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白菜面片汤

    “请问一下, 叶承南他们家住在哪儿啊?”

    问话的是个身穿皮袄的青年,他身后跟着三个人,其中有一位老妇怀里还抱着个两三岁的孩子, 体型圆滚滚的, 看着就让人心生喜爱。

    在村口聊天的叶家村人闻言热情地指了指里面, “他们家住在最里头,一直往前走,离山最近的那座青砖瓦房就是了。”

    说到这儿,那人又一拍大腿, “索性现在也没事,我带你们过去吧。”

    青年笑了笑,“那敢情好,就是麻烦您了。”

    “嗨,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几步路的事罢了, 不过你们来找承南有什么事吗?”

    “之前我家小儿被拐子给抱走了,多亏叶兄弟眼尖,注意到不对劲, 追着把那拐子给抓住了, 我今儿是特意来道谢的。”

    青年就是沈复, 那孩子自然就是沈青玉。

    领路的也是熟人,就是叶栓他爹,一听到前因后果立刻称赞道:“承南是个好的,咱们村里没一个人说他不好,远的不说, 就先前有个小孩掉进水里, 也是他下水救上来的…”

    沈复仔细听他说话, 能大致在心里刻画出叶承南的性格。

    “就是这一户,”叶栓他爹转弯后看到青砖瓦房才意犹未尽地闭上嘴,指了指木门说:“他们一家现在应该都在家里。”

    沈复身后的小厮本想上前敲门,却被他给制止了,他整整衣袖,亲自敲响了叶家的门。

    “铛铛铛。”

    伴随着有规律的敲门声,房子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谁呀?”

    沈复看见一个身穿藏青色棉衣,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老太推开门,疑惑的环顾四周,最后把视线落在他身上。

    “请问您是?”

    “您好,我姓沈,是来感谢叶承南叶兄弟救了我家小儿的。”

    叶老太明显愣住了,她又看了两眼沈复,见他一身富贵逼人,不像是在说假话,便开了门,“先进来再说吧。”

    叶栓他爹却没进去,摆摆手说:“大娘我就不进去了,我只是个带路的。”

    说完他就转身准备离开。

    “诶,等等,”叶老太连忙叫住他,从屋里匆匆提出个篮子,“先前宝哥儿说要把点心送给全哥儿,你既然来了就直接带回去吧。”

    “行,大娘记得回头叫宝哥儿去我们家玩。”

    两人各自寒暄两句。

    等沈复几人进了门,叶老太才合上门,领着他们往里走,边走边说:“这事我家老三也没说,我倒是真不知道。”

    沈复又把遇见拐子的事重复一遍,末了,从奶娘怀里把沈青玉抱过来,“这是我家小儿青玉,我特地带他来向叶兄弟道谢。”

    他说的话听得叶老太顿时瞪大眼睛,不由埋怨道:“这孩子也不说一声,回来之后就跟没事人似的。”

    “想来叶兄弟也是怕您担心。”

    两句话的功夫他们就进了堂屋,叶老太吩咐叶大嫂去灶间烧一壶茶。

    “来尝尝我们自个做的糖冬瓜,甜而不腻,小孩子应该会喜欢。”

    沈青玉闻言张大眼睛,在得到沈复的同意后,他拿起一块糖冬瓜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看得叶老太爱得不行,她开口道:“这孩子养得真好,白白胖胖,也十分懂规矩。”

    沈复也说:“叶兄弟的儿子也是个粉装玉琢的,之前看他十分乖巧懂事。”

    两人互相称赞一番,这时候叶父才从屋里走出来。

    沈复一见到他,立刻站起身,抱拳感谢道:“若不是叶兄弟你在,我家小儿如今还不知道是什么境地呢。”

    叶父回了一礼,也没说啥谦虚的话,既然人家已经诚恳上门,那就不用扭捏,大大方方接受感谢就是了。

    他坐下后关心地问:“孩子怎么样?”

    被用了迷药也不知道有没有后遗症。

    “没事,那迷药只会让人昏睡,睡够了也就没事了,连药都不用喝。”

    沈复慈爱地看向正吃着糖冬瓜的儿子,顺带用手帕给他擦了擦嘴。

    叶父闻言欣慰一笑。

    不过等到问话的时候却又严肃起来,“姚县尉可有审讯出结果?”

    听到这话,沈复原本温和的脸就阴沉下来,“审讯出来了,那拐子有个团伙,就是在集市上表演的杂耍班子,他们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派人寻找适合的孩子,不论男女,只要看中了就会下手拐走,有的会留在杂耍班子里学习杂耍,但更多的是被卖到其他地方。”

    “他们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不会对富贵人家的孩子下手,但我家青玉是个例外,因为当时就只有一个人领着他,那拐子直接把迷药抹在帕子上,捂住他的口鼻,等他晕过去之后趁没人注意扛着就走。”

    “幸好叶兄弟你发现不对劲,这才救了青玉。”

    竟然是杂耍班子。

    叶父突然想到些什么,这个杂耍班子去年集市上也来过,谢家的小儿就是那时候丢失的,有可能也是他们做的。

    还有唐家婶子的小儿,虽不是在年集上丢失,但时间相差仿佛,应是同一个团伙。

    因此叶父皱眉沉思半晌,“能知道被他们拐走的孩子现在在哪儿吗?”

    沈复点头,“姚县尉已经审讯出来,他们一共在黑河县及周边村落拐了五个孩子,全部卖了出去,但我们拿到了账本,上面详细记录了五个孩子的去处。”

    五个孩子里三个男孩两个女孩,都只有三四岁。

    叶父脸上浮现出惊喜来,他立刻追问道:“这消息能告诉其他人吗?”

    “这事您不用担心,姚县尉早就告知了几户丢失孩子的人家,只是如今还没找到孩子,暂时没把消息传出来。”

    毕竟拐子团伙为了减少露馅的概率,会特地把拐来的孩子带去更远的地方卖,要真的按照记录一个一个找过去,可得耗费不少时间。

    “那就好,这可是一件大功德,整整五个孩子啊。”

    叶父感慨的同时,叶老太也双手合十,口中直念佛。

    两人说过这件事后,沈复又提出:“自古以来就有认干亲的传统,青玉是叶兄弟救的,而叶兄弟膝下也就只有一个孩子,不如咱们两家互认干亲?”

    此事叶父却没同意,“认干亲就算了。”

    沈家家庭情况复杂,而沈青玉更是庶出,像他们这样的农家人还是不要掺合进去为好。

    沈复听到这话后一副颇为遗憾的样子,他退了一步,“那日后叫青玉每年来给你拜个年。”

    叶父倒是把这件事答应了下来。

    毕竟事有先例,他曾经救过的叶诚也连着许多年过来给他磕头拜年,从没断过。

    紧接着沈复又示意小厮将手里的匣子放在桌上,“里面是一百两银子。”

    他见叶父又要推拒,立刻劝道:“区区一百两可比不过青玉这个人,这钱你应当收下。”

    一百两银子对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实在是称不上多,不过是置办一桌席面的钱罢了,要不是怕叶家人不收,他是想送更多的。

    叶父看他如此坚定只好收下。

    等到沈复一行人离开,叶老二看着那匣子啧啧称奇,“啧啧,这匣子我都不敢下手打开,看着就怪贵重的。”

    叶父原先没仔细看过匣子,被他二哥一提醒,再看到匣子的时候就微微吸气。

    有个成语是买椟还珠,这匣子就是典型的买椟还珠。

    酸枝木本身泛着光,上面还镶嵌着贵重的宝石,雕刻的花鸟鱼虫纹样也是栩栩如生,粗略算算光是这一个匣子就值几百两银子。

    这一笔钱自然是由三房收着,毕竟救了人家沈青玉的是叶父自己,跟其他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至于褚将军那张银票,则是被叶家老两口好好的放了起来。

    叶父回到屋子后打开匣子,里面确实装有一百两银票,跟褚将军留下的并不是同一种,银票上并没有特殊徽记。

    叶母走过去看一眼,“这么一大笔钱放在我这还真让人不放心。”

    夫妻两个窃窃私语一会才把匣子锁好仔细藏起来。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叶父却突然提出个建议,“如今咱家可以多买几亩地了。”

    本来他们家银钱还不算趁手,但是接连收到两百两银子,用来置办田产却是绰绰有余。

    “这样一来,咱们就不用去收鸡鸭了,可以自己养殖,要真算下来可划算不少。”

    这也是他跟妻子商量过的事。

    如今一亩良田才二两银子,一百两能买五十亩地呢。

    而平常的一家四口要二十亩地才能勉强温饱。像他们家这样人多的更不用说,三十五亩地的产出基本够吃,要是收成好的话,每年还能有富余的粮食卖出去。

    叶老头夹菜的手一顿,“老三说的倒是有道理,只是如今良田难寻,真不一定能买到。”

    田地是农家人的命根子,要不是出了天大的事,绝对不会轻易卖地。

    叶父想了想,“咱们可以先寻摸着或者托人打听,有了消息总会比旁人多些准备。”

    “行,回头都出去问问,多买几亩田也是好事,田地可比做生意实在多了。”

    但买田地这事真正做起来的时候却远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叶老太这段时间天不亮就起床吃饭,然后端着满满一缸炒黄豆去村口的大树下打听消息。

    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天后终于有卖地的消息传到她耳朵里。

    “你们听说了吗?陈家要卖地了,他们家足足有五十亩良田,现在一口气就要卖出去三十亩!”

    说话的是一个身宽体胖的老太,一般村里人都叫她王老太。

    黄老太揣着手一愣,“为啥啊?”

    陈家可是隔壁村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家里就一家三口,他们名下的良田几乎都被租种出去了,家大业大的,为何要卖地?

    王老太轻咳两声挺直腰杆,“看来你们都还不知道,”她努努嘴道:“前段时间不是有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冲着他们村里去了吗?那是县城里赌坊养的打手,一个个心狠手辣,手上都不知道沾了多少血,陈家那个败家子染上了赌瘾,在赌坊借了不少钱,利滚利的一直还不上,这不,就有人找上门去了,也不知是欠了多少钱,竟然已经到要卖地的程度了。”

    这就说得通了,赌坊可不是慈善机构,一般后头都有靠山,一旦还不上钱轻则家破重则人亡。

    “陈家的地都是肥地,一年能产出不老少呢,但他们有个要求,地不分开卖,三十亩地一口价一百六十两银子,钱货两讫。”

    一百六十两的价格稍微高了些,却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如今风调雨顺,有溢价是正常的。

    不过一下子能够掏出一百六十两银子的人家可不多,陈家的这个条件就已经拦下许多人。

    叶老太听完这个消息,心满意足地回到家将其转述给其他人。

    “要是真的,倒是可以考虑买下来,一百六十两银子虽多但咱家还是勉强能拿出来的。”

    叶父若有所思地说:“回头我再去打听一下具体情况。”

    叶老头在地上磕了磕旱烟杆,“叫老大老二和你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兄弟三人闻言纷纷应了一声。

    吃完午饭他们就离开了家,一直到晚上才回来,一回来叶老二就瘫在炕上,其他两人眼瞧着也是累得不轻,脸上满是疲惫。

    叶母倒了碗茶放在叶父手边,纳闷地问:“不就是去一趟隔壁村?咋累成这样?”

    还没等叶父说话,叶老二就抢答道:“可别提了,我们三个刚过去就遇上五个打手守在陈家门口,他们每个人都拿着大砍刀,正指挥着陈家人把屋子里的家具搬出来,说是要拿来抵债。”

    “陈家就三个人,哪里抬得动那么多家具,最后还是我们仨帮的忙。”

    叶父喝完一碗茶才缓过来劲,他吐了口气接着说:“也有件好事,陈家答应把地卖给我们,明天就能去看一遍,若是没有问题,可以直接去衙门进行过户。”

    三人又休息了一会,这才去吃晚饭。

    晚饭吃得很简单,先前包的饺子还剩下一些,放锅里一热就好了,要是没吃饱的话还有窝窝头和饼子。

    叶瑜因为这两天有点咳嗽,叶母单独给他做了一碗面片汤,热气腾腾的汤上漂浮着胡萝卜片和白菜,红白绿三色瞬间就能勾起食欲。

    他吹了吹勺子里泛黄的汤,在将其送入口中的一刹那眼睛便亮了起来,顺滑香浓的汤水,厚实柔软的面片,在口腔里组成一道美味的风景线。

    一碗面片汤狼吞虎咽地下肚之后,叶瑜放下碗满足地舒口气。

    叶老太见状又给他舀了两勺,“既然喜欢吃那就多吃点,你中午饭都没吃两口,偏偏你还喝不了药。”

    他现在还喝着吴大夫开的药,要是再喝一副,保不准就会出现药性冲突的问题。

    叶瑜想到这儿不由得吸吸鼻子,不过今年还好,没生过几次病,就连这次也只是有点咳嗽罢了。

    这时叶父开口了,“过几天宝哥儿的药该换方子了,正好咱家的卤味铺子也要开门,我带着他去一趟回春堂找吴大夫。”

    叶母闻言点点头,“是该如此。”

    第二天天刚亮,叶家男人们就全都去了陈家,包括叶老头。

    陈家要卖的三十亩地集中在一起,这让叶家人颇为满意,这样一来耕种和收获的时候就会方便不少。

    “这就是三十亩地了,都是好田地,一年下来亩产至少三百斤粮食。”

    其实三百斤还算是保守了,他们这边田地十分丰腴,只要好好伺候,三百五十斤都不在话下。

    叶老头蹲下用手抓了把土,只见乌黑油亮的土从他指尖滑下,这样的土虽然算不上黑土,但相差并不大,真真是肥田。

    他站起身后冲着叶父点点头。

    叶父心里有数了,他对陈家人道:“如今这些田地还有租户吗?”

    陈家并不是自己耕种,而是将地租给农户,每年收取一定的粮食当作租金。

    这话一出,陈家人脸上突然浮现尴尬之色,“有二十亩地的租期还没到时候。”

    这…

    叶父心里顿时迟疑起来,租期还没到啊。

    “租种的人家都是老实的,他们每年按时交粮食,跟自己种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陈家人咬了咬牙,继续说:“如果你们能接受,那这三十亩地的价格可以降低到一百五十两。”

    叶父向远处眺望,只见田地边站着好几户人家,每个人脸上都很忐忑不安,这些都是租种了陈家田地的人。

    他们有的是逃难过来没有钱买地的,有的是分家之后分到的地不足以养活全家人的,但不管怎样,他们都是穷苦人家,一家子全靠几亩地的产出过活。

    再加上他们家也的确抽不出人手来耕种这些田地,租种出去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天中午,叶父把一百五十两银子交给了陈家,从他们那里换来地契,随后一行人去官府交过税银,地契文书上的名字就变成了叶老头,再经过盖章这三十亩地就算过户成功。

    叶老头拿到地契文书之后,陈家人也小心翼翼地收好银票,见此,他不由得劝道:“赌可是一件害人的事,若是可以,还是尽早戒了吧。”

    陈家现在还有二十亩地,若是从此戒了赌,这二十亩地足够他们一家三口吃喝了。

    陈父闻言苦涩一笑,“我家那个不成器的被我们给宠坏了,送他去书院念书也没念出什么名头,日后索性就不让他再出去,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算了,回头再给他娶个媳妇,好好收收心。”

    叶老头看着两个四十多岁的人互相搀扶着离去,感叹道:“咱家孩子可得好好教,千万不能放松,尤其是不能沾上赌瘾。”

    叶老大和叶老二心有戚戚焉,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回家之后要好好教训一下自己儿子。

    于是当天晚上被拎着耳朵教训了一顿的叶海三人顿时满脸懵逼。

    最后还是叶老头阻止了他们,“可以了,叫他们几个知道赌博的坏处就行了。”

    紧接着他就说起了正事,“买这三十亩田地用的钱大部分是卖卤味赚的,说句实话,卤味方子是老三掏出来的,赚的钱大头也该是他的,虽然如今写的是我的名,但也该说清楚。”

    如今他们还没分家,实在是分不清,况且叶父并不太在意到底有没有吃亏,毕竟大哥和二哥他们干的活也不少。

    因此叶父开口道:“不必如此较真,钱是我们一起赚的,买来的田地自然也是属于全家。”

    叶母对此也没有意见,她父母双亡,跟着叶父回来的时候心里不是不忐忑的,但叶家人却用他们的行为接纳了她,都是一家人何必要分得那么清楚呢。

    叶瑜更不用说,他脑海里有无数可以赚钱的方法,并不在意有没有被占便宜,或者说改善全家生活是应当的。

    可是其他人却不这么认为,叶大嫂严肃地说:“合该如此,这三十亩地大多该是三弟和三弟妹的。”

    叶二嫂也跟着点头赞同,可不能因为老三他们人好,就肆无忌惮地占便宜。

    叶老太看他们这样十分欣慰地笑笑,“我跟你们爹商量过了,咱家原本的地先不论,那三十亩新买的地里有一半是老三他们的,至于剩下一半再对半分给你们两家。”

    叶父突然皱起眉头,询问道:“那爹娘你们呢?”

