑜咬下馄饨的时候竟然吃到了一个固体物,他小心嚼了嚼,香浓甜软的味道立刻盈满口腔,原来是棒子粒。

    刚好陈摊主笑着说:“怎样?你们有没有吃到惊喜?”

    “是苞米粒吗?”

    “是啊,看来宝哥儿可是有福喽,这一篓馄饨里只有两三个包着苞米粒,算是讨个彩头。”陈摊主又介绍道:“这苞米粒是甜的,倒是难得一见。”

    他们这边种的苞米属于糯种,含水量少且没多少甜味,优点是饱腹感强,储存时间长。但论香甜的味道,还是甜种更胜一筹。

    然而让人遗憾的是他们一家人到最后也就只有叶瑜一个人吃到了包有苞米粒的馄饨。

    等他们一家吃完,陈摊主边收拾桌子边往前指路,“今天有个杂耍班子会过来,你们要是不急着回家可以去看看热闹,据说他们中有人会喷火,着实有意思。”

    “不过也要注意安全,千万小心拐子,谢贤兄弟的儿子就是在这时候丢的。”

    他说完这话叹了口气,为防触景生情,谢家一家人今天全都闭门不出,就算如此,谢嫂子依旧还是以泪洗面,早上他们家出摊的时候,还能听见邻居院子里传来的压抑哭声。

    “尤其是宝哥儿养得这么好,那些丧良心的专门挑着这样的孩子上手。”

    叶父严肃地点点头,牵着叶瑜的手又攥紧几分。

    走在路上,他仔细叮嘱道:“你可千万不能松开爹娘的手,要是有事就跟我们说一声,我们陪你一起。”

    “我知道的,您就放心吧。”叶瑜极其乖巧地安抚他爹娘。

    集会上人不少,小孩也有很多,其中尤以男孩为主,再加上经常突发混乱,这可不就是拐子最容易下手的情况?

    作者有话说:

    码字码得我都有点恍惚了,能坚持日六日万的太太简直太厉害啦!

    第35章 褚绪风

    杂耍班子在集市里占了一大块地, 时不时就有叫好声从人群包围的地方传出来,热闹的人气直接吹散了寒冷的雪气。

    “来,爹抱你。”叶父一把搂起叶瑜将他放在自己肩膀上, “记得拿手搂紧脖子。”

    叶瑜坐在叶父的肩膀上, 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兴奋地朝里看,他第一眼就看见一个在大冷天穿着单薄的短褐,露出一对粗壮手臂的大汉,手拿火把, 嘴里一口气吹出去,那火把上的火瞬间就蔓延开来,引得围观众人一阵叫好。

    “好!”

    “再来一个!”

    叶瑜激动得脸都泛红,连忙拍手。

    没一会儿那个大汉又换了个火把,他活动活动手脚, 紧接着做了个极限空翻, 又得到几声惊呼。

    然后他翻身憋气吹火,叶瑜亲眼瞧着那火苗在半空中蔓延长达四五尺,在他落地的时候仍然连续不断。

    这表演精彩得让众人纷纷喝彩。

    这下就有人端着托盘绕着人群讨彩头, 就算一人只掏一两个大钱, 积少成多的情况下也不算少了。

    叶瑜摸摸兜, 他爹娘买东西的时候喜欢把找来的铜板装在他兜里,因此他很快就摸出一文钱放进托盘,那举着托盘的是个长相讨喜的男孩,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还会有两个小酒窝,只见他时不时就作个辑表示感谢。

    等那男孩退下去, 就又有新的杂耍艺人上来, 这次上来表演的竟是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 约莫只有六七岁的样子,她们穿着相同的衣服,手腕上还绑着红丝带,正做着高难度的动作往木圈里钻,最重要的是那木圈只有她们身体的一半宽。

    表演是十足精彩,但叶瑜又为两个女孩捏了把汗。

    “这样的都是童子功,她们应该从小就开始练,才能练成缩骨功。”叶父皱着眉说:“今年还不如去年的耍猴,就算刚才那个喷火都比钻圈好。”

    叶母赞同的点头附和道:“可不是。”

    不过显然不是人人都不喜欢钻圈的,因为明显在进行这个表演的时候,围在四周的百姓喝彩声越发频繁,就连讨要得来的赏钱都要比之前多几分。

    接下来的几个表演大多都是惊险有余,新奇不足的,因此叶瑜便没了继续看的想法,一家三口就从人堆里退了出来。

    叶父把叶瑜放下来,牵着他的手外走。

    叶瑜本来只是因为无聊,所以左右看看,但没想到这一看就看到一个男人右臂夹着一个小孩,正偷摸的往巷子里跑。

    他突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从那小孩露出的平安纹样的衣服和一双白嫩嫩的手能看出他是个富贵人家的孩子,但那个中年男子却只穿着鼓鼓囊囊的麻衣,面色困苦,两人根本不像是一家之人。

    虽然没有证据,但叶瑜还是扯了扯叶父的胳膊,指着两人着急地说:“爹,你看那人是不是拐子?”

    叶父闻言一愣,连忙望过去,他可比叶瑜有经验得多,一看到那两人的模样立刻大喊道:“快来人呢,有拐子偷孩子了!”

    这一声犹如石头投入水面,惊起阵阵波澜。

    有人紧紧搂住身边的孩子,惊恐的环顾四周。

    有人一摸口袋,马上破口大骂,“是哪个杀千刀的偷了老子的钱袋,看老子抓住你后不给点你颜色看看。”

    也有人哀嚎,“孙儿,你们看到我家孙儿了吗?”

    最后那人是个约有三十几岁的妇人,哭得涕泪横流,连滚带爬地跑到叶父身前,跪下后扯着他的衣摆。

    连连问道:“拐子在哪儿?我家孙儿呢?”

    叶父将她摆开,嘱咐叶母,“你好好看着宝哥儿,我过去一趟。”

    那人在听到叶父那句话时就已经加快步伐往巷子里钻,这个巷子四通八达,他一旦进去就很难再被找出来。

    叶父也不耽搁,连忙卸下背篓追过去。

    此时那个中年妇人依旧坐在地上,边拍腿边哀嚎,“我就看个皮裘的功夫,他怎么就不见了,说了不要调皮,成天还这么调皮。”

    叶母紧紧攥着叶瑜的手,把他往身后一藏,没好气地说:“你有这抱怨的时间还不如赶紧去报官,还有通知你儿子媳妇。”

    她最看不惯这样的人,出了事不想着如何解决,只会抱怨。

    妇人闻言却是眼睛一转,“既然已经有人去追拐子了,那就不必报官了吧。”

    这话不止让叶母无语,连叶瑜都听愣了。

    幸好周围有人认识这妇人,他直接开口:“乔嫂子话可不能这么说,哥儿是在你手里丢的,于情于理都得告诉人家爹娘吧。”

    不过其实官府一直派人巡视着集市,因此这边的喧闹很快就引起捕快注意,几个捕快匆匆赶来。

    领头之人是县尉,姓姚。

    姚县尉环视一圈,立即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围在一边的众人听到问话后纷纷开口,然而七嘴八舌之下根本没把事情说明白。

    “停。”姚县尉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然后指着一个男子说:“你来说。”

    “方才丢了沈家的公子,这位嫂子的夫君已经去追了那个拐子。”

    不得不说这个男子是极聪明的,第一句话就点出被拐孩子的身份,让县尉重视起来。

    果然姚县尉一听被拐之人是县里富商的孩子,立刻严肃了面容。

    他挥手让身后的捕快赶紧顺着小巷追过去。

    没一会儿又有一队富贵人家匆匆赶来,其中有一富丽堂皇的年轻女子是被人搀着过来的,她一来就哭着道:“我的儿啊,你这个老不休的,都说要带着丫鬟小厮一起,你偏偏非要单独带玉儿出来,这下好了,我儿子丢了,你肯定是故意的!”

    说完又挣脱开丫鬟,直接扑到乔氏身上,“你还我儿子。”

    倒是其中一个男子虽神色焦急,但颇为冷静,他朝姚县尉拱手道:“还请县尉救救我家小儿。”

    姚县尉不敢受他这礼,避开后才说:“这本就是下官的职责,谈不上请不请。”

    叶瑜只觉得有哪里不对,而且是这群人都不对劲。

    他的感觉没错,通过周围人的八卦,他才知道原来那个被拐走的男孩姓沈,名叫沈青玉,他父亲乃是黑河县第一大富商沈老太爷的长子沈复,但沈青玉本人却不是嫡出,而那中年妇人乔氏确实是他的奶奶,却只不过是继奶奶。

    这三人里真心关心他的,恐怕也就只有他爹罢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接着说说叶父那边。

    叶父经过追逐,终于将拐子逼到死角,然而他却不敢轻易动手,因为孩子还在拐子手里,要是一个不小心伤到孩子了,那可就是大事。

    在两人对峙的过程中,捕快也都赶了过来。

    那拐子兴许是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他直接把孩子往旁边一扔,趁所有人去接孩子的时候,蹬着墙就想翻过去。

    叶父见状立刻飞身跃起接过孩子,然而这样一来就不够时间去阻止拐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翻墙逃走,就在捕快们刚想追过去的时候,却听见墙那边传来一阵哀嚎。

    没一会儿就有人拎着已经昏迷的拐子走过来,那人身高马大,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叶父等人见了他立刻绷紧身体。

    “刚才从墙上掉下个人,估计是摔晕了。”

    有声音从那高壮的男人身后传来。

    “在下褚绪风,这位是我的护卫贾一。”青衣少年抱拳介绍道。

    叶父闻言却是一怔,“敢问家父可是褚渊褚大将军。”

    褚绪风没想到在这种边陲小镇竟还有认识他的人,“请问您是?”

