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酸菜炖排骨
不过还没等到他们家杀鸡呢, 就有人带着几只野兔野鸡上门,来者是叶二嫂的娘家弟弟,他是典型的猎户打扮, 穿着开胯衫子和麻练鞋, 腰间缠着一个网兜, 手里提着一个用麻绳缠绕的罐子,整个人显得十分干练。
给他领路的是轮到今日守村的叶周远,他把人带到叶家就准备回去了,他还得在村口支着的棚子里接着守门呢。
叶大嫂连忙在他走之前倒了碗凉茶递给他。
“哟, 你说来就来了,咋还带这么贵重的东西呢。”另一边叶老太不赞同地说:“留在家里给孩子吃多好。”
邢小舅把网兜里已经宰杀好的野兔野鸡递给他姐,又把装有蜂蜜的罐子放在桌上,这才笑着回道:“家里猎物不少,这么热的天实在不好保存, 索性就送一些给亲家吃。”
听到这话, 叶老太便点点头,招呼邢小舅过来喝凉茶,只是在心里想着, 一会在他离开之前, 得包点粮食让他带回去。
邢家是猎户, 家里的田地少,吃的粮食大多都是用猎物跟周围村子换来的,因此送些粮食当回礼刚刚好,就算是亲戚,也要讲究个礼尚往来。
叶老太回神的时候, 刚好听见叶老二正在问邢小舅, “不知如今山里情况如何?”
邢小舅放下手中茶碗, 想了想回答:“比之以前野鸡野兔之类的确实要更活跃些,每次进山收获都不少,只是…”
他脸上浮上一抹凝重之色,继续说:“只是因着高温炎热,猎物们极其暴躁,因此有许多经验丰富的猎户都在山里被野猪冲撞受伤了,我进山之时还曾与一只棕熊擦肩而过。”
叶瑜闻言一怔,竟是连熊都不冬眠了。
邢小舅最后用一句话总结道:“姐夫若是想进山,还是再等一段时间吧。”
叶二嫂此时插了句话,“你姐夫成天就想着进山打猎,也不瞅瞅自己几斤几两,就算松山里没什么大型动物,但也不甚安全。”
话外虽然是抱怨,但话里却满是担忧。
因此叶老二也没生气,他呼噜一下头发,憨笑道:“我这不是看着咱家很久没有吃肉了吗?”
“今天不是有了?”
叶二嫂一手拎着两只野兔在心里盘算,一只用来红烧,剩下一只可以先留着等明天再吃,至于野鸡则是跟野兔不一样,野兔须得味重才行,否则的话肉会带着一股骚味,野鸡就不用了,怎么做都简单,不必太过费心。
说完她就提着这两样进了灶房,跟妯娌一起生活做饭,现在吃饭已经是迟了,不能再耽搁,毕竟家里人早上只吃了红薯干,这时候大多是肚子空空。
在叶二嫂她们烧饭的时候,叶河叶敬两兄弟蹲在灶房门口,眼巴巴的盯着里面,时不时还咽一下口水。
这顿饭难得用了重油重盐调味,不多时就有浓郁的香气飘出来,那香味带着点油气和酱香,把人的馋虫都勾了出来。
荤菜是红烧兔肉和小鸡炖蘑菇,素菜是醋溜白菜,再配上一盆白米和高粱米混合的米饭,叶瑜吃的是头也不抬,满嘴流油。
全家吃到一半,不知是不是因为饭菜太热,人人面上都是汗水,叶老太眼瞅着叶老二头上的汗水差点滴进碗里,她连忙扯过桌旁的布扔过去。
嫌弃道:“赶紧擦擦,也不嫌脏。”
叶老二闻言嘿嘿一笑,也不挑,用布抹了把脸就继续埋头吃饭。
家里人都是能吃的,就算因为天热胃口不算好,但煮好的午饭却全被他们给吃光了,那盘子上一丁点油都不剩,因为吃到最后叶河看所有人都吃饱了,便把剩下的饭倒进盘子里蹭了蹭,混着油塞进嘴里,然后满足地打个饱嗝。
叶大嫂见此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愧疚。
这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正是温度最高的时候,屋里闷热至极,叶母拿蒲扇扇了两下,但是扇出来的都是热风,没凉快不说还更燥热了。
她只好放下蒲扇,戴上草帽出去挪开井盖,打上来一盆水,井水也是温热的,但是比起外界的温度来说,已经称得上是凉爽。
然后招呼几个孩子道:“赶紧过来洗把脸。”
叶瑜白嫩的脸蛋被晒得红通通的,他洗脸的时候手碰到脸颊,不由得嘶了一声,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时刻带着草帽,也没把脸露在外面,但是他还是被晒伤了。
叶母手里拿着之前吴大夫送的药膏,挖出来一块仔细涂在叶瑜脸上,边涂边笑:“宝哥儿这皮肤太嫩了,还晒不黑,跟个姑娘似的。”
这话叶河不同意,他反驳道:“哪个姑娘也没宝哥儿这么漂亮。”
叶瑜听到这话手里的盆一个没端稳,差点给摔了,他幽幽地看一眼二哥,提醒他,“男孩不能用漂亮这个词形容。”
叶河莫名其妙地打个寒颤,但他没放在心上,摸了摸脑袋说:“可我说的是实话啊,咱村里有哪个姑娘比你长得好?我看整个县城都没有。”
“哈哈哈。”叶父闻言大笑两声,拍拍叶河的肩,“没错,咱们河哥儿说的是实话。”
叶瑜无奈地翻个白眼,暗道,如果光论长相,他还是觉得褚绪风长得更好,清隽雅致。
邢小舅笑看他们打闹,心里有些感慨,他姐家真是热闹,看得人心里暖呼呼的。
叶老太转头就看见他的脸,随即对他说:“回头天气好了,把福哥儿带过来,让他也认认人。”
邢小舅膝下就只有一个儿子,名字叫邢福,年岁还小,除了过周岁时见过一次,其余时候那是一面都没见到。
“那是自然。”都是亲戚,走近点是应当的。
正在他们坐在屋里闲聊的时候,突然有人上门,是隔壁吴家的来娣,她端着一小篮野杏,面对他们的注视,不自在地说明来意,“不知道我姐这段日子过得怎么样?”
哦,邢小舅恍然大悟,“你姐姐是嫁到陈家了吧,放心,她过得挺好,说是已经有喜了,夫妻俩都很是欢喜。”
来娣松了口气,把手上的篮子放下,欣喜道:“谢谢您,这是我在坡上摘的杏,都洗过,干干净净的都可以直接吃。”
叶老太没拒绝,只是从灶膛里拿出一个略大的红薯,然后想了想,又拿了个水煮蛋,出来之后把两样一起递给来娣。
来娣原本不想收,但架不住自己肚子一闻到红薯那香甜的味道就开始咕噜咕噜叫起来,只得不好意思地收下。
“这才对嘛,拿回去跟姐姐们分一分。”
吴家存粮不多,也没钱买粮食,所以最近都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尤其是母女四个,可以说是吃最少的东西干最多的活。
邢小舅看着来娣离开的背影突然感慨道:“这是个好孩子。”
“可不是。”叶老太又洗了一遍杏子,小篮子里约有七八个,个头都很小,表皮泛着青色,一看就知道味道应该很酸,但好歹是样新鲜的吃食,没人嫌弃。
她把杏子给孩子们一人分了一个,最后剩下的那个则是给了邢小舅。
叶瑜接过杏子,只咬了一口就瞬间被酸倒大牙,面部表情都管理不住了,呲牙咧嘴的,差点没吐出来。
因此他再吃的时候就吸取了教训,用牙齿啃下来一点在嘴里含着,慢慢吮吸,直到没啥味道了才嚼碎咽下去。
一下午的时间就在他们的忙碌中慢慢度过,等太阳没那么晒之后,邢小舅便起身告辞,他总不能再留下吃一顿吧,这实在不像话。
叶老太见状连忙吩咐叶老二道:“还不快去送你小舅子一程?”
然后她又把早就准备好的两兜子粮食放进背篓里,分别是一兜黄米面和一兜苞米面,量可不少,足够他们一家吃上十天半个月。
也不等邢小舅推辞,她便坚持地说:“你带来的野鸡野兔还有蜂蜜都是家里正需要的。”
尤其是野蜂蜜,价格可不低,要真算起来,还是他们占了便宜。
邢小舅知道叶伯娘的性格,要是不收下,怕是还有的拉扯,因此他点点头,把背篓背上了,只是却没让他姐夫送他。
理由也很是充分,这天还没暗下来呢,他这么大个块头,人人见了都发怵,哪敢对他动手?更何况这一来一回的,等他姐夫自己回来的时候,估计已经很晚了。
叶二嫂想了想确实如此,因此她开口说:“你等一下。”
她从柴房里翻出一块麻布,将其裹在那两兜子粮食外边,然后又往背篓里装了几把菜叶子,这下子不管从哪看,都看不出背篓里装的是什么,可以说是安全不少。
邢小舅平安到家。
就在邢小舅离开之后没几天,叶大嫂的娘家二弟也来了一趟,他给叶家带来了一条鱼,回家的时候背篓里装着一块猪五花。
话说这猪五花也颇有来头,前天他们村子后边的松山上突然闯下来两头野猪,一大一小,想来应该是一对母子,当时正是晌午,叶家村的村民几乎都在家里休息,这两头猪直接往围墙上撞,发出的声音差点没把离着最近的叶瑜一家给吓坏。
叶父见此急忙去通知了村长,他俩召集了村里几个成年男子从村背面的门出去,人人手里都拿着各式各样的棍子和砍刀,甚至还有人从灶房里拿了菜刀。
一出去就看见两头膘肥体壮的野猪正喘着粗气冲围墙上撞,它们獠牙外翻,棕褐色的皮毛十分厚实,在听到动静之后,大的那头朝他们看过来,那眼神简直叫人不寒而栗。
然而两头野猪最终还是倒在了他们的围追堵截之下,不幸的是这群人里有人被野猪给顶了出去,好在顶人的是小的那头,所以那人并没有性命之忧。
这两头野猪加在一块约有三百斤,大的那头两百五十斤左右,小的那头只有五十斤,经过宰杀,村里每一户都能分到五六斤野猪肉。
另外由村长做主,受了伤的村民还额外多给了几根猪骨头。
叶瑜一家分到的是两斤猪五花和四斤排骨。
虽然分到肉了是件好事,但这同时也暴露出一件事,松山里的动物因为炎热已经开始往山下跑,这次只是两头野猪,他们还能应付得来,然而下次呢,保不准就是棕熊或者狼群了。
因此村长又在祠堂开了一次会,他宣布要在围墙两道门旁边分别建两座塔楼,塔楼里放置有哨子,日后每家都要出一个人在塔楼上守门,以两人为一组,两个门就需要两组,家家户户轮流着来,若是遇上险事,尽可吹响哨子,以此来警示村里众人。
回家后,叶父跟两个兄弟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由叶海去守门,说实话守门并不是个危险的活,只是累了点,让叶海锻炼一下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等家里大人开完小会,围观的叶瑜沉沉叹口气,如今到底是什么世道啊,天灾人祸不断。
叶父一转头就听见叶瑜在叹气,他不由得笑了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小小年纪有什么可愁的,还不快去灶房里看看你娘做了什么好吃的。”
此时叶母正在切排骨,她把两头的大骨头切掉用来煮汤,而中间的小排则是剁吧剁吧过一遍开水撇去血沫,跟酸菜土豆粉条一起炖,这样做出来的酸菜炖排骨又入味又好吃。
去年积的酸菜只剩下这么一点,今天吃完就没了,也不知道天气什么时候能冷下来,让他们能开始积酸菜,制作粘豆包和冻梨。
另一边叶老太燃着火把进了地窖,她看着空了一半的地窖微微皱眉,粮食倒是是不缺,但是一些山货蔬菜已经渐渐吃光了,总让她不甚安稳。
而堂屋里叶瑜正把汤浇在饭上,微微带着点酸的汤汁十分开胃生津,配着小排上的肉吃进嘴里,一点都不油腻。
叶瑜吃着吃着就抬眼看见叶老太从外边走进来,一副忧愁的样子,他便停下嘴,唤道:“奶,你快过来吃饭啊,排骨可好吃了。”
“乖,好吃宝哥儿你就多吃些。”叶老太说完依旧心不在焉,她这一顿饭都吃得极不舒心,时不时就想到空了一半的地窖。
最后还是晚上睡觉时叶老头开解了她,“咱家粮食不缺已经比村里许多人好得多,至于其他的,只要能吃饱就够了,想吃好暂时还没那条件。”
“唉,我就是担心以后一直这样怎么办?”叶老太叹一口气。
“这有啥可担心的,一家子都在一起,再难过的日子都能过下去。”叶老头温声说:“早点睡吧,明天一早海哥儿还得去守门呢。”
第62章 地震
村里重新组队, 叶海跟叶周远两人为一组,他们今日负责守正门,只需要守一个时辰便可以换班。
因为塔楼有棚顶, 所以晒不着太阳, 不算是很热, 叶海回家之后从井里打上来一盆水稍微洗一洗就凉快不少。
叶老太把手里的毛巾递给他,看了眼天空说:“今天是大年三十,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没想到这一年接着一年过得这么快。”
叶老头闻言笑道:“可不是, 年夜饭可得吃点好的,晚上可以把老大媳妇家里送过来的那条鱼给做了,所谓年年有余吗。”
叶大嫂听到这话点点头,“我记得还有家里还有一条腊肉,和干笋搁在一起炒又是一道好菜。”
年夜饭总得吃顿好的, 希望来年能有个好年景。
叶家人抱着美好的愿景, 开始准备起过年来,媳妇们在灶房做饭,男人们则是带着几个孩子开始贴春联, 今年的春联是叶瑜自己写的。
“精耕细作丰收岁, 勤俭持家有余年。”
他练了几年的字, 如今虽不如叶童生那般笔走龙蛇,但也称得上笔酣墨饱,至少写一副春联还是绰绰有余。
叶父把春联贴在门上,称赞道:“宝哥儿这字是肉眼可见的越写越好。”
叶瑜还没回话呢,叶敬就昂起头, 骄傲地夸:“可不是, 叶先生天天都在夸奖宝哥儿是他遇上天资最好的学生。”
“那你呢?”从凳子上跳下来的叶老二幽幽地问:“叶童生有没有夸奖你?”
