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
年轻人鱼们在地下城中和死神斗智斗勇, 年长的柯莱托长老也没有闲着，在天剑城发奋图强，硬是让天剑城拥有了一片地中海。
遥遥看着人鱼们欢快化出人鱼形态, 重新潜入水底, 乔南这些日子的担忧总算散去。
他呼出一口气：“药檀, 你说的果然没错，他们回到水底之后果真变得精神了。”
乔南的双眼也放着光，踮着脚有些跃跃欲试的模样，不过又好像碍于自己现在是整个人鱼一族唯一的王族，所以紧绷着脸攥着魔法袍子，装出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
药檀看着这个比自己还矮了个头的半大少年，无声笑了笑，忽然开口提议。
“说起来，水泽国度是用魔法凝聚出来的水是吧, 应该和无尽之海的海水不一样，也不知道你们族人能不能适应新的环境啊。”
乔南愣了一下：“好像是这样没错……”
“所以你要不现在也下去在这片地中海里游两天, 帮我观察下这里的水质怎么样？”
“可是我还没有把这阵子的训练复盘日志好好背完。”乔南面露纠结，眨了两下眼睛：“这样不好吧？”
但是下一刻, 他就看到药檀对着自己露出一道温和的微笑：“好得很, 放心。”
药檀把厚得堪称砖头的十多本复盘日志全部堆到了乔南的手中，突如其来的重量让后者的手都跟着沉了一下。
“所有日志本都是魔法材料制成的, 防火防水防狗咬, 你在水底这两天记得全部背完。”
乔南的纠结一点点崩坏破碎了。
药檀面带笑容送别乔南迈着沉重的步伐潜入水底，心情极佳。
这片漂亮的地中海的蔚蓝水面上, 有不少人鱼正摇曳着尾巴在缓缓游动, 阳光落下来的时候，鱼尾上的鳞片便泛出绮丽耀眼的光泽……
然而就在这些优雅美丽的人鱼群之中, 却忽然从水底冒出一连串的水泡，紧接着出现的，便是一张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的圆脸。
“欸嘿！小药坛子你回来啦！”
药檀眼皮子一抖，下一刻就看到一只圆润的人鱼飞快摆动着鱼尾，再来一个熟悉的水下加速，最后优雅抵达岸边冲着药檀行了一个人鱼族的抱胸礼。
“怎么样怎么样！我是不是完美融入人鱼族了？！”
“挺好的，就是有点不好。”
药檀丢了张帕子给科林斯，后者笑嘻嘻的接了，变回人形将人鱼族的王族鳞片小心收好，这才囫囵擦了擦自己身上水渍，套上天剑宗的弟子服。
“你怎么也跟着回来了？”
“回来看看药田，检查下中心医院的药剂质量，顺便看看你们。”
科林斯点点头，下意识探着头往药檀身后张望，这次却没看到预想中的那道身影。
“我姐呢？”
药檀却没回答，而是反过来询问起科林斯：“这些日子我们都在那边忙，你们在天剑城里怎么样了？”
于是科林斯立刻被问题吸引了注意，眉飞色舞道：“我跟着柯莱托长老学水系魔法呢，你真别说，人鱼族在水系魔法上的造诣果然远超东塔城的魔法师，这施法的速度太快了！”
“艾瑞尔和西壬呢？”
“他俩？他俩比我还忙呢，最近他们好像一直都待在北塔城那些矮人的地盘上，忙着锻炼一些新的魔法道具……不对，那玩意儿说是魔法道具也不对，总之是很强大有用的道具，现在那片区域已经被改名叫做军工厂了，成了比你们地下城那边还要神秘的地方，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个好友一边说着，一边勾肩搭背朝着矮人们的军工厂走去。
一道不知何时修建的高耸围墙将天剑城的喧嚣热闹全部隔绝在了后方，和处处彰显着建筑智慧的天剑城不同，这附近还保留着最原始的魔兽山脉地形，不远处的矮山上整齐分布着沿着山壁开凿出的石窟洞穴，那是矮人们习惯居住的穴居。
不过穴居中并没有矮人，这里静悄悄的，若不是周围还乱糟糟堆着喝空了的酒坛，真像是没人居住。
再往前走，便是魔法道具锻造地了，这附近的温度似乎都随之升高了，有许多魔法锻造熔炉正在运作，矮人们的吆喝声也一下子多了起来，锻造时的锤炼声不断响起。
里面的骂声和笑声不断。
“我干你大爷的，这么好的一块材料被你这怂蛋敲碎了！一个月别想喝酒了！”
“哈哈你能不能抡用力点？连块千斤石都锤不动了，别丢咱们矮人的脸了！”
“话说回来，天剑城送给咱们的酒真是太妙了！王大爷真是我的酒神！”
“有机会一定要跟着天剑城的这些家伙回一趟他们老家才行……什么叫换个世界担心水土不服？你刚来天剑城那晚喝了五坛酒说这里就是自己快乐老家的时候呢？”
有矮人挽着袖子抬着新锻造完成的一面盾牌出来，看到了科林斯和药檀，大笑着粗声粗气的打完了招呼，又急吼吼的跑去忙活了。
科林斯嘿笑着同他们招手回应。
“看样子他们已经完全适应了天剑城了啊！”
药檀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看样子矮人们酗酒问题很严重，我这两天得提前炼点解酒的丹药给他们留着才行。”
“嗯？你还有空炼别的丹？”科林斯好奇道：“不是还欠了那么多的丹药吗？”
药檀震惊不已：“你怎么知道的？！”
难道那些家伙已经开始催债了吗？不对啊！这还不到约定的还债时间啊！
“那倒没有……是前天有好些人给我传讯，说找我帮忙说情，问问可不可以用减轻部分债务为代价，让你透露一下死神具体会在什么时间进行考核，我才知道你居然欠了这么多外债。”科林斯的原脸上写满了好奇：“所以你们到底在搞什么？死神又是谁啊？”
一听原来是这样，药檀也松了口气。
“死神是你姐，至于其他的你别问了，这是特训营的机密。”
“啊？我姐怎么成死神了，她不是我最爱的庇护之神？”
“先别好奇她到底是什么神，你把那些找你打听具体考核时间的人名单给我。”药檀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掏出了一个小本子。
“你要干嘛？”
“居然有心思琢磨这些事情，一定是特训内容太少了，我给他们再加点。”
“嘶……”
谈笑风生间，遥远的地下城若干人等的训练计划又被加上一笔。