    这就是默认了,叶父心里一松,依褚将军的性子,他儿子不说嫉恶如仇,却也是清明之人。

    “无名之辈罢了,曾在褚将军麾下当过小兵。”

    说完又道:“您手里这人是个拐子。”

    褚绪风早就心里有数,听到这话立刻厌恶地瞥了一眼昏死过去的中年男子。

    “那正好交给捕快,让他们拷问是否还拐了其他孩子。”

    几队人马混在一起往外走,等出了小巷,叶父就把还在昏睡的小儿交给他爹,自己则是快走两步来到妻儿身边。

    至于拐子,自有捕快收押。

    沈复接过孩子后就连忙让大夫诊治,紧接着把孩子交给奶娘,感激的对叶父说:“多谢这位兄弟救了小儿。”

    叶父摇摇头,“只是举手之劳,不必多谢。”

    叶瑜正趴在他爹背后,露出一双眼睛盯着跟他爹一起出来的男孩,这不就是上午见过的那个非常和他审美的人吗。

    褚绪风也看到了这个眼熟的小儿,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

    沈府的大夫很快诊完脉,收回手庆幸道:“少爷只是吸入了蒙汗药,量不多,等他自己醒过来就好。”

    沈复这才松了口气,他让奶娘先带着孩子回家。

    至于乔氏也回了府,她多少也是长辈,沈复不好质疑,还是等沈老太爷回来再说吧。

    “这位兄台,多谢您救了我家小儿,请问您家住何处,沈家日后必有重谢。”

    叶父倒没想过重谢,他的所作所为全是为了孩子罢了。

    因此他摆摆手道:“孩子没事就好。”

    沈复急着去衙门审讯拐子,见僵持不下就给自家下人使了个眼色叫他们打听一下这位恩公的信息,然后目送他们离开。

    等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天色已然不早,他们一家也该到门口与其他人汇合一同回家,只是有一件事叶父却一直拿不定主意。

    “褚公子如今住在何处?”

    他爹这话却让叶瑜听得难受,咋文绉绉的。

    褚绪风闻言叹了口气,“无处可住。”

    他上午去外祖家,却遇上许多姐姐妹妹,他外祖母和舅舅打的什么主意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因此就不准备再住进去,现在可能就是在县城里随便找个客栈住吧。

    叶父想了想,便邀请道:“如今临近过年,还开门的客栈不多,要是您不嫌弃,就来我家住一宿?”

    “我家就在县城旁边的叶家村,赶驴车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

    褚绪风立刻点头,“这有什么可嫌弃的,还应是我感谢您的收留。”

    叶瑜在路上好奇的盯着褚绪风,心里默默无言,扯大旗的对象这就出现了,那豆腐方子就是借用了人家的名义。

    这时候褚绪风突然开口:“您可是叶承南叶伯?”

    叶父一愣,“在下确实叫叶承南。”

    “家父可是年年念叨着要不是您救了他一命,就没有如今的他。”

    褚绪风心道,要不是您突然回乡,我家老头还想着让咱们两家定个娃娃亲,让我娶了你家的闺女。

    不过…

    他看了眼趴在叶父身上的小儿,娃娃亲不行,但认个兄弟可以啊。

    叶父闻言惭愧道:“倒是让将军惦记,为将军挡那一刀是我该做的。”

    毕竟要是没有褚将军,哪里来的如今的和平日子,将军身上背负着重要军令,而他只不过是一小小兵卒罢了,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褚绪风又是一叹,果然如他爹所说,叶伯是个坦坦荡荡的男子汉,既然他选择回乡,那他们就不该再打扰,也因此这么些年都没有特意寻找过他。

    他们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城门口,此时叶老太正踮脚张望,焦急地走动着。

    “娘,我们过来了。”叶父连忙迎上去。

    叶老太第一眼先是打量叶瑜,见他虽然疲倦,但身上都是好好的,这才瞥叶父一眼,没好气地说:“都什么时候了才过来,看宝哥儿都累成什么样了。”

    叶父指指褚绪风介绍道:“事出有因,对了娘,这位是褚公子,会到咱们家住一宿。”

    褚绪风抱拳一笑,“您叫我绪风就好。”

    叶老太一愣,赶紧说:“你好你好,快上车坐一会。”

    等驴车上路的时候,叶家几个孩子都好奇的看着突然出现的陌生少年,已经有性别意识的桃花荷花两个更是不自在的移开眼睛,双颊泛上绯色。

    褚绪风目不斜视,他如今九岁,虽然生母早亡,自幼在军营里长大,但于男女一事也不是一无所知。

    叶老太搂着叶瑜,见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便小声说:“宝哥儿你先睡会,到了家我在叫你。”

    叶瑜也实在是困倦,并不挣扎,很快就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这孩子叫宝哥儿?”褚绪风难得好奇地问。

    “嗯,小名宝哥儿,大名叫叶瑜,今年刚五岁。”叶老太慈爱地拍着叶瑜的背哄他睡觉。

    看来这就是叶伯唯一的儿子了,褚绪风只拿眼睛一扫就把叶家的组成摸透了七八分,这是个人口颇多的家庭,但能看出来所有人都关系和睦,一家子都是亲近的。

    作者有话说:

    攻正式出场

    第36章 烤蚕蛹

    一行人回到到叶家的时候, 天色已然暗下来,再配上凛冽的寒风,直吹得叫人忍不住缩缩脖子。

    叶老太刚开门, 就有一只米白色的小狗冲出来围在他们身边不停跑动。

    “汪!”

    叶瑜早就被叶父从驴车上抱了下来, 他先是揉揉眼睛, 赶走困倦,然后才蹲下摸了摸小米的头,“乖。”

    然而小米这次却没享受主人的爱抚,反而是竖起耳朵, 警惕地望向陌生人。

    陌生人本人褚绪风倒是淡定地站在原地任它打量。

    “别怕,这是家里来的客人。”

    叶瑜拍拍小米的头,俯身抱起它走到褚绪风身边,让它熟悉一下味道。

    小米仿佛能听懂话一般抖抖鼻子,过了一会耳朵才塌下来, 欢快的伸出舌头舔向小主人的手。

    手心的湿润让叶瑜笑了两声, “乖乖别闹,好痒。”

    “宝哥儿你俩别在院子里站着了,多冷啊, 回屋休息一会吧, 晚饭做好之后再叫你们。”叶母边洗手边说:“家里屋子少, 今天就得麻烦褚公子跟我家小儿睡一起了,千万别嫌弃,这位贾公子怕是要跟您分开住了。”

    褚绪风摆摆手,“您直接叫我绪风,叫他贾一就行, 如今是我们主仆俩打扰你们, 要说麻烦也是我俩麻烦你们才对。”

    叶母想了想就从顺如流的改口, “那宝哥儿你带着绪风哥哥去你屋里休息一会。”

    叶瑜闻言放下小米,邀请道:“你跟我来。”

    褚绪风给贾一使了个眼色,让他放心跟着叶河他们一起离开,他对自己的身手还是很有自信的,至少整个叶家应该没有能打过他的人。

    紧接着他就跟在小孩身后绕着院子走进西南角的一个小屋里。

    叶瑜上前点燃炕桌上的油灯,瞬间黄豆大小的光芒就出现在屋子里。

    这小屋确实很小,但却收拾得井井有条,窗户下是一座炕床,床中间放着松木做的炕桌,上面摆着些零散的物件。

    炕床上有三个炕柜,都是纯粹的木头,柜面上自带木材纹理,并没有一星半点雕刻出来的图案,朴素简单,至于折叶和拉手则是黄铜做的。

    炕床左边还有一对桌凳,木桌只有他腰那么高,能看出来是专门给孩子做的,用的也是好木头,纵然样式平平无奇,但一看就知道很结实。

    木桌上此时摆着几本蓝色封皮的线装书,一个竹制笔筒,一杆毛笔,一沓发黄的纸和几块墨锭,右上角靠墙的位置还有一个陶制的罐子,有几支金黄色花朵从中探出头来,尽情摇曳着身姿。

    “等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以直接把炕桌移到床尾,这一整张炕床足够咱们两个人睡了。”

    褚绪风笑了笑,应道:“好的。”

    随后他指向书桌上的黄色花朵,“这是什么花?”

    “是金盏菊。”叶瑜用手指碰了一下花朵,回答:“这是一种不怕严寒的花朵,在这么冷的天还能开花。”

    “怪不得屋里这么香。”褚绪风一进来就闻到了一股香味,似花香又似果香,十分令人沉醉。

    叶瑜闻言抽抽鼻子,他怎么没闻到所谓的香味?难不成是他已经习惯了?