听到这话, 叶敬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爹,引得其余人纷纷笑起来。
在大门口贴完春联,他们又各自分开去屋子贴福字,这些福也是由叶瑜写的字,再由荷花剪裁出来的,贴在门上笔墨顺畅饱满。
叶河看着福字突然说了一句,“我想吃粘豆包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福字联想到粘豆包的。
今天到底是过年,所以他爹没骂他,想了想说:“说起来咱们今年还没做过粘豆包呢,要不少做几个,够吃一顿的量就行了。”
从灶房出来的叶老太刚好听见这话,应道:“家里还有不少黄米面和红芸豆,给你们做几个解解馋。”
“奶最好了!”叶河欢呼一声。
一家子白天没吃什么东西,专门等到晚上吃年夜饭,那只公鸡到底是没活下来,被做成了小公鸡炖山珍,桌上还有一道腌咸鱼和一道红烧肉,素菜是青菜豆腐,很是清爽。
说是丰盛却也比不上去年。
叶瑜从盖帘上拿了个粘豆包放在碗里,撒上糖,等粘豆包表面均匀地沾上糖后才开始吃,味道软糯且香甜,吃起来还热乎乎的。
美滋滋吃完一顿年夜饭,除了那道腌咸鱼剩下了头尾以外,其他的全都吃得一点都不剩。
尤其是粘豆包,每人两个正好吃完。
刚吃完饭,他们还没开始收拾碗筷,叶瑜就看见小米警惕地抬起头,焦躁地围着食盆转圈,不时还汪汪叫两声。
他很是纳闷,不由蹲下安抚道:“这是怎么了?”
话音未落,叶瑜突然感觉脚下有些轻微的晃动,他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跳起来,冲着家里人大声喊道:“地龙翻身了!快跑!”
叶父的反应最快,他一把抄起叶瑜,拉着人就往外跑,其他人大多都没反应过来,但看见了他们的动作,便跟着跑出去,小米也不例外,它还是跑得最快的那个。
一开始只是微震,叶父还有空边跑边喊,以此来提醒村里其他人,但没过多久,震感就变得越发强烈起来,他们没工夫再说话,专心朝平坦的地方跑去。
村子里最平坦的地方是祠堂,虽说途中他们也摔了好几回,但总算平安抵达,地面越发剧烈的摇晃让叶瑜紧紧皱起眉头,一度想吐却吐不出来,梗在喉咙里愈发难受。
伴随着碎石落下,叶父和叶母紧紧搂着叶瑜,三人躲在祠堂粗大的立柱下,只能听到房屋倒塌的轰隆声和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惊恐的呼嚎声。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地震造成的动静慢慢停歇下来,叶瑜动了动手脚,自觉自己没受什么伤,因此他微微睁开眼睛向外边看去,只见空气中漂浮着灰尘,连天空都给遮盖住了,入目皆是一片灰蒙蒙的。
“老二老三,你们没事吧?”叶老头吐两口嘴里的灰尘喊道,他身边跟着叶老大一家。
“我没事,爹娘,你们没事吧?”叶父微微站起身,他不放心叶瑜自己站着,索性就把他背起来,然后拉着叶母的胳膊和家里人汇合。
叶老太一看见叶瑜连忙把他接过来,不错眼地打量他全身,没看到伤口这才松了口气。
不多时叶老二他们也来了,一家人里除了叶敬跑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导致腿上胳膊上磕破了皮以外,其他人都没受什么大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叶老大着急得脸上都渗出汗来。
“甭管是怎么回事了,赶紧去看看村里情况如何。”叶老太单手扶腰,喘口气说:“也不知道咱家房子有没有倒。”
叶母见此扶住了叶老太,担忧地问:“您腰病又犯了?”
“可能是刚才抻到了。”叶老太顺着她的力道慢慢坐下,揉了揉腰。
叶父刚想出去看看,就又迎来一场震动,这下再没人敢乱动,他们老老实实在祠堂里待了一炷香的时间。
一直等到余震过去,叶父他们才迫不及待地跑出去。
刚看到村里震后的样子,叶父的心就一寸寸的凉下来,叶家村几乎有三分之一的房子都倒塌在地,就算有几栋没倒的也出现了裂缝。
有哭嚎声顺着风传来,叶父咬咬牙暗骂一声贼老天,然后跌跌撞撞地避开路上杂物,朝着村长家小跑过去。
村长家是青砖瓦房,所以颇为坚固,是村里少数几栋没有倒塌的房子之一,但此时他们全家都跪在房子外边,哭得十分惨烈。
叶村长也不例外,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正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哭声听得叶父都眼眶微微泛红。
没过一会儿,嘴里哭喊着小儿子名字的村长媳妇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昏了过去。
“娘!”村长家的大儿子连忙接过他娘。
叶村长抹了把脸,吩咐道:“带你娘到祠堂里休息一会。”
“那爹你呢?”
“我是村长。”他嘶哑的声音里透着坚定。
他目送家里人离开之后,这才转过身跟叶父商量,“咱们先去统计一下村里还有多少人…活着。”
叶父沉沉叹口气,两人走遍整个村子,心里倒是多了几分庆幸,可能因为地龙翻身时家家户户都在吃年夜饭,所以他们在感受到震感的一瞬间就开始往外跑,只有三分之一被压在废墟里。
没受伤的青壮年被叶村长单独选出来,让他们帮着救援村里没跑出来的村民,
而老弱病残就被送去了祠堂,那里有人照顾他们。
在叶父跟着叶村长在村里救援的时候,叶老大和叶老二已经回了家,好在他们家房子足够坚固,除了后院的棚子被震倒了以外,其他地方都是好好的,哦也不是,家里六只羊里有一只羊的腿被砸到折了,还有一只被砸到头已经咽气了,剩余的几只鸡鸭也都被吓得不行,躲在废墟里瑟瑟发抖。
屋子里全是灰尘,碗筷掉在地上,陶瓷做的大缸被摔成一瓣瓣的,各种物件都不在原位,连炕床都挪了位置,被震出几道裂缝。
叶老大见状把倒在地上的背篓提起来抖了抖,将灰尘抖掉之后装了些急需的东西进去,像是吃的红薯干,用的毛巾之类的,装这些是因为他们暂时会在祠堂待一阵子,怕接下来还有余震。
叶老二没跟他一起,他去了后院给牲畜们清理出一块地方,在食槽里倒上水和饲料。
回来就跟他哥商量道:“我看咱家那两只羊得趁早宰杀了,腿折了的那只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
“今天是不行了,等明天吧,看夜里还会不会有余震,要是没有明天直接回来。”
两人很快达成共识,一人背着一个筐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砖石瓦块往祠堂走。
此时祠堂里挤挤嚷嚷的,受伤的人在□□,家人被埋在废墟下的人在哭嚎,配上又闷又热的天气,直教人喘不过气来。
好在两位郝大夫都平平安安,他们正在挨个给伤患诊治,但是在没草药的情况下,他们能做的最多就是往伤口上撒一层药粉,或者用木板固定伤处。
叶老大进来之后把筐放在一边,小声告诉叶老太,“三弟跟村长一起在村子里。”
她闻言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从筐里翻出毛巾,将其浸没在水盆里,绞干之后敷在叶瑜的脸上。
叶瑜这时候恹恹的,许是因为空气里的灰尘导致他有些呼吸不畅,胸口总有种闷闷的疼。
叶母见状顿时担忧的不行,时不时就抬头看看两位郝大夫闲下来没有。
另一边小郝大夫刚把一个村民折了的胳膊用木板固定住,就看见叶母正在冲她招手,她擦擦汗,大步走过去。
“我娘的腰不舒服。”叶母看到她来连忙说:“估计是逃出来的时候抻着了。”
叶老太听到这话却摆摆手,坚持道:“我没事,先给宝哥儿看看。”
叶瑜还有些意识,他动动嘴角刚想说话,就看见小郝大夫的手已经搭在了他的手腕上,他只好闭上嘴。
小郝大夫面色平常,半晌才开口诊断说:“这孩子对灰尘过敏,现在我手边也没草药,你们一会可以裁块干净的布捂在他口鼻处隔绝灰尘,这样他会好受一些。”
然后她又给叶老太诊脉,还是原来的老毛病,得静养。
叶母听从小郝大夫的建议,把干净的白布撕开系在叶瑜的口鼻处,也不知是不是有心理作用存在,叶瑜确实好受了一些,至少呼吸畅快了许多。
地震发生时是傍晚,接下来又折腾了这么长的时间,估计现在已经到了深夜,祠堂里动静越来越小,很多人都慢慢睡着了。
“乖,睡一会吧。”叶母把垫子铺在地上,小声哄道:“你明天起床咱们就能回家。”
叶瑜听着他娘哄小孩的语气不由得想笑,但刚咧开嘴就吸进来一嘴灰尘,于是不停的咳嗽起来。
“慢点慢点。”叶母着急忙慌地把水囊打开,里面装着刚晾凉的白水,她将水囊凑到叶瑜嘴边,喂他喝了点水。
“没事了,刚刚只是不小心被呛到了。”叶瑜缓过来劲便摆摆手说:“娘您别担心。”
叶母闻言点点头,搂住他一起靠在立柱下,母子俩渐渐闭眼睡着了。
闭眼之前叶瑜还在担心接下来会不会有余震,他爹在村子里会不会受伤,然而才刚闭上眼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便通通涌了上来,让他立刻没了意识,陷入黑甜的梦境里。
这一觉睡得连外界的动静都丝毫没有察觉,直到后半夜又有一场余震,叶母抱着他跑到祠堂外边的空地上时,叶瑜才醒过来。
叶父急得满脸是汗,他匆匆跑过来从叶母接过叶瑜,见家里人都好好的就松口气。
“怎么又震了?”叶老太听着空地上村民的哭嚎声心里不由得微微一颤。
这问题谁也不知道答案,没人能回答她。
叶父嘴角动了动,他想到那些被压在倒塌的房子底下还没来得及救出来的村民,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过了一会才开口说:“继续休息吧。”
可没有人再有睡意,他们全都蜷缩在空地上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
天亮后叶老太站起身活动一下手脚,然后跟几个媳妇一起用陶锅煮粥,往里面放了一把红薯干,受过惊吓之后,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饭会让人产生满足感。
小陶锅是一直留在祠堂的,不属于他们一家,因此煮完粥再洗干净就轮到其他人用了,有些房子倒塌的人家粮食拿不出来,就暂时跟别的人家一起吃。
红薯干非常粘牙,但是煮在粥里就变得软糯,咬下去满口香甜,这样喝完一碗,人都精神起来。
叶瑜吹吹滚烫的甜粥,暗道,果然甜食能够刺激多巴胺分泌。
喝完粥,叶父用水抹了把脸,打起精神说:“我们接着去村里救人,还有两户人家没救出来。”
这两户都是村里比较贫穷的人家,住的是两栋黄泥土屋,不够坚固,也因此坍塌得最厉害,那两户人家分别是吴家和王家。
村里但凡没受伤的青壮年分作两波,分别跟着村长和叶父开始救人,叶父负责吴家,他插腰打量一下倒塌的吴家,皱眉吩咐道:“先把东西都清理出来。”
或许是他们运气好,清理到一半就听见下面传来细碎的声音,叶明德连忙把耳朵凑过去,凝神细听,半晌抬起头,兴奋地说:“下面有人!”
“快快快。”其他人手脚更快了,很快就清理出一个洞口。
叶明德探头看下去,只见一个满面灰尘的女孩被压在木头做的房梁下,但还有气,晒到太阳后睫毛便动了动,是来娣。
那根房梁压在她腿上,几个人合力将房梁搬起来,然后由叶明德把来娣从废墟里抱出来,来娣面色青白,呼吸微弱,好在胸脯还有起伏,这时候小郝大夫接过她,急忙开始诊治。
来娣被救出来之后,他们又开始敲敲打打,希望埋在里面的人能听见动静。
到最后王家和吴家还活着的都被救了出来,但也有没救回来的。
——
叶瑜身穿一件暗色的澜衫站在山头,看着坟地里燃起的一柱又一柱香烟,不由得眼眶发酸。
叶母搂着他的肩,陪他一起站了一会。
这次地震叶家村一共死了七个村民,其中四个本姓的,三个外姓的。
“树哥儿!”突然有人惊呼一声,叶瑜连忙看过去,只见跪在墓碑前的王树摇晃两下,直接倒在了地上。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扶起来,有人拿水泼在他脸上,有人给他扇风,还有人用手掐人中,好不容易才让他清醒过来。
旁边的大娘劝他道:“你都熬了三个大夜了,不如回去休息一会。”
王树身型瘦弱,面容苍白,身上披麻戴孝,左短右长,扎在右腰,这足以看出他正在给女性长辈守灵,他娘便是因地震去世的三个外姓人之一。
他摇摇头,抿唇道:“我爹现在还在床上躺着,能送我娘一程的只有我了。”
倒也是,其他人知道劝不住也就不劝了,只是接下来稍微多照顾了王树几分。
另外两个去世的外姓人都是吴家的,是吴老太和她儿子吴大郎,说起来这也是件奇葩事。
吴家不允许女人上桌吃年夜饭,非得叫她们吃剩的,因此当时堂屋里只有吴大郎和吴石头两人,而堂屋又是他们家坍塌最严重的地方,父子俩被压在房梁下边,其中吴石头运气好,房梁和土墙正好形成一个三角形,把他给保护住了,而吴大郎就没这么好运了,他被木头砸中当场人就没了。
吴老太则是因为腿脚不方便,也没救回来。
倒是母女几个在前院里喂鸡,除了来娣因为不舒服在屋里休息,所以被砸伤了腿以外,其他人都是好好的。
也不知算不算得上是恶有恶报。
从祠堂里出来之后,叶瑜看着满目疮痍的村子皱紧纤细的眉头,耗费了那么多力气的围墙算是白修建了,足足倒塌了三分之一,还有村里房屋,大多都不能再住人,就算外表看着好好的,但谁也不知道地基有没有被震坏,会不会住到一半突然塌了。
更重要的是这场地震甚至还改变了地形,原本柳河形似一个「L」,地震将其变成了一个「上」字,再加上村子外边通往县城的那条道路上裂了一条足有半米宽的缝隙,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掉进去,尸骨无存。
而且也不知道外界情况如何。
叶瑜想到这儿,他的眼神从地上爬过的蚂蚁身上划过,突然想起一点异样,按道理来说地震前动物该有预兆的,像是鸡鸭不归窝,半夜鸡叫,狗狂吠等,但是这次地震发生时只有小米有细微反应,其他的动物却是一点异样都没有。
他边思考边往家走,在路上却看见村长的孙子正急匆匆往郝大夫家里跑,见此他又沉沉叹口气,去世的人里年纪最小的就是村长的小儿子,村长媳妇高龄产下幼子,身体原本就不甚健壮,如今又遭逢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噩耗,那是整天以泪洗面,连药都喝不下去,短短几天就憔悴下来。
这是心病,郝大夫也束手无策。
叶瑜再次叹口气,总感觉他这段时间的叹气次数已经比以往加起来都多了。
叶老太正在家里收拾屋子,看到叶瑜进门,便问他道:“你娘呢?”