    “我俩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还要那么多地干嘛,回头等分了家,家里的地也要分给你们。”

    他们这边的传统是分家之后老人由长子奉养,同时长子会分得家里六成的财产,其他的儿子则是平分剩下的财产。

    说起来不算公平,但如今就是这样的世道,家家户户都重视长子长孙,做爹娘的顶多私下里在钱财上补贴一下小儿子。

    如果只有一个儿子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像是叶老二和叶父,他们两家都只有一个男孩,日后全部的家当都是叶敬和叶瑜的。

    至于女孩们,爹娘会准备好嫁妆将她们嫁出去,除非是决定招赘,否则她们并没有继承权。

    作者有话说:

    入V后更新应该是保底日三,偶尔日四日五这样子。

    第42章 冬瓜和胡萝卜

    接下来几天叶父把剩下的十亩田地招租的消息放了出去, 因为他们家的劳动力就那么几个人,伺候自家的地都有些吃力,更不要说再耕种十亩地了。

    若不是因为老两口实在不放心, 叶父甚至想把自家的地也租出去一部分, 让家里人能少干些活。

    这消息传出去后, 很快就有人上门想要租地,只是两三天的时间,十亩地就全都租了出去。

    每个租户叶父都仔细打听过,确定其中没有那等爱拖欠租金的, 三户都是老实的农家人。

    村里自从知道叶家买了三十亩地后,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但嫉恨却是没有的,还有不少人请了媒婆去叶家提亲,他们大部分冲的是叶海, 当然也有人看中了桃花, 想将其说给自家孩子。

    叶老太和叶大嫂对上门的媒婆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孩子还小,不着急说亲。

    大多数人听到这话之后都表示理解, 只有少数几个依旧喋喋不休, 这其中就有叶大嫂的娘家人, 她大哥大嫂一家。

    “我家芬姐儿可不用我多说,你去村里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家里家外把把抓,勤快能干极了,虽然年纪上比海哥儿大了三岁, 但俗话说得好, 女大三抱金砖, 两人还是亲上加亲,这难道不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叶大嫂本姓赵,这话就是她嫂子说的。

    赵舅母扯着闺女的胳膊把她拉到身边,“快跟你姑姑问一声好。”

    赵芬低着头,小声说:“姑姑好。”

    叶大嫂实在无奈,她嘴都要说干了,海哥儿现在不着急成亲,但她嫂子却始终当作没听见。

    “大嫂,我跟你直说了吧,海哥儿的亲事我做不了主,要他爷奶点头才行。”

    赵舅母闻言不满道:“你可是他亲娘,咋就把海哥儿亲事交给他爷奶决定了,如果芬姐儿嫁过来,你在叶家不就有帮手了?再等小两口生下孩子,叶家迟早由你当家作主!”

    听到这话,旁听的桃花都不由得暗自翻了个白眼。

    但不管赵舅母再怎么说,叶大嫂就是不松口,到最后赵舅母也说累了,她眼一转,又盯着桃花说:“既然海哥儿的亲事你没法做主,桃花总行吧,你二侄子和她年岁相仿,把桃花嫁过来我既是她舅母又是她婆婆,多好的事呢。”

    叶大嫂还没说话,叶老大就严肃地反驳道:“他们两个哪里都不相配,以后不要再提。”

    赵大舅膝下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长子刚出生就被抱到爷奶身边抚养,因此和他们夫妻俩并不算亲近,早已经娶妻生子;小儿子是在他们身边长大的,自幼被宠得不成样子,成天招猫逗狗,是远近闻名的混混。

    赵舅母敢跟大姑子叫板,却不敢跟大姑子夫君吵架,只得讪讪闭嘴。

    毕竟是家里亲戚,留一顿饭是正常的,然而叶家人都不想做得太丰盛,因此午饭时桌上只有一道肉沫豆腐算是荤菜,其他都是素的。

    “你们中午咋就吃这些?一点荤腥都不见,都买了地还不吃点好的。”

    赵舅母用筷子在几盘菜上翻来翻去,叶瑜看见她的动作就感觉自己饱了。

    他放下手里的筷子,一顿饭下来就吃了小半个馒头。

    而赵舅母虽然嘴上挑三拣四,但手却很诚实,筷子只往肉沫豆腐上伸,基本把那道菜都给吃光了,盘子跟被水洗过似的。

    吃完饭叶瑜下了桌回屋,他本想着吃几块点心垫垫肚子,刚拿出油纸包就看见叶母悄无声息地端着碗进来。

    “别吃点心了,来,你奶特地给你热了个粘豆包,上面洒了糖和豆粉,赶紧趁热吃了,等晚上再吃顿好的。”

    香甜软糯的粘豆包口感可比放了许久的点心好多了,叶瑜边吃边被烫得抽气,吃到最后他还舔舔嘴角,把沾上的豆粉也吃掉。

    “喝点水缓缓。”叶母把茶杯递过去,里面的水已经晾到半凉,刚好入口。

    “晚上想吃什么?还吃面片汤吗?”

    叶瑜想了想,提议道:“要不吃面条吧,清汤面就可以。”

    叶母收好碗正准备离开,听到他的话便应了一声。

    “那你乖乖在屋里待会,要是无聊就去旁边找河哥儿他们玩。”

    赵舅母实在是个奇葩,一见到叶瑜就是一顿说教,说他身体不好的原因就是不作工,要是天天劳作,咋可能一直生病。

    这话一出就叫叶父一阵怼,但她依旧振振有词,还用她们村里一个跛脚的人举例,气得叶老太差点插腰骂人。

    因此叶母索性就不让叶瑜出去了。

    叶瑜也不想出去,他在屋里翻两页书都比听赵舅母说话有意义。

    现在的文字并不算太复杂,跟简体字有相像的地方,几本启蒙书上的字他基本都认识。

    就在叶瑜拿过《三字经》,翻到上次看的位置继续看的时候,赵舅妈终于待不住准备离开了,她走之前还特地把桌上的点心包起来放进筐里,一点都没剩下。

    出了门之后她拉着叶大嫂躲到一边,小声说:“你再考虑一下芬姐儿,她嫁过来多好啊,就过来这么一趟,我算是看出来了,亲家偏心小儿子小孙子,要是娶了芬姐儿,她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叶大嫂强行把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赵舅母一拍大腿,叫了好几声都不见她回头,只得骂道:“这什么人啊,我难道不是为她着想?”

    她往外走的时候又冲着赵芬发脾气,“之前叫你多在你大姑面前讨巧卖乖,你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赵芬低着头听她训斥,她知道只有让她娘骂痛快了才会停下来。

    另一边叶大嫂气鼓鼓地回家,喝了一杯水才把怒气压下去,“我大嫂真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

    叶老太听到她的话后叹一口气,“还好你大侄子是亲家公母养大的,是个本分人。”

    赵家老两口自从知道儿子儿媳的德性后,就把大孙子抱过来抚养,好歹没让他被养歪。

    叶大嫂想到诚恳老实的大侄子终于消了点气,她看见叶老太在拔鸡毛,便撸撸袖子问道:“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宝哥儿晚上想吃面条,正好家里养的公鸡也不长肉了,杀了炖汤挺好,咱们晚上吃鸡汤面。”

    叶老太把手里的活交给叶大嫂,站起身捶捶腰,又说:“我去地窖里拿一个冬瓜过来。”

    冬瓜不管做汤还是炒菜都好吃,而且能够在地窖里储存三四个月。

    叶老太挎着菜篮走到地窖口,用木棍支起窖门,等里面有空气流通之后,才顺着梯子爬下去,就着窖口透过来的光,她的视线从摆放整齐的白菜萝卜身上一一划过,最后停在了青绿色的冬瓜上。

    方圆型的冬瓜足足有十几个,表皮都附着淡淡的白霜。

    她挑了个中等大小的冬瓜放进菜篮里,想了想,又拿了一颗白菜和两根胡萝卜,这才离开。

    此时叶大嫂已经把鸡给剁好了,叶二嫂和叶母正在灶间里烧水揉面。

    焯过水的鸡下锅开煮,在锅里依次放入切成小块的冬瓜胡萝卜片和晒干的菌菇,紧接着就可以下面条了,等到出锅之前再把白菜放进去烫一下,只需要洒一点盐,一锅香浓美味的鸡汤面就做好了。

    面条用的不是细白面,而是连皮带粒一起磨的小麦面粉,颜色偏土,带着十分浓重的麦香气。

    一人一大碗面条,每个人都没工夫说话,一个个吃得额角带汗。

    几个孩子的碗里还额外放有一个鸡蛋,叶瑜夹起一根足有小拇指那么粗的面条放进嘴里,全麦的面条口感劲道,不易碎断不易粘糊。

    冬瓜自身味道一般,但只要在汤里煮上一会,就会吸收鸡汤的鲜美,在嘴里稍微嚼两下就化成一道暖流从喉咙流入胃里。

    而胡萝卜口感偏硬,更是十分解腻。

    要是不够吃,食篓里还放有好几个馒头,将它们掰碎了往汤里一泡,又是一碗美味的鸡汤泡馍。

    叶瑜珍惜的把冬瓜咽下去,在心里感叹,真是由奢入俭难啊,今年之前他们天天吃大碴子粥和窝窝头也没人抱怨,只是短短几个月胃口就被养刁了。

    叶瑜吃到最后碗里还剩下一个鸡蛋,他想了想,用筷子将其分成两半放进他爹娘的碗里。

    “爹娘我吃饱了。”

    叶父听到他这么说便三两口吃完鸡蛋。

    他将鸡蛋咽下去之后开口道:“我明天带着宝哥儿去县城找吴大夫复诊。”

    叶老太点点头,“正好铺子也该打扫一下,等到初八的时候正式开门。”

    说到这儿,她又提出,“你们三兄弟一起去,一个人打扫总比不过三个人速度快。”

    “成。”

    他们短短几句话就敲定了明天的事。

    第二天上午,等到太阳出来,温度略微升高的时候,叶家兄弟就带着叶瑜出发。

    这一路上叶瑜根本没有自己走,始终趴在叶父的背上,被他一路背到县城。

    几个人在县城门口分别,叶老大和叶老二拿着钥匙先去叶氏卤味,而叶父则是带着叶瑜朝回春堂走去。

    如今回春堂的药童基本都认识他们父子俩,见他们进门,便笑着打招呼,“过年好。”

    叶父笑道:“过年好,今日吴大夫可有出诊?”

    他们运气不错,吴大夫刚好出诊,药童指着里面说:“我就不带你们过去了,还是原先的屋子。”

    叶父道过谢就牵着叶瑜的手走到到屋子前抬手敲门,听到请进两个字之后才推开门。

    吴大夫看见他们写字的手便停了下来,“快过来坐。”

    待叶瑜坐到凳子上,他笑眯眯地说:“你们运气好,陈大夫今日也出诊,他先前特地嘱咐我,宝哥儿过来复诊就告诉他一声。”

    说完他就出了门,再回来的时候胡子头发花白的陈大夫也过来了。

    陈大夫一见叶瑜就笑起来,逗他道:“之前送你的梅子果脯味道如何?喜欢吃吗?”

    叶瑜一本正经地点头,“好吃,酸酸甜甜的很开胃。”

    那一包梅子果脯用的是杨梅,甚至比现代很多冰糖杨梅都好吃,叶瑜断断续续吃了半个月,就算每天只吃两粒也全都吃完了。

    “既然喜欢就多吃点,我那儿还有一包,一会给你拿过来。”

    紧接着陈大夫就伸出手放在叶瑜手腕上开始给他诊脉,凝神静听,收回手后笑着说:“不错,比上次来的时候要好转不少。”

    他很是欣慰地站起身,把位置让给吴大夫。

    吴大夫诊脉后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两人商量着又开出一副新的方子。

    “这副方子先吃上半个月,主要是调理身体的,要是家里有条件,每天睡前可以煮一杯红枣姜茶喝。”

    红枣和姜都是极常见的,大部分人家都买得起。

    叶父将其记在心里,然后拿着药方出去抓药,而叶瑜则是留了下来,他乖巧地坐在凳子上等人。

    过了一会,陈大夫拿来一个瓷罐,有点像是装丹药瓷瓶的放大版,瓶口被牢牢堵住,还绑了一根红色的丝带。

    放在桌上的时候叶瑜才发现这个瓷罐大小竟然跟成年人手掌差不多大。

    “梅子果脯,你带回去吃。”

    这一罐要是拿出去卖的话价格并不便宜,遇到喜欢吃的甚至还会涨价。

    叶瑜本想推辞,但陈大夫根本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将瓷罐塞进他手里,他的手被重量坠得一沉。

    于是等叶父带着包好的药包回来之后,就看见自家儿子手足无措地拿着一个棕褐色瓷罐。用求救的眼神望向他。

    他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倒也没拒绝收下,只是在离开的时候特意多给了些诊费,陈大夫和吴大夫两个人的。

    他俩从回春堂出来就去了叶氏卤味,此时铺子门大敞着,叶老大和叶老二正在热火朝天的干活,一人拿扫帚,一人拿抹布。

    叶父把叶瑜安置在屋里,很快自己也加入了打扫的队伍。

    叶瑜实在无聊,他拔开瓷罐上的塞口,将一粒梅子放进嘴里,仔细品味了一会,发现这一罐比之前吃得还要好吃,甜味会更重一点。

    第43章 小米煎饼

    叶家三兄弟用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把铺子打扫干净, 叶父放下扫帚,用袖子擦擦汗,道:“差不多了, 先休息会。”

    他们从家里带来四张煎饼, 稍微用炉子热一热就能吃。

    煎饼外裹着一层油皮纸, 叶瑜将其揭开之后,一口咬上去,小米粥煎成的饼皮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土豆萝卜丝,口感十分清脆, 而卷起来的煎饼里夹着一个煎蛋和一块猪肉,涂在上面的酱汁是蘑菇酱,吃起来又鲜又香,只这一个小小的煎饼就很是丰盛了。

    叶父两三口吃完他手里的煎饼,把油纸包叠好放进筐里, 拿出水囊对叶瑜说:“别光吃饼, 来喝点水。”

    水囊保温效果不错,早上灌进去的热水,到现在还是半温的。

    叶瑜连忙喝了两大口解渴, 今天的煎饼有一点点咸。

    三个大人当然没有吃饱, 但是用来垫垫肚子是足够的。

    他们刚吃完煎饼, 收拾好东西,就听见外头有人敲门,叶父出去一看才发现是陈源陈摊主和谢贤两个人。

    “你们快进来坐。”叶父把他俩迎进来。

    他略带歉意地说:“我们刚过来,铺子里也没有什么茶水和点心。”

    谢贤摆摆手,“不碍事, 我这次是特地来感谢叶兄你的。”

    叶父闻言愣了一下, 他确实不知道谢贤为何要感谢他。

    好在谢贤很快为他们解惑, “多亏叶兄你识破了拐子,衙门才能找到拐子团伙,拿到被拐孩子的名单,他们已经确定里头有一个小孩就是我家宁哥儿,这难道不值得过来感谢你吗。”

    叶父听到这话立刻高兴起来,“已经有你家小儿的消息了?”