    褚绪风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他在经过叶瑜的同意后上前两步拿起桌上的书,看了眼书皮,是《三字经》啊,也是,看这孩子的年纪是该到启蒙的时候了。

    叶瑜也没管他,坐在炕上跟小米玩了一会握手游戏。

    两个人各做各的竟没觉得尴尬,反而很自在。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母端着盆推门进来,“快过来洗洗手,该吃饭了。”

    他们放下手里的东西,用皂角洗干净手,然后一同去了堂屋。

    今天晚上做的大菜是一盆红烧猪蹄,前些日子杀猪分到的,一直冻在外头的大缸里,直到今天家里有客才拿出来化冻。

    一盘棕红油亮的猪蹄摆在桌上,喷香的肉味扑面而来,引得桌前众人纷纷咽口水。

    主食是一锅糙米饭,叶老太做好后还在担心出生富贵的褚绪风吃不吃得惯,然而没想到他竟是吃得最香的那个。

    他吃饭的时候速度快却不失优雅。

    “自从母亲过世后,我基本就是在军营里长大,叶伯应该知道军营里的饭食味道如何,我爹又不是个愿意让我开小灶的,因此我就没吃过比您做得更好吃的饭了。”

    这话说得让叶老太脸都笑成朵花,忙道:“既然喜欢吃就多吃点。”

    叶瑜扒一口浸满汤汁的米饭,微微带着点甜味的饭粒在口腔中翻滚,再吃一口油润软弹的猪蹄肉,咽下后仍觉得唇齿留香。

    只有一点不好,丰厚的胶原蛋白吃多了容易腻,好在叶老太特地在旁边摆了一盘萝卜干,咸香微辣的萝卜干配着肉质柔软细嫩的猪蹄肉,别有一番滋味。

    一顿美食足以抚慰一天的疲累。

    等吃完饭,身材高大且沉默寡言的贾一将行李拿过来,让叶瑜惊讶的是他们行李竟然只有一个包裹,看那容量,应该是装不了多少东西的。

    褚绪风接过之后就打发他去休息了,见叶瑜盯着他手里的包裹,便笑着问:“怎么了?”

    “你们大老远过来就带了这么点行李吗?”

    “就我跟贾一两个人,也用不了太多东西,路上要是遇不到客栈,甚至都有可能风餐露宿,带太多行李更是没用。”

    原本应该是他外祖家派人来接,但是褚绪风因为他娘的事一向看不惯外祖家,所以就自己带着贾一过来了,如果按照正常的发展,他该是在郑家住到过年再回边城,但如今怕是不行了,郑家他是一天都待不下去。

    他说完这话就解开包裹,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第一个取出的就是一张大额银票,叶瑜看的嘴角抽搐,那么一大笔钱就被他随意拍在炕桌上。

    紧接着又是一身干净的衣服,说来惭愧,就连这身衣服都是他刚在集市上买的。

    正好这时叶母拿着崭新的刷牙子和布巾走了进来。

    “这是家里自己做的刷牙子,用的猪鬃毛,布巾也是新的,你洗漱的时候刚好能用上。”

    褚绪风感激地说:“麻烦您了。”

    等叶母走后,他在心里做下决定,等离开的时候要把银票留给他们一家。

    简单洗漱完,两个人躺在炕床上,合盖一床被子。

    叶瑜往里缩一缩,开口道:“炕头最热乎,你要往我这边来一点吗?”

    褚绪风听到这话动了动身体,往叶瑜那里挪动几分,很快他的小腿就碰到了叶瑜的脚,然而这让他愣了一下,这小孩的脚凉冰冰的,一丝热气都没有。

    “你很冷吗?”

    叶瑜不自在的蜷缩一下脚趾,有些尴尬地说:“还好。”

    就是今天忘了灌热水囊,确实不太习惯,至于冷倒是不太冷。

    “你明年是不是要进学?是去县城里的书院?”

    褚绪风问出这个问题后,就自然而然的搂住叶瑜小小的身体,将他的脚放在自己腿上。

    “是啊,但是不去县城,就在村里的私塾认两个字罢了。”

    等叶瑜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窝在少年人滚烫的怀里。

    褚绪风想了想,接着说:“要是你想科举,最好还是去书院进学,不光是先生教学的差距,就连人脉也是天差地别。”

    进学之后的师长与同窗都是人脉之一,就连日后入朝,两个相同书院出来的学子总比其他人要亲近些。

    叶瑜被他颇高的体温熏得有些热,因此艰难的探出头喘口气,“科举就再说吧,还是要先跟先生识字。”

    “这样也可以。”

    褚绪风跟叶瑜的感受倒是相反,他是天生的体温高,而且不怕冷只怕热,怀里抱着体温略低的叶瑜刚刚好。

    如今是不入朝也罢,他爹为了远离京中的硝烟,已是十多年都没回去,这么些年都在边城与将士们同吃同住。

    说起来,他们家纵然有个大将军的名号,但过得其实还不如京里任意一家,毕竟他爹常常自掏腰包供给兵卒。

    褚绪风想着想着思绪就飘远了。

    叶瑜扭捏半晌,最终还是没忍住,小声问道:“你的护卫会武功吗?”

    “当然会。”褚绪风看着怀里小儿圆滚滚的猫眼回答:“我也会。”

    “那你们会飞檐走壁吗?”叶瑜闻言眼睛一亮。

    飞檐走壁?褚绪风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他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你说的是轻功?”

    “嗯嗯。”叶瑜老好奇这件事了,这世上到底存不存在轻功啊。

    “如果你说的是那种从树上跳到地面的时候不会发出声响的轻功的话,是有的。但要是说水上漂,那绝对是不切实际。”

    那这样说轻功岂不是有点像现代的跑酷?

    叶瑜听完暗暗思量,这样的话所谓的内功估计也是不存在的。

    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后,叶瑜终于心满意足地睡过去,他这一夜一点寒意都没感觉到,直接无梦到天亮。

    第二天他醒过来时候就发现床上只剩他一人,被子被人好好的掖在他身下,旁边的位置已经没了温度,估摸着人早就起床了。

    叶瑜打个哈欠直起身,用手指揩掉眼角的一滴泪,然后从床尾把被火炕暖得温热的衣服拖过来穿上。

    当他打开门时才发现外边又飘起了雪花,这场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到现在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早饭吃的是咸豆腐脑配粘豆包。

    热腾腾的豆腐脑里浇着用猪肉末和木耳炒出来的料汁,勾芡之后的豆腐脑浓稠又美味。

    用勺子一挖就是一块嫩滑的豆腐,入嘴后非常细腻,一抿就化,咸香的料汁很好的遮盖住了豆腥气,反而将豆香衬托得格外明显。

    一碗下肚硬是吃出一头汗。

    褚绪风尝过一口之后惊艳极了,“这食物叫豆腐?倒是第一次见。”

    叶瑜舀豆腐脑的手一顿,再次想起来,这豆腐方子还借用了人家父亲的名义。

    这时叶父淡定接话道:“这法子是我们偶然间发现的,因着种种原因,便借用了褚将军的名号。”

    褚绪风只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他颔首微笑,“想来我爹也是乐意的。”

    这事就在他俩简单的两句话里过了明路。

    而香甜软糯的粘豆包再沾上一点糖就显得格外甜蜜,可惜的是叶瑜只能吃一个。

    吃完早饭窗外依旧是北风呼啸,朵朵雪花如同翩然飞舞的银蝶一般砸在窗棂上。

    褚绪风刚出去就被糊了一头一脸的雪,他连忙又退回屋子。

    因此叶老太便开口挽留,“你们俩要不再住一晚?等雪停再走。”

    刚才飞旋的雪花如同刀片一般落在脸上,褚绪风直到现在都能感觉到丝丝痛意。

    他原本想着今天去县城里买两匹马,直接骑马回边城,但现在这个情况,骑马就相当于送死。

    因此他只能歉意道:“那就得再叨扰你们一天。”

    话音刚落,最兴奋的竟然是叶河,只见他猛地跳起来,兴奋地说:“好诶,那贾一可以教我武功了!”