“二爷家里正忙着,我娘过去帮忙了。”叶瑜回答。
二爷就是那个遭遇蝗虫腿折了的人,正因此他被人从废墟里救出来的时候就奄奄一息,没熬多久便去世了,他们两家好歹有血缘关系,是一支的,所以叶母得过去帮忙。
“行,那你快去休息一会吧。”叶老太说完就掀开盖在水井上的木板,往里看了看,只见里头的水因为震动都是浑浊的,暂时还用不了。
家里什么都需要收拾,尤其是那只腿折了的羊,再不宰杀就该死了,但他们之前杀的那只还没吃完,这么热的天又没办法保存,这把他们急得团团转。
最后还是叶二嫂出了个主意,她建议把羊肉做成烟熏肉,做法也简单,只需要用柴火灶的烟熏上一段时间,羊肉表面便会形成一层烟熏层,相当于保护层,这样一来肉能保存很久。
除此之外还要提防地窖塌陷,里面的东西得先移出来,总而言之事不少。
不过也并不是没有好消息,从前天开始天气就逐渐凉爽下来,到今天已经是平常秋季的温度,至少不用再担心中暑脱水之类的问题。
叶瑜掀开帘子走到屋子里,慢慢打个哈欠,他最近睡眠质量很差,半夜总是惊醒,也不知道是不是地震的缘故。
他刚躺在床上,突然想到件事,猛地睁开眼,既然家里可能要重起房子,何不直接把水泥制作出来,如今固定墙体用的是糯米混合石灰浆,强度比纯粹的石灰浆要大,但远远比不得水泥。
而且制作水泥所需的原料现在都有,不需要额外去寻找,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木炭温度不够,要找到煤矿开采煤炭,顺带再把炼炉制作出来。
叶瑜在空间里翻阅着书籍,很快就找到了他想要的,关于炼炉的制作方法,甚至还附带有详细的图纸。
他一目两行看下去,然后牢牢记在心里。
第63章 震后
等叶父从村里回来之后, 叶瑜便十分迫不及待地扑到他身上,小嘴叭叭的把水泥的优点告诉他。
叶父原本还不太在意,后来越听越严肃, 连连问道:“这唤做水泥的东西, 真有如此妙用?”
叶瑜用力点头, “反正比如今用的糯米混合石灰浆的夯土强度要大得多。”
这个朝代的建筑材料,一般情况下只有五种,木土石砖瓦,其中木土是名副其实的主角, 土又分为两种,自然状态下的称为生土,经过加固处理的则称为夯土。
“好,那咱们就试着制作一下这所谓的水泥。”叶父思考了一会便做出决定。
制作水泥所需的原料包括石灰石、粘土和铁矿石,前两者很好获得, 就是铁矿石有点难得, 因为一般情况下金银铜铁这样的矿是不允许私人开采的,都是官营。
好在他们村子边上正好有个铁矿,虽然并不大, 但如果只是用来制作水泥却是绰绰有余。
做下决定后, 村长和叶父便带着村里的青壮年去了一趟村子旁边的露天铁矿。
刚过去入眼的景象就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原本只有零星的铁矿石露在地面上,如果不仔细看基本会忽略掉,但经过一场地震,露出来的铁矿石占满了半个坡,这样一看, 这个矿里的铁矿石数量竟还不少。
叶父根据叶瑜提供的图纸在铁矿所在的山坡上打造出一个炼铁工厂, 里面放有铁质的炼炉, 为了确保温度能达到助燃点,他们还额外制作了木质风箱,能够往炼炉里鼓风,用氧气助燃。
煤炭提供的高温,让磨成面的石灰石和粘土在炼炉里充分煅烧成为熟料,然后再与炼铁后剩余的废料混合磨成粉,加上水搅匀之后的浓稠液体就是水泥了。
做完以上所有的事情大概用了两个月的时间,第一批出炉的水泥被村里人用在了建造围墙上,这次村里专门垫了地基,倒塌的碎石重新成为原材料,墙面的缝隙里抹着水泥,晒干后特别坚固。
原本的围墙比较低矮,只是贴着村子围了一圈,新建的围墙则是高大且厚实,足有五米高一米宽,比起县城的城墙也不差什么了。
围墙依旧是只开两个门,前后建有两座塔楼,楼里有人守门,一旦遇上险情可以吹响哨子通知村里众人。
在修建围墙的三个月里,叶瑜通过褚绪风偶尔传来的信件知道了一些外界的消息,很是令人震惊,比如说京城周围是地震的重灾区,偌大个京城直接倒塌了三分之二,成了一片废墟,最严重的地方是皇宫和王府,别说夺嫡了,整个朝廷怕是都已经不复存在。
除此之外,据褚绪风推测,这场地震估计是全国范围的,因为褚家在南方商铺的伙计曾送过一封信,信上说他们那边也经历了地龙翻身,只不过没有北方这么严重,只是微微的震动。
一字一句地看完后,叶瑜把信叠好放回信封里,然后拿起书桌旁边的木匣子,将其放进去,那匣子里加上新放进去的这封信已然装满了一半。
他把匣子放回书桌上,撩开门帘走出去,他们家的房子也重新用水泥修建了,额外多起了三间屋子,他奶奶说这是等叶海他们成亲后给小两口居住的。
而这其中最让他们家耗费心思的就是地窖了,吸取了地震的教训,原来的地窖被填实了,新的则是挖在后院,要是再发生地震,震塌的也只是后院,不会堵住前门,让人无法逃生,可别觉得这是在杞人忧天,村子里有一户人家就是因为前院地窖没挖好,所以塌了一个洞没逃出来。
新的地窖门开在后院原本的鸡棚处,当然现在那里已经是一间木质的小屋,木屋地上铺着一层稻草,没人知道下边藏着一间颇大的地窖,非常安全,因此家里所有粮食都放在里面。
院子里除了这些以外,还有一间专门修建的洗澡房,在所有屋子的最边上,只有五平米大,正中间放着一个木桶,左墙上打了一个孔,用管子与旁边屋子相连,洗澡的时候只需要把旁边屋子里的火炕烧起来,热气就可以顺着管道飘到洗澡房,这样一来冬天洗澡的时候不会冻得慌。
但是现在已经是五月份了,温度依旧是一日比一日高,最让叶瑜无法理解的是去年整整一年天气就没凉下来过,最低的时候也有三十度,而且今年怕是跟去年一样,也不知道这世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当他站在院子里想东想西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叫他,“宝哥儿。”
叶瑜反应过来之后连忙应道:“奶,怎么了?”
叶老太端着一瓮鸡汤从灶房走出来,冲他招招手,“来把鸡汤给你小姑她们家送过去。”
叶小姑一家是一个月前回村来的,她说县城已经称不上是一座城了,几乎处处都是废墟,她们一家算是幸运的,地震时因为天太热,所以是在院子里吃的年夜饭,全家都逃过一劫。
地震后他们又在县城待了一段时间,直到确定朝廷没人管她们,这才决定全家都来投奔叶家村,秦家还是有几分家底,不缺粮食,再加上秦老头和秦姑父都是有手艺的,因此叶家村其他村民对他们的投奔那叫一个乐见其成。
叶瑜端着陶瓮往叶小姑家里走,他们两家相距不远,走路只需要一小会。
秦家房子是新建的,比起叶家的来说要狭小几分,但住下秦家几口人却是绰绰有余。
正在家门口面对面蹲着看蚂蚁的秦穆文和秦穆武两兄弟刚抬起头就看到叶瑜正往这边走。他们连忙跳起来,前者跑过来接过叶瑜手里的陶瓮,后者则是大喊着进屋。
“宝哥儿你怎么来了。”秦老太被秦穆武扯着袖子拉出来后笑着问道。
叶瑜指了指陶瓮说:“我奶今天炖了鸡汤,叫我给你们送一点。”
一听见鸡汤,文武两兄弟就双眼放光的盯着陶瓮,都是一副馋样,他们家虽然粮食不缺,但缺肉啊!
秦老太见此便没推拒,只是从家里拿出一包红糖递给叶瑜,跟他说:“家里正好还剩些红糖,你带回去吃。”
叶瑜连连拒绝都没用,秦老太直接把纸包放进他怀里。
这时候叶小姑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从屋里走出来,小姑娘双颊粉红,十分玉雪可爱。
那姑娘一见到叶瑜就挣扎着要下地,嘴里模模糊糊地叫道:“要哥哥抱。”
这是叶小姑的小女儿,小名福妞,大名叫秦菲。
叶小姑见此便笑起来,“看来咱们福妞可喜欢宝哥儿了。”
叶瑜摸了摸福妞圆润的脸蛋,小孩子脸上全是奶膘,奶呼呼的。
秦老太把瓜子花生端出来让几个孩子吃。
秦穆文边吃边含糊地问:“二表哥呢?”
叶河啊,叶瑜叹一口气,回答道:“他最近在担忧他师傅师兄,天天吃不好睡不好的,他师傅和师兄地龙翻身时都在京城,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唉。”秦穆文也跟着叹一口气,在小孩子的眼里再没有比地龙翻身更可怕的事了。
叶瑜在秦家跟几个小孩玩了一会,直到天色渐暗才依依不舍地跟他们告别回家。
走之前陶瓮被洗得干干净净的还到叶瑜手上。
他回到家刚好开饭,叶母招呼道:“快来喝汤。”
一锅奶白色的母鸡汤在桌上散发着浓郁的香味,汤上还漂浮着干竹荪和冬瓜解腻。
叶母给他舀一碗汤。
叶瑜刚喝一口就听见叶老太在说话,“我刚刚去看了看,咱家剩下那两只母鸡都抱窝了,也不知道能孵出来几只。”
“十只总是有的。”叶大嫂回答道。
叶老太闻言叹口气,“咱家牲畜就剩那么几只了。”
鸡和羊都只剩一公两母,鸭子剩下两公两母,还有一只狗和一头驴。
要真说起来也不算少了,只是跟以前比起来显得凄凉一些。
说完家里的牲畜,叶老头又忧虑地提起耕地,“咱们家三十五亩地的出苗率实在低,也不知是不是这鬼天气闹的。”
他们家后边买来的三十亩地是租种给其他人的,但因着这段时间的天灾人祸,六户租户里只剩下四户,剩下两户离开的离开,去世的去世,因此就空出来十亩地,这十亩地在秦家过来时便租种给了他们,好歹能有些收获。
而这些耕地里的种子如今出芽率不足一半,收获时怕是收不上来多少粮食了。
不止是他们一家出现这样的情况,全村都一样,就算老庄稼人不眠不休看着耕地,也找不出来原因。
要是今年只有往年一半的收成,怕是有许多人要勒紧裤腰带过活了。
“可不是,也不知道种子咋了,怎么就是不发芽?”叶老大纳闷地说。
叶瑜想了想,问道:“咱们用的种子是去年的自留种吗?”
叶父回答:“有一部分是,还有一部分是前年的。”
“不如补种的时候全都用去年的自留种吧。”叶瑜想着去年的种子总归比以前的种子更能适应如今的天气,出芽率或许会高一点。
这话瞬间惊醒了叶家人,叶老大连连点头,他的手不停地拍着大腿,“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叫宝哥儿一个孩子提醒了。”
他顿时饭也不想吃了,满脑子都是种子。
最后还是叶老头叫住他,“都这么晚了,别往外跑,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因此第二天一早,叶家人就从地窖里翻出来去年自留的种子,经过简单处理后将其补种到自家田地里,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些补种的种子竟有八成都发了芽。
叶老头看着田地里微微露头的嫩芽,不由得连声感慨,“好好好!”
村子里的人见此终于放下了已经提起许久的心。
就像叶村长说的那样,只要能种地,不管外边有什么变化,他们总能活下去。
第64章 流匪
叶河从地上拔下一棵狗尾巴草叼在嘴里, 半晌沉沉叹一口气,这口气叹得桃花听不下去了,她翻了个白眼, 怼道:“你这一路上都叹多少口气了, 累不累啊。”
“也不知道我师傅师兄怎么样了?”叶河满脸惆怅地说:“京城地龙翻身不是很严重吗?我怕他们出事。”
桃花道:“那你一直叹气也没用啊, 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干活,武师傅他们要是没事的话,迟早会回来的。”
“也是。”叶河呸了一下,把嘴里的狗尾巴草吐到地上, 打起精神继续赶着两只羊吃草。
这两只羊一公一母,母羊还怀着小崽,都是胃口大开,此时看见地上青嫩的黑麦草,纷纷低头大口咀嚼起来。
临近正午, 他们才重新赶着羊回家, 刚回来就听见叶敬高兴的声音,“快来看看,咱家小鸡孵出来了!”
叶瑜蹲在鸡屋里, 看着稻草上十余只毛绒绒的黄色毛团在叽叽喳喳地叫唤, 不由得心生怜爱。
“十三, 十四,十五。”叶大嫂挨个数过去,这一窝竟然孵出了十五只小鸡,真算得上是难得,其中五只母鸡, 十只公鸡。
叶老太笑眯眯地说:“行了别看了, 没事的去泡点窝窝头来喂小鸡。”
这些小鸡仔都很脆弱, 喂水都需要用温水,稍微凉一点都容易拉稀,一个不注意命就没了。
叶河一听这话立刻跳起来,跑去灶房烧了一壶热水,先是将其倒在食盆里晾了一会,然后又从篓子里拿出一个高粱面窝窝头,小心碾碎泡进去。
等食盆端过来之后,小鸡们便迈着蹒跚的脚步伸长头凑到食盆旁边,迫不及待地开始啄食。
叶老太见此很是欣慰,“能吃是福。”
孵蛋的大功臣也被他们给好好奖励了一番,食食槽里除了以往的饲料以外,还有一些蚯蚓干和蝗虫粉,那只母鸡吃得是头也不抬。
正当他们欣喜于小鸡的孵化的时候,没两天就有人带着东西上门,请他们帮着孵几只小鸡,来者是叶童生的媳妇赵氏。
叶老太连忙说:“咋还带东西?宝哥儿他们进学的时候多劳烦你们了。”
赵氏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宝哥儿天资卓越,若不是世道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考个秀才都简单。”
说完这话,她又举起手里用布包着的东西说:“也不是啥好东西,只是两本手抄的书罢了,明辉他爹特地嘱咐我要给你家几个孩子带过来。”
这两本书都是市面上不常见的,估计是叶童生的珍藏。
叶老太一听就不舍得推拒了,要是其他东西她铁定会拒绝,但这是给几个孩子的书籍。
因此她想了想,决定多给叶童生一家孵几只小鸡。
“我家的受精蛋没几个了,估计得麻烦你等几天。”之前攒起来的二十几个受精蛋这次几乎都已经用完了。
赵氏点头应道:“不碍事,我们不着急。”
他们家原本是不养牲畜的,因为学生们送过来的束脩就足够一家子吃用,只是最近发生的灾祸实在让她揪心,想来想去不如在自家养几只鸡来得踏实。
叶瑜一家给叶童生孵化了十只小鸡,四母六公,小鸡才刚出壳,叶明辉便迫不及待地将它们放进筐里抱回了家。
有叶童生一家开了先例,村里其余人家也陆续带着各种东西来请他们家帮忙孵小鸡,大部分人都是极其诚心的,带的东西包括绢布、腊肉等。
很快村子里就重新响起了公鸡的打鸣声和母鸡的咯咯叫,显得格外有烟火气。
接下来的日子就那么波澜不惊地流逝着,直到有一天围墙外突然出现了一小波流民,这让村民们全都警惕了起来。
叶村长当天就召集了村里所有能做主的人到祠堂开会,等到人齐,他问道:“你们怎么看待村外的流民?”
其中性子比较急的叶栓爹最先开口:“可不能叫他们进来,咱村里好不容易平静下来,那些流民也不知道啥性子,进村就是祸害!”