    谢贤笑着回道:“是啊,宁哥儿被卖到了淮阳郡,我明日就要启程去找孩子。”

    “这可是件大好事!”叶父兴奋地说:“只要知道孩子的位置就迟早能把他找回来。”

    陈源插话道:“可不是,等孩子找回来,兴许谢老爷子的病也能不治而愈。”

    毕竟谢老爷子的病大半算是心病,只要把心病治好,那身体上的病就简单很多,而谢嫂子也同样如此。

    谢贤闻言舒展开眉毛,点点头,“这事我还没告诉我爹,准备把孩子找回来之后再跟他说。”

    要是有个万一,给了希望又让人失望,他爹的身体可真不一定能撑得住这种打击。

    只能希望不要有万一吧。

    叶父鼓励道:“肯定能找到孩子,等宁哥儿回来,可以叫他跟宝哥儿一起玩。”

    叶瑜本就在他们旁边,听见他的名字之后便抬起头说:“谢叔叔可以带他到村里,我们带他去滑冰。”

    谢贤慈爱地摸摸他的头,“好孩子,叔叔回头一定带他跟你好好认识一下。”

    旁边大人纷纷笑起来,笑过之后,陈源又起了个话头,“老谢就你一个人去淮阳郡吗?”

    “跟我小舅子一起。”

    谢贤听到这话又想叹气了,他们家老的老弱的弱,都不可能跋山涉水,唯有他媳妇家里有个正值青年的弟弟,倒是可以一同出门。

    陈源心里的担忧去了几分,“有人同你一起我就放心了,你走之后也不用担心家里,我媳妇会帮着照顾老爷子他们。”

    谢贤拱手道谢,“大恩不言谢,日后有事尽可吩咐。”

    “嗐,咱们谁跟谁啊,都是邻居,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有事互相帮助多正常啊。”

    他们离开之前,谢贤把背篓卸下来,放在叶父面前,开口说:“这是我媳妇亲手做的柿饼,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叫孩子们尝尝鲜便罢。”

    确实如他所说,背篓里的东西并不贵重,因此叶父也没推辞,直接收下了。

    所有人都以为谢家的苦难终于结束了,然而事情却没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发展。

    当谢贤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时候,他身边不仅跟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还跟着一对夫妻,那对夫妻只看穿着就能看出来家境颇为富裕,至于小男孩也是圆润可爱,一看就知道被养得很好。

    不了解前因后果的叶父开始担心起来,这莫不是孩子的养父母?

    果不其然,谢贤抽空来了趟卤味食铺,他对着叶父略显苦涩地说:“那对夫妻成亲十余年没孩子,这一年来宁哥儿都是由他们抚养,他已经记不得我们了。”

    毕竟被拐走前谢宁还是个两岁的孩子,基本不记事,而且一年的时间足够他忘掉脑海里模糊的记忆。

    叶父皱眉问道:“那你们现在准备如何?”

    “周老爷和周夫人是淮阳郡有名的大善人,名下有一百多亩田地,他们说宁哥儿若是在淮阳郡读书,日后可以进淮阳书院启蒙。”

    淮阳书院的名声可不小,如今朝堂上专门有一派叫做淮阳派,里面的官员都曾在淮阳书院念过书。

    虽然叶父对此并不熟悉,但是谢贤却很明白,要是谢宁能进淮阳书院,就是铺就了一道坦途。

    “所以我跟家里人商量之后,决定全家一起搬去淮阳郡。”

    叶父沉思半晌,开口劝说:“宁哥儿是你们的孩子,留在这里也是应该的,何必全家搬走。况且他们从拐子手里买的孩子,说破天了也是他们不占理。”

    谢贤却回道:“淮阳郡也挺好的。”

    “说回正事,这个铺子我准备卖出去了,叶兄你是否要接手?”

    这其实才是谢贤过来的真实目的。

    叶父在心里叹口气,然后问道:“多少银子?”

    “你之前付了半年的租金,到现在还有三个月,再付五十两就可以了。”

    五十两实在是很便宜了,像这样的一个铺子市价基本在八十两左右。

    因此叶父摆摆手,“你说个实在的数字,五十两相当于半卖半送,实在是不适合。”

    谢贤执意不肯改价格,“五十两银子正好。”

    两人争执到最后,谁都说服不了谁,只好各退一步,敲定了六十两银子的转让费。

    叶父回叶家村拿钱的时候,又听说唐婶儿的小儿子赵松也已经找回来了,只是这孩子运气不如谢宁,养父母家徒四壁,因此找回来的时候面黄肌瘦,极其瘦弱。

    不过好在回了家,早晚能够养回来。

    去衙门交过税银,签字画押之后,叶氏卤味所在的铺子就正式过户给了叶父。

    而且就在食铺过户之后没几天,谢家又把自家宅子挂在店宅务,又因为他们家的宅子不管是地段还是价格都很合适,所以很快就卖了出去。

    说起来这些事不过是在短短半个月之内发生的。

    因为谢家人决定在一月二十八日启程离开,所以谢贤特地提前两天设了宴,邀请了包括叶父和邻居亲友在内的许多人。

    叶父带着叶瑜前去赴宴,这也是叶瑜第一次看见谢宁,他跟他爹娘长得有八分相像,五官十分清秀。

    然而他却对谢宁这个名字一点反应都没有,更习惯于被人叫做周德睿。

    他养父母也是文质彬彬,看着是个体面人。

    周夫人看着乖乖跟叶父坐在一起的叶瑜简直爱得不行,她摸摸叶瑜的头,笑道:“这孩子真是玉雪可爱。”

    叶瑜谢过周夫人的夸赞,这更让她感慨起来,“瑜这个名字取得好,如玉之光彩。”

    周老爷拍拍周夫人的手,他们两夫妻一直没有子女,因此自从睿哥儿来家里,他们便视其为亲子,如今实在是舍不得睿哥儿离开。

    吃到一半,谢贤宣布道:“这宅子里所有的东西,你们若是有看上的,可以直接拿走。”

    他们去淮阳郡是跟着镖局走,自然是带不了太多东西,只能带上贵重的,剩下的生活用品到淮阳郡再购买吧。

    而宅子过几天就会易主,里头的东西比起便宜下一任房主,不如分给亲朋好友。

    这话一出,大多数人都是开心的,毕竟能白得东西谁不喜欢?

    各种鸡零狗碎单看着不起眼,其实加在一起价值并不低,像是各种炕桌炕柜、锅碗瓢盆,甚至菜地里还没摘的白菜都被他们给瓜分了。

    原本叶父并不准备参与进来,但谢贤却送了个书箱给他,“这是我之前一直用的书箱,用了好些年了,如今也带不走,索性就送给宝哥儿吧,等他进学的时候正好用上,里面还放着几本书,是我手抄的,不算珍惜,但说一句难得却是有的。”

    叶父听他说完这话,就道一声谢,然后接过书箱放在身侧,叶瑜好奇的摸了摸,书箱表面触手厚重温润,有的地方已经被磨出了包浆。

    席宴称得上是宾主尽欢,连陈源抱着碗筷离开的时候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陈源的馄饨摊子已经升级为一间食肆,除了卖馄饨以外,还有饺子和面条,因着口碑不错,不说财源滚滚,却也是能攒下不小的家当。

    最后席宴结束的时候叶父背着书箱,右手牵着叶瑜往外走,一直到门口,才开口说:“就送到这儿吧,祝你们一路顺风。”

    谢贤拱手道:“自此一别,再见也不知道是何时。”

    他们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从东海郡到淮阳郡,就算骑马也需要半个月,更不要说,像他们这样终其一生都不会离开故土的人。

    叶父面露感慨,“我也不会说什么临别的话,只是希望你们日后常年平安。”

    “你们也是,山高水长,终有一日会再相见。”

    叶瑜被叶父牵着手,回头望过去,谢贤的身影在漆黑的夜色中渐渐隐没,这也是他第一次经历离别,纵然他和谢叔并不算十分熟悉,但仍有一丝惆怅萦绕在心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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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羊奶糕

    “奶, 咱家的羊好像在昨天半夜生下了两只小羊仔!”

    叶河兴奋地走进来嚷嚷。

    正在揉面的叶老太闻言抬起头,乐道:“前儿我就看母羊挺焦躁,想着是不是要生了, 没想到昨晚就生了, 等我揉好面过去瞧瞧。”

    叶瑜听到这消息, 也很好奇,于是牵着小米就往柴房里跑,之所以要跑去柴房,是因为母羊生产需要稍高一些的温度, 而柴房是封闭空间,只要从旁边有火炕的屋子接一根空心竹管就能提高室内温度。

    一进门就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叶河上前两步蹲在地上,看着两只毛发湿润且紧紧贴在皮上的小羊仔,惊奇地对叶瑜说:“原来小羊仔生下来就是有毛的啊。”

    它们的毛并不是纯白色,而是带着点黄的黄白色, 但是并不显脏, 反而显得有些可爱。

    叶瑜小声开口:“它们现在还没办法睁眼,估计还要等两天,也不知道这两只小羊仔是公还是母。”

    公羊养大之后可以杀了吃肉, 或者拿去跟其他人家的母羊配种, 母羊更不用说, 还可以挤羊奶喝。

    “一会奶奶过来让她看看。”叶河笑呵呵地说:“看起来咱们以后该有可多羊肉吃了。”

    叶瑜由此想到了香辣羊蹄,烤羊肉串,或者将片成片的羊肉卷在火锅里一涮的美味滋味,他不由得擦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

    小米把头靠在叶瑜腿上呜咽一声,仿佛也听馋了。

    他们两个盯着羊直咽口水, 连叶老太推门进来的动静都没听到。

    “你俩在这儿蹲着干嘛呢, 能看出朵花来啊。”

    说完她过来瞧了眼母羊和小羊仔, 看到母羊鼓鼓囊囊的胸腹部这才点点头,“看这样子奶水很充足。”

    “奶,咱们是不是该给母羊挤奶了?”

    叶瑜从空间里查过资料,一般母羊下崽后就可以挤奶了,但他不确定家里养的羊是不是也是这样。

    叶老太摇摇头,耐心地跟他解释:“得等十天左右才能挤奶,现在还不行。”

    毕竟不是同一品种的羊,有所出入也是正常的,因此叶瑜理解的点点头。

    “母羊刚生产完不能喝凉水,你俩在这儿看一会,我去烧壶热水过来。”

    叶老太吩咐完就急匆匆去了灶间,用专门喂羊的食盆兑了一盆温水端过来。

    母羊果然是渴了,它急躁地把嘴凑到盆边,伴随着响亮的喝水声,很快盆里的水面就降下去一半。

    紧接着叶老太又放了一盆羊饲料进去,里面包括各种麦麸豆粕,在没有苜蓿生长的冬天,这样的饲料便是母羊最喜爱的食物。

    因为小羊仔生在二月中旬,所以到二月末的时候叶老太就收拾好东西准备挤奶了。

    木桶、剪子、毛巾,母羊站在屋里,温顺的任由叶老太摆弄,她刚要动手,就看见旁边探出来一张黝黑的脸,顿时吓了她一跳。

    “我滴乖乖,你脸这是咋了?”

    叶河用手摸了把脸,不摸还好,一摸就是一脸的黑白道道,他搓搓手指,不在意地说:“应该是刚才生火的时候不小心蹭上灰了。”

    叶老太没忍住白他一眼,“别挤在这儿了,要是没事赶紧出去多烧点热水。”

    等到柴房重新安静下来,叶老太才洗干净双手拿温水把母羊的□□擦拭干净,然后用剪子剪掉□□周围的长毛。

    她看叶瑜好奇地盯着,便跟他说:“挤奶之前一定要擦干净,要不然母羊会生病的。”

    紧接着叶老太很仔细的按摩母羊□□,时不时还看一眼母羊的脸,只要它一变脸,就得放轻动作。

    刚开始她的挤奶手法还很生疏,但挤着挤着就熟练起来,只见两股乳白的奶水从母羊□□里喷出来,掉进她□□的木桶里。

    因为前两把挤出来的羊奶不能要,人喝了会生病,所以叶老太转头吩咐叶瑜,“宝哥儿你帮奶把旁边干净的木桶拿过来。”

    “诶。”

    叶瑜应了一声,起身小跑着把装了薄薄一层羊奶的木桶移出来,再把新的木桶挪到叶老太腿间。

    叶老太边挤奶边说:“挤奶的过程里不管多累都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就再也挤不出来了,而且一定要挤干净,挤不干净的话母羊也会生病。”

    她讲的仔细,叶瑜也听得认真,不多时小半桶热气腾腾,泛着浓郁奶香气的羊奶便挤好了。

    一只羊只能挤出这么些羊奶,叶老太拎着桶走出去,就在她烧锅那么一点的时间,只是一个没注意,再转头的时候就看见叶河舀了一勺羊奶放在嘴里。

    还没等叶老太教训他,叶河就把嘴里的奶边咳嗽边吐了出来,有一口奶不小心呛在嗓子眼里,他的脸瞬间扭曲起来。

    “这羊奶一点都不好喝!一股膻味。”

    他漱口之后连连抱怨。

    叶老太斜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还没煮熟呢,你也不怕喝了生的肚子生虫啊。”

    虽然煮熟之后的羊奶依旧有很重的膻味,但至少比生的要好一些。

    叶瑜见状立刻举手提出,“奶一会你煮奶的时候可以往里面放几颗杏仁。”

    “行,”她转头就吩咐叶河,“河哥儿你去地窖里装一兜杏仁上来。”

    叶河听见她的话就微张着嘴点头,他现在嘴里依旧特别难受,连口水都不想吞。

    叶瑜看他实在难受,便从兜里掏出梅子果脯,“来吃点东西缓缓。”

    叶河连忙接过梅子果脯放进嘴里,好不容易才压下怪味。

    他欣慰地拍拍叶瑜的肩,“宝哥儿啊,你可真是救了你哥一命。”

    说完就去地窖拿了一包杏仁上来,约莫有七八个,用来煮羊奶是足够的。

    羊奶不用煮沸,只需要热起来就可以了,伴随着越来越浓郁的乳香和杏仁香,锅里的羊奶渐渐冒出小泡泡来。

    到这种程度就可以把羊奶从锅里倒出来了,里头的杏仁是吃不了的,捞出来后叶老太直接碾碎了喂鸡。

    奶黄色的羊奶在瓷罐里摇晃,说不出的馋人。

    这时候正好是吃中饭的时间,家里做了炒饼,烙出来的饼同白菜一起切成细细的丝,在锅里加盐和酱油进行翻炒,味道咸香中带着一丝微辣,要非说缺点的话,那就是吃的时候很容易渴,因此叶老太给他们一人舀了一碗羊配着吃。

    叶瑜低头小心翼翼地尝一口羊奶。

    膻味不可避免,而且羊奶比牛奶的味道还要更重一点,但也属于能够接受的那种。

    顺滑细腻的羊奶从嗓子滑下,叶瑜深深舒口气,大冷天的喝一口热奶真的是很爽啊。

    其他人也在埋头喝奶,唯有叶河看着碗一副十分纠结的样子。

    这不同寻常的姿态让桃花疑惑地看一眼他,问道:“你咋不喝?奶香味真的很浓,确实好喝。”

    叶河犹豫半晌才谨慎地低下头沿着碗边喝一口,刚入口他眼睛就亮起来,煮过的羊奶和生羊奶简直是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怎么样,好喝吧。”叶瑜笑着说。

    “好喝!”叶河用惊奇的眼神看着羊奶,“没想到只是用杏仁煮了一会,味道就变得这样好。”

    因为羊奶的膻味很难去除,所以他们这边基本就不喝羊奶,只偶尔遇到牛奶的时候会喝一点,但这种情况也很难得,毕竟牛并不常见。

    叶瑜喝羊奶的时候突然想念起各种奶制品,如今总算有时间和材料开始制作了。

    羊奶布丁、羊奶茶、羊奶糕…

    而且母羊除了怀孕三个月一直到生产十天这段时间里不能产奶以外,其他日子都可以产奶,产奶量也不低。

    这就代表着他们家以后一年四季几乎都有新鲜羊奶喝。

    喝完一碗羊奶,叶河颇有些意犹未尽,他咂咂嘴,道:“咱们每天都能喝一碗羊奶吗?”