    叶瑜没听明白,他惊讶的看向叶河。

    叶河一直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倒是褚绪风开口解释:“今天早上贾一起床练功,刚好被你哥撞上,缠着他要试试手脚。”

    说完他脸上又浮上一抹笑容,“你哥确实是个适合学武的。”

    叶河身体素质极佳,又天生大力,于学武方面颇有天赋。

    因此他建议道:“可以给你哥找个武学师傅。”

    虽然现在可能已经有点迟了,他从三岁开始就用各种药材打熬筋骨,这些年来用过的药材数不胜数,当然价格也相当不菲。

    但显然叶河并不需要精益求精,只学武术本身的话每天吃好一点就足够了。

    他的话刚好叫叶老太听到,她听完后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这事确实值得考虑。

    这场雪一直下到傍晚都没停,只不过是从刀锋般锋利变成了轻柔的落雪。

    一整个下午家里门窗关得紧紧的,所有人都集中在堂屋烤火。

    叶母正在收拾她从集市上买来的蚕蛹,这些全都在锅里加盐煮过两刻钟,已经熟得透透的。

    接下来就是用火烤,当烤到蚕蛹外皮开始干裂的时候,再撒上盐和花椒粉,就有香味渐渐传出来。

    蚕蛹之中富含蛋白质,咀嚼起来香脆可口,甚至可以当成零食吃,无聊的时候一口一个。

    就连吃之前最不能接受的荷花,在尝过一只之后都不得不承认烤出来的蚕蛹确实焦香美味。

    褚绪风面不改色的捡起一只扔进嘴里,他在边城几乎什么都吃过,类似这样的蚕蛹更是不在话下。

    他甚至还能跟叶母聊起来哪种虫子更好吃。

    “有一种柴虫才最好吃,只用油稍微一炸就很美味了,都不用放调料。”

    叶母越看越觉得这个少年顺眼,到最后两人竟然越聊越投机。

    第37章 年夜饭

    晚上吃饭之前叶老太特地和了一大盆面粉, 如今并没有所谓酵母粉这样的东西,面粉发酵一般都是放在温热的地方进行自然发酵,这样做出来的面食难免会带一股酸味, 味道并不是很好。

    所以叶家选择了另外一种发酵的方式, 那就是在面粉里倒入适量的酒和白糖。

    如今的粮食酒里含有适量的酵母, 一定程度上可以用来代替酵母粉,而白糖也是一种可以加快发酵速度的调味料,并且加了糖的馒头口感会更松软香甜。

    在叶老太的搅拌下,面粉和酒水混合物渐渐凝结成絮, 一直到盆里面絮变成面糊的时候就可以盖上一块布将其放在院子里。

    等第二天早上叶老太再将盆端进来的时候,盆里的面糊已经完全呈现出蜂窝状。

    这种情况就证明面糊已经发酵完成,可以往里面倒入新的面粉进行新一轮的搅拌,随着叶老太的动作,白中透着微黄的小麦粉洒在面糊上, 稀疏的面糊再次凝结成面絮。

    接下来的步骤就是揉面了, 叶老太在案板上铺上一层薄薄的面粉,然后把盆里的面絮倒上去,经过不停的拉伸, 面团逐渐变得光滑且蓬松。

    将光滑的面团放进盆里, 她伸手把湿润的布扯过来重新盖上, 这是为了保持面团的湿度,紧接着端着盆将其放在火炕中间,大约等一刻钟盆里的面团就可以醒发成功,成功的标志是面团涨大一倍,同时表面会出现很多蜂窝状孔洞。

    叶大嫂几个这时就可以挽挽袖子上前帮忙揉面, 她们都在手上涂了一层猪油, 这可以让面团不至于沾到手上揪不掉。

    她们将面团搓成长条, 用刀切成等大的小剂子,然后团成相似的小圆团,每个都有掌心那么大。

    叶母边揉边说:“咱们这儿的规矩就是腊月二十九蒸馒头,等一会还得在馒头上用茜草水点上一点红点。”

    这是在给褚绪风解释。

    茜草是一种常见的小草,将其碾碎后滤出的汁水可以用来染色。

    叶瑜手里也拿着一块面团,这是刚才叶母见他好奇特意揪下来给他玩的,但他并没有玩,只学着他娘的手法将面团团圆,然后把光滑的一面拍在案板上。

    等所有的面团都做成馒头生胚的时候,叶母就取来茜草汁,用手将其点在馒头上,点完红点之后的馒头看起来别有几分可爱。

    整整齐齐排列在盖帘上的馒头生胚各个都有成年人掌心那么大,顶部略圆底部平滑。

    灶台上的锅已经烧起了水,叶老太此时把蒸屉放在锅上,然后在蒸屉上铺了一层被水打湿的布,挨个将馒头放进去,每个馒头之间相隔一指的距离,如果不这样做,当馒头蒸熟后,它就会粘在蒸屉上,硬要拿下会导致馒头皮和蒸屉粘连在一起。

    这样蒸出来的馒头暄软香甜,一掰开就能闻到浓郁的小麦香气,吃到嘴里的时候还略带着白糖的甜味。

    伴随着烟囱升起的袅袅炊烟,窗外的雪也越下越大,在地面上落了一层足有膝盖那么高的积雪。

    因此家里男人们都拿着铲雪的工具去院子里铲雪了,连贾一也不例外,他们要从堂屋到大门口铲出一条路来,顺带还得将房檐上的雪捣掉,把长长垂下来的冰溜子掰下来。

    叶父进屋的时候舒服地叹口气,他搓搓手,道:“这天是越来越冷了,不知道这雪什么时候能停。”

    毕竟再过两天就是大年初一了,到那时他们就需要出门走亲戚,要是下着大雪,这路可不好走。

    叶母倒上一杯红枣姜茶递给叶父,“不必着急,依我看,这雪也下不了几天。”

    甜中带着姜辣味的红枣姜茶一入肚瞬间就让身体热了起来,红枣是叶父他们在集市上买来的,切成薄片跟姜丝一起放水煮,煮到水面发红的时候就可以盛出来灌在茶壶里,随喝随倒。

    在一人倒了一杯红枣姜茶之后,茶壶也就见底了,叶母看到之后连忙又去烧了一壶提过来。

    剩下的人则是集中在堂屋,边聊天边喝茶。

    这时叶老太蒸完馒头走出来,有些忧虑的对褚绪风说:“看这天气,你怕是来不及回家过年了。”

    今天已经是大年三十,晚上就要吃年夜饭,翻过夜就是大年初一。

    褚绪风手拿黑瓷的大茶碗,听到叶老太的话后,带着几分歉意地说:“我爹知道我回不去,他不在意这事,只是到底麻烦你们了,明明是一家团圆的日子,竟还多了我们主仆俩。”

    他从郑家出来的时候就已经飞鸽传书给他爹送去了一封信,将前因后果都写了上去。

    “这有什么的,人越多越热闹,晚上你们几个还能一起守岁。”叶老太听到他的话这才去了忧虑,高兴地说:“今晚让你俩尝尝我们的手艺。”

    简单絮过几句闲话,叶家人就开始忙碌起来,他们中午只简单吃了馒头就咸菜填填肚子,大头留在晚上的年夜饭。

    叶家男人们领着孩子出去贴春联,春联就只有一副,是专门请叶童生写的,字体圆润和谐,很适合春节,这副春联要贴在大门口。

    除此之外每个屋子的门上还要贴一个福字。

    叶父和叶瑜负责他们三房门上的「倒福」,谐音福到了。

    “这样正了吗?”

    叶父踩在凳子上询问道。

    叶瑜特地跑远一点看了看,见「倒福」放正了,便点点头,“是正的。”

    得了叶瑜这话,叶父就专心的用浆糊把福字贴在墙上。

    在父子俩的齐心协力下,两间房很快就贴好了福字。

    此时大门上的春联也已经被叶老头和叶海贴完了。

    叶瑜离开之前还专门跑过去看了一眼春联。

    “平安如意千日好,人顺家和万事兴。横批:万事亨通。”

    实在是个好寓意。

    而另一边叶老太就带着媳妇们进了灶间做饭。

    先前囤的猪里脊和猪五花正好拿出来做成锅包肉和酸菜猪肉粉条,这就是两道大菜了。

    刚贴完春联,叶老头又带着三个儿子从棚子里各抓出一只鸡鸭,砍头褪毛,用刀刨开腹部之后,将各种内脏都取出来,这些内脏可以放在一起加辣椒进行炒制,味道十分不错。

    剩下的鸡切成小块同各种晒干的杂蘑放在一起炖,可以做成一锅鲜香味美的小鸡炖蘑菇。

    鸭子和土豆一起做成铁锅炖,边上再贴几片棒子面饼,这样一道菜又充饥又解馋。

    纯素菜只有一道由木耳白菜香菇老豆腐一起清炒出来的炒菜,用的是素油,只放了一点盐和醋,白菜是刚从院子里摘下来的,自然青翠欲滴,新鲜极了,老豆腐微微煎过,表面带着点焦,但内里却十分清爽。

    至于主食则是上午刚蒸好的馒头和棒子面饼。

    一个炕桌竟然还摆不下这么多道菜,叶老太特地又搬来一个炕桌,两个桌子并在一起才堪堪放完。

    这时候不过才申正,换算到现代时间就是下午四点,但天色已然暗下来,纷飞的雪花落在门窗上,发出几不可闻的碰撞声。

    桌子正中间摆着一个油灯,黄豆大小的灯光映出围绕桌子坐下的叶家人的脸。

    叶瑜深深吸口气,各种食物的味道便传进鼻腔,酸甜苦辣咸应有尽有。

    这时叶老头先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锅包肉放进碗里,然后才说:“赶紧动筷子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话音刚落,桌上就有无影筷子开始往各种肉菜里伸,没一会儿叶河碗里就多了不少肉菜。

    他边吃还不忘招呼客人道:“你俩也吃,我奶做的菜可好吃了,快尝尝。”

    叶瑜闻言侧头看向坐在他右边的褚绪风,开口说:“千万别客气,都跟我二哥学一学,想吃什么菜就自己动手夹。”

    他说完这话就上手夹了一筷子小鸡炖蘑菇放进嘴里,紧实的鸡肉都被炖透了,极其入味,刚咬开就有鲜美的汁水爆出来,混杂着蘑菇的味道,让人欲罢不能。

    褚绪风也没客气,他更偏爱味道淡一点的猪肉酸菜炖粉条,尤其是里面的粉条,吃起来特别劲道。

    贾一话不多,但通过他不停夹菜的动作,能看出他对这顿饭也极其满意。

    锅包肉甜中带酸,铁锅炖咸香适口,辣炒鸡鸭杂麻辣开胃,这几道菜都是极美味的。

    但要让叶瑜从这些菜里选出最喜欢的一道,那还得是清炒素菜,吃多了重油重盐的荤菜,再吃清淡的素菜,瞬间就有一种人生得到升华的感觉。

    叶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因此吃年夜饭就很热闹,一家子各自聊起天来。

    正是气氛最热烈的时候,叶大嫂从灶间里拿出一个执壶,这是他们前几天在集市上打的酒,吃饭前就在炉子上热着了。

    叶老大接过执壶,往他爹和两个兄弟的茶碗里各倒一杯,微微泛着黄的酒液在黑瓷碗里摇晃。

    他想了想又给叶海倒了一杯。

    “等过了年你年纪就不小了,今晚上可以跟爹喝一顿酒。”

    等叶父把酒碗放到身前,叶瑜就好奇地凑过去看看,那一碗酒在陶碗里微微泛黄,还冒着热气,仔细闻的话隐约能闻到淡淡的米香和酒味。

    叶父笑着摸摸他的头,用筷尖沾了点碗里的酒放到叶瑜面前。

    “乖宝要不要尝尝看?”