祠堂里其他人也纷纷赞同地点头。
叶童生是读书人,虽称不上心怀天下,却也看不得见死不救,因此他皱眉说:“可那是几十条性命啊。”
叶栓爹道:“万一他们起了歹意,咱村里妇幼怎么办?”
“那也不能因为一个猜测就见死不救吧。”
正在两人争论的时候,叶父突然凝眉提醒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他们虽自称是流民,但十几号人里没有一个老弱病残,全是青壮年,而且个个身高体壮,不像是饿了许久的样子。”
如果真是因为地龙翻身而逃难的农民,怎么可能不拖家带口,难不成家里老弱都在地龙翻身时没了?
再加上那群人虽然身上全是泥土,衣服也是破破烂烂,但叶父在塔楼上观察却发现他们露出来的身体躯干十分精炼,如果不是吃好喝好绝对不可能养成那样的体型。
他的话瞬间提醒了祠堂里的村民,叶村长不顾叶童生和叶栓爹的争论,直接拍板道:“叫他们离开。”
叶栓爹问:“如果他们不走咋整?”
叶村长闭了闭眼回答:“不走就赶他们。”
几人解散之后,他唯独留下叶父。
等祠堂安静下来,他对叶父说:“我这心一直放不下来,那些流民怕是极大的祸患,然而如果单单只是叫他们离开,估计赶不走他们。”
叶父也赞同他的话,忧心道:“咱们村得警醒些,不如就叫村兵继续守夜吧。”
村兵就是从村里青壮年中选/拔/出来的佼佼者,约有二十个人,个个都健壮,叶海便是其中之一。
二十个人分为五组,每组四个人,
叶村长闻言点头,随即遗憾道:“可惜他们空有一身力气,却没有相应的技艺。”
农家子弟大多都只有一身蛮力。
“凶狠点也就够用了,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精通武功的人?”
叶父说完这话就看见叶村长以手掩唇低低咳嗽了两声,他立刻关心地问:“您的病还没好吗?”
“唉,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反反复复的,搞得郝大夫烦我也烦。”叶村长回答道。
“您可得注意身体,都说小病容易熬成大病,千万别不当回事。”叶父叹一口气,他知道村长夫妻都是心病,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常人承受不起。
两人又讨论了一会关于村里村兵的事,定下章程后叶父才告辞离开。
很快整个叶家村都知道了外边的流民有异,再加上村里每隔一个时辰就有村兵进行巡视,就连晚上都不例外,种种行为整得村里风声鹤唳的。
然而让叶父没想到的是那些流民竟然被他们一赶就走了,这固然让村里人松了口气,但他的心却高高提了起来,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爹,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叶瑜看他爹手上的韭菜都快择成细丝了。
叶父这才反应过来,他把手里的韭菜放进筐里,揉揉眉说:“我不放心那些流民。”
说完他打起精神拍了拍叶瑜的肩,“许是我多心了。”
叶瑜却不觉得他爹是想多了,因此他严肃地提议道:“让村兵们多费心,还有在塔楼上放哨的人也不能放松,他们一旦发现不对就得吹哨。”
叶父点点头,怕吓到叶瑜,所以安慰了一句,“你也别太担心,咱村新建的围墙,基本没人能翻进来。”
五米高的墙他们要是能翻进来,那真是江湖人士了。
但人家根本没想着偷偷摸摸从围墙翻进来,直接冲着大门而来,他们挑的还是凌晨时分村民们最困倦的时候,幸好当晚在塔楼上守门的是叶海,他一晚上都没阖眼,生怕出事。
因此他第一眼看到零散火光的时候,就醒了神,连忙摇醒跟他搭档的叶明德。
叶明德本就没深眠,只是在闭目养神,一感受到摇晃便清醒过来,连忙循着叶海的指向看过去,只见前方漆黑的夜色里陆陆续续浮现火光映照出的人影。
他接下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旁边的哨子用力吹响,顿时清脆的哨音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叶瑜原本睡得正熟,然而在听见哨声的一刹那,梦境便消散了,他猛地睁开眼,随即听见村里传来响亮的鸡鸣狗吠,同时还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他摸索着披上外衣翻身下床,左手拍了拍趴在床尾的小米,手刚摸上去他便一愣,小米身体紧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通过窗外透进来的月色,能看见它眼睛直直向前盯着,看方向似乎是村子正门口。
叶瑜带着小米推开门,正好与他娘迎面撞上,两人一狗小跑进堂屋,此时屋里满满都是人,叶瑜环顾一遍,却发现少了他爹。
叶母从他脸上读出疑问,“你爹不放心所以去了村口。”
她脸上满是担忧,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叶家其余人同样忧心仲仲,毕竟家里有两个人都在村口。
老两口经历的事多,纵然担忧,却也有条不紊地吩咐道:“别想那么多,把自己手上的事先做好,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许往外出。”
家里人纷纷点头应是。
话分两头,叶父那边正与围墙外的流匪对峙,他给叶栓爹使一个眼色。
叶栓爹见此不着痕迹地微微点头,随后朝着流匪喊道:“你们来叶家村到底有何目的?”
流匪的目的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但是叶父需要的只是他们一个动作。
比如说站在最前方那个流匪听到喊话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往后看,叶父眼神一凝,盯住了站在最后的那个不起眼的瘦小男子,这人估计才是领头的。
流匪哈哈笑了两声,举起手里的火把,“只要把粮食进献给我们寨主,你们归顺了我们东风寨,保准带着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这话一出,塔楼上叶家村众人对视一眼,都明白此事没法善了了。
叶栓爹冷笑一声,“我们要是不同意呢。”
“那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了。”那流匪五官一沉,阴测测地说。
叶父闻言拍了拍叶海的肩,让他把弓/弩拿上来,一场大战怕是必不可少。
村里早就担心过流匪的事,因此秦家父子俩投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制作弓/弩,说句实话,他们俩真不愧是是经年的老木匠,选择的木材是内心红色的酸枣木和生长了三年以上带有白霜的老竹子,这样制作出来的弓/弩既坚固又耐用,并且威力十足。
这些流匪严格来说算不上正经匪徒,只是落难后抢了周边几个小村子便膨胀起来,以为再没人能阻挡得了他们,但没想到第一次出山就踢到了铁板,他们在看到塔楼上人手一把弓/弩的时候,不由得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就连站在最后的那个瘦小的流匪都惊讶了,他们从附近的小村子中打听过叶家村是出了名的富裕,村民们在地龙翻身前就存了许多粮食,要是能抢过来,他们寨子未来好几年都不用再为粮食发愁了。
但他们没想到叶家村警惕心竟然这么强,但凡心软一点开门让他们进去,村子里的粮食岂不就是手到擒来?然而不管是高大的围墙还是毫不留情的驱赶都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双方正在凝神对峙,突然又有一方人马出现在叶父的视线里,他心里一紧,但当他真正看到逐渐往前露出的人脸时却蓦然放松几分。
那一方人马约有二十几个人,领头的竟然是武师傅,旁边还跟着贾一等人。
他们竟然认识吗?叶父思忖道。
武师傅冲他微微点头示意。
这场争斗最终还是没有避免,等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亮起来,地上一片狼藉,三十多个流匪里有五个被活捉,其余的都变成了一具尸体躺在地上。
而他们这边并无人死亡,只有五个轻伤,两个被砍到胳膊血流不止,伤势较重,但经过两位郝大夫的治疗,好歹是保住一条命。
作者有话说:
原来选/拔/出来和弓/弩竟然是pbc吗
第65章 重逢
叶父从塔楼下来, 高兴地拍拍贾一的肩,“你们怎么一起来了?绪哥儿呢?”
贾一抱拳说:“我跟武师傅一行人是在路上遇见的,正好我们都要来叶家村, 索性就同行了, 至于我家少爷, 他正领着其余人在后边压阵,想来今日下午便能到达。”
“这可是件好事。”叶父满面喜色地说。
这时叶栓爹开口道:“别站在外边聊天了,先进村子再说。”
进村子之后,叶父看了眼被俘虏的五个人, 刚巧那个瘦小的男子便在其中,因此他让叶明德多注意一下那人。
这些俘虏暂时被关押在空置的屋子里,但叶家村里并没有擅长审讯的人,好在贾一带来的侍卫里有几个精通此道,这事便交给了他们。
叶村长一晚上都没出现, 这并不是因为他不想出来, 而是身体不允许他出来,他又病了,病得很重, 郝大夫说他得静养, 要不然时日无多了。
叶父把武师傅和贾一他们安置到村里其余空置的屋子里, 然而二十多个人根本住不下,只能委屈他们暂时五人住一间。
叶父让他们先好生休息,然后去了一趟村长家,此时村长家里已经聚集了村里所有说得上话的人,包括两位耆老和叶童生。
村长见人来齐了, 便咳嗽两声叫他大儿子将他扶起来, 有气无力地看着他们说:“我现在的身体已经没办法再做村长了, 如今这世道,合该选一个能带领咱们村子向前走的人当村长,不知你们有什么意见?”
两位耆老是堂兄弟,他们早就不参与村子里事,因此听到村长的话也只是对视一眼,表示自己没意见。
叶栓爹和叶童生都有自知之明,他们不适合当村长,便都跟着摇摇头。
倒是村里外姓人王建成对村长的位置颇为意动,然而光是他姓王这件事,就注定了他不可能当上村长,毕竟这里到底是叶家村。
正在他们发表意见的时候,村长又用白布捂着嘴咳嗽起来,差点把肺咳出来,叶父见此眉头微皱,从桌上倒了杯水递给他。
村长接过后并没有喝,反而是嘶哑开口:“我举荐叶承南接任村长的位置。”
叶承南也就是叶父,其实村里人心里都有数了,如果非要从他们之中挑一个人接任村长,那非叶父莫属。
因此在听到村长的话之后他们心里就是一定,纷纷开口赞同。
叶父本想推辞两句,但是他抬头却看到了村长疲惫的脸色,不由自主地把推辞之语咽了下去。
村长拿着杯子说:“整个村里再没有比你更适合接任村长的人,等过几天我身体好些了,就直接宣布吧。”
“好。”叶父不太会说漂亮话,但他却下定决心,一定要带着叶家村的村民好好活下去。
他们又讨论了一会关于流匪的事,叶父首先提出,“得好好审问他们到底是从哪里知道咱们村子的?”
叶栓爹赞同道:“可不是,也不知道他们寨子里还有多少人,要是来寻仇咱们该怎么办?”
“已经有人去审问了,咱们就等着他们的结果吧。”叶父回答道。
聊完这个话题,王建成问了一句,“方才进村的二十几号人是要留在村里吗?”
“不知道,”叶父摇摇头,“不过想来是要在村子里待上一段时间。”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他们自带粮食。”
绪哥儿走得慢些就是因为带了许多粮食。
有了叶父这话,其余人便放下心来,只要不叫他们出粮食就好,如今这世道还不知道会乱到什么时候,他们自己吃家里的粮食都是省着吃的,一天只吃两顿,做了活的吃干饭,没做活的吃稀饭,哪里能再分出去一部分呢。
叶父离开之前,特地给村长鞠了一躬,然后就去了安置俘虏的房子。
而叶家那边,此时叶河正凑在他师傅面前说话,叽叽喳喳的跟小鸡似的。
“师傅,地龙翻身时你们在哪儿啊?”
武师傅全名叫武善,在叶瑜看来他长相端正,如果刮掉胡子很像是前世的一个武打明星。
“在京城兴隆镖局,”武师傅捋捋胡子开始回忆,“那场地龙翻身连地动仪都没发出动静,还是在晚上,许多人都没跑出来,就算跑出来也没用,整个京城都塌陷下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叶家所有人都跟听故事似的听着,叶大嫂咂舌道:“看来咱们村里的震动还不算严重。”
叶瑜感觉村里的地震大约只有六级左右,至于京城的,按照武师傅的叙述,怕是有九级了。
武师傅叹一口气,“我们先是去了一趟黑河县城,那里几乎称得上是一片废墟,里头一个人都没有,应该是都离开了。”
叶老头这时候插话问道:“那你们准备留下来吗?”
武师傅点点头,“要是不嫌弃的话,我们自备粮食留在村里。”反正也没地方可去,镖局没了,武馆也没了,叶家村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其他人还没说话呢,叶河就欢呼起来。
“那可得建不少房子,这么些人呢。”叶老头算了算人头,「嘶」了一声说。
武师傅带来了十五个人,其中有五个是兴隆武馆的弟子,剩下的则是兴隆镖局的镖师。
最让人惊讶的是镖局的总镖头竟是一个女子,这个时代对女子有多苛刻叶瑜是知道的,但总有许多女子的优秀是掩盖不住的,这位岳宁总镖头便是这样的女子,她是武师傅的师姐,上一任总镖头是她爹,她接手镖局后,兴隆镖局竟比以前更兴盛了几分。
岳师傅之前一直都没说话,直到这时才开口:“房子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的声音很低沉,比起寻常女子多了些暗哑,但不难听,反而有种异样的磁性。
叶老头放下手里的旱烟,想了想跟他们说:“村里空地不少,回头你们去挑块地方吧。”
等武师傅他们说完,就轮到贾一了,他说:“我家少爷暂时也会留在叶家村,靖边城实在是不太安全,将军不放心少爷待在城里。”
褚绪风也带了十个护卫,分别从贾一排到贾十。
“好。”叶老头应了一声,然后在心里感慨两句,他们村的人可真是越来越多了。
中午的时候由他们自己提供粮食,叶瑜家和吴家帮着做了一桌饭食,不算丰盛,但量很充足。
叶母刚忙完回家吃饭,就发现叶瑜不在,因此纳闷地问:“宝哥儿呢?”