    叶老太咽下嘴里的羊奶,“那你得跟我学着挤奶,每天早晚都去挤一次。”

    “行,挤奶这件事就交给我吧!”叶河拍着胸膛信誓旦旦地说。

    叶老太虽不相信叶河的话,但晚上还是尽心尽力地教他怎样挤奶,令人没想到的是,叶河竟然真的坚持了下来,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喂羊,然后给母羊挤奶。

    等攒了两三桶羊奶之后,叶瑜就蹿辍叶老太将其做成羊奶糕。

    “奶你看这么多羊奶,咱们自己喝也喝不完,索性就做成点心吧。”

    叶老太闻言爽快地说:“你想做就做吧,来教教我怎么做。”

    其实羊奶糕的做法很简单,只需要羊奶和苞米面两样东西,苞米面就是所谓的玉米淀粉,把玉米磨成细面就是了,它可以使食物产生滑润的口感,多用在烹饪勾芡上。

    羊奶和苞米面一起倒进锅里,兑上水,边开大火熬煮边搅拌,一直煮到锅里液体变得黏稠,提起来欲落不落的时候就算是做好了。

    紧接着把它倒进木盆里,放在屋外冷却脱模即可。

    叶老太第一次做羊奶糕就成功了,她用刀将其切成小块,尝了一口就称赞道:“这羊奶糕既简单又美味,真是不错。”

    牛奶能做的糕点其实羊奶也能做,包括黄油和奶酪。

    叶瑜吃了两块羊奶糕,软糯且奶香味浓郁,简直称得上是入口即化,吃起来还有点像是绿豆糕的口感。

    叶老头尝过却说:“这点心适合给年岁大的老人吃,羊奶对身体好,而且不用牙咬,一抿就化掉了。”

    叶老太点点头,“可不是,不光是老人,还有些小孩也能吃。”

    听到这话,叶瑜突然眼前一亮,每天两桶羊奶,光他们自己喝肯定是吃不完,但若是制作成羊奶糕进行售卖呢,价格可以定的稍微低一些,反正成本也不高,就算再低的价格都有赚头。

    他一把这建议说出来,就得了全家人的赞同,特别是叶老二,十分兴致勃勃,他兄弟如今在县城卖卤味,就他一人在家,多少有些不甘,要是真能再家里卖羊奶糕,多少是点进项。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们全家就开始烧火做羊奶糕,浓郁的奶香气飘散在空气里,有那在村里四处撒欢的小儿吸吸鼻子,魂儿都快跟着香气飘走了。

    “这是啥味啊?怎么这么香?”

    “好像是从叶河他们家传出来的。”

    “真的太香了!我准备过去看看,你们可要一起?”

    “一起一起,快走!”

    几个小孩互相催促着往叶家赶,他们到时,叶敬正蹲坐在门槛上捧着羊奶糕吃得香甜,不时还喂给在脚边哼唧撒娇的小米一块。

    叶敬吃得专心,根本没注意有人过来,这羊奶糕真好吃,也不知道他奶是怎么想出来。

    他津津有味的吃相诱得小孩们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敬哥儿你吃的是什么?”

    这话惊得叶敬猛地抬起头,只见几张黝黑的脸围在他身边,个个都舔着嘴角,就差流口水了。

    “这是羊奶糕,是用羊奶做的,味道十分香甜。”

    叶敬不舍的掰下一小块递给他们,“你们尝尝。”

    那小小一块最多也就是让他们几个吃点碎末,但就算如此,他们也很满足了。

    “羊奶糕真好吃啊。”他们嗦着指尖感叹道。

    叶瑜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连忙打广告,“我们家从今天开始就要卖羊奶糕了,一包五块,只要四文钱。”

    五块加在一起大约有成年人手掌那么大,而且四文钱如今他们村里大多数人都能掏出来。

    小孩们闻言立刻开口:“可是真的?只要四文钱?”

    这下说话的就不是叶瑜了,而是吃完了羊奶糕的叶敬,“当然是真的,我弟弟咋会骗你们啊。”

    让叶瑜没想到的是,第一个掏钱的竟是村里有名的淘小子王大壮。

    他从兜里拿出四文钱,大咧咧地说:“先给我来一包,要是好吃我再买。”

    叶瑜接过他手里的钱,引他进屋,“你进来瞧瞧。”

    羊奶糕都被放在桌子上,用洗干净的木盆盛着,奶黄色的一看就知道味道不错。

    他们家自然是提供不了包装,要拿走的话得自己带碗过来。

    王大壮咽了口口水,指着那糕点说:“这就是羊奶糕?”

    “是啊。”叶瑜踮着脚尖用干净的筷子夹出五块羊奶糕放在碗里,“吃完之后记得把碗送回来。”

    一块羊奶糕刚入口,王大壮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没理其他小孩的问话,反而是一溜烟端着碗往外跑,边跑边喊:“碗等会给你送过来。”

    小孩疑惑地互相看一眼,有那聪颖的也跟着他跑走了。

    “快去跟家人说一声,看大壮的样子就知道味道不差。”

    几个小孩闻言都往家跑,一个个跟大人闹着要吃叶瑜家的羊奶糕。

    叶瑜见他们跑走,连忙提醒道:“记得带碗过来。”

    …

    羊奶糕是何物他们确实不知道,但四文钱却还是能拿得出来,因此有被孩子闹烦了的大人就带着孩子来叶家买所谓的羊奶糕。

    而此时的王大壮正和他奶一起在桌前看叶大嫂夹羊奶糕。

    “诶诶,你手轻点,万一给夹碎了咋整。”

    叶大嫂也没生气,她麻利地夹出两份羊奶糕放进王老太带来的碗里。

    两人离开之后,王老太摸摸王大壮的头,“这回你倒是灵巧,送给你姑舅一家的年礼总算多了一样。”

    王大壮舔舔嘴角,“奶,我能吃一块吗?”

    “家里不还有三块,那不够你吃?”

    叶家人并不知道王老太买羊奶糕是为了送人,但就算知道他们也不会有啥反应,已经卖出去的东西随买家处理,就算直接扔掉都跟他们没关系。

    村里其他人也陆陆续续上门买羊奶糕,尤以各位耆老和村长为最,基本每一天都能消耗掉一桶半的羊奶,剩下的就是叶家人自己喝了。

    这门生意显然已经是走上正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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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猪肝瘦肉粥

    叶老头和叶老二在家门口盖了个棚子, 虽然很简略,但多少能遮风挡雨,只需要用芦苇编成的帘子在四周一挡就行了。

    叶瑜旁观的时候是十分叹为观止, 简单一个棚子完全体现了古代人的聪明才智, 既结实又美观。

    棚子里放有长桌和椅子, 都是新做的,毫无装饰,就是普普通通的红木,羊奶糕被放在桌上的两个木盘里, 为了保证干净,上面还盖着一层布。

    一般情况下是家里大人轮流坐在棚子里卖羊奶糕。

    今日就轮到叶老太。

    “姐,给我来一份羊奶糕。”

    黄老太把钱放在桌上,朝叶老太说道。

    叶老太看都没看,直接接过碗将羊奶糕放进去, 还额外多给了两块。

    “这点心味道真好, 远哥儿媳妇最近吃啥吐啥,唯有你们家的羊奶糕还能吃进去两块。”黄老太用帕子将碗盖上,感慨道。

    叶老太闻言提了个建议, “可以吃点酸的试试, 像是果脯之类的, 要是过几个月,还有山上各种酸枣酸梨可以吃。”

    “我家现在做饭都已经大量放醋了,但她还是吃得少,”黄老太实在无奈,她走之前招呼道:“姐, 这段时间你记得每天给我留一份羊奶糕啊。”

    叶老太点头应了一声。

    眼瞧着桌上的羊奶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叶老太便吩咐桃花, “进去叫你娘再做一锅。”

    他们家卖的羊奶糕并不是一次性做完,而是早上先做一锅,晾凉之后上午开卖,什么时候卖到只剩三分之一,就开始做第二锅,这样的话等第一锅卖完第二锅就可以无缝接上。

    也有些卖不完,但并不多,家里当晚饭吃了就行。

    正在叶家人各自忙碌起来的时候,门口突然有人敲门,叶大嫂擦干手赶过去,打开门发现是她娘家所在村子里的远亲,就是那个小儿被拐走刚找回来的唐婶儿。

    “唐婶儿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唐婶儿连忙摆摆手,“我就不进去坐了,只是想从你们这买点羊奶。”

    说到这儿,她叹口气,“我家小儿刚找回来,身子骨太差了,那个胃动不动就疼,去看过大夫,大夫说吃药的同时还要仔细养着,最好每天都喝一点羊奶。”

    叶大嫂听完,想了想道:“您先进来再说。”

    唐婶儿进来之后,正好看到叶瑜和叶敬各拿着一个红薯坐在炕桌上津津有味地吃着。

    她慈爱地看着他们说:“看这两个小儿吃得多香啊。”

    叶大嫂把他俩叫起来,“这是唐婶儿,你俩快起来叫人。”

    叶瑜把最后一口红薯咽下去,乖巧地站起来唤道:“唐婶儿好。”

    “诶,你们也好。”

    叶大嫂挨个揉揉两个孩子的头,对叶敬说:“好孩子,去屋里叫你娘出来一趟。”

    等叶敬跑进去,她又引着唐婶儿坐下,“您先坐着等一会。”

    然后去灶间提了壶茶水给唐婶儿倒上。

    叶二嫂掀开帘子走出来,见到唐婶儿便开口笑道:“我说怎么今天早上有喜鹊在叫,原来是唐婶儿您要过来了。”

    这话一出,唐婶儿脸上的笑容立刻深了几分。

    两个人又寒暄两句,叶二嫂就出去替换了叶老太。

    听闻唐婶儿的来意,叶老太爽快地点点头,“卖羊奶是没问题,只是你们怎么拿?为了一罐羊奶在路上花费那么多时间多少有些不值。”

    唐婶儿早就想好了,“叶家村有个村民经常在我们几个村里卖豆腐,每月给一点钱,让他们把羊奶带过来就行。”

    叶老太这下没问题了,她倒了一杯羊奶给唐婶儿,“你尝尝我们家的羊奶,看看是否能让你家小儿喝得惯。”

    原本唐婶儿并没有对羊奶的味道抱有多大的希望,她只想着就算逼也要让孩子每天喝一杯。

    但乳白色的羊奶刚一入口就征服了她,又香又甜,顺滑至极,这下她可以肯定,不用逼孩子他也会喝。

    到最后她们两人做下约定,叶家提供羊奶,而唐婶儿家不用给钱,可以用他们酿的醋来换,唐家酿的醋味道属实不错,附近村民几乎都会去他们那儿买。

    比起用钱,还是互换比较适合,因为羊奶并不好定价。

    ——

    叶瑜除了羊奶糕以外,还在研究其他各种羊奶的做法,其中让叶家人最喜爱的还要属羊奶奶茶,只需要山里摘的野茶叶,再加上一点白糖就甜而不腻,十分好喝。

    叶河喝腻了羊奶之后,又爱上了羊奶奶茶,只是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胖了一圈,叶老大再回家看到他时震惊得眼睛都快脱眶了。

    他具体胖成什么样了呢,如果说原来是个看着眉清目秀的瘦弱男孩,如今就是膀大腰圆的少年,一看就知道吃得好。

    “老二怎么胖成这样了?”

    叶大嫂天天看叶河,倒没意识到他的变化,被叶老大这么一提才反应过来,她惊奇地说:“没想到羊奶对身体这么好,只不过喝了半个月,家里人都壮实不少。”

    这哪里只是壮实,明明都快胖成个球了。

    这当然不只是叶河变化这么大,叶瑜同样如此,他原本虽然皮肤白,但多少透着些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如今却是瓷白中带着红润。

    其实在叶瑜看来不光是羊奶的功劳,更多是这一年来饭桌上各种吃食,再加上每个人每顿饭都能吃饱,桌上每天至少有两道荤菜,羊奶大概率只是一个引子。

    叶父对此却很是欣慰,当天晚上和叶母在床上闲话,“宝哥儿身体眼瞅着健康不少,这羊奶还真是好东西。”

    叶母点点头,“还是多亏了宝哥儿的点子,要不然还是原来膻味那么重的羊奶可没人爱喝。”

    “若是早些时候知道,宝哥儿身体许是会更好。”

    叶父在想他要是从小开始喝羊奶就好了。

    叶母则是说:“从现在开始也不晚啊。”

    “赶紧睡吧,明天宝哥儿几个就要入学了,你不是说得亲自送他过去?”

    伴随着这句话的尾音,桌上的油灯便被人吹灭了,屋子陷入安静之中。

    ——

    一般情况下当砚台上的冰消融之后,就可以送启蒙的孩童进学,这被称之为「砚冰释」。

    在温度更高一些的地方,正月里就可以入学,然而在东海郡这里正月还是滴水成冰的天气,室外的温度甚至低至三四十度,因此蒙童入学的时间就被推迟到了三月初。

    叶家今年有三个孩子要进学,分别是叶河、叶敬和叶瑜,因此当天叶老太就起了个大早,特地做了一桌丰盛的早饭。

    除了一人一个红鸡蛋以外,叶老太还特地做了一锅猪肝瘦肉粥。

    切成薄片的猪肝和猪瘦肉,配上生姜和葱头,一起下锅和白粥煮开,煮到白米泛出米花的时候就可以放一点点盐进行调味,与没有味道的白粥相比,咸粥真的很下饭,不知不觉间叶瑜就把一整碗粥给吃完了。

    顺滑细腻的猪肝,有嚼劲的瘦肉和微咸的米粒在口腔中交织迸发出鲜美的滋味。

    “入学后要好好听叶童生的话,千万不能调皮捣蛋。”

    叶老太刚说完就看见叶河正专心致志地喝粥,估计连半句话都没听进去,她一阵气急,上手揪住他耳朵,训斥道:“尤其是你,如果我再从叶童生那儿听到你在私塾里不认真,回家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叶河连忙呼痛,“奶奶奶,我听到了,您就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学。”

    叶大嫂她们并不求叶河学得如何出众,毕竟他要是个适合学习的,当初五六岁的时候就把他送去叶童生那儿了,正因为他完全没办法沉下心念书,所以才没早早进学,只希望他能多认几个字罢了。

    等吃完饭,叶母在屋里帮叶瑜穿上厚实的棉衣,欣慰道:“好孩子,穿上襕衫可真精神!”