    叶瑜也确实是好奇这个时代酒是什么味道的,因此他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然而叶父的筷子尖才刚碰到他的舌头,他就抖了一下,这味道确实有点奇怪。

    黄酒酒精浓度极低,又是用各种粮食发酵而成,所以仔细一品,就能感觉到酸甜苦辣涩五种味道弥漫在口腔中,总的来说说不上好不好喝,只是叶瑜是很不习惯的。

    叶母看到这场景,连忙拍了一下叶父的胳膊,埋怨道:“宝哥儿如今才多大,你就让他沾酒。”

    说完又夹了一筷子锅包肉放在叶瑜碗里,“快吃点东西压下去。”

    叶瑜吐吐舌头,嚼一口锅包肉将酒味咽下去。

    而另外一边的叶河趁着他爹不注意,偷偷凑近酒杯喝了一大口,没成想直接被呛到了,咳嗽了好半天才停。

    叶大嫂简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没好气的倒了杯茶送过去,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咋天天好奇心这么重,狗吃屎你是不是也要跟着尝尝?”

    话音刚落,正在地上津津有味吃着鲜汤泡馒头,还额外加了煮熟的鸡鸭零碎和鸡蛋的小米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叶大嫂。

    叶大嫂对上那一双无辜的狗眼:…

    “行吧,你连小米还不如。”

    这顿饭整整吃了一个时辰,吃到最后菜都凉了,去灶间热过好几回。

    在年夜饭结束之前,叶老太又端上来一盘清蒸草鱼,这是叶大嫂做的。

    做法很简单,只需要用刀刮掉鱼鳞,将葱姜蒜塞进掏空的鱼肚里,再用料酒腌制一遍整条鱼,大约一刻钟之后就可以下锅蒸了,蒸熟的草鱼淋上酱汁,刚好可以在上桌的时候浇上一勺热油。

    只听「呲啦」一声,热油将清蒸草鱼的香味完全激发出来,就连已经吃饱的叶瑜闻到那味道都开始蠢蠢欲动。

    这条鱼不能吃完,需要留下一个头或者一个尾巴,取得是年年有余的意思。

    叶家人多,草鱼又不算大,因此一人只夹一筷子就吃得差不多了。

    吃完饭之后还得收拾桌子,刷碗擦桌都要有人做,除了几个孩子以外,大人们全都动了起来。

    叶父喝了两碗酒,但依旧脸不红气不喘,他抱起叶瑜放在炕上,“你和哥哥姐姐们先玩一会儿。”

    紧接着他就端着要洗的碗筷去了灶间。

    洗碗之前得先取水,叶父掀开盖在院子里水缸上的盖帘,这时候水面上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要把冰敲碎才能取到水。

    然后他把水烧开倒进盆里,将灶台下的草木灰取出来涂在碗筷上,因为草木灰具有很强的吸油和去污效果,配上晒干的丝瓜瓤,足以把油渍清除。

    而此时的堂屋,叶瑜正撑着脑袋坐在炕上,忍俊不禁地看向叶河。

    叶海喝了一碗酒,有点醉意是正常的,但叶河只喝了一口,他竟然也双颊泛红,两眼发光,拉着贾一的手就开始一口一个师傅的叫着。

    贾一想收回手却没抽回来。

    褚绪风唇边带笑,调侃道:“看来你就要有一个小徒弟了。”

    叶河听到这话明显更激动了,他直接半跪在炕上,双手抱拳,道:“请师傅受徒弟一拜。”

    这时候叶瑜却连忙扶住他,这有点像道德绑架了,可不应该。

    “哥,你喝醉了,赶紧喝碗茶缓缓。”

    说完他就将茶杯塞进叶河手里。

    叶河好像是真喝醉了,他接过茶杯一口都没喝,就那么捧着茶杯靠在墙边昏昏欲睡起来。

    他们家守岁并没有要求必须要一夜不睡,孩子们能熬多久就熬多久,要是实在熬不住可以回屋睡觉。

    叶瑜扯了件袄过来披在他身上。

    褚绪风看着叶瑜的动作神情越发柔和了,“这几天让贾一教一教河哥儿,只是叫师傅就算了。”

    贾一教的东西能叫叶河少走许多弯路。

    叶瑜点点头,“这样挺好。”

    师傅可不是随便就能认的,师傅也作师父,为师为父,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至少得拜过天地爹娘才能认师傅,等师傅年老后徒弟甚至要给师傅养老送终,就相当于半子。

    他们闲聊两句,叶瑜就不由得捂住嘴打个哈欠,天气越冷他就越容易困倦,特别是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

    他倒了杯红枣姜茶暖手,眨眨眼,然后用手把留下来的眼泪揩掉。

    正好这时候家务活也干得差不多了,大人们纷纷掀开门帘走进来。

    叶老头和叶老太见几个孩子都昏昏欲睡的样子,便坐在炕上开口:“孩子们都累得不行,我们这把老骨头也熬不住,索性就现在拜了年吧。”

    他们两个冲孩子们招招手,“快来拿压岁钱。”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欢呼一声,尤其是叶敬杏花两个,高兴地甚至跳了起来。

    紧接着他们就按照年龄顺序给各位长辈拜年,叶瑜自然而然排在最后。

    轮到他的时候,他上前两步跪下,认真的说:“祝各位长辈年年顺利万事如意。”

    希望明年全家人都平平安安!

    叶老太伸手摩挲两下叶瑜的手,笑着说:“好孩子!”

    然后老两口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纸包,“乖孩子,拿去买糖吃吧。”

    纸包里包了几个铜板,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叶家有个规矩,只有老两口需要给孩子们压岁钱,其他长辈都不需要,只要讨个口彩拜拜年就行。

    接下来叶老太又冲褚绪风招招手,“绪哥儿,这是你的。”

    她把红纸包放在褚绪风手里,“希望你新的一年健健康康。”

    褚绪风明显愣住了,他也是没想到压岁钱竟然还能有他的份。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拱手行礼道:“祝君四时平安,诸事如意!”

    到这儿大年三十也就结束了,要是现代也许还有烟花爆竹可以放,但在这个朝代,晚上九点就可以称得上是半夜,平常这个时候他们家早就陷入了沉眠。

    第38章 长寿面

    叶瑜洗漱完打个哈欠, 特地等褚绪风躺上来他才吹灭了油灯。

    “我听叶伯说明天是你的生辰。”

    褚绪风身高腿长,他边问边伸过手臂把里面的被子掖好。

    “是啊,”叶瑜闻言有些郁闷, “刚好和大年初一撞上。”

    “这可是个好日子。”褚绪风笑道:“你要不要猜猜我的生辰是什么时候?要是能猜对明天给你个惊喜。”

    叶瑜可不傻, 他试探性地提出, “一年那么多天,我怎么能猜到啊?除非你给个提示。”

    褚绪风沉吟半晌,松口:“也是一个节日,在秋天。”

    这两个限定条件一加上, 叶瑜立刻就锁定了一个日子。

    “中秋节!”八月十五嘛。

    “没错,中秋节。”

    褚绪风摸摸叶瑜的头,看上去愉快极了,“快睡觉吧,明天一早送你生辰礼。”

    叶瑜也没问到底是什么礼物, 他实在是太困了, 这会跟褚绪风说话都是勉力打起精神,一听到可以睡觉了,他的眼睛就跟有自己想法似的黏在一起, 眼前瞬间陷入黑暗。

    在黑甜的睡梦中, 耳边似乎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叶瑜皱眉翻身,等到这些声音远去的时候,他才重新舒展开眉毛。

    等他再次醒过来,天空已经放晴了,阳光洒在雪地上, 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叶瑜走出屋子, 抬眼望去树枝间竟有点点银芒闪烁。

    叶母这时候从屋里拿了件长袄出来, 将其披在叶瑜身上,“快进屋吃长寿面,面条是你奶特地早起手擀的,汤底用的是猪骨,炖了整整半个时辰,骨头都炖透了。”

    叶瑜被叶母领到炕桌前,只见一个青瓷白底的面碗搁在桌上,碗里只有一根面,长长的盘旋在清淡的猪骨汤里,面条上还整整齐齐码着对半切开的白水蛋、香菇和青菜。

    他坐下后先是舀了勺汤放进嘴里,入嘴的一刹那他脑海里就冒出一个字,鲜!