叶河正暗暗看着坐在桌子上吃饭的小女孩,听到叶母的问话,他才收回视线,回答道:“他去村口了,说是要等绪哥儿过来。”
叶母听完便放下心,只要不出村就没啥可担心的,她端着碗回到灶房,跟叶大嫂开始八卦,“我看河哥儿好像挺喜欢岳姑娘的。”
岳师傅只有一个女儿,名叫岳灵,那姑娘眉清目秀,性子开朗。
“才是第一次见面哪看的出来喜不喜欢?不过她性子极好,方才我在择菜,她直接来帮我。”叶大嫂是十分喜爱她的。
叶老太也笑眯眯的,“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大,叫他们多接触接触。”
说完叶河,她又提起叶海,“海哥儿也到年纪了,回头得相看起来,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
叶海今年也满了十八,这年纪娶亲其实已经算迟的,但是他们家孩子差不多都是这个年纪成亲的,所以没什么关系。
叶大嫂闻言却是叹一口气,“真是愁人,海哥儿简直是还没开窍,在路上看见同龄的姑娘都目不斜视。”
他们村子一向女孩比男孩少,出了五服能成亲的就更少了,村里跟叶海同龄的女孩就三个,其中有两个是外姓的,一个是本姓的,这三个女孩的娘家人都请过媒婆来提亲,还有其他村子的适龄女孩在地龙翻身前也有人来问起过亲事,但都被叶老太以叶海不急着成亲的名义拒绝了。
“不着急,反正海哥儿如今在村兵里做事,跟同龄人在一起,迟早能开窍。”叶老太说,在她看来,男孩们待在一起,话题总略不过那几种。
她们边聊边把手里的碗筷洗干净放在柜子里。
叶母擦干手念叨一句,“也不知道宝哥儿有没有等到绪哥儿。”
事情总是经不了念叨的,叶瑜正垫着脚站在塔楼上往外看,围墙外的血迹还裸露着,看着令人触目惊心。
叶瑜离得那么远都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熏得人想吐。
他极目远眺,没一会儿就看见远处出现模糊的人影,随着那些人走近,褚绪风便出现在他眼睛里。
“绪哥哥!”叶瑜挑起来挥着手兴奋地打招呼;
褚绪风原本脸上疲惫之色极其浓重,但一听到叶瑜的声音,就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瞬间点亮了他清隽的脸。
“阿瑜。”他带着身后众人加快了脚步。
越临近村口,他们越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褚绪风眼神一凛,他看着地上一滩滩血迹和凌乱的痕迹,心里焦急起来。
厚重的砖石大门刚被叶周远他们推开,叶瑜便迫不及待地跑出来迎接他们。
“你们遇到什么事了吗?”一行人走进村子里,褚绪风有些担忧地问。
叶瑜回答道:“昨晚有流匪想进村抢劫,正好遇上武师傅他们,把那些流匪给俘虏了。”
“没事就好。”褚绪风这才松了口气。
他牵着叶瑜的手指了指身后用驴和马拉着的板车,解释道:“这些都是粮食,有大米有面粉,还有一种叫做裸麦的,做成糌粑尤其好吃。”
所谓的裸麦就是青稞。
“除了粮食以外,还有绢布之类的。”
叶瑜耳朵在听着他说话,眼睛却快要黏在那两匹高头大马上了。
两匹马都是油光水亮的,一匹枣红色一匹黑色,显得特别神骏。
褚绪风见状微微一笑,“枣红色那匹马叫烈火,黑色那匹叫烈风,它们俩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他承诺道:“回头我教你骑马。”
“那就这么说定了!”叶瑜伸出右手小拇指勾上褚绪风的小拇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不变。”两人的大拇指摁在一起。
他们暂时也住在空置的房子里,只有褚绪风例外,他跟叶瑜住在一起。
很快前后两波人就汇合了,他们没时间休息,得抓紧时间把收拾房子好,要不然晚上没地方住。
再叶瑜家重新安静下来之后,叶母端出一碗清汤面放在褚绪风面前,“赶紧吃些东西。”
褚绪风没客气,接过筷子就埋头出面,他的动作迅速却又不失优雅,想来是真饿了。
一整碗面都被他吃得干干净净。
叶母心疼道:“慢些吃,不够锅里还有。”
“说来惭愧,这一路上我们吃的都是干饼子和肉干,味道如何先不说,吃起来真的噎得慌。”褚绪风倒了碗茶解渴。
叶瑜等他喝完,开口问:“你们这一路遇上什么没有?”
褚绪风明白他的意思,回答道:“有许多郡县都毁在这一场地龙翻身之上,处处都是废墟,最重要的是地形发生了改变,丘陵变成平原,平原变成河湖,河湖干涸枯竭,要不是贾二擅长辨别方向,我们也许半年都找不到来叶家村的路。”
听完这番话,叶瑜若有所思地想,估计真是全国范围的地震,区别只是有的地方震级低,有的地方震级高罢了。
“行了,你们别想这么多,没事就回屋睡一觉,宝哥儿昨晚在堂屋里待了大半夜,绪哥儿你估计也一夜没睡吧,赶紧去休息。”
叶母不想让他们谈论这么沉重的话题,在她看来他俩都是小孩子,天天都想这么多也不怕睡不着觉。
叶瑜闭上嘴,他和褚绪风顺着叶母的力道往屋里走。
褚绪风一进屋就感觉屋里变化颇大,炕床上铺着一层竹质凉席,躺上去冰冰凉凉的。
他确实一夜没睡,此时躺在床上,身边又有叶瑜,因此很快就昏昏欲睡起来,他平稳的呼吸带动叶瑜闭上眼睛,两人一同陷入了沉沉的梦境中。
作者有话说:
最近找了份新工作,忙起来了,尽量保证日更,如果实在没时间会在文案上挂请假条,望见谅。
第66章 烤羊腿
叶瑜整整睡了一个时辰的午觉, 再醒过来的时候他身边已经没人了,他揉揉眼睛翻身下床,刚出门就看见叶母正端着水盆往这边走。
“醒了?赶紧来洗把脸。”
冰凉的井水把午睡产生的燥热驱散, 叶瑜舒服地□□一声, 然后问道:“爹和大哥回来了吗?”
叶母点点头, 回答:“回来了,但你大哥身体不太舒服,已经回屋休息去了。”
“怎么回事?有没有请郝大夫来看看?”叶瑜闻言连忙追问。
“海哥儿说他一夜没睡所以疲累了些,不值当请大夫, 睡上一觉也就好了。”叶母见他洗完脸,便把搭在盆边的毛巾递过去。
叶瑜接过毛巾擦干净脸,随后将其放回去。
“你爹在堂屋里。”叶母走之前还额外嘱咐了一句,“跑慢点。”
堂屋此时坐满了人,褚绪风看到叶瑜过来, 自己往旁边让了让, 给他空出个位置来。
贾一看他一眼,继续说:“东风寨就是由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民聚集在一起,大多都互不相识, 并且称不上有什么义气, 被俘虏的几乎就是寨子里全部的青壮年, 依我来看,我们过去时整个东风寨怕是已经人去楼空。”
他去审讯俘虏,稍微问两句心里便有数了。
叶父沉吟半晌,问道:“他们是从哪儿知道我们村的?”
“这也是一桩巧事,他们打劫了黑石村, 从黑石村村民口中询问出附近富裕些的村子, 叶家村是他们第一个下手的对象, 若是成功接下来是黄土村和景山村。”
这两个分别是叶大嫂和叶二嫂的娘家所在村子,至于黑石村也是一个颇为富裕的村子,村民虽少,但因着距离县城近,日子过得颇为滋润。
审讯出来前因后果,叶家村村民们倒是狠狠松了口气,他们就怕遇上心狠手辣的专业匪寇,但像是这样由流民变成的流匪却没什么值得害怕的。
叶父同样如此,听到这个消息后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几分,然后和家里人说了他即将接任村长一事。
叶老头闻言手一顿,高兴地说:“这可是好事啊,咱们这一支可很久没有人当上村长了!”
因为他们家这一支人最少,叶老头只有两个堂兄,大堂兄早年病逝,膝下无子女,相当于已经绝嗣了,二堂兄倒是有两个儿子,只是他偏心,常年搜刮小儿子补贴大儿子,小儿子一气之下离开村子,这么些年都没回来过。
叶家村历任村长都姓叶,但并不都是同一支的,叶瑜他们家是一支,现任村长是一支,叶童生是一支,叶栓爹也是一支,除此以外,还有几户外姓人联合在一起,以王建成为首,在村里也能说得上话。
“当了村长以后得好生造福村子。”叶老头殷切地嘱咐道:“带领村民过上好日子。”
“您放心吧。”叶父其实从小就是个大气的人,要不也做不出偷偷服兵役和替褚将军挡箭这两件事,如今有机会当上村长,他自然是想让村民们过得更好。
叶老头了解他小儿子,因此听到这话便闭了嘴,脸上满是喜色,他还在心里想着回头得给祖宗们上柱香,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家里还有一只羊后腿,今天咱们家双喜临门,也不等过年了,直接给你们烤了吃!”叶老太在心里盘算了一会,然后高兴地宣布。
叶敬欢呼一声,“奶,我去帮你。”
负责烤羊的是叶母。
一整个羊后腿都被她开了花刀,放在盆里用腌料腌制了一个时辰,直到完全入味的时候,叶母才用一根铁签从上到下插进羊腿里,将其固定在炉子上,用火焰慢慢炙烤。
她把手里调好的一碗酱汁递给叶敬,“用刷子慢慢刷上去,可以多刷几层,味道会更好。”
叶敬接过刷子在油润的羊腿上抹上一层酱汁,渐渐的有醇香的味道散发出来,他闻到后不由得舔舔嘴角,在心里暗下决定,以后定要把家里所有制作美食的手艺都学会。
烤好的羊腿肉质细腻,外边一层薄壳焦脆香酥,吃起来仿佛在唇齿间跃动。
就连叶瑜这样不爱吃羊肉的,都吃了好几块。
然而这么好吃的羊腿肉,叶海却见不得,他刚出来看见一盘肉就吐了一地。
这让叶老大夫妻俩顿时担忧了起来,一个扶住叶海,另外一个端了碗茶过来。
“这是怎么了?”叶大嫂忧心仲仲地问:“是不是肠胃出了毛病?要不去请郝大夫过来一趟吧。”
叶海漱了漱口,缓过来那阵劲后,才开口说:“没啥,不用请大夫,我只是一时没适应过来。”
没适应什么?
倒是叶瑜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想到昨晚的战斗,直到现在那地面上都是一滩滩血迹,他闻到那股血腥气就想作呕,可想而知昨晚的战斗是有多激烈,怕是说一句血肉模糊都不为过,叶海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这么些年来最多也就是杀过鸡鸭,一时之间适应不了也是件正常事。
因此他跟叶老太说:“奶,给大哥煮点粥吧,再盛点咸菜出来。”
叶老太很快明白过来,她连忙回道:“行,老大媳妇你先带着海哥儿回屋,我煮好粥给他送过去。”
两人回屋之后,叶老头沉沉叹一口气,“真是造孽啊。”
虽感叹,他却没有说让叶海从村兵里退出来,如今这世道变了,他们得快些适应下来,估计以后这样的血腥事不会少。
其他人也都明白,这个坎只能叶海自己跨过去。
好在他们家有不少上过战场的人,包括叶父和褚绪风带来的侍卫们,甚至连武师傅手上都见过血,他们轮流跟叶海谈过一次,没过几天,叶海就适应了下来,慢慢开始吃肉了。
这期间叶父和叶栓爹带着贾一等人去了一趟东风寨,寨子所在地原来是一处偏僻的村子,想来流匪们也知道他们不能过于张扬,不出他们所料,刚过去就发现寨子里已经人去楼空,但凡有点用的都没留下。
一行人回村后,商议半晌一致决定把俘虏来的流匪都杀掉,其实那五个俘虏本就伤得不轻,已经有三个重伤不治身亡了,剩下两个也是奄奄一息。
这些流匪每人手上都至少沾有一条人命,因此叶父他们动手时并没有心软,称得上是手起刀落,最后还用火把他们的尸体烧成了灰。
流匪一事到此算是暂时告一段落,然而村子里的人个个都警惕起来,生怕日后再有真正的匪寇上门打劫,那是他们可不一定能像这次这样轻松。
就在村里日渐弥漫起紧绷气氛的时候,叶村长却趁着他身体好了不少,在祠堂召集了全村的村民开了村会,宣布叶家村的新一任村长是叶承南。
他的话瞬间引起一阵喧哗,但村民都承过叶承南的情,远的不说,就光是他组织制作出来的水泥,村里家家户户都在用,所以他们也只是惊讶了一会,很快就平静下来,纷纷赞同叶承南接任村长。
叶父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但是他会做实事,在接任村长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邀请武师傅教导村兵,教他们一些武技。
作为交换,武师傅一行人可以在村子里用水泥起房子,等过上一段时间,他们还可以从村里买上几亩地彻底稳定下来。
武师傅跟他师姐岳师傅商量了一会,没多久就同意了此事。
而褚绪风也提出他身边的侍卫可以训练村兵,可能光论武技他们比不上武师傅,但论起操练军阵,武师傅就算是拍马也不及他们。
叶父对此很是高兴。
村子里的紧绷气氛渐渐消散,更好的消息则是村民们开始接纳武师傅他们。
也因此在他们起房子的时候,村里人只要一有空闲就去帮忙,在他们的帮助下很快三座房子就建好了,只需要通风换气后便能搬进去住。
三座房子都修建在叶瑜家附近,主要是这里离松山较近,空置的地方颇大,足够建三座房子,再加上武师傅他们想等安置好之后就去松山打猎,自然是离得越近越好。
武师傅带着徒弟们住一起,岳师傅带着女儿和镖师们住在一起,那剩下一座房子就是褚绪风和手下的十个侍卫居住。
等房子全部修建好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份了,天气依旧炎热,但所有人都习惯了这样的温度。
褚绪风正带着叶瑜参观他的房子。
整座房子不算太大,除了褚绪风一人住一间以外,其余的两人一间,灶房茅厕菜畦应有尽有,深灰色的墙面上抹着一层水泥。
说起来这还是褚绪风第一次见到水泥,这样神奇的东西难得让他产生了惊讶的情绪,叶瑜看到他愣神的样子不由得笑起来。
自豪地说:“水泥可比原来用的材料要结实得多。”
“好东西!”褚绪风摸了摸墙上已经干透了的水泥赞道:“也不知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水泥其实要的就是那一丝灵感,叶瑜是通过作弊的方式抓到了灵感,真的说来还是得感谢书籍空间。
他眼睛亮晶晶地说:“水泥还可以铺路,等日后条件允许了,在村子里铺上一条水泥路,既方便又安全。”
有了水泥路,甚至也能把自行车和三轮车制作出来,水泥路越铺越远,这两样东西就可以成为一种新型交通工具。
这只是叶瑜的愿望,但他相信未来有一天一定能够实现这个愿望。
褚绪风闻言温柔地看向他,应道:“我陪你一起。”
叶瑜微微一笑,右手握拳撞上褚绪风的右拳,“一言为定。”
第67章 鱼肉锅子
叶家村的小道上, 时不时就能看见提着一兜粮食的村民往背阴处走,陆陆续续的,几乎村里所有人都出动了。
“你也是去武师傅他们那儿换肉吃?”叶栓手里提着一袋高粱米转头问他身边的叶明辉道。
叶明辉高兴地回答:“是啊, 据说他们这次带着村兵进山打到许多猎物, 甚至还有一头大野猪和一只黄羊!”
这么多猎物单单他们自己肯定是吃不完的, 而且这么热的天根本放不住,因此叶父便使人在村里背阴处搭建了一座小棚子,他们可以在那里用肉和村民换取其他所需的东西,像是粮食或者绢布。
两个小孩到时, 只见棚子里有两个桌子,桌子上面摆满已经清洗好的大块的肉,黄老太正在棚子前边认真挑选。
“给我来两块排骨吧,要这种带肉的。”她指着新鲜的猪筒骨说:“大骨头也来两根,回去给我曾孙子炖骨头汤喝。”
帮着他们看棚子的叶母笑道:“诶, 时间过得可真快, 上次看见祥哥儿他还只有这么大点。”她伸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现在就能啃带肉的骨头了。”
黄老太美滋滋地说:“那是,祥哥儿断奶之后就开始喝你家的羊奶, 自然是长得极为壮实, 对了, 一会记得给我留一份羊奶糕。”
叶母点头道:“您放心吧。”
她手脚麻利的把排骨用绳子系好交给黄老太,然后又从黄老太手里接过一兜苞米面,这样就算是交易完成。
黄老太买完之后没急着离开,反而是看了两眼展放在架子上的兽皮,“这是狐狸皮?”