    她没说错,叶瑜五官精致可爱,瓷白的脸上丹凤眼已经初现其形,不管是右眼下的泪痣还是高挺的鼻梁和长着小巧唇珠的嘴唇都漂亮,自然也就组合成了一张好看的脸。

    月白色的襕衫穿在他身上反而衬托出几分清贵气来。

    “准备好了吗?”叶父走进来问。

    他今天也特地换了一身干净体面的衣裳。

    叶瑜闻言抬头应道:“好了。”

    叶父拿着书囊给叶瑜背上,笑着说:“书箱太沉,现在你就先用你娘给你缝制的书囊吧。”

    这书囊是用一块深蓝色的布制作的,颜色低调的同时针脚也很细密,更重要的是它跟叶瑜身上的衣裳一样,都含有叶母满满的疼爱。

    叶家人一起把三个孩子送去了村里的私塾,这时候其他几个要进学的孩子也到了,包括叶栓和叶明辉。

    虽只是一个私塾的入学,但同样也需要举行入泮礼,即正衣冠、拜师礼、净手净心、开笔礼这四项。

    叶童生身穿青衣澜衫上前几步,挨个给站成一列的学生们整理衣冠,“古人云:先正衣冠,后明事理。”

    紧接着他领着学生们进了学堂,开阔的屋子里放有十张学桌,正前方是孔子的神位,叶瑜行过三拜九叩的拜师礼,便被引到水盆边净手净心,他仔细的正反各洗一次。

    叶童生见了便满意地点点头,他接过毛笔,沾上朱砂,在叶瑜额前点上一颗红痣,这就是所谓的朱砂开智。

    “尔等日后定要堂堂正正做人。”

    在描红开笔时,叶瑜看着自己描出来的字不由得小脸一红,跟方正规矩的红字一比,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然而在叶童生看来他的字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尤其是跟屋子里其他孩子一比,那简直是惊为天人。

    屋里不只有刚入学的学生,还有几个年岁大些的,像是王家的树哥儿,他学的就很深入了,在叶童生教叶瑜他们识字的时候,其他人就自己先学着。

    第48章 绿豆汤

    “融四岁, 能让梨。弟于长,宜先知。”

    叶先生等学生们摇头晃脑念完这句话,才一捋胡子, 问道:“这句话我昨儿刚讲过, 可有人愿意讲一讲?”

    说罢便拿眼睛往下一扫, 只见堂下学生们个个跟鹌鹑似的缩头缩脑,唯恐他叫到他们的名字。

    他刚想随意点个名字就看到恨不得缩到桌子下面的叶明辉,顿时眼睛一瞪,十分怒其不争, 这一本三字经他私下里都不知道给他儿子讲了多少遍了,但一点用都没有,进了学反而还不如从头学起的其他人。

    就在叶明辉暗暗叫苦的时候,叶瑜举起了手,待得到叶先生的首肯, 便站起身, 朗朗开口道:“从前有个叫孔融的小儿,四岁时就知道把稍大的梨让给哥哥吃,这样尊敬兄长的道理, 该是每个人从小就知道的。”

    叶瑜讲的时候也奇怪, 孔融是汉代的人, 看来他穿越过来的这个朝代应该是相当于历史上的汉代之后,也就是宋代到元代之间。

    叶先生听完满意地点点头,让叶瑜坐下,然后继续讲解:“三字经固然不是什么高深的学问,但讲有许多为人做事的道理。”

    说到这儿他又话风一转, “除此之外, 还包含天文地理、历代帝王、古圣先贤, 若是真读透了,单单启蒙却是绰绰有余。”

    叶瑜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听得极认真。

    学完今日的进度,叶先生就放刚入学的学生们离开了,接下来他要继续教导年岁大些的两个少年,再过些日子这两位就要去黑河书院进行考核,若是通过便能正式入学,如果顺利的话,明年二月和四月的时候他们就能参加县试和府试。

    在叶瑜几个走之前还特地嘱咐,“你们回去记得将今日讲的背诵下来,明日来时我会抽人考察。”

    叶瑜点头之后把书本和笔纸放进书囊里收好,刚出门就看见他哥叶河满脸痛苦。

    他嘴角一抽,询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叶河苦着脸回答:“今天叶先生讲的我一句话都没听懂,还要全都背下来,万一明天抽到我怎么办,岂不是又要打我手掌了?”

    叶瑜听到这话,眼神游移了一下,看到叶河红肿的左手掌心,叹口气,“哥,等回家我教你背,这次你一定得好好听,别再发呆了。”

    他哥哪里都好,就是坐不住,而且一听先生教书就开始神游天外,但好在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已经在努力改正了。

    而且他去年已经上过两三个月的学,只是进度同他们这些刚进学的差不多,便一起学了。

    “我一定好好听!”叶河拍着胸脯笃定道。

    然而他下定的决心还没持续到回家就消失不见了,原因是他们三兄弟在路上正好碰见背着背篓的桃花荷花两姐妹。

    叶敬疑惑地问:“姐,你俩这是要去哪儿?”

    “山脚下的竹林春笋都冒出头了,如今正是采摘春笋的时候,我俩过去摘点,奶说晚上给我们做竹笋炒腊肉吃。”

    桃花抬起背上的背篓示意他们。

    叶瑜往里瞅一眼,发现里面装有木头凿子和一双棉手套。

    叶河闻言立刻兴奋起来,他把书囊摘下来,对叶瑜说:“宝哥儿你帮我把书囊带回去,她们两个女孩子去摘春笋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我陪她俩一起。”

    桃花翻了个白眼,怼道:“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我俩有啥危险的,再危险也危险不过你天天被先生打。”

    其实说句实话,叶瑜也挺好奇的,摘春笋到底是个怎样的过程。

    所以他也提出来,“我也陪你们一起去呗。”

    桃花听到他的话,想了想才点点头,“想来就来吧,只是可别穿这么好的衣服,你们回家换件旧一点的。”

    摘春笋的时候要在草里钻来钻去,在坡上爬来爬去,衣服被泥土弄脏都是轻的,一般来说不破几个洞你都不好意思说你去摘春笋了。

    因此她俩都是特地穿了打过好几个补丁的旧衣服,若是被树枝刮破了,直接剪裁一下改成抹布就行。

    “好。”叶瑜应了一声之后,他们三个就赶紧往家跑。

    叶母见叶瑜跑得满头是汗,放下手里的活,拿了毛巾给他擦擦,“跑慢点别急。”

    “娘,我想跟大姐她们一起去摘春笋。”

    “想去就去吧,只是千万要小心,别往山上走,我现在去给你找件旧衣服。”

    叶母说完就匆匆从炕柜里翻出一件打着三四个补丁的棉衣,然后在叶瑜换衣服的时间里,她又灌了一水囊的水放在背篓里。

    “渴了记得喝水,哦对了,我还放了一包羊奶糕进去,你们摘饿了可以稍微垫垫肚子。”

    叶瑜背上肩带处缝了一层棉布的背篓,连连点头,“娘你放心,我绝对不逞强。”

    叶母就在等他这句话,闻言拍拍他的头笑了下,“去玩吧。”

    娘俩刚走到院子里,就远远听见叶河的叫嚷声,“娘我一会回来一定好好背书。”

    声音未落,叶河就如同一阵风一样窜出来,背上背篓差点就给颠掉了,他站到叶瑜身边,往里望了望,“敬哥儿怎么还没出来?”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随便扯件衣服就往身上套啊。”叶大嫂觑他一眼,走过来把几块烤好的红薯放进他背篓里,“记得跟兄弟姐妹们分一分。”

    叶瑜看这场景不由得一囧,怎么越来越像是出去郊游了。

    正当他想东想西的时候,脚边突然传来一阵动静,低头看过去,只见小米正用嘴咬着他的裤子。

    他弯腰摸了摸小米的头,“这是怎么了?”

    叶母笑道:“还不是因为你们三个去私塾,小米天天在门口等你们回来,这好不容易见到了你们又要走,它可不是得生气了。”

    叶瑜想了想,把脸靠近小米贴贴,“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出去啊?”

    小米汪汪叫了两声,尾巴欢快地摇起来。

    叶母见此就说:“它跟你们一起也好。”

    小米如今已经步入生长期,身型体重是一日大过一日,站在叶瑜身边的时候颇有威慑力。

    没一会儿叶敬就出来了,叶二嫂在他身后边走边问:“杏花你要不要跟哥哥姐姐们一起?”

    家里孩子都去了,唯独落下一个人多少有些不合适。

    只是杏花却在屋里摇摇头,“我跟秀姐儿约好了出去摘果子。”

    秀姐儿是黄老太的孙女,两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成天都在一起玩,叶二嫂也不拘着她们,毕竟女孩们能自由自在的日子也就这么一段时间。

    得了杏花的话,叶瑜三人也没多待,带着小米去跟两个姐姐汇合。

    桃花远远望见他们便招招手,唤道:“快来,我方才见许多人都朝着竹林走,要是去得晚了,嫩的春笋怕是要被她们摘完了。”

    叶瑜加快步伐,几人碰面后,桃花领着他们走,“咱们家里可有不少东西都是竹子做的,小的比如竹杯竹筒,大的像是围栏之类的,而且竹林里有好多好吃的,有一种白色的竹菇,细细长长一根,虽看着不起眼,但味道相当好,还有一种长在竹根附近,长得像网兜,炖汤尤其美味。”

    竹林生长的地方属于坡下,桃花和叶河先拄着棍下去,然后再转身接几个弟妹。

    叶瑜被叶河扶着走下来,一进坡底就感觉阴凉之意袭来,他抬头一看,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的竹林遮天蔽日,据他体感,里面的温度要比外面低上五六度。

    讲道理,外人可能觉得拔竹笋是件好玩的事,可是只要亲自体验过就知道这并不是轻松的活,有各种各样的坡,一个没踩稳就摔一跤。

    林子里十分潮湿,时不时能听见虫鸣鸟叫,然而叶瑜却没心情欣赏美景,他十分手忙脚乱,连整齐的头发都被枝叶刮乱了,手脚上也全是泥。

    好在一番辛苦是有回报的,尖锥型的竹笋直接堆满了两个背篓。

    桃花直起身抹了把汗,把手里的竹笋扔进背篓里,感叹道:“是真不容易。”

    叶河左手掰着竹笋,右手拿木头凿子用力往下挖,一下两下,直到鼻尖隐隐冒出汗珠的时候他才把竹笋拔下来,叹口气,“想想竹笋能做成的美食,也就没那么累了。”

    叶瑜和叶敬两个人拔一颗竹笋,速度竟也不慢,很快装满了一个背篓。

    而小米不时低头嗅嗅,找到竹菇和竹荪时就叫一声,杏花听到之后连忙赶过去摘下来。

    实在累得不行,几人就先停了下来,叶瑜从背篓里掏出油皮纸包好的羊奶糕和水囊,跟兄姐一起分食。

    叶河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转身从背篓底下拿出已经被压扁的红薯,讪笑道:“忘了我娘往里面放了红薯,咱们凑合吃吃吧。”

    桃花杏花也各自掏出吃食分享,几人略微垫垫肚子便打起精神继续干活。

    一直到叶瑜冷得打个寒颤,他们才罢手,互相搀扶着离开。

    回到家,叶老太一看他们狼狈的样子,连忙接过背篓,道:“早知道你们肯定脏得不成样子,已经烧好水了,快去洗洗。”

    叶瑜被叶母领走,全程不用自己动手,只需要把自己泡在木桶里,舒服得只想□□。

    叶母看了看他肩上,发觉只是有些红,便开口说:“看来肩带上缝制的棉布还是有些薄。”

    叶瑜羞涩的缩了缩,被她看到,笑着调侃,“你全身上下我哪里没看过,光屁股的样子我都看过,害羞个什么。”

    “娘!”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自己泡一会,衣服给你放在炕上了。”

    等叶母关门离开,叶瑜靠在木桶上泡了一会,这才换上干净的衣服走出去。

    “把衣篓给我,你去帮奶奶剥笋。”叶母接过装有脏衣服的衣篓,指指院子道:“快去吧。”

    叶老太此时坐在凳子上,脚边是一盆水,她正剥去竹笋的外皮将其放进盆里。

    “不用来帮,我快收拾好了,宝哥儿你跟哥哥们一起背书去,尤其是你二哥,可得好好监督他,要是下次叶童生再来家里告状,可没他好果子吃。”

    叶瑜见叶老太确实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便停了脚,从屋里拿出书囊,等叶河他们出来就坐进堂屋,一字一句地开始教他们。

    “一而十,十而百。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一到十是最基本的数字,然后十个一是十,十个十是一百,如今我们用的就是这样十进位算数法…”

    伴随着叶瑜朗朗读书声,叶大嫂边切腊肉边感慨道:“宝哥儿当真聪颖。”

    她手上的腊肉黄里透红,色泽鲜艳极了,切开后每一块肉都透明发亮,更是显得十分诱人,腊月里他们家熏制了许多腊肉,如今正用绳系好挂在灶房屋檐下,随吃随拿。

    叶老太切竹笋的手一顿,“可别捧他,咱家孩子都是懂事的,不单单是他一人。”

    婆媳几人略微聊几句话的同时,手上的动作并不停,很快就有阵阵香味传来,引得叶河背书也不专心,昂着脑袋往灶房看。

    叶瑜卷起书本敲他一下,吓唬道:“赶紧背书,要是背不下来这一段,小心晚上奶不叫你吃饭。”

    叶河恋恋不舍地把视线收回来,看着书上的字,叹口气,“这是字认识我我不认识字。”

    另一边桃花也在教两个妹妹认字,听到他这话,恨铁不成钢道:“人都说书读百遍其义自现,你难道不会多读几遍吗?”

    叶河闻言苦哈哈地笑了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母端着碗筷走进来,招呼道:“行了,收拾一下东西吧,天都暗了,先吃饭。”

    “好诶,吃饭了!”