科林斯对军工厂似乎很熟悉，离开矮人聚集地后，无比熟稔的领着药檀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才刚刚走出几步，一道魔法光芒便突然在科林斯脚底下亮起，两人跟前竟然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啊对，差点忘了这儿需要通过魔法阵验证才能进入。”科林斯挠了挠头，拿着荆棘玫瑰魔杖对着两人正前方的虚空中连续画出数道符号，那道魔法光芒这才熄灭，屏障也随之消失。
接下来的这一路，科林斯接连举起了六次魔杖。
这也代表着，这里面足足有六道用于验证身份的魔法阵。
科林斯自是一一将其解开，顺便同药檀解释道：“艾瑞尔和西壬神神秘秘的，这里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入，除了几位锻造大师之外，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进来的方法。”
小胖子挺了挺胸膛，得意洋洋：“很明显，我就是那个极少数人。”
不过就在科林斯准备继续往前时，竟然又是一道魔法阵亮在眼前！
他懵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冷气，茫然道：“奇怪了，怎么又多了一道魔法阵？！”
话音刚落，魔法阵的另一边便走来一道高大的身影。
熟悉的低沉嗓音随之响起。
“因为现在已经弄出了几件强杀伤力的武器成品，这里的保密程度当然也跟着提高了。”
艾瑞尔淡淡抬手在魔法阵之中画了道更加复杂的线条，魔法聚集出的无形壁垒顿时消失。
他大步走向两人，打量了一下后，握着拳头在好久不见的两个好友胸前不轻不重的捶了两下。
然后好似无意的撩了撩自己重新长出来的那头茂密的金棕色头发，一抬眼立刻发现观众少了一人：“黎离呢？”
药檀：“她有点事，最近不回来。”
艾瑞尔也没多想，再次撩头发，转身走在最前面。
“走吧，带你俩去长长见识。”
……
在越过重重魔法阵之后，药檀和科林斯终于抵达了这座神秘的军工厂。
说是军工厂其实并不确切，因为这里只有寥寥几道身影，周围并没有任何森严的保护措施，更没有来回巡视的人，周围的平坦空旷得什么都看不见，空地中间更是堆叠了一排巨大的铁球，看起来像是锻造用过的废铁块，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泽。
艾瑞尔双手环抱在胸前，盯着那些铁球对两人解释道：
“那是那边锻造后废弃的边角料铁块融成的球……嗯，最近那边的锻造材料几乎全部都是从巨龙宝库拿出来，或是几座塔城中搜集的最顶尖材料，所以哪怕是边角料，熔炼到一起后，硬度也非常惊人。即便是我，也需要全力一击才能打碎一个铁球。”
科林斯的眼睛也睁大了一些：“好家伙，连你都要全力一击？那换成我不是也得拿出七成实力了？”
艾瑞尔瞄了一眼：“你？被它砸死还差不多。”
“这些铁球放在这儿是要做什么吗？”药檀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艾瑞尔抬了抬下巴，示意药檀看向那边的角落：“当然是有用处的，你接下来就好好看他们表演吧。”
药檀的视线扫过去，在这里看到了熟悉的几位锻造大师，稍显局促的智者，还有正微微倾身同智者说着话的西壬，以及智者身边的……海莉和苏珊大婶？！
西壬也注意到了刚来的科林斯和药檀，回头对着两人招招手。
“你们也来了？正好，试试我们刚完成的魔法武器。”
药檀和科林斯好奇走上前，就发现智者的手中正拿着一个小巧的弓箭状的物体，只不过和弓箭比起来，这东西太小了，哪怕是体型矮小的智者也能单手握住。
此刻智者明显有些紧张，尚好的那只耳朵都微微往后飞了。
“我只需要拉一下弓弦就好了吗？”
平日里脾气最暴躁的西壬对长辈的态度总是格外柔和，他半蹲在智者身边，好脾气的解说着：“对，您只需要拉一下就好了，不需要将魔力灌注进去。”
智者这些年毕竟也见过了太多大场面，所以很快便镇定下来，笑呵呵的对着西壬点点头，而后按照后者所言拿住了那把小小的弓。
他举起手，略紧张地眯起一只眼，瞄准了那边的第一个铁球。
然后，拉动弓弦。
无声无息，没有箭矢的弓箭射出了无人看见的那支箭，一切都像是小孩玩具似的，无事发生。
然而下一刻——
“轰隆！”
震耳欲聋的炸裂声响在周遭，地面剧烈振颤着，几乎将耳膜震碎，铺天盖地的烟尘遮蔽住所有人的视线。
药檀和科林斯连忙在眼前挥了挥手，等待烟尘驱散后，远处的一切也清晰的展露在眼前。
刚才还在原地的那块巨型铁球已经在几个瞬息间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一片银灰色的粉尘在地面上纷纷扬扬。
超高阶战士的全力一击才能被打碎的铁球……
竟然在智者手中瞬间化作齑粉了？！
第292章 我们的家啊
震惊的不仅是其他人, 还有智者本人。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这道看似平平无奇的弓箭，又看了看远处被轰击成粉碎的铁球，被震撼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没错, 这就是我们新研究出来的魔法道具。”
伯恩山和洪大垂两人先走上前, 观察了一下那些粉末。
“完全击碎, 非常完美。”
“和预期的威力差不多……不，从碎末的痕迹来看，甚至比预计的结果还要好很多。”
“不过还要再测试一下稳定性，再来试一试吧？”
“没错，让下一位来试试吧。”
洪大垂点点头，而后便看向还有些恍惚的智者那边，对着另外两人热情招呼：“海莉，苏珊大姐，你们也来试试？”
都不需要说, 海莉已经率先拿起了分给自己的那把弓。
海莉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落魄无能的游民少女了，虽然没有魔力, 也不能修行，但是从天剑城初建立起, 年轻的海莉肩负起整个天剑城的贸易职责。
从和其他游民村落为一篮咕咕鸡蛋讨价还价开始, 再到和东塔城乃至其他塔城的各个大家族的主事人侃侃而谈交易，中间的那些难堪, 茫然, 不知所措，一点点变成了如今的自信和坦然。