    猪骨的骨髓都被炖了出来,整个汤底浓重又不失鲜美,从他喉咙滑下的时候唤醒了沉睡一晚的味蕾。

    至于碗里的面条则是很劲道,必须要一口吃完,不能咬断,因此叶瑜吸溜着面条就往肚子里咽,一整根看着多,其实全部放在嘴里也不过是刚好盈满口腔。

    叶瑜把一碗面吃得丁点都没剩,到最后甚至捧着碗把汤都给喝光了。

    “宝哥儿,生辰快乐!”

    这时候叶老太又从灶间端出一篮红鸡蛋,笑着说:“快剥一个红鸡蛋。”

    这种红鸡蛋的做法也很简单,就是在煮鸡蛋的时候放进苏木这种中药材,煮好之后鸡蛋外壳就会变成红色,每当家里有孩子出生或者嫁女娶妻的时候,都会做一些红鸡蛋分给近亲友邻。

    叶瑜闻言拿起一个鸡蛋在桌上滚了滚,然后磕出一个小口,顺着薄膜把鸡蛋壳剥掉,瞬间一个圆滚滚的白蛋就出现在他手里。

    他把拿着鸡蛋的手伸到叶母面前,“第一个鸡蛋,娘先吃。”

    叶母看着鸡蛋微微愣了一下,“这是给你煮的。”

    “我先给您剥开一个。”叶瑜执拗地说,他一直等到叶母接过鸡蛋才收回手。

    紧接着叶瑜又剥开鸡蛋递给几位长辈,至于兄姐就暂时不帮他们剥了,这么几个鸡蛋都剥得他手疼。

    他刚吃完鸡蛋洗干净手,叶父就从屋里走出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素色荷包,递给叶瑜后,笑着说:“赶紧打开看看。”

    里面是一个玉制的平安扣。

    叶瑜看着手里透亮水灵的平安扣眨眨眼,心里有些惊讶,这平安扣的价格不低吧,应该是用一块好玉制成的,而且制作者的手艺也极佳。

    叶父边把平安扣给叶瑜戴上,边说:“这是之前我意外得来的一块和田玉,因为太小,最多也就能做出一块平安扣,前些日子县城里有个雕刻大师过来,我就特地请他出手讲玉雕刻成平安扣,就等着你过生的时候做生辰礼呢。”

    那块平安扣通体呈乳白色,仔细一看就会发现玉质十分通透,手感也特别油润,更别说造型圆滑,外层的大圈和内层的小圈相得益彰,既漂亮又清透。

    “平安扣扣平安。”

    叶父郑重地说:“为父只愿你一生平安健康。”

    叶瑜深吸口气,手紧紧握住平安扣,“谢谢爹,我很喜欢这个生辰礼。”

    这时候叶母突然插话道:“你爹这礼可是神神秘秘的,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

    说完她从屋里抱来一套叠好的衣服,“这是我今年给你做的衣服,正好开春你要去私塾念书。”

    和以往棉麻布做的衣服不同,这一套却是绸缎制作的襕衫,颜色是白色,针脚极其细密。

    “谢谢娘,我也很喜欢。”

    叶瑜摸着顺滑的布料,颇有些爱不释手。

    等收完生辰礼,他回到屋里把衣服放进炕柜,转头的时候就看见褚绪风在门口等他,见他出来上前两步把一块黄色的石头塞进他手里。

    “喏,一块田黄石,最适合做成印章,读书人日后可少不了印章。”

    田黄石可不多见,尤其是质量好的,叶瑜打眼一瞧就知道他手里这块绝对是个极品田黄石,质地圆润细腻,内里隐约可见萝卜纹状细纹,在阳光下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

    因此他连忙摇头,把田黄石还回去,“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褚绪风早预料到他的拒绝,淡定的从怀里掏出一块已经雕刻好的田黄石印章,这块印章颇为小巧,整体呈方形,其上雕刻有拙劲刚朴的瑞兽,实乃大师之作。

    倒过来后还能看见印底刻字-褚握瑾。

    “握瑾,这是我的字。”

    叶瑜惊讶的看他一眼,其他暂且不论,握瑾应该是出自握瑾怀瑜这个成语吧。

    “嗯,就是握瑾怀瑜那两个字。”

    褚绪风看出了他的好奇,回答完也觉得甚是巧合,他们两个的名字竟如此有缘。

    “我已经有一块田黄石印章,那块留在我这也没什么用,还不如送给你。”

    叶瑜犹豫半晌,见褚绪风一副他不收下就不收回手的样子,只好接过那块田黄石。

    “实在是太匆忙,如果你生日再晚一点,我就能找到给我雕刻印章的大师帮你把这块田黄石也给雕刻好。”

    褚绪风放下手时遗憾地说。

    叶瑜虽没接话,但他在心里已经把褚绪风的生辰牢牢记住,距离八月十五日还有八个月,到那时他定要找个价值相当的礼物还回去。

    简单给叶瑜过了生日,叶老太就带着媳妇们开始包饺子。

    大年初一他们家这边一向有吃饺子的习俗。

    今年也不例外,又因为家里有酸菜猪肉和豆腐,所以她们包了酸菜猪肉馅的和鸡蛋豆腐粉条馅的两种饺子。

    两盖帘白白胖胖像元宝似的饺子放在院子里冻上一会就梆梆硬了。

    要吃的时候只需要下锅煮,等饺子浮上来的时候就可以用漏勺捞出来过一遍凉水,这样做出来的饺子不会黏在一起,口感也更好。

    叶瑜更喜欢鸡蛋豆腐馅的饺子,只蘸上一点醋和辣椒,就很美味了。

    尤其是吃完饺子后再喝一碗饺子汤,肠胃瞬间变得无比熨贴。

    他整整吃了五六个小儿掌心那么大的饺子,吃到最后边打嗝边喝汤。

    隔天就到了回娘家的日子,叶家除了叶老太和叶母以外,其他两房媳妇都要带着孩子回娘家,同样叶小姑今天也会带孩子过来。

    一大清早叶家就开始忙碌起来,灶间里正烧着热水,有一股接一股的白汽冒出来。

    而堂屋里叶大嫂两个则是穿得齐齐整整,身上是今年新做的衣服。

    叶老太擦把脸询问道:“东西可带好了?”

    叶大嫂诶一声,回道:“都带好了,一只鸡一包糖。”

    两个媳妇不偏不倚,都是一样的东西,这样的回门礼在附近的村里可不寒碜,算得上是丰厚。

    “嗯,你们早点回去,也能多待一会。”叶老太揣着手说:“亲家公母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孩子了。”

    叶二嫂却说:“还是得早点回来,今天小北回门,家里就您和三弟妹帮衬,实在不像话。”

    三弟妹家里没人,这么些年就没回过门,同样也没带过回门礼,说起来是不公平的,但三弟一家却从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叶母洗干净手,听到她的话,连忙开口:“家里又不是什么极重的活儿,我一人就能做得来。”

    话虽如此,但叶大嫂两个依旧决定早些回来。

    在天色尚暗的时候,大房和二房就已经离开了,走之前他们每个人都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荷花还特地戴上了她爹娘给她买的银镯子,整个人显得十分高兴。

    也因此叶家一下子安静不少,没有了兄姐的声音,叶瑜还有些不习惯。

    幸好还有贾一和褚绪风在,多少能打发无聊的时间。

    叶瑜侧头看向褚绪风,“你给我讲讲边城的生活吧。”

    边城是他娘出生的地方,他也想多了解一点。

    褚绪风听到这话,仿佛陷入了回忆,他视线飘忽不定,“那座城叫靖边城,毗邻草原,墙内是镇守边关的士兵,墙外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时不时就有流寇经过,一墙之隔却是天差地别。”

    “不过靖边城是个还不错的地方,生活在那里的大多数都是士兵家属,都很淳朴善良的,又因为家家户户都养羊,有各种花样的羊肉做法…”

    叶瑜听得是津津有味,也许穷其一生他都不会去靖边城,但能听一听那地方的风俗人情也是好的。

    第39章 小炒牛肉

    聊天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叶小姑就带着夫君还有两个孩子到叶家来了。

    叶老太连忙将他们迎进来,不赞同道:“快进屋暖暖, 咋不再多穿点, 刚生完孩子就穿得这么单薄。”

    叶小姑面色红润, 身型丰满,一看就是在月子里养得极好,她中气十足地说:“哪有那么娇贵,咱们村里的媳妇也有那刚生产完就下地干活的, 我都坐满一个月的月子了,早就恢复好了。”

    说完又示意她夫君秦正把手里拎的上门礼放下,那是一块肉和一包点心。

    叶老太见此用手指点点她的额头,“这点心可不便宜,怎么不留着给文哥儿俩人吃。”

    叶小姑撒娇般的挽住叶老太的胳膊, “都是客人送来的点心, 没要钱,文哥儿他们已经在家里吃过好几包,我怕再吃下去他们牙该吃坏了。还有这块肉, 可是新鲜的牛肉, 我家公公找人买到两块, 正好今天回门叫我带回来给家里孩子尝尝。”

    “县城肉铺里来了一只不小心摔倒瘸腿的幼牛,前儿正好宰杀了。”

    牛肉可是很难得的,而且如今流入市场的大多是年老体衰不得不宰杀的老牛肉,像是这样因为不可抗力因素而出现的嫩牛肉更是十分少见。

    叶老太闻言开口道:“咱家孩子倒是从没吃过牛肉,这回倒是托了他们姑父的福能尝一口新。”

    秦正把东西放在桌子上, 摸摸头说:“不是什么好东西, 多亏先前您送过来的各种菌菇豆腐合了武哥儿的胃口, 要不然他就得天天喝粥就咸菜疙瘩。”

    说到这儿,叶老太立刻紧张的揽过秦穆武,问他:“身体可好些了?”