    叶河积极地帮叶瑜把书放进书囊,然后拉着他们跑出去洗手,再回来的时候,炕桌已经被展开,上面各种食物正散发着香气。

    一盘竹笋炒腊肉,一盘冬瓜肉沫(家里存的冬瓜太多,最近他们家天天在吃冬瓜),还有一盘小葱拌豆腐,都是大盘的,足够家里人吃。

    至于主食,则是高粱米和白米混合的米饭。

    叶瑜认为那道竹笋炒腊肉和小葱拌豆腐都是很好吃的,前者味道醇香,肥瘦相间,笋片一点都不老,吃起来脆生生的,咽下去之后唇齿生香;后者十分清爽,嫩嫩的豆腐和翠绿的小葱搭配在一起,是视觉和味觉的双重满足。

    冬瓜肉沫则是叶敬最喜欢的菜,用勺子挖一勺跟米饭一起拌匀,细碎的肉沫把米饭都染得微黄,嗷呜一口连冬瓜带米肉一起放进嘴里,只要一会的功夫,他就能把一碗饭吃光,家里的冬瓜大多是他消耗完的。

    叶老太吃饭的时候说:“竹笋和竹菇我都先收起来了,明儿给你们做汤喝。”

    其实这两样食材最适合涮火锅吃,尤其是竹菇,只要稍微一烫就很美味了,吃的就是一个原汁原味。

    作者有话说:

    三字经的释意来自于百度百科。

    第47章 老鸭锅

    叶瑜实在想念火锅的味道, 所以第二天刚从私塾回来,就跟在叶老太身后进进出出,把两个地窖全都看过一遍, 总算凑齐了该有的材料。

    既然没有川味麻辣火锅吃, 那菌汤锅或者老鸭火锅也很好呀。

    让他没想到的是, 如今竟然已经有火锅了,只不过还被称为锅子或者暖炉,只需要在桌上放个装有木炭的炉子,炉上再架一个汤锅, 随着汤锅咕嘟咕嘟冒泡,就可以在里面涮各种食材吃。

    叶老太得知他想吃锅子,便从棚子里抓了一只鸭子宰杀掉。

    她洗干净掏空内脏后将鸭肉切成小块,焯水备用,锅不用洗, 可以直接倒猪油, 然后放进姜片和各种香料进行煸香,一直到油变色的时候就把鸭肉倒进去翻炒。

    酱红的鸭肉在锅里加水开焖,小火慢炖半个时辰, 在叶老太掀开锅盖的一瞬间, 叶瑜抽抽鼻子, 空气里弥漫着又咸又香的味道,这让他的肚子不由得发出一阵鸣叫。

    叶老太看他一眼,笑道:“看把咱们宝哥儿馋的。”

    叶二嫂接话,“别说是宝哥儿,就连我闻到这味都想流口水, 真香啊。”

    叶瑜嘿嘿一笑, 把手背到身后, “还不是因为奶奶你做饭好吃。”

    她们刚把鸭肉连汤带水一起倒进架在火炉上的铜制汤锅里,叶母就端着几个木盆进来了,里面是各种洗净切块的素菜,包括冬瓜片,嫩豆腐,竹笋,竹菇和竹荪等。

    叶家人围在炕桌旁边涮锅子边聊天。

    汤锅里微微飘着几个辣椒,叶瑜夹起一块竹荪放进嘴里,原本不起眼的它吸满汤汁变得脆爽,咬开的时候又有鲜香在嘴里迸发。

    竹荪通常一碰就碎,但晒干之后就能保存很久,只要注意不压着它,一直到下次再拿出来都是好的。

    伴随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吃一口热气腾腾的锅子实在是件再惬意不过的事了。

    叶老二吸溜一口粉条,跟他爹商量道:“爹,咱们家不如请人打一口井,日后吃水就不用去河边打了。”

    他们家曾经请人看过,院子底下是有地下水的,打一口井却是绰绰有余。

    叶老头却没同意,“何必要打井,咱村离柳河不过几步路的脚程,废那钱作甚。”

    可叶瑜也挺想在院子里打个井的,一来井水总比河水干净,就算他们家取水时特意往上游走了走,但是也没到河的尽头,河水不可避免混杂了些不该有的,必须烧开才能喝。

    二来听长辈们说,他们这儿有一段日子闹过旱灾,河都干涸了,如果日后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有一口井总会好一些。

    三来就是夏天快到了,井里温度会比其他地方凉快得多,要是有些没吃完的食物可以用篮子吊在井里,多少有些保鲜的功效,再加上井水凉沁沁的,很好做夏日里常吃的冷淘。

    这一二三点一列出来,叶瑜就说服了他爷爷,直接拍板,让叶老二回头去找个打井师傅过来。

    老鸭锅吃到最后,叶母往里边下了一把粗面条,面条吸汤且入味,一人一小碗刚好吃得干干净净。

    叶瑜吃完后叹口气,摸着微鼓的肚子,意犹未尽地舔舔唇珠。

    叶母一看就知道自己儿子喜欢吃这顿饭,她在心里记下,想着日后可以多做些。

    等到雨停,叶老二便出了门,他们这几个村子因为临近柳河,所以不兴打井,但旁边有些没有河流流经的村子,几乎人人都是打井的好手,请他们上门打井也不需要耗费什么钱财,只需要自己把东西准备好,等打好井看着给他们些报酬就好。

    叶老二可算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没过几天就和离着县城老远的一个村子里的两个村民说好了,他们俩闲时会来叶家帮忙打井,只需要叶家包一顿午饭,至于报酬一人只要了一两银子。

    他本想去县城买辘轳,辘轳一般是由一只摇把,一个滚桶,一个条井绳,一个长轴,两个支架组成,这玩意的本质就是一种木质的利用轮轴原理制成的工具,不算是很精细,但没点手艺的还真做不成。1;

    然而那两个雇来的村民却说:“还有井桡,这两样东西不用去县城买,咱们村人人都会做,不如一起委托给我们。”

    两个村民是一家的堂兄弟,都姓冯。

    叶老二一听也没什么意见,两方便订下契约,约定从明日开始打井。

    冯家两兄弟选中了院子西边一块地,冯大哥指着说:“你看这地上杂草跟别的地方相比,生长的如此茂密,下面肯定有地下水,估计挖几天就能出水。”

    等确定了打井的地点,他们就开始用蝴蝶锥往下挖,挖出来的土扔进泥斗里,装满后拉出来倒在墙边,这些土依旧有用,可以垒成土墙或者土炕。

    叶瑜瞧着他们家这地下水并不深,约莫只挖了十几米的样子便出了水,接下来叶老二和冯家兄弟一起用制作好的井桡加固井壁,再用重锤将其夯实,这可是个大工程,花费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

    不过把最困难的地方做完,接下来就简单得多,只需要在井边用石头围成六边形的围栏,把辘轳装好,井绳下坠着一个木桶,摇动把手把木桶浸入水中,再提起来的时候就能取上水来。

    他们俩打井的手艺是真不错,黄老太到他们家来参观的时候更是赞不绝口,“你们家是在哪儿找来的井匠,我家也准备打个井,回头介绍给我呗。”

    叶老太点点头,应道:“行,他们村离县城比较远,家家户户都贫穷,要的报酬也不多。”

    比起距离县城更近的村落来说,离得越远就越贫穷,毕竟消息不灵通,只有货郎会时不时带些针头线脑到那些村子里,偶尔说一说外头的情况,至于村子里的产出只能盼着收货的商人过来,就算压价压得再狠,他们也没办法。

    黄老太尝了一口舀上来的井水,“生喝味道都不错,咱们从柳河抬来的水可没这么好喝,不烧开了容易闹肚子。”

    这井水生喝别有一番清甜甘洌。

    叶老太也跟着喝了一口野茶水,放下杯子后,开口问:“吴家大娘的婚事定在什么时候?”

    “得过了春耕,怎么说也得到五月末了。”

    春耕期间家家户户都在忙,哪有功夫办酒?

    “我想着招娣嫁过去的那户人家跟我家二儿媳还有些亲戚关系,回头办酒我家老二可得多帮衬着些。”

    叶老太对吴家四个女孩观感都不错,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要脱离苦海,她可不是得替她高兴?

    黄老太倒是若有所思地说:“我最近好像没听说吴老太有啥动静,她怎会如此安静?”

    正在一边给衣服打补丁的叶大嫂插话道:“这事我知道,之前不是下过一场大雨嘛,吴老太也不知怎么就受了寒,郝大夫来开过药,可能就是因为她生病,所以才一直没有动静。”

    “嘿,我说呢,原来是这样!”黄老太颇有些幸灾乐祸,她反正是对吴老太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但她们都不知道的是,吴老太吃过几幅郝大夫开的药,中风的症状便好转不少,据郝大夫所说,若是一直按照这幅药方吃药,她过段时间兴许就能说话了。

    然而这一切又因为这场风寒前功尽弃,甚至吴老太比之前状态还差,之前她至少还能「嗯啊」的叫唤,现在却脸斜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郝大夫对此实在是无奈,只能再次换个方子。

    黄老太一直在叶家待到傍晚,等聊完八卦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她虽走了,但叶老太却始终记着黄老太说要打井的话,等叶老二回来就把这事告诉他,“你去找那冯家兄弟问问,看他们还接不接打井的活。”

    正吸溜着大碴子粥的叶老二闻言抬起头,一拍大腿,激动道:“这不是巧了吗,冯家兄弟正好准备拉扯起来个打井队伍,他们想趁着农闲在附近村里接一些打井的工程,我明儿就跟他们去说一声。”

    叶老二和冯家兄弟经过一起打井,几个人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那成,这事就交给你了。”叶老太直接说。

    “您就放心吧。”

    饭后,叶河就着黄豆大小的光亮开始念书,叶大嫂恨铁不成钢道:“叫你白天不背,都这么晚了还得点油灯,也不怕浪费。”

    其实浪不浪费另说,最重要的是这灯伤眼啊,叶瑜瞧着油灯就皱眉,因此他提议道:“要不我们买几支蜡烛吧,油灯太昏暗了。”

    叶老太算了算价格,然后才点头,“回头叫你爹从县城里买几支。”

    蜡烛的光亮要比油灯亮得多,但最好还是白天把书背完,晚上就着灯容易近视。

    然而叶河就是个在学习上有拖延症的,前一天还好好承诺要早早背书,第二天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这不,今天又拖到了晚上。

    因此等孩子们都睡了,叶大嫂跟老两口商量道:“河哥儿不是个适合念书的,前头褚家哥儿不是说他天生大力,适合学武吗,咱们看看能不能找个武师傅教他,有个巴子力气总比闲在家里强。”

    叶老头皱着眉抽一口旱烟,“听你的,实在不行就让老二亲家教他打猎,男孩子有手有脚怎么都饿不死。”

    更不用说他们家如今田地多,就算平分到每个人头上,都足够养活他们,只是叶河到底是男儿,总得有些本事,要不怎么养活一家老小。

    “诶。”叶大嫂应一声。

    她两儿一女,大儿子叶海现在不用她操心,大女儿桃花和二儿子叶河却还需要她帮衬。

    像是桃花,她的针线活跟村子里年纪相仿的女孩们差得太远,连针脚都称不上细密,可得多练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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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绿豆汤

    下过一场小雨, 就迎来了春耕的日子,为了耕地,叶家就连县城的铺子都暂时关门了。

    他们家三十五亩地跟之前一样, 多数种的麦子和高粱, 也有一些种了粟、豆、黍等, 但他们家更喜欢种土豆和苞米,味道不错的同时也很饱腹。

    而且这边天气太冷,种不了水稻,只能去县城里买南方产的各种白米, 价格确实昂贵,因此米饭并不是他们的主食。

    叶家就算偶尔吃一顿大米饭,也是白米和高粱米混合的,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白米,底下压着的几乎都是高粱米。

    一大早叶家人就纷纷扛着农具去了田地里, 只剩几个孩子在家里。

    叶瑜起床后去了私塾, 等放了学回到家就跟着叶老太开始做午饭,至于其他人则都在田里,中午并没有回家。

    也没吃什么好的, 就是早上剩下的饼子, 配上一些酱菜。

    但她们给在田里干活的叶家人做得却是实诚饭。

    饭后叶瑜被叶老太留了个任务, 让他端着食盒去给他爹送饭。

    路不远,约莫一刻钟就能到。

    正在耕地的叶父见他过来,立刻直起身,将脚上的踏犁松开,接过食盒, 他打开一看, 眼里露出一抹惊讶。

    “今日家里做的这是什么?”

    只见一个又一个有成年人巴掌那么大的白米团子放在食盒里, 足足有五六个,旁边还搁着一个略大的竹筒,里头是青菜豆腐汤。

    叶瑜指着那白米团子对叶父说:“爹您赶紧尝尝,这饭团子确实好吃,而且很方便,里面有肉有菜。”

    这也是他灵机一动想起来的,饭团可以当成午饭送去给在田地里耕种的长辈们,它的做法简单,味道也很是不错,最重要的是只需要吃几个就能填饱肚子,很适合现在家里的情况。

    家里剩余的白米全都做成了饭团,叶老太虽然心疼,但她想着春耕是个力气活,总得让家里人吃个饱肚,因此毫不吝啬。

    叶父用叶瑜带来的水简单洗过手,擦干后拿起饭团就咬上一口,他嘴里最先感知到的是粒粒分明的米饭,口感偏硬,然后是腊肉的咸香劲道和萝卜干的酸辣,味道依次叠加,确实美味极了。

    叶瑜期待地看着他爹,“味道如何?”

    “好吃!”叶父三两口把饭团咽下去后,喝了一口汤,赞叹道:“这可比干吃窝窝头或者苞米面饼好多了。”

    其实这属于简化版的饭团,真正的饭团制作时还需要海苔肉松和芝麻等材料,只是如今还没有这些材料,无法做出来。

    食盒里五个饭团都被叶父给吃光了,随后他戴着草帽坐在树荫下,揽着叶瑜说:“你爹负责的这块地去年种的是高粱,今年该种苞米了。”

    高粱增产的关键就是轮作倒茬,最理想的情况是和豆子苞米轮作。

    叶瑜看着眼前犁到一半的田地,突然想起了水稻。

    一直到叶父出声,他才发觉自己竟把这话说了出来。

    “水稻得在暖和的地方种,像是南方,他们那里冬天不冷,水稻长得快,咱们这儿就不行了,还没等种子发芽呢,土地就给冻上了。”

    又问:“宝哥儿喜欢吃白米吗?回头等粮商过来,咱们多买点。”

    比起面食叶瑜确实更习惯吃米饭,他默默思索着,也不知道通过一些手段能不能培育出来能在寒冷地区种植的水稻。

    比如说育种或者改良土壤,他接下来或许可以着重翻阅一下空间里关于这方面的书籍。

    不过这也是个长期的过程,肯定是急不来的。

    因此叶瑜开口问道:“爹,你知道南方水稻亩产有多少吗?”

    叶父听到这个问题,抓抓下巴,想了下回答:“我记着去年粮商说江南那边风调雨顺,水稻亩产约有三百多市斤。”

    他们这边的小麦亩产也不过将近二百市斤,由此可见水稻的产量之高。

    叶父说到这儿,不由得咧着嘴抽口气,“怪不得人人都说苏湖熟,天下足。”

    叶瑜此时也在心里感叹,杂交水稻真不愧被誉为第五大发明。

    父子俩又聊了几句之后,叶父看看天色,见太阳没那么烈了,便站起身,嘱咐叶瑜道:“你带着食盒回去的时候走慢点,别着急。”

    “我知道的。”叶瑜应一声。

    他把食盒盖好,提着就往家里走,在路上刚好迎面碰上从另一块地赶来的叶母。

    “宝哥儿,你爹还在田里吧?”叶母问道。

    看到叶瑜点头,她就摸摸他的头,“快回去吧,你下午还要去私塾呢,看样子还有时间睡一觉。”

    说完她就急匆匆往田里走,他们家这三十五亩地并不在一处,所以叶家人都是各负责一块,送饭自然也是分开送。

    叶瑜到家的时候家里十分安静,只有叶敬和杏花坐在堂屋。

    “宝哥儿,家里就我们三个,奶已经去了田里。”

    叶瑜闻言点点头,他把食盒放下,然后叫上叶敬一起去地窖,从干燥的木箱里拿了一兜绿豆出来,虽是陈豆,但依旧翠绿。

    “咱们煮一锅绿豆汤,等一会去私塾的时候给他们送过去。”

    “好!”杏花激动地点头,在她看来这就好像是在玩过家家,感觉会很有意思。

    叶瑜力气不够,所以他和叶敬一起抬起一盆水,将绿豆泡进去淘净,盆里凉沁沁的井水让他舒一口气,大热天把手放在凉水里浸泡实在是一件再舒服不过的事了。

    绿豆泡完后他端起木盆对叶敬两个说:“你俩去院子里把劈好的柴拿进来。”

    烧火这件事家里人人都会做,因此叶敬抱着柴禾走进灶房,没一会儿就把火给升了起来。

    绿豆在锅里翻腾,一直到绿豆开花的时候,叶瑜把刚从后院摘来的金银花放进去一起煮。

    随着时间的流逝,绿豆和金银花的香气渐渐蔓延在空气中,因此叶敬和杏花眼巴巴的望着锅里。

    出锅前叶瑜算着时间倒进适量的白糖,等糖融化之后就能把绿豆汤盛出来了。

    不需要冰镇,只要放在盆里自然晾凉就行,这样的绿豆汤消暑效果非常好。

    “宝哥儿,我们可以先喝一碗吗?”叶敬吞吞口水,忍着馋意问。

    “等晾凉之后吧,现在太烫了。”

    嘴上虽这么说,但叶瑜还是拿了三个碗过来,用大勺舀了三份绿豆汤进去。

    在这个过程里,叶敬和杏花直直盯着绿豆汤,时不时还咽一下口水。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中午基本已经过完了,剩下的时间也不够再睡个午觉,因此叶瑜也不准备睡了,他洗了把脸清醒一下,从屋里拿了个野梨啃。

    他背着书囊出来就看见叶敬正埋头喝汤,边喝边被烫得抽气。

    就这,还不忘感叹,“绿豆汤真好喝啊。”

    “好喝就多喝点,你记得拿竹筒灌点绿豆汤,去私塾之后也能喝。”

    叶瑜说完就拿出四个稍大点的竹筒,各自灌满,然后套上盖子放进筐里。

    “嗯嗯。”叶敬连连点头,他喝完碗里的,连忙说:“宝哥儿你稍微等一会,我帮你拿。”

    “没事,不着急。”

    这时候绿豆汤也凉了,叶瑜端起碗一口气喝下,入口便是一阵香甜,绿豆已经被煮得软烂,跟汤融为一体,用舌头轻轻一抿就化做一道暖流滑入喉咙,明明还是温热的,但喝下去之后身体里隐隐的的燥热便消失了。

    金银花和绿豆实在是好搭配,一个清凉一个解暑。

    等叶敬背着书囊跑出来,两人提着筐走之前,叶瑜突然想起件事,他赶紧去灶房拿出一个布包。

    说句实话,那一筐绿豆汤着实不轻,他们两个中途歇了好几次才到地方。

    路上遇见好几位村民,有人开口问:“你俩这是去哪儿?”