正如现在, 拿着小弓的海莉脸上没有半点紧张或是害怕, 有的只是好奇和跃跃欲试。
都不需要两位锻造大师出言指导，她已经学着智者方才的动作, 抬手，拉弦，一气呵成！
“轰！”
“轰！”
同海莉一道动手的苏珊也拉动了弓弦，于是接连两道剧烈轰鸣声炸响在众人耳畔。
伯恩山和洪大垂再一次上前检测后，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这两次的结果和上一次一样，非常稳定。”
伯恩山握拳兴奋对着空气一挥，粗声粗气道：“真是绝了！这样的话，以后哪怕是不能使用魔法的人，也能够拥有强大的反击力量了！”
科林斯和药檀在一旁早就看得震惊不已了，见惯了各种魔法道具的小胖子挠挠头，好奇打量着这把弓。
“没有魔法的人也能够使用的魔法武器？这倒是少见啊，确实有一些内置了魔法石作为能量核心的魔法道具是可以由普通人使用的，比如什么魔法照明灯，魔法留影匣子之类的，但是具备这么强杀伤力的魔法武器，通常都是在武器上铭刻了魔法阵，需要同样强大的魔法师或是魔法战士才能驱动。”
药檀打量着智者递给自己的这把弓，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这听起来更像是魔法卷轴。”
“不，魔法卷轴都是一次性的，而且必须要由精通某道魔法的魔导师或是大魔导师亲自将其封印在卷轴中才行，成功率极低，一旦失败就会消耗极其昂贵的魔法材料。”
伯恩山一边解释着，一边示意海莉将刚才使用过的那把小弓给自己，手指在小巧的弓身上一按，一个暗扣被开启，里面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卡槽，上面嵌着一粒珍珠大小的黯淡石头。
“这是……”家里有矿的科林斯只是扫了一眼，便马上认出这东西的来历：“耗尽了魔力的魔法石？！”
“没错，但是这是由多块魔法石融合的合成魔法石，按照司空城主在设计图纸上的称呼，我们可以它为‘魔法子弹’。”
说着，伯恩山便将耗尽魔力的魔法子弹取出，熟练的在卡槽中嵌入一枚闪着银色光芒的新合成魔法石。
他掂了掂手中这把小弓，而后对准远处最后的一颗铁球——
与先前没有差别，在轰隆巨响过后，那颗坚硬的巨大铁球被轰击成了粉末。
“正如你们看到的这样。”伯恩山咧开大嘴露出满意的笑容，“这道攻击不是任何一道魔法，而是由最纯粹的魔法元素爆发巨额伤害，而这可怕且伟大的力量，就藏在这些小小的魔法子弹之中。”
他摊开手，手心躺着的十多粒银色珍珠似的魔法子弹，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泽。
“和通常的魔法武器不同，它不需要用魔法用来催动。”
“拥有它们，即便是智者，海莉和苏珊这样的普通人，也能够拥有和魔导师战斗的能力，如果这样的魔法武器数量足够多，大魔导师也会被集火轰杀，甚至连……”伯恩山没有把后半句说完，但是眼中狂热的光芒却已经将他想说的话说完了。
“司空城主说，他幼时曾听某位伟大的战士说过，只有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时，才有资格谈及自由。”
“一开始拿到巨龙宝库的那些海量极品魔法石时，我们确实曾经想过，是否应该用这些魔法石来构造出更多防御魔法阵，用来庇护天剑城和其他塔城的普通人。但是没想到的是……”伯恩山耸了耸肩膀，看向海莉。
海莉背脊挺得笔直，很认真开口：“是我们经过私下的暗访和调查，确定了天剑城中的大家的真正想法——比起被魔法阵保护，我们更想要的是能够让我们自己拥有保护自己，保护我们的天剑城的力量！”
“其实在很久以前，大师伯就曾经尝试过设计这种普通人也能够使用的魔法武器了。”洪大垂回想着当初的事，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对，就是智者您第一次喝我们的灵酒还喝醉了的那次，您拉着大师伯说了很久话，后来他就花了一个月时间画出了这个魔法武器的设计初稿！”
“是的，后来洪大师将这些设计稿带来了铁匠工会，想让我们帮忙锻造出这样神奇的武器，可惜当时我们拥有的那些魔法石，哪怕是品质最好的也不够纯粹，无法制造出真正的魔法子弹，直到你们带回了新的这批完全纯净的魔法石之后，我们终于创造出了这件伟大的武器！”
智者愣了一下，看样子似乎是才知道这件魔法武器的诞生居然和自己有关。
小老头有点不知所措：“我当时说了什么吗？”
洪大垂挠了挠头：“我好像也喝多了……忘了。”
智者急得跺脚，抓着自己的尖耳朵拼命回想着，药檀却是微微一怔。
他想起来了。
那是他和黎离几人一起前往南塔城参加塔城大赛的前一夜。
当时的天剑宗的第一批弟子从剑阵中出来了，天剑城刚刚开始建设阶段，本不算太繁华的天剑城坐落在荒凉的魔兽山脉角落，彼时天剑城还未和诸多家族达成贸易协议，对于其他塔城而言也只是个游民聚集的偏僻村落，每个人都要忙着伐木挖矿，建屋种地，哪怕是老人和孩子也有喂鸡喂猪之类的活儿要干，确实算不上繁华，更算不上什么好地方。
然而对于带领着巨木村艰难求生的智者而言，天剑城，是游民们走了千百年才终于走到的圣地。
送别黎离他们的那夜，一向稳重的智者喝了许多，也拉着司空烬说了许多话。
药檀从不喝多，他那会儿临着要走，正在忙着分配给剑修们各自留下的丹药。
所以也将智者的话记得清清楚楚。
那个少了半个耳朵的地精村长蹲在司空烬的面前，先是哭，又是笑，从未如此失态的念叨着那些话。
“要是我能再有用点就好了，如果当时我能拥有战胜魔兽的力量，就能带着他们再熬两年，那些死掉的村民也能喝上这样香的酒了。”
“可是没有，我们都拥有和魔兽决一死战的决心，可是没有相匹配的能力，甚至连学习魔法的资格都没有，所以我们只能等着被拯救。”
“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是用命来守护我们的天剑城了。”
“要是我能强大一些就好了……”
司空烬当时醉了吗？
那时候的药檀以为司空烬是醉了，因为那个小老头笑呵呵的抓着智者的手，说着什么“没关系，不懂魔法没关系，不会灵力也没关系，凡人也能战胜最强大的魔兽的。”