“是啊, ”叶母看后边没人便跟她闲聊起来, “每只狐狸箭都是从头上它穿过的, 身上一点破损都没有,做一件马甲很相宜。”
“确实不错,只是最近天气这么热,皮毛买回家也没甚用处。”黄老太挺喜欢那个红狐狸皮的,但就像她说的那样,买回家用不上便是浪费。
她们又聊了两句,直到有人来买肉才各自告别。
叶瑜从叶童生那儿离开的时候天色已晚,天边浮着一层厚厚的积雨云,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明天会有一场大雨。
刚回到家就听见叶河正在兴致勃勃地跟桃花说话,“松山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树都窜高一截,枝繁叶茂的,而且那些树好像开始往山下蔓延,整座山都郁郁葱葱,一进去就能看见山鸡山兔,极其灵活,我只是一个不留神它们就跳走了,还有山上竟然出现了一小片湖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场地龙翻身,不过这也是件好事,有许多动物都要过去饮水,只需在路上布置几处陷阱,就能捕获猎物,诶,你知道不,我还亲手打了一只山鸡…”
武师傅进山时特地带上了叶河,他是小徒弟,虽然学武时间不长,但是带着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自从叶河去了一趟松山,自觉自己与众不同,上述一番话不止给家里人说过,连叶明辉他们都没放过,叶瑜听了好几遍,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桃花自然也不例外,天气本就闷热得她心烦气躁,耳边又有叶河的叨叨,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针线活放下,怼他道:“你这话都说了千八百遍了,那山鸡还不是先被武师傅射中了腿,你才能捡个漏。”
叶河听到这话黢黑的脸一红,不禁忸怩开口:“你咋知道的?”
“你三师兄告诉我的。”桃花横了他一眼,“怎么?还想找人家麻烦啊。”
“那哪能啊,我就是问问。”叶河听到三师兄就缩了缩脖子,武师傅的亲传弟子加上他也只有四个,其中大师兄早年举家去了南边,现在情况如何不得而知,二师兄宁荣性子温和,他也不怕,只有三师兄唐有言看着文弱,却是几个师兄里最狭促的。
叶瑜边笑着听兄姐斗嘴边拿上一杯茶,然后他眨眨眼示意褚绪风,“看来家里很快就要办喜事了。”
唐有言和他大姐貌似都对对方有意思。
桃花今年十六岁,能找个自己喜欢的夫君总比盲婚哑嫁来得好。
他说完这话,又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啊。”
算算年龄,大哥,大姐,二姐三人竟都到了要说亲的年纪。
大姐桃花和二姐荷花同年出生,一人出生在暮春时节,一人出生在秋末。
不过他们家的孩子最少都要留到十八岁再成亲,除了大哥以外,其他人倒是还要再等上几年。
褚绪风闻言想到了他们两个初见的时候,他笑着说:“还记得初见你时你还很小。”
叶瑜也回忆起那时的事,“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长得真好,说句不怕笑的话,跟你错过的时候我还在遗憾以后怕是再见不到你,哪里能想到如今竟然住在了同一个村里。”
“我有个出生即夭亡的弟弟。”褚绪风慢慢说:“我娘怀上他时,我爹正在打仗,靖边城实在是不安全,所以我娘就被送到了郑家安胎,然而怀胎不到八月就早产,郑家连一封信都没送过来,最后是…母子双亡。”
他一说起来就深恨自己为何当初要在京城,为何没有跟他娘一起去郑家,虽然他理智上知道这事大约与郑家无关,但情感上却很难接受,更何况他曾从他娘身边的大丫鬟口中得知,郑家曾为了自家前途,三番两次打扰他娘安胎。
叶瑜没想到褚绪风竟还有这样的过去,他握住他的手,安慰道:“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如今郑家众人已不知身在何处。
褚绪风微微一笑,见气氛颇为凝重,便换了个话题,“你不是想骑马?明天我带你骑一程可好?”
叶瑜闻言先是眼睛一亮,不过很快就遗憾地说:“明日怕是不行,看天色许是会下雨。”
“那就等到雨停之后。”
第二日果然像叶瑜说的那样,从清晨开始下雨,刚开始还是迷蒙细雨,下着下着就变成了瓢泼大雨,所有人都被这场雨堵在了家里。
叶瑜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由得打个寒颤,这两年来温度一直都没有降到过三十度以下,倒是这一场雨让温度极速下降,据他体感,外边温度怕是只有十几度了。
叶老太也在说这事,她随手扯了一件衣服披上,「嘶」了一声开口道:“这天终于冷下来了,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雪。”
谁都不知道这场雨后是继续升高的温度还是渐渐寒冷起来。
这时叶老二看着外边的大雨,若有所思地说:“下雨的时候最适合捕鱼,要不我穿蓑衣去一趟柳河支流,看能不能网到几条鱼来做锅子吃。”
他嘴里的柳河支流指的就是地龙翻身之后有一小条河流从村子背面流过,距离村子极近。
叶河连忙举起胳膊,“二叔我跟你一起去。”
“行,你赶紧穿上蓑衣,我去拿渔网。”叶老二说做就做,很快就带着叶河去了河边,两人找到一处河面冒泡的地方,合力将渔网放进去。
等他们中午再过去收网的时候,那网里已经有了三条大鱼,两条草鱼一条花鲢,每条都有成年人双臂伸长那般长,上手掂量一下,怕是有五六十斤不止,这倒是让叶老二惊诧万分,草鱼体型较大暂且不论,花鲢一般只有十斤多重,这次下网捞上来的可以称得上是难得一见了。
两人拖着网回家,叶老太见此也是目瞪口呆,她啧啧称奇道:“没想到竟能捕到这么大的鱼。”
叶瑜暗想,如今的动物体型似乎都开始急速增大,之前捕猎来的野猪和黄羊也是这样,比以前要大上一半,个头跟小牛犊子似的,就连山鸡山兔也是如此。
这三条鱼他们家一顿肯定是吃不完的,因此由叶父拍板,那条花鲢晚上做了吃,剩下两条草鱼,一条养在院子里的大水缸中,估计还能养几天,一条被他送到前任村长家里。
顺带还通知村里其他人可以去柳河下网捕鱼,总有些收获。
一得到这个消息,村里人就都在家待不住了,纷纷结伴出门捕鱼,明明是下雨天,整个村子却突然热闹了起来。
叶瑜去把褚绪风领来吃饭,他们回来之后微微有些寒意的屋子里便渐渐弥漫起香浓的味道,炉子上放着暖锅,锅里鱼头鱼尾渐渐煮出奶白色的鱼汤,这时候将调料撒进去,然后把鱼肉顺着纹理片成片扔进去,直到鱼汤咕嘟咕嘟开始冒泡,准备好的食材就可以开涮了。
顺滑弹牙的鱼片,嫩嫩的豆腐,清脆的干笋,还有各种菌菇在汤里涮过一遭便入了味,鲜嫩爽滑至极,吃得人脸上冒出些许汗水。
吃完饭褚绪风把一个大包裹放在桌上,“里面是一些炮制过的皮子,有我爹打猎来的,也有当初皇帝赏下来的,都是好东西,正好如今天气冷下来了,可以制成衣服。”
听到皇帝赏赐,叶老太便连连推拒,“这如何使得,皇帝的赏赐怎么可以随便送人?”
褚绪风却说:“现在有没有皇帝还两说呢,您就收下吧,要不我都不好意思再来吃饭。”
他说着说着就笑了,“贾一他们那手艺连灶房都能给炸了。”
这话直接令众人想起有一次贾一做饭时忘了加水,不知怎的锅里竟然直接燃起了火焰,要不是当时叶瑜在那儿,让他们往锅里放了些青菜,也不知道那火焰会不会漫出来把家给烧着了。
从此再没人敢让贾一做饭,最近他们交了粮食跟武师傅他们搭伙,而褚绪风则是在叶家吃饭。
叶老太最终还是没扭过褚绪风,收下了那□□子。
晚上打开包裹他们才知道里面竟然装了四张皮子,每张都是油光水滑的,能看出来炮制匠人的手艺极佳,而且皮子非常完整,一点孔洞都没有,颜色匀称且触手柔软。
叶母爱不释手地摸着其中一张貂皮,“这可是好东西,比前些年咱家炮制的那张要好得多。”
叶老太接话道:“咱家的手艺哪能跟专门炮制皮毛的匠人比啊,赶紧收起来了,等回头有空了再缝制成衣服。”
这一□□毛被他们收好,原本叶老太想着最近是用不上了,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这场雨连下了半个月,雨停之后还没等太阳出来,天空又开始飘起雪花,外界的温度一下子跌至零下二十度。
许是因为温度跌得太快了,叶瑜身体没有反应过来,所以他在下雪的当夜竟发起高烧来。
叶瑜白天就感觉自己恹恹的,脑袋里仿佛有一柄小锤子在不停的砸,整得他一整天都头疼欲裂。
叶母见状担心极了,连忙去请了郝大夫,诊断出来的结果是他有些风寒的前兆。
郝大夫开了个药方,然后嘱咐道:“喝了药去睡一觉,要是能发汗就证明好得差不多了,但要是晚上发热了记得来寻我。”
这一碗药汁又苦又辛,叶瑜捏着鼻子灌下去,只觉得满嘴苦涩。
叶母递给他一块羊奶糕,“压压味吧,刷刷牙赶紧去睡觉。”
叶瑜忍着剧烈的头疼洗漱完,刚回屋子就看见炕床已经烧了起来,上面铺着一层厚实的棉被,连盖在身上被子也有两床。
等他上了床,叶母把水囊塞到他脚底。
然后忧心道:“要不我陪你睡一晚吧。”
“没事的娘,喝过药我感觉好了不少。”叶瑜打个哈欠,昏昏欲睡地说。
叶母闻言只好将油灯吹灭,忧心仲仲地关上门。
然而夜里叶瑜的病却没好转,那碗药没有控制住他的风寒,他在睡梦里开始不由自主地打起摆子,牙齿上下撞在一起发出「噔噔」声,但因为深陷梦境,他一直醒不过来。
好在叶父和叶母一晚上都没睡着,时不时就来看看叶瑜,两人没多久就发现他的症状,叶父连忙跑去请郝大夫,叶母则是点燃油灯,焦急地握着他的手。
叶家其他屋子也渐渐亮起来,叶老太披着衣服最先过来,她看着叶瑜烧得通红的脸颊心疼极了,连声吩咐道:“别愣着了,还不快去烧壶热水来。”
叶二嫂接了这个活,很快就提着一壶热水过来了,刚好郝大夫也背着药箱进门。
接下来的事情叶瑜已经感知不到了,他只知道自己从里到外都是滚烫的,能感觉到有人给他喂药,却始终无法清醒过来。
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第68章 冰雹
叶瑜只感觉全身软绵绵的, 手脚无力的同时一点力气也没有,他费力的睁开眼睛,只见他娘守在床边, 连眼眶都是青的。
“来喝点水。”叶母看到他醒过来连忙从壶里倒一杯温水, 喂到他嘴里, “喝慢点,别着急。”
一杯水喝完,她又用额头贴了贴叶瑜的额头,感觉温度已经降下来了, 这才松了口气,随后温声问道:“想吃东西吗?炉子上正温着鸡丝粥,我端来喂你一碗吧。”
叶瑜动了动酸痛的身体,咳了两声开口:“我自己吃。”
一开口发出的嘶哑声音就吓了他一跳,他感受了下喉咙的肿痛, 估计是扁桃体发炎了, 只要炎症消下去,他的病便会好起来。
不过在喝粥之前先得吃药,叶瑜已经很久没喝过这么苦的药了, 他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药汤, 然后趁着反胃那个劲还没上来, 连忙往嘴里塞一勺鸡丝粥。
鸡丝粥刚入嘴他就眼前一亮,因着生病他嘴里没味,如果是吃白粥怕是吃不下去,如今的鸡丝粥就刚刚好,里面放了盐和姜片, 带着淡淡的咸味, 配上熬出米花的白米和细碎的鸡丝、胡萝卜丝就显得十分美味。
一小碗吃完后胃里瞬间熨贴了, 身体也渐渐有了些力气,叶瑜自己摸摸额头,跟手上的温度比起来要低上不少,这就代表着他已经开始痊愈了,只是身体还需要时间进行修复。
叶母见此让他继续休息,多睡觉才能好得更快,而她自己则是待在一侧边照顾叶瑜边缝制褚绪风送来的银鼠皮。
银鼠皮顾名思义就是银鼠的皮毛,在夏天时银鼠背部的皮毛呈现出棕色,腹部呈白色,而到了冬天,银鼠全身都变成白色,也因此银鼠又被称为白鼠,银鼠皮自然也是这个颜色。
银白色高贵纯洁,再加上银鼠毛又细又软,一般情况下,银鼠皮是御用品,因此这张皮子大概率是皇帝的赏赐。
整张银鼠皮并不大,但给叶瑜做一件小袄却是绰绰有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外界混乱的温度,如今村里人对冷热的感知已经不敏感了,天气凉下来之后,叶家其他人甚至只需要穿一件小袄就能出门,但叶瑜不行,他依旧是十分畏寒,得裹得严严实实才可以。
因此褚绪风送来的那一□□毛里,有两张貂皮给叶敬和杏花做衣服,一张银鼠皮给叶瑜做衣服,剩下一张则是暂时由叶老太先收着,等日后谁用得上再拿去。
银鼠毛是衬里,外边是一层浅青色的绸缎,缝制好的银鼠小袄又漂亮又保暖,叶瑜穿上之后脖颈处围着一圈银白色的细软毛发,越发衬得他一张小脸莹白如玉。
连褚绪风见到他之后都笑着称赞,“我第一眼看到这张银鼠皮就觉得很适合你。”
——
如今的天气真的可以称得上一句变幻无常,原本下了半个月的雨,紧接着又开始下雪,叶老太以为冬天终于来了,然而就在叶瑜退烧之后,天气又突然变得晴朗起来,耀眼的太阳依旧在肆无忌惮地散发着热量。
趁着气温有所回升,叶家人连忙把家里该洗的洗,该晒的晒,要不然如果再开始下雪,下次晒被子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随后村民们又去了一趟松山,他们将山里成熟的板栗、松子和柿子等山货采摘回来,这些东西一共装满了五个大袋子,然后叶父就按照制定好的分配方式,将这五袋山货平均分给了村里所有人家。
等日后村兵被训练出来之后,他们也会跟着武师傅等人一起进山打猎,猎到的动物同样会按照相应的分配方式进行分配。
虽然对个别人可能不甚公平,但大面上却是极其平衡,因此村里人都很是赞同这个分配方式,毕竟在一方面少得了些,可以在另一方面弥补回来,这样一增一减大体上算是公平。
叶瑜家有四个人都去了松山采摘,所以他们家最后分到的山货并不少,三样都装满了一个柳条筐,而其中一筐柿子又被分做两部分。
一部分大约十几个用来晒柿饼,叶大嫂趁着太阳还悬在天上挥洒热量的时候,把橙红色的柿子洗净去皮,搁在院子里铺着的稻草上晒了十天,还好连着十天都是晴朗的好天气,一直到柿子晒得表皮微皱的时候,就可以翻面了,翻到另一面继续晒干,大约五天后整个柿子被晒到稍微留有一点水份,但表皮是干透的,这时候就需要把柿子内部给捏软。
晒好的柿饼可以放在阴凉处,只要用稻草包裹住就可以保存很久,需要注意的是柿饼上出现的白色并不是霉菌,而是一种名叫「捂霜」的现象。
削掉的柿子皮也不用扔,同样晒干后,可以放在饭上蒸熟,有着润肠通便,清热解毒的功效,甚至还可以用来解酒,虽然他们家里人很少有喝醉的时候。
另外一部分柿子则是被暂时收起来,等天气冷了做成冻柿子吃。
至于炒松子和烤栗子都极其美味,当个零嘴吃也是不错的选择。
另外家里两棵果树也都结了果子,许是这两棵树已经适应了这边的气候,这次的橘子和林檎味道极好,酸甜分布得恰到好处,不用额外炮制就很美味了。
但因为两棵树上结的果子比以往要多上三分之一,自己家又吃不完,所以叶老太便送了些给村里人,尤其是褚绪风、武师傅和叶小姑一家。
就算如此,依旧剩下不少,叶母按照原先的方法制作了一些橘子和林檎罐头,将其整齐地码在地窖里。
每当叶瑜喝完药,叶母都会开一个陶瓷罐,将里面的橘子和甜水倒出来给他甜甜嘴。
叶瑜刚吃了一瓣橘子,就看见叶河直直盯着他手里的碗,还咽了咽口水。
他默默的把碗递给他,“一起吃。”
叶河见此便高高兴兴地接过碗,两个人分食完一碗橘子和甜水。
就在叶瑜还没痊愈,继续在喝药的时候,外边阴云渐渐遮盖住太阳,又下雪了。
这场雪称得上是遮天盖地,一连半个月都没停,叶父三兄弟只得冒着鹅毛大雪出门铲雪,原本一切是好好的,却没想到有一天天上突然下起了足有小儿拳头那么大的冰雹。
这场冰雹引起了一件祸事,叶瑜也是在事情结束时听他爹说起的经过。
受难的是已经分家的叶诚一家,当时叶诚正在院子里铲雪,虽然他已经感觉到天上开始下冰雹了,但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小颗粒,他便想着院子里只剩一小块地方没铲了,因此没有回屋,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冰雹竟越下越大,到最后拳头大小的冰雹砸在他头上,这一下直接把他给砸倒在地晕了过去,好在晕倒前他媳妇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钱氏推开门之后一眼就看到被血浸红的雪层。
瞬间一声尖叫惊动了他们家附近的邻居。
叶栓家离得最近,因此叶栓他爹叶钟顶着木盆跑出来,刚出来就看着眼前场景微微一愣,叶诚头上流出来的血染红了大片的雪面,他自己的脸都被冻成了青紫色。
这样严重的情况叶许做不了主,他连忙让其他人去请郝大夫,自己则是和叶诚媳妇钱氏一起把叶诚抬回屋子。
叶诚家里只有他媳妇一个大人,除此之外就是两个小孩,都只有两三岁。
兄妹两个在看到他们爹满头鲜血的时候,就被吓得嚎啕大哭,这也导致钱氏又要照顾丈夫,又要哄孩子,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半使。
最后还是叶栓他娘过来帮忙哄着两个孩子进了屋。
郝大夫很快顶着风雪和冰雹赶过来,他满面严肃地给叶诚诊治,叶诚被砸得有些严重,好在外边温度低,伤口被冻住了,不至于失血过多。
他边把药膏敷在叶诚伤口处,边叹口气说:“他要是能在三日内清醒过来,这伤口就没什么大碍,好生养着就是了,要是三日内一直昏迷…”
言下之意屋里所有人都明白,要是没能清醒过来怕是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钱氏闻言捂着嘴哽咽出声,叶栓他娘见状立刻安慰道:“你可得撑住了,这个家这几日都得靠你,而且郝大夫不是说只要能在三日内醒过来就好吗?”