    叶瑜跟他打了声招呼,然后回答:“我们煮了点绿豆汤给爷奶他们送过去。”

    “哦,那快去吧。”

    那人看着兄弟俩走远的背影,不禁感慨道:“存叔家里这两个孩子真是又孝顺又聪明。”

    “可不是,不过叶家老三小时候也是个聪慧的,看样子他儿子倒是像他。”

    …

    叶瑜可不知道他俩引起了村民的谈性,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不会有啥反应。

    按照顺序,他俩第一个经过的是叶父和叶母耕种的田地,因此当叶母直起身喘口气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两个眼熟的身影,她把手搁在眼上,拍拍叶父的背,“你看那是不是宝哥儿他们。”

    不用等叶父回答,因为他们已经走了过来,叶瑜把柳条筐放下,握了握拳来缓解手上勒痕的疼痛。

    “爹娘,这是绿豆汤,你俩一会记得喝。”

    叶母往里面一瞅,惊讶地问:“这是你们煮的?”

    她问完又抬起叶瑜的手仔细查看,“没烫着吧?”

    “当然没有,只是煮个绿豆汤而已。”

    叶父接过竹筒之后,看筐里还有三个,心里便有了数,“剩下的要给你们爷奶送去?”

    叶瑜点头,“是啊,爹娘,那我们先走了。”

    “快去吧,千万别耽误了进学。”

    等两人一走,叶父拔开竹筒上的盖子仰头喝一口,品味半晌方才惊讶开口:“味道是真不错。”

    他原本以为不会那么好喝的,没想到跟外头店里卖的相比都不差。

    叶母也尝了一口,接话道:“里面好像放了金银花,甜滋滋的,说起来还是咱们家宝哥儿脑瓜子好使,各种新鲜吃食都能想出来。”

    两人轮流喝完绿豆汤,只感觉身上越发有劲,不知不觉便把田里的活干完了,离开的时候天甚至还亮着。

    另一边叶瑜把竹筒一一送过去,随即得到了长辈们异口同声地夸奖。

    他奶还说:“你们别拿着筐了,就放在田里,等我们回去的时候正好带走。”

    因此两个人去私塾的时候就是双手空空,这让中午一直待在私塾里的叶河不由眼睛一暗。

    他失落地说:“你俩咋没带吃的。”

    叶瑜把书囊放在桌子上,“先生没给你吃饭吗?”

    “吃是吃了,但不敢吃啊。”叶河苦着脸说:“我背完书就快到点了。”

    “谁叫你背了一晚上都没背下来。”叶瑜说完从书囊里掏出布包,“喏,别哭丧着脸了,给你带的饭团,可好吃了,赶紧趁先生没来吃了。”

    叶敬也依依不舍地把绿豆汤拿出来。

    叶河看着桌上的两样东西,差点流下眼泪,“我就知道你俩对我最好。”

    说完他就狼吞虎咽地吃完一整个饭团,照叶瑜所想,幸好饭团没味,要不然肯定熏得满屋子都是。

    他喝完绿豆汤后,满足地叹口气,摸着肚子说:“这下总算是吃饱了。”

    叶瑜把布包叠好收起来,刚巧这时候叶先生便走了进来,他环视一圈,摸着胡子笑说:“今日有个好消息,咱们私塾里两个去考黑河书院的学生全都通过了。”

    两个人分别是王树和叶先生的长子。

    “你们可得好生向他们学习,日后能考进黑河书院才是最好。”

    叶先生说完就宣布道:“你们描红也有三个月了,该正式开始练字了,要知道光会念书可不成,字也很重要,写得一笔好字总会比旁人更得考官的青睐。”

    叶瑜明白,这不就是所谓的卷面分?他虽然不准备走科举之路,但写字依旧很重要,要是写得跟狗爬似的,首先他自己都看不过眼。

    铺在桌面上的纸微微泛黄,叶瑜用镇纸将其压住,然后一点点把墨研磨开。

    “写字的时候姿势要正确,”叶先生拿着戒尺在屋里转动,半晌停下脚步,站在叶明辉身后说:“你来说说什么样的姿势才是正确的。”

    叶明辉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笔差点飞出去,他站起身,磕磕绊绊地答:“就是…双脚要平放在地上,背挺直,眼睛…眼睛要注视着纸张…”

    说到这儿,他实在是不知道还有什么。

    叶先生只得无奈地让他坐下,随后开口:“简单来说就是双脚平放,双手据案,把肩放平,背挺直,头放正,目注纸上。”

    他用戒尺帮学生们改正姿势,一直到所有人都挺直肩背的时候,他才点点头,继续教导:“握笔也是有讲究的,要记住指实掌虚,执笔在指,运笔在腕,写字靠的是手腕的力气,手腕要是没力气,字绝对写不好。”

    “你们回家后可以逐步练习枕腕、提腕、悬腕,以此来锻炼手腕的力量。”

    叶瑜用毛笔尖均匀的沾上墨汁,按照叶先生所教授的中锋、侧锋、卧锋的不同笔法在纸上写下一个字,瑜。

    写了半天才写完,放下笔后,他看着纸上并不能称得上是横平竖直的字体脸一红,毛笔软塌塌的,就算已经坚持描了两个月的红,如今他用起来依旧不算顺手。

    叶先生倒是觉得很正常,能看出来叶瑜是用心练习过的,只是人小手不稳,所以写出来的字不算好看。

    他用戒尺点一点纸上的字,“写得不错,只是须得注意,笔尖上的墨不宜过多或者过少,要不然就会像这里一样,墨迹不均。”

    “这个字算是难的,你可以先从简单的练起,只要把偏旁部首都练熟了,写其他的字就很顺畅了,要是怕浪费笔墨,可以削一根树枝,在沙地上练习。”

    要是其他书院的先生知道叶先生这么说,肯定气得吹胡子瞪眼,写字这般清贵的事,怎么能用树枝在沙地上写,实在是有辱斯文,然而在叶先生看来,他们这些农家人,能送孩子进学就已经是很好了,节省些并不是坏事。

    叶瑜听完点点头,他再次沾墨的时候就在砚台边缘把多余的墨汁抹掉,在纸上重新写了几个简单的字,其实也没比瑜字简单到哪里去,顶多就是少那么几划。

    这样写出来的字果然是比之前要端正一些。

    一个下午就在叶瑜不停地练字中度过了,学生离开之前,叶先生还特别嘱咐道:“最近村子里忙着春耕,你们若是没空,尽可请假。”

    原本私塾该放春假的,但叶先生没放,他觉得如今私塾里的几个孩子年岁都不大,就算放假他们在家里也做不了什么事,还不如跟着他多学点东西。

    收拾完东西,叶瑜几人排成一行往家里走,在路上叶河向两个弟弟询问道:“你们说咱们家忙得过来吗?要不然我请假去帮他们吧。”

    叶瑜白他一眼,“可千万别,你信不信,一旦你跟奶说了这件事,就得被骂一通。”

    “也是。”叶河面上露出些许惆怅。

    叶瑜本想劝他,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叶河却突然振奋精神,“我娘说我爹在县城给我找了个武学先生,只要我通过他的考验,他就能收我为徒。”

    这件事家里人差不多都知道了,那位武师傅原先在镖局干活,年纪大了之后回到家乡开了个武馆,收徒不多,要不是因为叶河确实有一副好天资,他也不会松口。

    “我以后也可以走镖,说不准还能遇上江湖好汉。”

    叶河说着眼睛就更亮了,“就像戏文里说的那样。”

    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叶瑜想,也许这才是最适合他二哥的一条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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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羊毛

    “河哥儿在家的时候我嫌弃他吵, 但他猛地离开了,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叶大嫂把皂角粉拿出来撒在衣服上边敲打边说:“这难不成就是所谓的远香近臭?”

    叶河已经去了武馆,说句实话, 那位武师傅确实是真心收徒的, 在他通过考验后, 就找了个好日子正式行拜师礼。

    “武师傅人挺好,自掏腰包买药材给河哥儿打熬筋骨,而且上次我去见他的时候,甚至还有师兄教他念书。”

    一说到这儿, 连叶老太都不由得笑出声,“河哥儿还想着去了武馆就不用念书,哪有这样的道理,他不识字的话连书都看不懂。”

    “可不是。”叶大嫂应道。

    叶母坐在木凳上用胳膊擦擦汗,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明媚的阳光, “这天气是越来越热了, 只在外边待一小会就头晕目眩的。”

    叶老太闻言点点头,“宝哥儿说咱家里的几只羊也该剃毛了,正好洗完衣服回去就动手。”

    妯娌几个在聊天的时候很快也把手下的衣服给洗完了, 她们端着木盆回家, 将衣服晾晒在支好的晾衣杆上。

    只见耀眼的阳光下是深深浅浅的衣服随风飘动, 远远望去竟有一种安宁的气息传来。

    窝棚里的两大两小四只羊嘴里正嚼着尤带水滴的苜蓿,见叶老太拿着剪子走进来也没停嘴,反而是往她身边凑凑。

    叶老太挨个摸了摸它们身上的毛,紧接着对叶母说:“这毛可真厚,确实得早点剪了, 要不然它们迟早得中暑。”

    可别以为只有人会中暑, 许多动物也会。

    剪羊毛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再加上家里男人们都在田地里干活,所以最后下手的也就是叶老太和三个媳妇。

    叶老太先是给她们做示范,拿剪子从羊的腹部开始剪毛,一直到把尾巴上的毛也剪的干干净净,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原本圆滚滚的羊就清瘦了一圈,看着清爽不少。

    四只羊由几个人分工合作,不知不觉天色便暗了下来,沉浸在剪羊毛中的叶老太她们直到眼前出现重影才发觉已经这么晚了。

    桃花点燃蜡烛放在灯台上,“奶,你们要不先吃饭呗,剩下的明天再弄。”

    晚饭是她带着弟妹们一起做的,结果她饭都做完了,羊毛还没剪完。

    叶老太直起身捶捶腰,叹道:“果然是人老了,只是给四只羊剪毛就用了这么长时间。”

    叶母把剪下来的羊毛团在一起扔进筐里,她估算了下剩下的活,然后说:“没剩多少活了,娘你先去吃饭,我们再待一会就能全部干完。”

    “是啊娘,今天晚饭是桃花做的,也不知道做得如何,您跟着去瞧瞧,要是不行还能补救。”叶大嫂接着劝道。

    叶老太也没拒绝,她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脚,走之前又吩咐桃花,“你再去拿几根蜡烛过来,这里还是不够亮。”

    “诶。”桃花清脆地应了一声。

    做好的晚饭已经被盛出来放在炕桌上,因为怕饭香引来虫子,上面还盖着一个盖帘子。

    叶老太掀开看看,做得也简单,就是一篮子红枣馒头和一盘油面饼,旁边是榨菜丝和萝卜干。

    荷花把碗端出来,补充道:“我们还煮了面疙瘩。”

    “做得好。”叶老太笑眯眯的夸赞一句。

    陆陆续续的,叶家男人们都拎着各种耕地的工具回来了,叶老头先是喝了一大碗茶水解渴,这才开口问:“今天吃饭怎么这么晚?”

    “我在剪羊毛,这饭还是桃花带着人做的,”叶老太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面疙瘩,“看着卖相实在不错,咱们赶紧尝尝。”

    说完她又高声喊道:“宝哥儿快过来吃饭了。”

    正在院子里练字的叶瑜听到唤声连忙站起身拍拍手,再用井水把手洗干净,进屋的时候刚好看见他奶把盛好的面疙瘩放在他的位置上。

    所谓红枣馒头就是在馒头上放了一颗红枣,味道微甜,口感暄软,那一颗红枣更是点睛之笔,让馒头变得更香甜几分。

    吃着吃着,叶瑜突然拿手拍了下脸,想把蚊虫给赶走。

    叶老太看见他动作,皱了下眉,说:“这蚊虫是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毒了,今天晚上就得把帐幔挂上,回头还要烧艾草蒿草驱虫。”

    一到这个季节各种蛇虫鼠蚁就都冒头了,尤其是水泡子旁边,各种蚊虫嗡嗡作响,吵得人心烦意乱。

    反正就是说各个季节都有优缺点,端看你怎么想了。

    直到他们快吃完饭了,叶母她们才满脸疲惫的过来。

    “剪下来的羊毛已经放进盆里了,剩下的等明天再做吧。”

    叶老太点点头,赶紧说:“你们快来吃饭。”

    最近家里在干体力活,因此都是胃口大开,馒头和油饼被吃得一干二净,咸菜也一点没剩下。

    吃完饭后叶瑜洗了个澡,他刚上床就看见他娘抱着一床帐幔走进来,这也就是蚊帐,只不过比起现代那样轻薄且清爽的蚊帐来说,帐幔就显得十分厚重了,幸好颜色是浅淡的青色,所以还能接受。

    叶母上床把帐幔撑开挂在墙上,嘱咐叶瑜道:“要是晚上有蚊子记得过来叫我,我给你抓一下。”

    “娘,我知道的。”叶瑜虽嘴上答应,但他心里却觉得他娘这段时间尤其疲累,若没有大事,他肯定不会半夜打扰她睡觉的。

    “做个好梦。”叶母俯身在叶瑜额头上亲一口。

    她离开前还特地吹灭油灯,在昏暗的坏境里叶瑜躺在床上想了想,伸手从炕柜里掏出一个荷包,他用手指摩挲了下里面的田黄石印章,尤其是印章下凹凸不平的字体。

    褚握瑾。

    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

    而被叶瑜惦记的人此时刚翻身下马,身后跟着护卫,一起走进路边的一家客栈里。

    他们进门的动静惊醒了正在打瞌睡的店小二,店小二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一看他们打扮就知道是贵客,因此连忙站起身招呼道:“客人快进来歇歇,请问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他问的是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褚绪风。

    褚绪风回道:“先给我们上一桌饭食,然后再开两个房间。”

    他这回带了三个护卫,按照顺序分别是贾一、贾二、贾三,都是褚将军专门为他培养的护卫。

    店小二一甩白巾,拎来一壶茶水给他们一一斟满,“好嘞,还请您喝杯茶稍等一会。”

    客栈里的饭食自然称不上美味,不过他们几个也不挑,风餐露宿这么多天,能有口热乎的吃就算不错了。

    吃完饭,贾三禀报:“少爷,按照现在的速度大约还有五天就能到黑河县。”

    这速度属实不算慢了,因此褚绪风颔首道:“你们今晚好生休息,明天可以晚一点出发。”

    其余三人对此并无异议。

    他又叫来店小二,“这位店家,还得麻烦你给我们烧几桶水。”

    店小二闻言爽朗一笑,“哪里用得着麻烦这个词呢,您在房间里稍候片刻便好。”

    他们一行四个人,两两分开居住,褚绪风和贾一住一间,这房间尤其简陋,但褚绪风却没说什么嫌弃的话。

    等店小二提着热水过来之后,他简单梳洗了一下,躺在床上的时候不由得想到叶瑜见到他的样子,会是惊讶或者高兴吗。

    算算日子,他们也有接近半年没见过了。

    不过接下来他们将会在黑河县待上很长一段时间,想来这些日子里应是会常常见面的。

    伴随着以上的想法,褚绪风当晚做了一个好梦。

    ——

    叶瑜第二天早上不知怎的突然打了个喷嚏,顿时让叶母紧张起来,“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可能是有人想我了。”叶瑜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大概是二哥念着我?”