“你信不信？不信？那你想办法活久点，兴许过个几百年，我能弄出个东西，让你一下秒了那什么超高阶魔兽。”
当时的司空烬说的话荒谬得像是哄孩子的话，也只有喝醉了的智者当了真，真就认真扒着手指算自己大概还能活多少年。
此刻，药檀脑海中的那段记忆是如此清晰，全部展现在眼前。
他什么都没有和智者说，只是注视着地精小老头小心翼翼抱着这件魔法武器的动作，看着海莉坚定的眼神，看着苏珊如获至宝的笑容，忽然就跟着露出了笑容。
不愧是教出了黎离这样的人的大师兄啊。
药檀心中感慨道——
他说过的，就真的做到了。
……
三日后的傍晚。
短暂的修整终于到了尾声。
药檀，科林斯，艾瑞尔和西壬站在天剑城外。
除了要带去的新锻造的各种武器和防具之类，药檀怀里照旧塞满了来自天剑城人民们的关怀。
王大爷做的风味鱼丝，海莉最擅长的熏肉条，还有好多新鲜的浆果……
像是无数次外出那样，苏珊婶子把还带着温热的一篮子煮鸡蛋塞到药檀怀里，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好孩子，黎离这次没空回家，这里是我特意跳出来最大最圆的咕咕蛋，你带去那边和她分着吃。”
药檀笑着把所有东西收下，又看向科林斯他们。
“你们要留在天剑城吗？”
科林斯浑不在意的对着药檀挥挥手：“你安心去折磨他们吧，天剑城这边交给我守着就好了，我在地中海里泡个几个月，说不定到时候我也能瞬发水泽国度了！”
西壬和艾瑞尔倒是想去参加特训，但是天剑城这边确实需要可靠的人留守。
“魔法武器尚未完善，我们需要留在这里帮着洪大垂他们做实验，顺便也要筛选出安全可靠的人选，确认哪些人持有魔法武器更合适。”
“见到了黎离替我们问个好。”
好友们各自都有需要奋斗的目标，药檀也不再强求一起走，只是临行前没忍住，又对着每个人都念叨了几句，给他们各自分发了自己备下的各种丹药。
“科林斯你小子天天泡水里当心长湿疹，喏，要是皮肤不舒服了就喝这个药剂。”
“西壬你少翻白眼，射箭的人眼睛要保护好，这是给你的明目丹药。”
“艾瑞尔，美毛膏收好了。”
“智者，这是给您的……”
“……”
在夕阳只剩斜斜余晖时，药檀抱着那一篮温热的水煮咕咕蛋，朝着外面走去。
乔南和一众已经集结成整齐队列的人鱼，已经早早的化成了人形，站在地中海沿岸等着药檀了。
看到药檀出来，乔南冲着他招招手。
“药檀！”
认真观察了一下人鱼们的状态，确定他们全部都神清气爽精神极好之后，药檀也是松了口气，笑道：
“看样子你们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乔南露出灿烂的笑容：“那当然！而且我们这阵子在水下也没有放松，都在很认真练习魔法，回到特训营之后肯定不会落后，绝对能通过黎离姐的综合考核的！”
人鱼们也都齐齐点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没错！我们准备好了！”
“我们不会让黎离大人再失望的！”
“我们一定不会再当倒数第一了！”
说到这里，乔南忍不住好奇看向药檀：“真的不能透露一下黎离姐什么时候对我们动手吗？”
药檀丢了两个鸡蛋进乔南的手里：“她说了保密，别想从我这儿知道一个字。”
“好好好不问就是了……嗯今天的蛋居然是双黄蛋欸？”乔南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走了。
高高兴兴吃了一个蛋之后，他还不忘同药檀分享这些天从两个新室友那儿听来的八卦——
“听说最近特训营那边其他队伍也都在自觉加训呢！所有人都把警惕性拉满了，甚至连库查兹和赛尔这两个家伙都不打架了，就随时警惕着黎离姐来搞突击考核。”
“而且因为她当时说了这次考核很难，没通过的可能会死，所以现在根本没有人敢偷懒。”
“他们甚至还创造出了很多种前所未有的强大配合战术！”
人鱼族的队伍重新出发，乔南带着药檀站在队伍最末，看着那些变得战意蓬勃的族人们，他带着稚气的面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真好啊，能够来到这里，我们以为没有以后都没有家了，但是……”
乔南揣着那个还剩了点余温的双黄蛋，他的声音逐渐变小，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
最后一抹夕阳在天空坠落于层叠的山脉间，然而很快，又是两轮灿烂的金色满月自群山间缓缓升起。
此时此刻，人鱼们的影子被这明晃晃的月光拉得很长，摇曳着投映到了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而艾莎尼亚用生命守护的双月光辉也像是细碎的星屑，匀匀洒在这片由黎离和由人鱼自己创造的新家园之上，也点亮了这些年轻人鱼黯淡的影子。
第293章 三短一长选最长
在地下城的众人还提心吊胆自觉加训, 等待着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新一轮死神降临时，真正的死神已经抵达遥远的西塔城了。
不，确切说来, 黎离已经从当初司空烬进入深渊世界的那道裂缝, 踏入深渊世界了。
这是一个黯淡无光的世界, 天空与大地几乎都弥漫着漫天的灰黑色雾气，如天地间游曳的活物，将所有光芒也好生机也罢全部吞没，余下的只有连绵长得望不到边际的深色大地，偏这片土地也遍布裂缝疮痍，枯死如同废土一片，别说活人动物，连荒草枯木都寻不到一丝。
有的只是深黑的大地，灰黑的天空, 似乎所有与生命有关的事物都被这片黑吞没一尽，余下的只有这亘古不变的死寂。
然而这片黑暗中, 却有一道雪白的身影自虚空的迷雾中踏出，强硬而又不客气的在这片黑色中抹上一缕白。
几乎在这道身影出现的瞬间, 无数双猩红的眼睛便盯了上来, 迷雾之中无数狰狞恐怖的身影攒动着朝这边本奔来，兴奋和贪婪的低吼声像是浪潮似的, 千万道交叠在一起。
“嗷！”
“吼吼！”
“……”
在黑影即将把这道白影吞没的时候, 在这些全无理智的凶兽的嚎叫声中，一声极其细微的剑出鞘的细响生出。