    又对着叶小姑询问:“大夫是怎么说的?”

    秦穆武乖巧地点头,“姥姥我已经好了。”

    叶小姑也道:“大夫说他就是灌进凉风伤了脾胃,给开了一副药,吃上半个月也就没事了,现在活蹦乱跳的。”

    叶老太这才放下心来,她拍拍两个外孙,“快去屋里跟你们表弟玩。”

    文武兄弟俩一听这话就手拉着手往叶瑜屋子里跑。

    他们进门的时候叶瑜正好把食盘和茶壶端出来 。

    “快过来坐,尝尝自家炒的松子和板栗。”叶瑜抬手招呼道。

    秦穆文却一反常态,没像往常那样吃小食,反而是好奇地盯着褚绪风,“宝哥儿这是谁啊?”

    “是在我家做客的客人,姓褚,你们可以叫他褚哥哥。”

    叶瑜介绍完又指着兄弟俩跟褚绪风说:“这是我小姑的双胞胎儿子,胖一点的是哥哥秦穆文,瘦一点的是弟弟秦穆武。”

    弟弟因为生病瘦了不少,这也让面容相同的他们更好分辨了。

    三人互相认识过,叶瑜便拿起食盘里的松子仁一一分给他们。

    秦穆文边嗑松子边说:“河哥儿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啊,我还想着让他们带我俩去柳河上滑冰呢。”

    “估计得到晚上了,这样的话你们俩要不要在家里住几天啊。”

    叶瑜发出邀请,“反正这两天也没什么事。”

    他们两兄弟每年都会在叶家住一会,时间不长,也就两三天而已。

    秦穆文想了想遗憾地说:“今年我娘刚生了小妹妹,应该是不能待太久。”

    也是,福妞刚出生,就算家里有爷奶照看,做母亲的总归不放心。

    屋里几个孩子在聊天,屋外大人们在做活儿的同时也开始说起话来。

    叶小姑摘菜的手不停,“本来我想带福妞一起来的,但她最近受不了凉,只好留在家里。”

    叶老太看她一眼,“这么冷的天,就叫孩子好好待着,别老想把她抱出来。”

    “这不是想着爹还没见过他外孙女吗?就想着抱出来让爹也看看。”叶小姑爽朗一笑,“看来就只能明年再抱回来了。”

    叶老头蹲在门口抽烟,见女儿这么说,立刻咧开嘴笑了,他抖抖旱烟杆,“又不是什么大事,回头等孩子百日的时候,叫你哥带我去给她庆百日。”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爹娘都得来。”

    叶老头和叶老太闻言点点头,到时候正好可以送个长命锁给福妞。

    “那今天福妞在家里吃什么?”叶老太担忧地问。

    叶小姑回答:“我家有个邻居也刚生完孩子,她奶水充足,喂养两个孩子都绰绰有余,我已经提前带着东西拜访过,让她今天帮着喂一下福妞。”

    “那就好。”

    “娘,我菜已经择好了,正好进去帮帮三嫂。”

    叶小姑说完这话就端着菜进了灶间,而此时灶间里叶母正收拾那块牛肉,她只切了一半准备中午做,剩下的则是放在院子里冻住。

    “三嫂我来帮你。”

    叶母手没停,不赞同道:“你今天来就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

    “嗨,咱们谁跟谁啊,都是一家人。”

    叶小姑说完就上手接过锅铲,“是要开始炒了吗?”

    “先爆香,等我把牛肉腌好就能下锅了。”

    叶小姑带来的牛肉本就不大,切成一半后就更小了,但是叶母显然对此很有经验,她把牛肉切成小块,撒上盐和各种调味料抓匀,静置半晌后起锅烧油,将葱蒜干辣椒扔进去爆香,然后再倒入牛肉丝和胡萝卜片,出锅后就是满满一盘菜。

    再加上熏酱猪排骨就是一顿不孬的午饭了。

    牛肉要是做得不好的话,口感会很老,吃的时候带着点点腥味,但是叶母做出来的小炒牛肉就完全没有这些问题,又嫩又辣,味道美味极了。

    餐桌上叶老太给闺女两口子介绍了一番褚绪风,但只说他是老三故友的孩子,在家里住了几天,并没有说具体身份。

    叶小姑看到褚绪风便称赞道:“好一个标志的好孩子!”

    褚绪风谦虚地道谢。

    这顿饭吃得算是宾主尽欢。

    吃完饭后叶瑜原本还想着要不要他带两个表哥出去玩一会,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半下午的时候大房一家就回来了,带两兄弟出去玩的任务立刻转交给了叶河。

    叶瑜没跟他们一起出去,而是留在家里跟褚绪风在一起待着。

    他坐在炕上,右手托着下巴,“每到年关,都有许多人来来往往。”

    热闹是真热闹,就是偶尔也是真嘈杂。

    褚绪风笑了笑,“这不就是过年吗,多正常。”

    他停了停才继续说:“我和贾一明天就要走了。”

    叶瑜端着杯子的手一顿,“那…是不是该祝你们一路顺风。”

    褚绪风见此不由得上手捏了捏叶瑜的脸,“总会有再见的一天。”

    他俩因为面临离别而气氛沉闷,而外头堂屋里叶小姑则是看着叶大嫂疑惑地问:“大嫂你们咋回来的这么早。”

    叶大嫂换上家常的衣服,笑着说:“家里也没啥大事,吃顿饭就回来了。”

    不过叶母瞧着桃花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一到家就进了屋子,一句话都没说。

    果不其然,叶大嫂收拾东西的时候就跟叶老太说:“今儿桃花受了委屈,这孩子戴着银镯到她姥家,被她大舅母说了一顿。”

    做爹娘的给闺女买个银镯怎么了,又没有用旁人的钱,她大嫂凭啥就给孩子一顿喷,还跟海哥儿两个说些有的没的。

    叶大嫂娘家所有人里只有她大哥的媳妇人品不太好,既重男轻女又眼皮子浅,天天算计她们这些嫁出去的小姑子。

    桃花自从听了她大舅母的那番话,就开始闷闷不乐,就算她姥姥姥爷狠狠训了她大嫂一顿,她也没缓过来,这也是他们一家早早回来的原因。

    叶老太听完前因后果,一拍大腿,气道:“一个镯子而已,何至于跟孩子说些有的没的。”

    叶小姑也很不爽,“大过年的叫人生气。”

    “回头等桃花定亲,我这个做小姑的可得添妆,不说银簪银镯,一个银豆子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说到定亲,叶老太突然想起来件事,“吴家招娣定亲了,说的是老二媳妇她们村里的猎户。”

    叶大嫂闻言一愣,“猎户?”

    “是啊,跟老二媳妇还有些远亲,是个人强力壮的,每次进山都能捕到许多的猎物,因为父母双亡,所以一直没人说亲,耽搁到现在年岁已然不小。”

    这样的人家缺点和优点都一目了然。

    叶母接口道:“招娣嫁过去就能当家作主,对她来说,委实算是门不错的亲事。”

    毕竟吴家的口碑放在那儿,就算吴老太如今已已经没办法再作妖,但一时半会,在村里的处境还是没办法改善,更别说她爹也是窝囊的代名词。

    吴老太现在只能躺在床上,嘴歪口斜流口水,也因此她的脾气越发暴躁起来,他们家天天都能听到旁边啊啊啊的乱叫声。

    “确实,招娣也是个会过日子的,小两口慢慢来,日子总会越过越好。”

    在媳妇们边聊天边干活的时候,叶家男人们也没歇着,他们一起提着桶出去打水了,又因为叶父兄弟再加上秦正三个都是人高马大的类型,所以来回几次就把院子里的大水缸装满了水。

    就在这时候叶河满头是汗的带着两个表弟回来了,他手里还拎着个缩头缩脑的东西。

    叶大嫂定睛一看,惊讶道:“你们这是在哪儿逮来的老鳖。”

    叶河自豪一笑,“是它自己钻进来的,正好给咱家晚上添一道菜。”

    “那敢情好,回头给你们做好吃的。”

    第40章 韭菜饸子【倒V结束】

    还没等吃晚饭, 叶小姑夫妻俩就带着孩子离开了,因为福妞确实还小,离不开人, 所以叶家人也没有挽留, 只是特地在他们走之前包了些农家特产让他们带回去。

    叶小姑坚决不肯接受, “哪有媳妇回门还从娘家带东西的。”