    叶母没理他的玩笑话,反而抬手测了测他额头的温度,见没什么变化,这才松开眉头,“还是要多注意,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说。”

    叶瑜安慰道:“您就放心吧。”

    等叶瑜和叶敬背着书囊去私塾之后,叶老太她们就开始处理昨天剪下来的羊毛。

    一筐羊毛颜色并不洁白,有的泛黄,有的染着灰黑色,显得十分肮脏。

    而且羊毛结块十分严重,纠缠在一起的样子让人无处下手。

    不过叶瑜早就把洗毛的方法教给了叶老太,所以处理羊毛对她来说不算是件难事。

    只是很麻烦,毕竟没有工具,只能手动开毛除杂,幸好家里人都是有耐心的,她们细细把纤维松开,紧接着在木盆里放入皂角粉,把羊毛泡进去,这是因为皂角粉可以有效去除羊毛上的油脂和脏污。

    泡上两个时辰,羊毛就洗干净了一半,接下来就需要换好几次水把羊毛彻底洗净。

    所有事情做完已经到了日头最烈的时候,因此叶老太把拧干水的羊毛铺开,准备用阳光晒干。

    据叶瑜从书中看来,这之后其实还有一个步骤,那就是用硫酸溶液溶解羊毛里的植物性杂质,但因为他现在没办法获得硫酸溶液,所以只能暂时将其忽略掉。

    索性他们家不经常放牧,羊身上沾上的植物性杂质并不算多。

    接下来就是把净毛梳成条状,将其拉长拧实。

    伴随着叶老太她们的动作,结实的毛线便渐渐成型,绕成一团放在小筐里。

    一团毛线约有三两,而一只羊身上可用的羊毛大约有三千克,也就是六十两,那么四只羊平均下来就是二百四十两,可以做接近二十件羊毛衣。

    在叶瑜看来,这数量可算不上少,家里的羊出毛率属实不低,这样也好,羊毛可以编织成羊毛衫、地毯、围巾、手套等,用处极大。

    第50章 棒针和毛线

    叶瑜挑了几根长且直的竹子刨开, 将其分割成挺直的竹片,然后和他二伯一起把竹片磨成圆形,两边呈现出尖头的形状, 这时候棒针已经初具雏形, 只是表面粗糙, 摸起来略显硌手,还需要用磨刀石进行二次打磨。

    叶老二边打磨边端详,半晌递给叶瑜,问:“宝哥儿这样可以吗?”

    “可以了, 辛苦二伯您了。”

    棒针触手光滑,只是叶瑜摸上去的时候依旧能感到有些发涩,他想了想从炕柜里拿出擦脸油,用食指剜出一块均匀的抹在棒针上,棒针瞬间就变得油光发亮。

    “这叫什么?”叶老太拿起来好奇地问。

    “叫棒针。”叶瑜生疏地拿棒针比划着, 他从没织过毛衣, 不过昨晚上刚从书上看过,具体步骤现在倒是还记得。

    貌似要起四十针?叶瑜因为不熟练,动作便慢了些, 半天都没织出个所以然来, 叶老太一看这情况就连忙接过棒针, “我来吧,你在旁边教我。”

    她显然是十分手巧,在叶瑜手里一点都不听话的棒针,在她手里就显得格外得心应手。

    在叶瑜的指导下,叶老太很快就起针成功, 只见一根棒针上缠着密密麻麻的小圈。

    接下来就是不停的上针下针把毛衣编织成型, 至于花样, 叶瑜只挑了一种最简单的,这种花样织好后形似麦穗,看起来简单却又不失美丽。

    只是新手织完一件毛衣,至少需要一个半月,因此叶家人再好奇毛衣长什么样,现在也没办法亲自看到。

    但没有毛衣,可以有羊毛袜子或者羊毛手套,这两个体积小,织起来也更轻松,妯娌三个没过几天就各织出来一个。

    叶老太放下手里的毛衣,摸着羊毛袜说:“倒是比现在穿的袜子更小巧轻便些,就是不知道穿起来怎么样。”

    现在穷人可穿不起袜子,就算他们家穿的也是麻布缝制成的,上面缝有一个系带,穿的时候得把带子系上,麻烦不说,还甚是磨脚。

    叶瑜的脚曾经就被那种袜子磨破过,后来他娘专门为他买了棉布缝制成袜子,这才好上不少。

    “奶你先试试。”叶瑜比划了下袜子的大小,心里就有了数,看来他娘是特地编了个略大的,家里几个大人都能穿。

    叶老太也没推辞,她拿着袜子进屋穿上,出来的时候还跺跺脚,脸上瞬间浮现出惊讶之色,“竟然如此暖和,一点都不磨脚。”

    叶瑜听到她说的话心里一定,果然不出他所料,就算羊毛袜缺点再怎么多,总比现在他们脚上穿的袜子要好。

    因为没有染色,所以羊毛袜颜色并不好看,那种黄白色略有些显脏,但这是穿在鞋子里的,又露不出来,这一点缺点并不碍事。

    既然羊毛袜得到了家里所有人的喜爱,那羊毛手套自然也不例外,比起皮手套闷汗又不方便活动来说,羊毛手套就显得格外轻便,而且据叶瑜所知,羊毛还可以编织成半指手套,那就更方便了。

    “羊毛竟然能编织成这样好的东西。”

    叶老二惊讶极了,他爱不释手地拿着叶二嫂给他编织出来的两双袜子。

    叶瑜却说:“羊毛袜在春秋冬穿起来很暖和,但是在夏天就不太行,太热了。”

    叶老二闻言摇摇头,不赞同道:“就算只能穿三个季节也是很好的,夏天谁还穿袜子啊,咱们村里有些不讲究的直接光脚穿草鞋。”

    倒也是,实在不行在夏天就专门缝制几双棉布袜子,而且他们这边寒冷的天气会持续得更久,从这一点看来,羊毛袜实在是个好物件。

    叶瑜想到这儿,突然记起来褚绪风好像说过他所在的边城家家户户都养羊,那地方肯定是不缺羊毛的,这法子倒是可以跟他一起合作,将编织出来的羊毛制品贩卖出去。

    俗话说得好,有的事情是经不起念叨的。

    他刚想起褚绪风,当天下午放学后就在门口看见一身素色澜衫白玉扣,长相清绝至极的褚绪风在对他微笑。

    “好久不见。”

    叶瑜满脸惊讶,“你怎么来了?”

    这话一说,他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又连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你在这儿还有什么事吗?”

    好像越说越不对劲了,叶瑜绝望地闭上嘴。

    好在褚绪风理解了他的意思,上前拍拍他的肩,笑着说:“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待在黑河县。”

    叶瑜拉着他的手就往屋里走,“你快进来,奶奶昨天还在念着你。”

    刚走进来,他就迫不及待地喊:“奶,你来看谁来了。”

    叶老太掀开门帘,在看到褚绪风之后眼睛一亮,激动地招呼道:“绪哥儿来了!快进来歇歇。”

    褚绪风被叶瑜安置在凳子上,他一进来就闻到淡淡的香气,于是开口问:“什么东西这么香?”

    叶瑜仔细嗅嗅,这才回答:“我娘正在灶房做羊奶糕,你闻到的许是羊奶的香味。”

    羊奶?褚绪风心里疑惑,羊奶怎么会有一股烟味。

    还是叶老太解了他的惑,“估计是先前烧的艾蒿味没散完,再加上门上挂着的艾草包。”

    这样就说得通了,不过褚绪风很快又有了新的疑问,“这羊奶糕是何物?”

    他从小在边城长大,不是没喝过羊奶,而且他爹也是想尽所有办法想把羊毛里的膻味去除,希望能让边城养羊的兵卒手头更宽裕一些,然而却一直没效果,就算把羊奶做成糕点味道依旧不好。

    叶瑜神秘地说:“一会等我娘做完你尝尝就知道了。”

    在他看来,羊奶和羊奶糕也是可以和褚绪风合作的吃食。

    他说完这话想了想,放下手里的书囊,去灶房端了两碗热羊奶过来,分别放在褚绪风和贾一手边。

    “先来一碗热腾腾的羊奶。”

    褚绪风端起碗抿一口,乳香味浓郁的羊奶一入口就让他一阵惊艳,羊奶的味道十分厚重,犹如蜜糖一般,在尾调上有一点膻味,但这并不影响它的美味,反而更衬托出香甜。

    “怎么样?”叶瑜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猫眼望着他。

    “好喝!”褚绪风赞美道,他放下后,沉思半晌,“你们可是有去除羊奶膻味的办法。”

    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叶瑜并没有意外,他又拿出羊毛袜和羊毛手套放在他们面前。

    “这是用羊毛做的,我记得靖边城家家户户都养羊是吧。”

    他的言下之意自然不言而喻。

    褚绪风闻言再次陷入沉思,手上不停地摩挲着羊毛袜,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叶瑜指指自己屋子,说:“你可以去屋里穿上试试看,尺寸应该没错。”

    “好。”

    褚绪风应一声,然后拿着袜子进屋换上,他刚穿上鞋往地上一站,就感觉袜子已经充分包裹住他的脚,柔软且舒适,跟普通的袜子比起来,这双羊毛袜更加亲和贴肤,丝毫没有松垮的地方。

    除了夏天穿起来有些捂脚以外,没什么其他的毛病。

    他若有所思,在眼睛望向桌子上的羊毛手套的时候,他脑子里又浮现出许多念头,比如靖边城养的那么些羊除了杀掉吃肉以外,终于有了其他的用途。

    羊奶可以做点心,羊毛可以编织。

    他爹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致富方法没想到竟以这样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

    等褚绪风出来,叶母已经把一盘羊奶糕端了出来,它们层层叠叠地挤在一起,看着就极为诱人。

    家门口正有村里人在等候着,一看到她盆里里的羊奶糕就围上来,各自挑选起来,基本人人都买了一份。

    有人掏钱的时候十分肉疼,但一把羊奶糕拿到手里就顾不得钱了,满心满眼都是香甜的羊奶糕。

    褚绪风认真看了一会,在听到叶瑜叫他名字后才转身进去。

    “你们也吃几块羊奶糕垫垫肚子,奶奶已经去灶房做晚饭了,今天可算是有口福,刚好家里有新鲜的鲤鱼,可以做红烧鲤鱼吃。”

    羊奶糕的美味不用再过多赘述,反正褚绪风和贾一两人吃得是赞不绝口。

    晚饭时,叶老太询问他道:“你如今可有住的地方?”

    褚绪风放下筷子回答:“您放心,我这次过来带了三个护卫,会一起住在外祖家里。”

    他外祖郑家,外祖父致仕前是朝中二品大员,然而子孙后代不争气,这么些年下来,最出息的儿子不过才官至黑河县县令。

    这次来也是因为外祖母病重,许是熬不过几个月,所以他得替他娘来尽孝。

    叶家人早就知道他外祖是谁,因此都放下心来,不再多说什么。

    褚绪风过来的时候本就不早,吃完饭之后他们俩就得离开了。

    叶瑜送他们到村口,在微醺的晚风中把田黄石印章拿出来放在褚绪风手掌上。

    “呐,物归原主。我可是好好帮你保存着呢。”

    褚绪风握紧印章,用另一只手摸摸叶瑜的头,“那就谢谢宝哥儿了。”

    他走之前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问:“你那枚田黄石可请人雕刻了?”

    叶瑜听到问话摇摇头,回答道:“短短这么一段时间里,去哪找手艺好的雕刻大师呢。”

    “那不妨把田黄石交给我,给我雕刻印章的大师已经回到靖边城,回头等他雕刻完我再给你送过来。”

    褚绪风看见叶瑜脸上的犹豫,便解释道:“我爹于廖大师有恩,而且他视好材料如命,这么一块田黄石就算让他倒贴来雕刻,想来他也是愿意的。”

    叶瑜感觉他说的应该是实话,便把自己那块田黄石也给了他。

    “名字刻叶瑜吗?”

    “不,就一个瑜字吧。”

    瑜者,玉之光彩也。

    叶瑜目送他俩远去,等到看不见背影的时候才;

    转身回家,他跟正在油灯下编织毛衣的叶老太商量,“奶,明天私塾不上学,我想跟二伯去一趟县城找我爹。”

    得跟他爹商量一下这羊毛生意该如何做才好。

    叶老太点点头,“去吧,正巧河哥儿也是明日放假,你俩一起接他回家。”

    武馆规定是每月月中可以休三天,这三天自然是弟子们跟家人团聚的日子。

    “没问题!”叶瑜想到他二哥,一个月没见他还怪想的。

    “奶,这灯这么暗,你别织了,等明天再说。”

    叶老太停下手,摸摸他的头,欣慰道:“乖宝都知道心疼奶奶了,行,我不织了,放着明天再说。”

    “你快去洗漱吧。”

    在晚上睡觉之前,叶母拿烧好的艾蒿在屋里四处熏一遍,对此她很是不厌其烦。

    “你刚出生那会儿,夏天没勤熏屋子,结果半夜家里爬进来一条长虫,幸好是没毒的,就算如此也是把人吓了一跳。”

    叶瑜其实挺怕无骨动物,尤其是像蛇这样的,他听完便缩缩脑袋,“真可怕。”

    “可不是,不过你也别怕,这么些年来也就那一次进了长虫,只要每天熏一遍,那些蛇虫鼠蚁也不愿意往散发着厌恶味道地方爬。”

    “还有我给你缝制的香囊,记得每天都戴在身上,那也是驱蚊虫的。”

    叶瑜闻言乖乖点头,又是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叶老二就驾着驴车带上叶瑜去了县城,驴车上满是杀好的鸡鸭鹅,还有各种白菜冬瓜这样的素菜。

    正在店铺里布置东西叶父看叶瑜进来,连忙往前几步,“宝哥儿你怎么来了?”

    叶瑜把他关于合作的想法一五一十告诉他爹,一来他们有主意,褚家有材料,刚好联合;二来褚家毕竟家大业大,如果有那觊觎方子的人,褚家便能抵挡一二。

    最重要的是他从褚绪风口中得知,靖边城基本属于兵民混住的城市,有许多兵卒都会在当地成家,因而也形成了那里独特的氛围。

    而且当朝皇帝重文轻武,每次送过来的军费都是缺斤少两的,更别提城外流寇肆虐,不知道每个月都要打上多少次仗,这些支出光靠军费肯定是不够,大多都要褚将军自己想办法。

    若是他们真能合作,应该是能改善当地居民的生活条件,至少…

    叶瑜想到,至少不能让流血流汗的兵卒吃糠咽菜吧。

    叶父没想到他儿子竟然想得这么长远,他沉思半晌,果断开口:“这事你先叫我好好想想。”

    “好。”

    这并不是件小事,叶父肯定是要好好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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