一柄小巧精细的莹白长剑倏然出现, 而后向前一斩——
白影垂握着长剑, 继续不紧不慢向前行走，在她身后, 方才扑咬上来的那些魔兽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后齐齐坠落倒地，浓重的腐腥味在这个世界中几乎没有掀起任何风浪，毕竟，这里的每个角落，都遍布着这种浓郁到让人作呕的腐烂腥臭味。
这一剑出手，她身上强势的气息也暴露了一刹那。
后面嗅着味道想要扑咬上来的魔兽，在察觉到那道白影身上强悍到窒息的威压和杀戮气息后，求生的本能也立刻将杀戮和贪婪欲望压死，头也不回朝着深渊迷雾中逃窜而去。
“啪！”
闷沉轻微的破碎声响在耳畔。
一根不知躺在此地多久的碎骨被踩成两截，或许是年岁太久，受到外力后，几乎整根断裂成骨渣。
黎离低头看了一眼，长久的经验让她立刻辨认出这并不是兽骨，更像是人类的骨头。
碎骨边上没有任何残肢留下，只有远处似乎还有半片残碎的银色甲胄，未被腐蚀的边缘隐约可见精致的双月纹饰。
这是光明教会的狮鹫骑士的战甲，所以，这个人应当是不慎坠入深渊世界的某位光明骑士。
黎离的视线从这片残破的骑士战甲移开，手中的枯荣剑微微压低做好备战状态，这才开始细细打量起深渊的环境来。
仔细看来，她的脚下躺着的骨头不止一根，还有些些零碎的兽骨残渣或是鳞片碎甲，深黑色的废土上更是布满了剧烈战斗后造成的深坑，但是很明显，人类来了这里几乎找不到回头的路的。
黎离抬头向上望了一眼，在她斜后方的暗沉天空上，那里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光亮。
她知道，那里是通往来时的深渊裂缝，裂缝的另一头兴许就是西塔城，越过它就能过回到魔法世界。
但是从刚才坠落到深渊世界到现在，只是头一波被黎离吸引来的魔兽，就足足有上百头。
这里面除了最常见的低级魔兽和中级魔兽之外，赫然十多只高级魔兽和数只超高阶魔兽，更别提还有一大群被黎离的气息吓退的魔兽，里面虽然没有罕见的神级魔兽，但是竟然也有两只圣阶魔兽的气息！
寻常的人，就比如方才那位光明骑士坠落下来，估计会在几个呼吸间就被这些魔兽撕成碎片。
即便是强大如西普那那样的魔法战士，在深渊世界中想要一边承受被深渊迷雾吞噬力量的折磨，一边和这些本地兽们一较高下，也绝对做不到。
没错，本地兽。
这里是属于魔兽们的世界。
没有任何生物，哪怕是植物，都很难在魔兽们贪婪的吞噬下存活下来。
黎离盯着前方的一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荒草看。
根本就是一片没有水没有光也没有半点生命气息的死地，会长出草来很奇怪。
但是当黎离路过的时候，这丛草突然疯长到比她还高，还突然长出一张生满了尖利獠牙的大嘴准备把她吞下，那就不奇怪了。
黎离一剑给这草削废后，正准备继续往前，想了想又回退两步。
“药檀那小子……说不定会有点兴趣。”
这样想着，黎离顺手把这丛怪草丢到芥子囊中，顺手取出传讯玉简看了看，果然已经联络不上外面的人了，同样的，应该在深渊世界中的大师兄也联络不上。
甚至大师兄当初走得太急，且他自己也不清楚深渊世界究竟是什么状况，所以根本没留下任何讯息。
但是无所谓，黎离知道自家大师兄不会让自己去干大海捞针这种事。
主要吧，黎离相信司空烬对她也足够了解，知道她的脑子在平时根本就不怎么动，所以一定会留下较为明显的标记。
果不其然，在黎离朝着前方走了没隔太远，她看到了正前方的废土上突然出现的四道深深的土沟。
↑
← -→
↓
“……”
黎离走上前观察了一下，只见这四道土沟边缘平整得过于眼熟，一看就是出自天剑城的铲子……
很明显，这是司空烬给黎离留下来的标记。
这里同样被迷雾所覆盖，所以当初他留下来的灵力烙印早就消失不见了，甚至连半点属于他的气息都没有了，只剩下了这四道不知所云的记号。
要换成其他人，肯定寻不准这个标记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是黎离不一样。
她是司空烬带大的，几乎在眨眼的工夫，她就察觉到这四个方向标的微妙不同。
黎离伸手浅浅比划了一下，最后确定，右侧的那个方向标似乎比其他几道，略微长了那么一丁点。
这么不起眼的一点，换成旁人肯定只会觉得这是没挖均匀，但是黎离不一样。
“三短一长选最长！”
脑子里如同划过一道闪电，黎离几乎在瞬间就想起了这句从幼时起，就深深铭刻在脑海里的一句话——
这是黎离在“挖灵石矿，打灵铁，伐灵木，造洞府”这四种挣外快手段之间无法做出抉择时，大师兄教她抉择方法。
“挖灵石矿字最多，选这个。”
而如今——
“右边最长，往东边走。”黎离喃喃，目光瞬间坚定起来。
在决定了前进的方向之后，黎离便立刻加快了前进速度。
在深渊世界中，这些迷雾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各种能量，加上御剑太过醒目招摇，习惯在陌生环境中苟住的黎离果断选择隐匿身形，飞快朝着东边奔去。
越是往前走，周遭的一切情形就越是提醒着黎离，这里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在荒芜的一片废土山峦之间，黎离轻盈地跃过一大片布满魔兽骸骨的死地，一抬眼，就看到一群魔兽正在疯狂嘶吼着，互相啃咬着对方身上所剩无几的腐肉。
它们的眼中没有任何灵气或是意识，有的只是对血肉的渴望。
被啃下肉的魔兽也好似不觉得疼痛，只会麻木而凶狠的掉过头，张大口，试图从对方身上啃下另一块肉。
难怪当初从深渊中出来的魔兽……大部分都是只剩下一具挂着腐肉的骸骨。
当黎离靠近之后，原本还在厮杀的魔兽好似察觉到了源自灵魂的恐惧，哄然散去。
然而黎离眼底的情绪却越发深沉。
魔兽之间大部分时间是保持着互不干涉的状态，但是魔兽之间杀戮也是常态，强大的魔兽将弱小的魔兽视作食物，实力相当的魔兽之间为了争夺食物或许也会爆发厮杀。
带着无双军团来到深渊世界的司空烬，也不知道现在状态怎么样了。
他们那行人虽然不会像普通魔法世界居民一样，成为魔兽眼中诱人的肥美食物，但是如果遇到了强大的魔兽或者饿疯了的魔兽，指不定也会遭受袭击。