    叶老太硬把布包塞进她手里,“又不是啥好东西,家家户户都有的,带回去叫两个孩子吃。”

    叶小姑推辞不了也就收下了, 一行人牵着驴车走到村口,叶老太这才停下脚步,挨个揉揉外孙,开口道:“就送到这儿了,你们赶着驴车回去, 这几天就先帮着喂喂, 等回头你哥食肆开门了,直接去你家把驴领回来。”

    “行,爹娘你们也要好好保重身体。”

    叶小姑三步两回头的上了驴车, “外头冷, 你们赶紧回去吧。”

    等娘仨坐稳之后, 秦正一甩鞭子,就驾着驴车往外走。

    老两口驻足一会,一直到看不清影子的时候才转身回家。

    到家后点燃油灯,叶母看了眼天色,忧虑道:“二哥二嫂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他们也没说要在二嫂娘家过夜啊。

    叶老太摆摆手, “都多大的人了, 用不着担心, 兴许他们要吃过晚饭才回来,咱们也赶紧吃饭吧。对了,老大媳妇你去屋子里把桃花叫出来,看样子她中午就没吃多少,总不能连晚饭也不吃。”

    叶大嫂应一声,擦干手上的水进了屋,没一会儿就带着无精打采的桃花出来了。

    而此时炕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叶老太拿一个馒头递给她,“别拉着个脸了,你在这生气,人家已经忘了这事,多划不来啊。”

    桃花接过馒头心不在焉地揪着吃,“知道了,奶。”

    她其实难过的是姥家的堂姐妹,原本她们关系很好的,但自从看到她手上戴的银镯子以后她们的态度就变了,回一趟姥家话里话外都是嫉妒,听得她实在伤心。

    不过到底没有天天在一起玩,桃花蔫了一会便重新恢复精神。

    叶大嫂见她吃了满满一碗大碴子粥,这才松了口气。

    等到饭后她们干完活的时候,叶老二一家才回来,回来的时候个个脸上都带着笑。

    叶老太纳闷地问:“啥事这么高兴?”

    “我弟妹前儿诊出来喜事了,因着还没到三个月就没往外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叶二嫂笑颜逐开。

    她弟弟弟妹成亲有五六年了,一直没孩子,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

    “哟,这可是喜事啊。”叶老太也挺高兴的,“你爹娘身体可康健?”

    叶二嫂换下衣服,接过叶老太手里的活,闻言笑道:“好着呢,自从知道我弟妹有喜后,那是腰不酸腿也不痛了,一顿能吃三碗饭。”

    “我爹说了,回头等孩子生下来,就请咱们去过满月礼。”

    他们这儿其实不讲究过什么洗三满月,要说过那也是富贵人家的事,但是叶二嫂他们家盼孩子盼了好些年,郑重点也是正常的。

    聊着聊着,叶瑜突然打个哈欠,紧接着就好像被传染了一样,其他几个孩子也纷纷捂住嘴,一时之间哈欠不断。

    叶老太见状放下手里正在搓揉的面团,催促道:“天不早了,赶紧收拾收拾去睡觉。”

    不过才一刻钟的功夫,叶瑜就洗漱完躺在了床上,他侧头看向褚绪风,“你们明天怎么走啊?”

    “我爹派人来接我,算算时间,应该是明天上午到。”褚绪风温和地说。

    “这样啊,那早点休息吧,明天你们该舟车劳顿了。”

    叶瑜只要一想到出一趟远门的艰辛,就不由得打个寒颤,如今就算官道也是十分崎岖的,走一个来回人都要给颠散了。

    就算褚绪风身体素质再好,该累还是得累。

    褚绪风点头,他起身将桌上油灯吹灭,小声说:“晚安。”

    “晚安。”

    第二天吃过早饭,褚绪风和贾一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等人一到就出发。

    天边刚露出半个咸蛋黄,就有一行三人骑着马风尘仆仆的赶来。

    领头的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他见到站在门口的褚绪风立刻翻身下马行礼,“属下参见少爷。”

    “王都头不必如此多礼。”

    按这称呼,这男子至少是百人的长官。

    王都头站起身冲叶家人一点头,严肃地说:“将军特地遣我捎一句话,这段时间麻烦你们照顾少爷了。”

    叶老头接话道:“哪里,不过是顺手而为。”

    他们家借着褚将军的名义保住了豆腐方子,真要说起来也是理亏。

    王都头不赞同地摇头,“大过年的还打扰你们,我们将军实在是过意不去。”

    他说完就从贴身的兜里取出一张银票,“这是一百两银子,上面有褚将军的徽记,日后可以去银票铺子兑换成钱。”

    其实重要的不是银票本身,而是上面褚将军独有的徽记,这就代表着日后若是有事,叶家可以借用褚将军的名头,褚将军就是他们最大的靠山。

    叶老太没收,这可是一个大人情,实在是不适合。

    但是王都头却直接强硬的将银票塞给叶老大,褚绪风也开口劝说:“您就收着吧,对我爹来说,这实在不算什么大事。”

    叶老大手足无措地看向叶老头和叶老太,他也不知道要不要收。

    见此老两口对视一眼,叶老头收回视线后点点头,“那我们就收着了。”

    王都头闻言一笑,“合该如此。”

    说完这话,他们就准备走了,一个小兵从马上跳下来,把马让给贾一和褚绪风,他自己则是和另外一个小兵同乘一马。

    “等等。”叶老太突然叫住他们。

    趁他们还没离开,连忙把用布包好的硬饼子和腌肉豆酱取出来。

    “拿着路上当干粮,都是今天早上刚做好的,新鲜着呢,能吃一个月都不带坏的。”

    做法都简单,味道自然是不怎么样,但是在赶路的时候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够了。

    王都头没有推辞,他爽快的收下。

    “就到这儿吧,各位不必送了。”

    叶瑜跟在后面看着一行人骑马远去,一直到看不见褚绪风影子的时候才略显低落的收回视线。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明明只和褚绪风相处过短短几天,但两人却像是认识了许多年似的,竟然没有一点生疏的地方,反而十分亲近。

    身边一下子没了他,竟有些不习惯,叶瑜如此想到。

    然而当他回屋之后却突然看见炕桌上有个荷包。

    叶瑜心里惊讶,但又在意料之中,他上前几步打开荷包,果然,一个田黄石印章露了出来-

    褚握瑾。

    攥紧印章,叶瑜颇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就这么简单的把印章留下了,也不怕他弄丢了。

    话虽这么说,但叶瑜还是小心的把印章放回荷包,然后打开炕柜将其仔细地藏好。

    再出门的时候,他心情已经明朗起来。

    叶母纳闷地看他一眼,“不伤心了?”

    叶瑜嘿嘿一笑,跑到叶母身边帮她择菜,“不伤心了,娘,咱中午吃什么啊?”

    “你二哥昨天逮到一只鳖,现在还养在灶间,今天中午用它来做汤。”

    叶母也没多问,手上的活不停,没一会儿就把两把韭菜择好了。

    “一会给你们烙韭菜饸子吃,韭菜鸡蛋馅的。”

    韭菜饸子简单来说就是放大版的饺子,只需要两张放大版的饺子皮,调好馅将其装进去摁实,起锅热油,然后再把韭菜饸子放进去烙,等两面焦黄的时候就可以出锅了。

    新鲜的韭菜味道浓郁,一口咬下去就能爆出汁水来,配上咸香四溢的鸡蛋,一筐的韭菜饸子全叫叶家人给吃完了。

    吃到最后,叶老太目瞪口呆,她看看瘫在凳子上的儿孙,又看看空无一物的筐子,无言半晌才找回来自己的声音。

    “我原本想着还能留下几个当成晚饭,没想到你们吃得一个都不剩。”

    叶瑜摸着微凸的肚子,心满意足地说:“这不是您做得太好吃了吗,一个不留神就吃完了。”

    叶海几人也纷纷点头,叶河还舔舔嘴角,回味了一番。

    “奶,你们再多烙些韭菜饸子吧,这可比馒头和窝窝头好吃多了。”

    叶老太没好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那可不是,这韭菜饸子费油费鸡蛋,不好吃就怪了。”

    在他们朴素的思想里,饭菜上有油有肉就是很奢侈的了,更别提像是韭菜饸子这样在油里滚过一遭的,偶尔一次还行,天天吃哪家也顶不住啊。

    听到这话,叶父却是开口劝道:“只是一点子油和鸡蛋,咱家如今并不是吃不起,孩子想吃就给他做吧。”

    其实他早就想说了,他们家现在怎么样也算是富户,比县城里一些小富人家也差不了多少,何必每天都过得抠抠索索,又不是吃不起,适当大方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叶老太愣了一会,老三这话倒是提醒了她,“是我想得少了。”

    她还想着家里要攒钱,可是现在看看,确实不用再这样了,至少满足孩子们一些小要求是可以的。

    “行,明儿给你们烙韭菜饸子还有煎饼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叶河立刻兴奋起来,叫道:“太好了!”

    作者有话说:

    本文将于五月十七日即本周二正式入V,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看过前面章节的读者请注意不要重复订阅哦,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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