“是啊,你要是忙不过来,叫他爹娘来帮把手就是了。”叶忠刚说完这句话就看见他媳妇狠狠瞪了他一眼,这顿时让他一脸懵逼,虽然分家了,但孩子出了事,爹娘来帮忙难道不是件常事?
“你别听他胡说,回头我来帮你照顾宜哥儿两个。”叶栓他娘边说边狠狠拧了一下自己丈夫的腰。
这憨货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叶诚一家因着当年豆腐方子的事跟弟弟们关系不好,就连分家之后爹娘都没跟他们住,反而是跟他弟弟住一起,家产也没分到多少,由此可见他们关系之僵硬。
钱氏抹了把泪,道谢,“谢谢伯娘。”
郝大夫把外敷的药膏留下,然后回去配置了内服药,过来后仔细嘱咐钱氏道:“外敷药需要一天一换,内服药记得每天温水三煎。”
最值得庆幸的是叶诚在第三天傍晚醒了过来,然而他却留下了后遗症,白日里常常眩晕,而且做不得累活,稍微一低头就容易晕倒,但总算是保住一条命。
叶诚的事给了村里人一个警示,再没有人敢小看冰雹,他们每天出门铲雪时都时刻注意天空,一旦又看见噼里啪啦落下的冰雹,他们就立刻往屋子里跑。
这也让叶瑜不由得产生了庆幸之意,当初地震后重建房子的时候,村里所有人家,不管有钱没钱的,都修的是石头屋顶,因此顶得住冰雹落下的力道,要知道如果还是原来的茅草屋顶,有许多房子怕是要被冰雹砸出洞来。
住的房子逃过一劫,但耕地和菜畦却被冰雹砸得坑坑洼洼,尤其是菜畦,像叶瑜家,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白菜叶子被砸得七零八落,冬瓜上也全是坑,整个菜畦里就只有长在地下的胡萝卜没受到摧残了。
好在这些都是被冰雹砸的,收拾收拾还能吃,白菜趁着没坏赶紧积成酸菜,冬瓜去皮切片天天吃,吃到最后连叶河都吃腻了,他苦着脸说:“咱家还有多少冬瓜啊?啥时候能吃完?”
叶老太扒拉一口冬瓜炒肉进嘴,然后白他一眼道:“有的吃就不错了,咋还挑三拣四的?放心吧,过了今天你就算想吃也没得吃,剩下的我都送出去了。”
她还有句话没说,一旦天气冷下来,别说是冬瓜了,就连白菜都不再长,他们要吃菜就只能吃积出来酸菜和干笋干蘑菇等,到那时叶河肯定该想念起冬瓜的味道。
叶瑜听着他奶和他哥的斗嘴不由得想笑,紧接着又联想到家里的火炕,其实要想吃到新鲜的蔬菜也简单,只需要在炕上种些菜。
像是黄瓜、香菜、白菜和小葱之类的,在还没住人的屋子里的炕上多烧两把火,熏得热腾腾的,然后把这些种子种在破瓦罐里,接下来只需要勤浇水便好。
原本叶老太没想着能种出东西来,但让她没想到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有各种各样的小苗破土而出,戴帽的,椭圆形的,纷纷青葱翠绿得摇曳生姿,在枯燥的冬天里增添了几分清新。
生长出来的菜叶挤挤挨挨的盛满火炕,青嫩得人心痒痒,叶老太很快就掐了白菜叶子,还有大拇指那般大的水灵小黄瓜,用井水洗干净盛在篮子里,旁边是一碟黄豆大酱,第一茬的蔬菜当作蘸酱菜吃就是极其美味的。
叶瑜曾听人抱怨过黄瓜没有黄瓜味,那时他还不知道什么叫没有黄瓜味,直到今日吃到这青嫩的小黄瓜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黄瓜的清香十分浓郁,因着是第一茬还没彻底成熟呢,咬下去的时候仿佛含着一包水,咔嚓咔嚓的声音别提多带劲了。
等再过些日子,就可以掰叶子吃了,只要不把整颗都拔掉,那破瓦罐里的蔬菜能吃好几回呢。
第69章 奶豆腐
他们家在火炕种菜一事上吃到了甜头, 因此家里其他屋子的火炕上也很快有了瓦罐蔬菜的影子,就连叶瑜的屋子也不例外,他养了白菜和菠菜, 这些日子已经微微出了苗, 给屋子增添了几分亮色。
村里其他人在叶家串门的时候, 也纷纷和叶老太打听炕上种菜的流程,她并不吝啬,不管谁来问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们。
然而炕上种菜却并不是只有好处,坏处也不少, 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费柴禾,有些人家高估了自己家储存的柴禾数量,还没等绿叶菜发芽,家里的柴禾便用光了,因此他们不得不冒着零下四十多度的天气进山砍柴, 运气不好的话可能还要头着鹅毛大雪, 为了安全着想,他们只好忍痛放弃自己种更多蔬菜的想法,只留下合适的数量。
叶瑜对此倒是若有所思, 总不能一直用柴禾吧, 就算山上的树枝不少, 不会缺柴禾,但是说到底还是挺麻烦的,特别是在下雪的时候。
他想到叶家村附近有个煤矿,只要经过粗略的选煤,就能把大块的煤和碎粉沫煤面分隔开, 其实这时候大块的煤已经能用了。
不过用煤炭烧火炕也有一个最大的问题, 那就是不安全, 如果炕道有漏烟的地方很容易让人煤气中毒。
叶瑜想到这儿,突然又冒出个想法来,既然这样的话,何不专门腾出来一个屋子烧煤,里面不住人,只养菜,就像是现代的温室大棚那样。
他把这主意讲给家里人听,刚一说出口就得到了褚绪风的赞同,倒是叶父虽然心动,却有所顾虑。
“咱们村里人不一定会同意。”
叶老头听到这话,手拿旱烟杆拍了一下他的肩,“怎么当了村长之后变得磨磨叽叽的,你咋知道村里人不会同意?村里可还有几座空置的房子,火炕都是齐全的,随便挑几间屋子即可。你还不如赶紧去跟他们商量一下。”
叶父听到这话仿佛被惊醒了一般,抹了把脸惭愧道:“是我想差了。”
叶瑜此时又提议道:“爹,如今咱们村里都是以物换物,实在麻烦,还不如重新确定一种「货币」用来交换。”
其实这话他早就想说了,在武师傅他们用猎物换粮食的时候,在村里集体干活却不知道该如何分配功劳的时候。
叶父仔细考虑半晌,开口说:“你说得有道理,但是这事得好生琢磨一下,到底用什么代替货币会比较好?”
这是个好问题,叶瑜也暂时回答不上来,但他现在只是先提出个建议,具体的可以押后再议。
第二日外边的雪难得停下来,叶父趁此机会召集了村里所有能做主的人到祠堂集议。
他们商议的第一件事便是暖房,叶父将流程一一道来,然后询问道:“你们觉得这事可行吗?”
叶忠第一个响应,他点头说:“就像冰窖一样,修建一个暖房也挺好的,不管怎么说,至少咱们冬天有新鲜蔬菜吃了。”
叶童生也说:“未雨绸缪是应有之义。”
其余人更是没有什么意见,又不是什么难做的事,只是耗费人力,他们村什么都不多就是人多,要是真能把暖房修建出来,那是对全村都有好处的。
简简单单两句话便将这件事拍板定下来。
紧接着他们开始商议第二件事,关于重新确定在村里流通的货币。
新的货币必须得是崭新的,没有使用过的,而且还需要独一无二,很难仿制,能够同时满足这些条件的可以用作货币的东西极少。
几个人讨论半天也没达成一致,最后还是叶童生提出使用学院用的积分制(学分制),既然想不出实物货币,何不直接用积分替代。
积分可以用来换取需要的东西,各种不同的任务发放的积分也不同,像是村兵们上山打猎可以获得比较多的积分,而像是留在村里盖房子之类的任务相对安全,获得的积分便会少一些。
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叶童生带着几个人详细制定了积分发放的规则,还有各种任务可以获得的积分数量。
暂时不做具体介绍,等日后再表。
话说回来,集议刚结束没多久,整个村就开始热火朝天地动工了,叶父吩咐一部分青壮年去煤矿选煤,这是个颇费力气的活,而且有些不安全,煤矿一旦坍塌人就会被埋在下边,因此所有人都很小心,这个任务的积分足有十点,都可以用来兑换五斤肉了。
他们把挑选出来的大块煤炭用驴车拉到空置的屋子,扔进火炕里点燃。
另一部分人分到的活比较轻,男人女人都能做,他们需要做的就是从田地里挖土进屋,在屋子的地面上铺上厚厚一层泥土,紧接着把各种蔬菜的种子种上去,用水浇透,偶尔再施些肥,保证蔬菜生长。相对应的他们获得的积分便比较少,只有六点。
燃烧完的煤炭渣也不浪费,存起来做水泥的原材料,等来年土地解冻,可以在村子里铺水泥路,或者用来修建其他建筑。
纵然天气寒冷,但村里人心里都是热乎的,眼瞅着最近生活越来越有盼头,哪还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叶瑜去看过已经完工的暖房,他暗想道,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多建几座暖房兴许还能种土豆或者苞米呢,都是能填饱肚子的粮食。
负责给暖房里的蔬菜浇水施肥的是村里家境最困难的吴家三姐妹,这也是村里人帮扶他们的一种方式,一个月的报酬是三点积分,足够兑换三斤苞米面,虽然不多但也算是一份不小的报酬了。
姐妹几个字自从得了这个任务,每天都矜矜业业,天不亮就冒着风雪赶去暖房,有时候连晚上都不回家,直接睡在那里,对她们来说,暖房里昼夜烧着火炕,简直比在家还要暖和,毕竟她们家只有阿娘一个大人,就算平日里有邻居们帮忙,也没能储存下来多少柴禾,火炕只烧得温温的,有时候太冷了甚至一整天都下不了床。
叶父见状也没阻止她们,只是多加嘱咐,让她们随时注意炕道有没有损坏,一旦开始冒烟就得赶紧出来,否则的话人待在里边会煤气中毒。
在这之后暖房逐渐步入正轨,种在里面的各种蔬菜开始发芽,这也就证明了暖房是有用的,村子里时刻关注这里的人总算能暂时放下心来。
——
“哔啵。”
油灯上的火焰跳动两下,光亮渐渐变暗,叶瑜见此连忙上前拨了拨灯芯,屋子瞬间亮堂几分。
叶母把针在头发上摩挲两下,边缝被角边说:“时候不早了,宝哥儿你快去睡觉吧,我缝完这点也睡了。”
她在缝制鸭绒被,今年家里养的鸭子多,收获了许多鸭绒,只需要稍微清洗一下就可以缝到被子里,这样做出来的鸭绒被又松软又温暖,盖在身上可比棉花被轻多了。
叶瑜捂着嘴打个哈欠,“您别缝了,等明天再说,这灯光太暗,该熬坏眼睛了。”
说完他还上前摇了摇叶母的胳膊。
叶母无奈之下只好把针别起来,揉揉叶瑜的头,宠溺道:“你这孩子,真拿你没办法。”
她把针线放回针线篓里,“你明早想吃什么?”