想到这里，黎离心中越发担忧。
她不由得加快了搜寻的速度。
没有让黎离失望，朝着东边方向直直往前后，在距离上一个标记点不远的地方，黎离再次看到了熟悉的方向标记。
↑
丨
←- -→
↓
“三长一短选最短！”
黎离果断朝着南边转向，继续朝前方加速狂奔而去！
有多快？
边上路过一只拦路的魔兽，黎离都没顾上把它了结了，直接一脚踹飞继续冲刺！
这一次前进了很长一段距离，黎离才看到第三处标记点。
只不过和前面两次的所有标记点都不一样，这一次的标记点竟然四个方向的记号完全相等！
很明显，这是大师兄为了防备有人猜到他留下的标记的真实含义，为了隐藏他们这帮人的行踪，特意用来做混淆的！
司空烬这事儿干得足够猥琐，这绝对能够混淆敌人乃至所有自己人了。
除了黎离！
黎离眼睛微微一眯，灵魂深处，大师兄教她的那道口诀的最关键一句，在此刻背诵而出——
“长短一样，选第三项！”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往西边走！”
第294章 深渊遗民
在光线昏暗的深渊世界中, 一道白色身影好似闪电般不断向着西边飞速移动。
黎离已经朝着西边行进了许久了，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到了极致。
深渊世界之中没有光线, 也没有任何声音和动静, 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所有存在的意义, 自然也感觉不到它的流逝。
这一次的路途似乎格外遥远。
过了许久，黎离才隐约看到前方那熟悉的标记点。
然而在她准备靠近仔细观察的时候，却忽然看到前方一道巨大的黑影猛地冲了出来，只不过这道黑影的目标并不是黎离，而是一道躲避在标记土坑下面的瘦小影子。
那是一头圣阶魔兽。
这头巨大的圣阶魔兽身上散发着骇人的嗜血气息，不断的俯冲，扑咬，尖利的爪子像是可怕的利刃，每触碰到一次大地就在地面上留下一道巨大的裂缝。
想来这头圣阶魔兽的攻击若是落到人身上, 定然会在瞬间把人撕成碎片。
这附近是一眼望去毫无遮挡物的平地，于是那个瘦小的身影便只能狼狈的逃窜在司空烬留下的土坑之中。
可惜这小小的土坑并不能成为这道瘦小身影的庇护所。
圣阶魔兽更像是在戏弄虐杀注定会到嘴的猎物, 每一次扑咬都异常惊险地擦着那道瘦小的身影而过。
没有把那道身影给彻底了结，倒是将司空烬留下的土坑破坏的乱七八糟, 再也看不清楚确切的指向。
终于瞬间魔兽像是玩腻了这场无聊的戏耍, 眼中的嗜血光芒更甚，巨大的爪子毫不留情的冲着狭窄的土坑, 以及躲在里面的弱小黑影狠狠拍下！
就在那道影子, 即将完全和土坑一道被碾平之时，另一道白影骂骂咧咧的出现。
“天杀的魔兽！我大师兄一把年纪挖的坑就这样被你给弄没了, 死吧！”
愤然的骂声结束之时, 那只圣阶魔兽的爪子和头颅同时轰然落下，激起满地的灰尘。
在魔兽头颅和肢体的断裂处, 粘稠的暗色液体像是数条湍急的溪流，从开裂的大地上缓缓淌入不远处的深坑之中。
而在这个时候，黎黎也看清了深坑中的那道影子。
那是一个和人类极其相似的家伙，不同的是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了，身体像是是魔兽那般只剩下的腐肉。
而他此刻四肢诡异的，蜷缩在深坑之中，身后那条长着倒钩的尾巴恐慌而危险的拍打着地面。
也是这样仔细的打量之后，黎离的内心忽然沉了下去。
这个酷似人类的家伙，身上的气息和魔兽一模一样。
甚至看着黎离的眼神之中，也没有被救后的庆幸或是面对陌生人的警惕，有的只是原始而野蛮的杀戮欲望。
想来若不是因为黎离刚才出手那一瞬间散发出的气息太过可怕，恐怕他早就已经扑咬上来了。
终于恐惧战胜了一切，这个家伙四脚着地，以扭曲阴暗的姿势，快速倒退爬行。
然后像是逃命似的闯进远处一道极其隐秘的裂缝之中。
黎离没有追杀上去，她只是愣愣的看向不远处那道裂缝。
这是黎离进入深渊世界以来看见的第二道裂缝。
这似乎也是通向另外一个小世界的裂缝。
这道裂缝似乎已经存在了很久了，裂缝那边的世界几乎已经被深渊给完全同化了。
裂缝的那一端，早就看不清楚那个世界原本该是什么模样了。
因为深渊迷雾已经彻底将其笼罩，所有事物都失去了它们本该有的样子。
只有那些尚未完全坍塌的建筑物证明，或许那里曾经也存在过一个传承许久的灿烂文明。
在那些完全没有了力量波动的建筑废墟之中，隐约可以看到魔兽游荡的身影。
以及和刚才那道弱小身影相似的，以四肢奔跑，身后长有倒钩长尾的物种。
刚才从瞬间魔兽爪下逃过一劫的那道瘦小身影刚刚逃回这个小世界，下一刻，废墟之中便冲出另一道更强壮的影子。
长尾上面的倒钩，毫不留情的刺穿了同类的心脏。
逃回来的幸存者这一次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尖叫，便瞬间倒地。
而他的同类则像是一头真正的魔兽，贪婪而凶狠地撕咬着，新获得猎物的血肉。
这样的杀戮如此平常上演，发生在这个被深渊吞噬同化的小世界中。
在他们的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作为智慧生物该有的一切情绪了，剩下的只有和魔兽完全无差别的种种欲望。
那一刻，黎离忽然觉得手上握着的剑变得很重，重到让她的指尖，竟然也无法控制的微微颤抖起来。
这就是被深渊彻底吞噬的下场吗？
或者说，这就是被神国利用完，又抛弃掉的下场吗？
那一刻，黎离想起了修真界之中的魔修，他们的行事作风其实几乎与魔兽无异了，想来到最后，要么被魔兽吞进肚子里，要么自己也变成一头魔兽。
他们最后的下场也会落得和这个小世界的存在一样——
从人变成怪物，再到彻底的魔兽吗？
黎离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几乎与深渊融为一体的残破小世界，而后漠然提剑转身，朝着后方走去。
大师兄留下的线索被毁，她得抓紧时间寻找新的线索。
就在黎离准备抽身离去的时候，一道极其细微的破空声忽然从小世界的废墟之中传来！
“噌！”
一根漆黑如鞭子似的尾巴带着可怕的力道，尾巴尖上的那根尖利的倒刺，好似活物，迅速且精准的在迷雾之中锁定了黎离的身影，如闪电般朝着黎离狠狠抽刺而来！
黎离目光一凛。
在那根可怕的尾巴即将从背后贯穿自己的心脏时，黎离的身形诡异一闪，脚下一个瞬步扭曲了方向，然后反手便是一抓——
“拿来吧你！”
黎离单手抓住这个尾巴，毫不客气的用力一攥，再是一拉一扯！
迷雾之中传来一声不明意义的哀嚎，而后便见着一道漆黑的身影硬生生的被黎离从迷雾之中扯了出来。
这个家伙还想再挣扎，然而黎离根本不给他机会，抓着尾巴便是用力往地上一甩。
“砰！”
“嗷嗷嗷——”
听着这家伙的哀嚎，黎离内心毫无波动，继续抓着那根尾巴抡圆了往地上砸。
黎离这辈子最烦两种人。
偷袭她的人。
以及，阻止她偷袭的人。
直到尾巴的主人的气息变得无比衰弱，黎离总算停手。
不过她也没放松警惕，而是一手握着尾巴，一脚踩住了这怪物的脑袋。
她这才有时间好好打量起这个怪物的模样。
和黎离刚才在那个小世界中看到的那些怪物相比，这家伙虽然同样通体黢黑，身上的气息也和魔兽相近，但是显然还保存了作为智慧生物的意识。
这是一个没有被深渊迷雾完全同化的小世界遗民。
他还会偷袭，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怪物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嘶哑的说着什么，可惜黎离听不懂。
又是语言障碍。
不过没关系，一道灵力下去，黎离立马明白这家伙在吼什么了。
“饶命！放我一马！”
“……”
像黎离这样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因为一句求饶就心软的。
枯荣剑不客气的抵上了这个家伙的嘴角。
“我不想听废话，在我动手之前，你最好说点我感兴趣的话。”
“相信我，我真的是无辜的，我从小就没有……”
“我对你的凄惨身世没有兴趣，下一个。”
枯荣剑锐利的剑锋微微往下一压，怪物的嘴角立刻裂开一道恐怖的豁口，腥臭的血液立刻流淌出来。
怪物猩红的眼中露出了恐惧。
“等等！我是这个小世界仅剩的遗民！”
“或许您想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吗？还是想知道这个世界残存的能量晶石在什么地方！我都可以告诉您！”
虽然这个人没有细说，但是黎离也察觉到他身上所用的力量与先前自己见过的魔力或是灵力截然不同，或许他口中的所谓能量晶石，就是类似于魔法石或是灵石之类的东西。
看样子，这家伙以为黎离是潜入这个小世界寻找残余的能量晶石的人了。
对他而言，这或许是整个深渊世界中最珍贵的宝物，但是对黎离来说毫无价值。
“我对你的小世界毫无兴趣，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枯荣剑再次往下一压，怪物的身体猛的颤抖起来。
“我我我我想起来了！”
“你身上似乎还没有被深渊侵蚀过的痕迹，是刚来到这个世界的人吧？！”
“在不久以前我曾经见到过和你相似的人！”
终于，那把带着可怕杀戮气息的剑，缓缓从他身上移开了。
他知道自己似乎蒙对了。
这个恐怖的存在，果然是来寻找那波人的。
他总算松了一口气，但是很快又开始恐慌。
这家伙到底是来救那群人的…还是在追杀那群人？为什么她一副死人脸，完全看不穿她的意图啊！
黎离双手持握着剑，剑刃点在地上。
而她静静的站立在这个家伙的正前方，眼中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只语气冷淡的开口说了三个字。
“继续说。”
黎离脚边的这道身影，微微向后瑟缩了一下，缓缓的将尾巴蜷缩起来，懂事地示意自己现在毫无攻击性。
“我们这个世界的人是长尾灵族，你可以叫我灵源。”
黎离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她只是微微垂眸，就已经把她没兴趣听故事的想法彰显无疑。
于是灵源迅速转变话题。
“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天生拥有一根强大无比的尾巴作为战斗武器，依靠着这条尾巴，我们很快便统治了我们所在的那个小世界，成为那个世界最强也是唯一的物种。”
“但是这样的强大却引来了灾难，神族人来了，祂们甚至只是撕开了一条深渊裂口，就摧毁了我们这个世界。”
“在深渊和魔兽的侵扰下，我们根本无法抵抗降临的神族人，强大的尾巴被神族人当做武器带回神国，弱小的那一部分则被留在了这个世界，然而我们用哪里来的力量抵抗他们呢？
我们长尾族人只能够一个接一个成为魔兽的食物，当我们的世界完全被深渊同化之时，我的族人们也变成了这种怪物……”
名叫灵源的这个长尾族人，猩红的眼底似乎流露出一丝伤感。
他快速地瞥了一眼黎离，确定黎离似乎没有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这才小心的继续开口。
“我刚才没有骗您，我真的是这个世界最后一个遗民。我躲在这里，也只是想陪着我的这些族人们，刚才偷袭您，也只是以为您是想对我的这些族人们动手，误会您想要割下他们的尾巴……”
“您既然也是来寻找族人的，一定可以理解我的心情。”
“说起来，您的族人当时被一只可怕的圣阶魔兽追逐，还是我带着他们逃进了我们这个小世界躲藏起来的呢。”
听到这里，黎离平波无澜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很浅的变化。
她微微抬了抬眼睛。
“哦？是吗？”
灵源快速点头，抱着尾巴神情瑟缩而诚恳。
黎离友好询问：“所以他们后来去哪里了，你应该也知道吧？”
灵源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虽然面前这个人的语气很平淡，然而他有一种预感，只要他现在敢说一句不知道，那么刚才那把剑就又会刺过来了。