叶瑜想了想,突然怀念起豆浆的味道,他舔了下嘴角回答:“想喝豆浆了。”
“豆浆啊,好,正好家里有黄豆,明天给你做,赶紧乖乖去睡觉。”
叶母看着叶瑜进屋睡觉,然后披上一件小袄去了地窖,从里面拿了一小盆黄豆上来,她把黄豆放在灶台上泡进水里。
等到第二天一早就可以磨豆浆了,家里的石磨清洗干净之后,把泡发了的黄豆倒进去,磨碎过滤的液体就是生豆浆。
叶大嫂帮着她烧火煮熟豆浆,弥漫起来的浓郁的豆香气把家里所有人都馋醒了,叶河牙都没刷,留着口水眼巴巴地往里看。
“娘,我想喝加了糖的豆浆。”
“知道了,赶紧去刷牙。”叶大嫂嫌弃道:“瞅你眼角的眼屎,也不知道好好洗洗,整天邋里邋遢的。”
叶河闻言搓了搓眼角,看到手指上的眼屎嘿嘿一笑,讪讪道:“这就去了。”
加了一勺白糖的豆浆香浓顺滑,叶瑜被烫得直吹气却也舍不得放下手里的碗。
叶老太夹了个粘豆包放在碗里,感慨开口:“这黄豆可真是个好东西,能做豆浆,能做豆腐,能做豆皮,能做豆泡儿,就连豆渣都能当饲料。”
“可不是,还每样都很好吃。”叶河吨吨吨喝完一碗豆浆,自己家磨的豆浆怎么喝都好喝。
这时候小米汪汪叫了两声,仿佛在赞同叶河的话一般,它紧接着埋头在食盆里吃着豆渣做成的渣饼,里面还拌了煮熟的鸡蛋,吃得很是香甜。
叶老太看到小米自在的样子不由得感慨道:“今年天气冷下来之后,家里牲畜好似没之前那么怕冷了。”
叶瑜也有相似的感觉,家里变化最大的牲畜其实是公鸡大红,原本就很艳丽的红色鸡冠越发鲜艳起来,远远望去竟不像是公鸡,反而像是某种珍惜漂亮的鸟。
其余牲畜更是长了厚厚的毛发,尤其是小米,短短一段时间里体型便长大了三分之一,白灰色的毛发显得十分厚实,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小米比一年前聪明许多,好像能够理解他话中意思似的。
而且最近母鸡下蛋的数量和母羊挤出来奶都越来越多,家里常常吃不完,因此有一部分鸡蛋被叶老太腌成了咸鸡蛋,另外一部分被叶大嫂做成了鸡蛋酱,这两者里叶瑜最喜欢还是鸡蛋酱,不管是拌米饭吃还是蘸着馒头吃都很美味。
至于羊奶,为了方便长时间保存,叶瑜从书里找到了一个新的方子-奶豆腐,顾名思义成品类似普通豆腐,白白嫩嫩的小方块。
做法也很是简单,只需要三步。
首先是把羊奶进行发酵,发酵成功后撇去奶清,再倒进锅里大火边煮边搅,搅到奶液粘黏时就可以放进模具里塑形。
这个模具是叶老大制作的,很像是月饼模具,只不过没那么精细,上面有两排共六个正方形的凹陷,一次能做六块奶豆腐。
做好的奶豆腐乳香味极其浓郁,要是喜欢吃甜一点的,可以在熬煮时额外放些白糖进去,成品便香甜柔软,不管是单独吃还是放在奶茶里泡软了再吃都很美味。
叶家人早上不想做饭的时候,就直接用热羊奶泡几块被冻得硬梆梆的奶豆腐,一碗下肚浑身都热腾腾的,每当这时候连外出铲雪这件事都变得稀松平常起来。
第70章 缺盐的危机
本来叶瑜以为整个冬天他们村里都不会再发生什么事, 毕竟现在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待在屋子里猫冬,连出去串门子的人都没了。
然而事不遂人愿,很快又有一件大事发生, 村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村民家里的盐都吃完了。
没有其他调味料还好说, 但没盐是真不行, 缺盐会导致人体乏力,没精神,严重时甚至会致命,因此这些人家开始上门拜访家里还有盐的村民, 想用粮食之类的换一点盐。
叶瑜家也迎来许多人上门,但他们家的盐剩得其实也不多,这是因为盐是朝廷管制食品,商人私下贩盐乃是重罪,轻则砍头, 重则株连九族。
他们家当时去囤盐已经是把能买的量都买了, 就算如此,节省着用也只能用上两三年。
叶家人经过商量之后,决定把剩下的盐交换出去一部分, 毕竟他们家还有各种各样的大酱, 也能当成盐用。
但这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没有制盐的方法,过一段时间他们村依旧会面临缺盐的窘境。
对此叶瑜在空间里翻阅了许多书籍,他从书里得知盐按照获取方式被分为海盐、湖盐(池盐)、裸露出地表的岩盐、井盐等。
按理来说,最适合大批量制盐的其实是海盐,然而海洋离他们这里很遥远, 走路估计要走好几个月, 得不偿失。湖盐又需要特殊的地形, 叶瑜确定他们村子附近并没有这样的湖泊。倒是岩盐和井盐有几分找到的希望。
叶父召集村里人开会的时候,便把寻找岩盐和井盐的任务分了下去,因为这事关系着村里生活,所以所有村民都听得很认真。
有人询问:“那要怎么样才能找到岩盐和井盐呢?”
叶瑜上前两步解释道:“有个最简单的辨别方法,那就是看动物们有没有集体舔舐石头,要是有的话就证明那块石头附近应该有盐,可以往下挖挖看。”
当然这种方法并不绝对,毕竟动物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舔石头,但这总比他们当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找来得好。
村民们进山打猎的时候可以多加注意,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呢。
要是一直找不到,他们就得做好去海边的准备了,这一路怕是风餐露宿,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死在路上,好在褚绪风来时带了两匹马,再加上村里有驴车,比全程走路要好得多。
其余人把叶瑜的话牢牢记在心里,有些没记住的,还特意转头问问身边的人,让他们重复一遍。
祠堂里一片乱糟糟的,直到叶周远突然开口说话的时候才慢慢安静下来。
他说:“我们可以先去一趟黑河县城看看,据秦伯父所说他们离开的时候县城已经坍塌了一半,但也不知道如今是何情况。”
叶父沉吟半晌,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若是有人兴许咱们还能换点盐来,县城的盐总比我们多。”
其他村民闻言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集议上最终决定差使六个人先去县城探探路,分别是叶父、叶忠、叶周远,还有武师傅和褚绪风,剩下一个则是褚绪风的侍卫贾一。
叶瑜也想去外边看看,因此最后出行的队伍里又加上了他。
到最后出发时就有了七个人,他们坐在两辆用驴拉着的爬犁上,爬犁是一种他们这边冬天独有的赶路工具,有辕有底,但没有轱辘,全靠两根光滑的木杆在雪地上滑行。
今天是个好天气,被阴云遮盖了一个月的太阳终于微微露面了,虽然没能提升外界的温度,但阳光照射在身上总有几分暖意。
叶瑜身上穿着貂皮马甲和银鼠小袄,鼓鼓囊囊的,头上戴着护耳帽,双手还有一对羊毛手套,一副全副武装的样子,尽管如此,他依旧觉得有些冷,好在爬犁上铺了一层羊毛毯子,再加上暖手的水囊,他还能坚持下去。
然而一行人刚出发一刻钟就被迫停了下来,因为他们面前突然出现一个深坑,据叶瑜目测足有二、三十米深,站在坑边往下望,就连他这样不恐高的看着都一阵心悸。
黑黢黢的,两边还十分陡峭,下不去也上不来。
武师傅惊讶地说:“当初我们来时这个坑还没像现在这么深呢。”说完他又往旁边看了看,“好像也没这么宽阔。”
他们竟一眼看不到这个坑的边界,好似一直延伸到了天边。
贾一说:“看来我们只能绕过这个坑了。”
这一绕让原本只需要一个时辰的路程增加到了两个半时辰。
绕到一半时两只驴就累得够呛,这时叶父极目远眺,隐隐约约能看到坑的边界,因此他开口道:“先休息一会吧,吃点东西再继续走。”
他们从爬犁上下来,叶父拿出一个水壶,里面装的是羊奶,他把羊奶倒进用煤炭烧热的小炉子上边的锅里。
叶瑜见状又将布兜里的奶豆腐扔进去,这些奶豆腐都是新做的,加了些许的糖,入口顺滑香甜,滚烫的奶液刚从喉咙滑下去,身体瞬间就热了起来。
叶许不怕烫,三两口把羊奶灌下去,然后走过去喂两只驴吃豆渣饼。
叶瑜看褚绪风很快喝完一碗,便说:“我这儿还有几块奶豆腐。”
他把冻得硬梆梆的奶豆腐递给褚绪风,自己也捧着一小块开吃,“硬梆梆的也别有一番滋味。”
褚绪风接过奶豆腐尝了一口,随即赞道:“好吃。”
叶瑜边吃边跟褚绪风闲聊,“你说县城里如今还有人吗?”
褚绪风回答:“肯定是有的,只是不知道还有多少人。”
此时他话锋一转又说:“自从地龙翻身后,朝廷再没有派官员来收税,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黑河县城由谁做主就是一件值得深思的事。”
在一边听他们说话的武师傅点头赞同道:“是这个理,京城都成那样了,若是有心之人,很有可能会生出自立为王的心思。”
总而言之,这世道已经变了。
——
一行人只歇了两刻钟就起身继续往县城走,不知过了多久,所有人都被冷风给吹透了,他们好不容易才看到黑河县城的城门,但这却让叶瑜大吃一惊,原本雄壮威武的城墙倒塌了大半,城门敞开,而且处处寂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难不成县城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他们抱着这样的疑问,警惕地接着往里面走,让人没想到的是,里面好似真的没有人,倒塌的房子废墟已经被厚厚的雪层掩埋住。
贾一上前比划两下,随即严肃地说:“看积雪厚度,怕是自从今年下雪开始就没人铲过。”
寒风呼啸而过,越发显得一片凄凉。
正当他们以为这一趟要无功而返的时候,贾一突然听见旁边细碎的动静传来,他目光如炬望过去,只见一个身穿打满补丁的袄子的男子从一处废墟里爬出来。
那男子看到他们也是吓了一跳,目光警惕至极,一只手紧握木棍,另外一只手护住胸前布包。
叶父站在后边正好被武师傅挡住,他越打量那男子越觉得眼熟,无言半晌才惊喜喊道:“陈兄!”
男子也就是陈源,听到唤声时明显怔愣了一下,在看见叶父脸的时候,他蓦地放松几分,“叶兄!”
两个人算得上是久别重逢,顿时激动地互相拍拍对方的背。
拍过之后陈源问道:“叶兄你怎么到县城来了?”
叶父叹口气回答:“唉,还不是因为地龙翻身,我们村因着这死了不少人,再加上这几年外边一点消息都没有,所以就想到县城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源也跟着叹口气,“我们这里同样如此,当时地龙翻身大半个县城都倒塌了,喏,你看到地面上的裂缝没有,那就是当时震裂的,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叶父接着问:“那你们如今不住在这里了吗?”
“不住了,当时有人说既然地面都被震裂了,接着住下去也不知会出什么事,所以我们都搬到别的地方去了。”陈源回道:“至于你想知道的外边情况,我只能说咱们大约是被抛弃了,郑县令一家早早就跑了。”
叶瑜听到郑县令的名字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褚绪风,只见他神色淡淡,毫无波澜。
“那你现在到县城来是?”叶父见陈源嘴唇干裂,连忙把水囊递给他,“喝口水润润嗓子再说。”
陈源接过水囊也不跟他客气,仰头大口喝水,喝完一抹嘴说:“说来惭愧,我只会做馄饨,如今去了其他地方要开荒种田,实在是做不来,因此去年收获的粮食不多,为了跟其他人交换粮食,我只能来县城里寻摸一下,看废墟里有没有能用的好捡回去换些口粮。”
他又问:“你们村里呢?”
叶父悄悄透露道:“我们村靠山靠河,日子还算能过得下去,就是缺盐,我来这里也是想看看能不能买到盐。”
陈源闻言突然眼睛一亮,“我们现在由沈大人主事,他那儿似乎还有些盐,要不你们跟我去一趟,看能不能换一些盐来。”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们这里十分缺粮食。”
叶父不着痕迹地和其他人对视一眼,见他们没意见,便点头答应了。
他们一行人跟着陈源出了县城,一路上七拐八歪的,叶瑜都快被转晕了,才到达目的地。
那是一片碎石屋,一眼望过去屋子并不多,零零散散地围绕着最中间一座更结实的石屋。
陈源指着中间的石屋说:“那就是沈大人一家住的地方。”
说完他招手唤来自己小儿子,把手里的布包交给他,让他带回家。
自己则是领着叶父他们往石屋走去,其实叶家和沈家有所联系,当初叶父从拐子手里救了沈复的儿子沈青玉,因此每年过年沈复都会带着沈青玉来给叶父拜年,直到地龙翻身时他们才断开联系。
也不知道陈源口中的沈大人是沈复他爹还是他本人。
是沈复本人。
叶父得到允许后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沈复穿着厚实的衣服坐在书桌前,比上一次见他要憔悴不少,要是没看错的话,他黑发中已经掺杂了零星的白发。
“叶兄弟!”沈复惊喜地站起身。
“好久不见。”叶父抱拳道。
“是好久不见了。”沈复有些怅惘地说:“上次见面还是几年前。”
几人被引到凳子上坐下,有人端上茶水和点心。
“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们,只剩下一点陈茶和绿豆糕。”沈复叹口气说:“千万别嫌弃。”
叶父说:“已经很好了。”
等喝过一盏茶,叶父才真正说明来意,“不知道你们还有没有多余的盐?”
沈复想了想说:“盐是有的,倒是能分出来一部分。”
说到这儿,他苦笑一声,“你也看到如今这里的情况,已经没几户人了,去年种田时不知为何有许多种子都不发芽,再加上天气原因,收获的粮食极少,因此有许多户人家都选择离开。”
铺垫完成后,他说:“可以用粮食换盐。”
叶父问:“你们有多少盐可以用来换?”
“其实不多,盐都是从县城里扒出来的,大约能提供五十斤。”沈复的话透露出一个消息,那就是县城真的乱起来的,朝廷没了,外头怕是秩序混乱。
“一斤盐换五十斤粮食,不管是高粱面还是苞米面都行,当然你们要给白面或者白米我也不介意。”沈复开了个玩笑。
其实这算是正常的换率,毕竟有些时候一斤盐甚至能换一百斤粮食呢,就算低的时候也能抵二十斤,而且总共两千五百斤盐实在是不算少了。
因此叶父只是在心里稍微计算了下,便点头应道:“可以。”
叶家村近几年收获的粮食基本上都吃不完,年年都有陈粮,拿出一些来换盐,想来他们应该是乐见其成的。
叶父说:“我们明日这个时候将粮食带过来。”
“好。”沈复在心里沉沉舒了口气,有了这些粮食他们这段日子就能好过很多,等到雪化之后重新开始种田,希望到时能有个好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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