“大人虽然我现在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有地方可以打听到他们的位置！”
灵源忙不迭开口补充道：“您是刚来深渊世界的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深渊世界中还有不少像我这样的遗民，或是像您这样进入深渊世界的强大冒险者！”
“这些在深渊世界中已经活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几千年的强者们，会进行一些隐匿的交易，或者互相发布一些任务，那里是打听深渊世界中各地消息的最好去处，我可以带您去！”
这个长尾族的遗民半跪在地上，无比可怜的仰望着黎离。
他声音嘶哑地恳求着。
“那些强大的冒险者们聚集的地方危险无比，像我这样弱小的存在，到了那里就和入口的食物一样，没有区别。”
“但是我愿意成为您的向导，带领您前往，哪怕我真的死在那里也无所谓。”
他匍匐在地上，祈求黎离。
“只要您愿意放过我的那些族人，虽然他们在您眼中可能和深渊的这些怪物没有区别，但是在我眼中，这是我苟活下来的唯一意义……”
“求您了。”
黎离意味不明的盯着他看了半晌，微微挑眉。
她利落转过身，所有的表情皆隐没在迷雾之中。
“走吧，带我去长长见识。”
第295章 深渊的生存法则
在追寻不到边界的黑暗之中, 两道身影相隔得远远的，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着。
走在前面的自然是那个被深渊同化的小世界最后的移民，灵源。
都不需要回头, 灵源就能感知到后方的这个深渊新人一直都跟着自己。
他忍不住在心中猜测起这个古怪家伙的实力。
能在深渊活下去的人, 实力都不会弱到哪儿去, 所以这个用剑的女人，至少是圣阶吧？还是半神呢？
灵源不敢回头，更不敢再去试探这个人一眼，他只能保持沉默，带着黎离一路前行。
深渊之中的力量无比混乱暴戾。
这里不仅有魔力，也有灵力，还有许多种黎离从未感应过的奇异力量，想来是深渊迷雾从其他小世界种吞噬的力量源泉。
然而这些力量混杂在一起，还带着被深渊侵蚀后的气息, 若是直接将这些力量引入体内，恐怕非但不能补充损耗的力量, 反而会给自己引来麻烦。
在迷雾中行走了许久之后，灵源的速度显然放慢下来。
这一路上, 他和后面那个可怕的女人当然也遇到了魔兽, 但是奇怪的是，那些魔兽似乎都不攻击她, 而是全部冲着灵源来了！
起初灵源还能够应付, 但是当两只圣阶魔兽都朝着他扑过来的时候，灵源也感觉到吃力了。
天知道他之前在深渊世界中活得有多小心, 几乎是嗅到魔兽的气息就赶紧绕道走的！
“大人救——”
他下意识想往回跑把魔兽引到后面, 让身后跟着的那人帮忙出手杀死魔兽。
但是一回头，灵源的求救声就被卡在了嗓子里。
“人呢？！”
灵源一边狼狈地连续闪躲着魔兽的攻势, 一边慌乱寻找着刚才还在身后的人影。
但是任凭他如何搜寻，那个古怪的女人都像是失踪在迷雾中了，好家伙，跟着找路的时候像鬼似的甩不掉，遇到魔兽的时候就看不到半个影子是吧！
灵源没有办法，这两头圣阶魔兽似乎颇有灵智，兴许是知道互相争斗没有好下场，隐约间竟然有配合着扑杀灵源的意思！
眼看又来到了生死存亡之际，灵源的双眼泛着一丝猩红，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狠狠拽住自己的尾巴用力一扯！
尾巴与身体相连的尾椎处传来清脆的咯吱一声响，灵源竟是硬生生的将自己的尾巴扯下来了！
断尾离体那一瞬，灵源显然也是痛极，闷哼了一声，看着那条尾巴的眼神却越发纠结。
但是容不得他犹豫，那两头危险的圣阶魔兽眼看着又扑过来了。
灵源狠狠将那根长着倒钩的尾巴朝着魔兽掷去，几乎在碰到魔兽的瞬间，那条尾巴便突然长出了无数根倒刺，死死扎根在魔兽身体上，而后它竟然好似活了过来，快速蠕动着，像是在吸食着魔兽的生命力，很快，那两头魔兽轰然倒地。
泛着恐怖猩红色的长尾也掉落在地上，上面萦绕着挥之不散的深渊气息，与方才那两只魔兽如出一辙。
它已经彻底被魔兽的力量玷污了，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它现在就像是魔兽的另一条断肢，没有了半点生机，也不能由灵源自己操控了。
灵源喘着粗气从地上爬起来，在这个时候，他终于看到先前那个人了。
她又出现了！
黎离这次没有拿枯荣剑，而是揣着手走到了灵源身边。
死里逃生的灵源怒目瞪着她，甚至都没有顾得上继续维持先前卑微软弱的模样了，嘶声低吼：“为什么不出手！”
黎离像是听到了很奇怪的问题，疑惑反问：“为什么要出手？”
“那两头魔兽对你来说并不算什么，你出手的话明明很轻松就能杀了它们！”
“它们要杀的又不是我。”
“嘶……我死了谁能带你去寻找你的族人的消息？”
黎离居高临下看着倒在地上的灵源，像是完全不在意这句隐含着威胁的话语，嗓音平淡回道：“哦，所以你不是没死吗？”
“……”
那一刻，灵源感受到了源自骨子里的森冷。
他有点恍惚，灵源能够看出来，眼前这个女人绝对是个从小世界不慎闯入深渊的新人，这种新人身上总是带着些天真，直到被残酷的深渊世界教训得头破血流后，才会一点点学会这个混乱世界的生存法则。
一开始，他以为这个人也是这样的。
不然正常人谁会为了得到一点飘渺无影的族人下落，就在危险的深渊之中游荡这么久？
但是现在他又开始质疑自己的眼光了，这家伙见死不救的冷酷样子，简直比在深渊中混了几百年的老油条还要熟练这里的生存规则啊！
灵源不安的看着黎离，然而后者依然保持着懒散的站姿一动不动。
“能动吗？能就起来带路吧。”
“……”
灵源不敢反抗，沉默的手脚并用爬起来，咬牙走在前面继续为黎离带路。
不知道是不是黎离方才再次增压了，这次灵源带路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接下来的这一路上，灵源脸上时不时露出狰狞痛苦的表情，显然，他快要抵抗不住这些迷雾的侵蚀了。
好在经过漫长的奔波之后，他们也终于抵达了这次的目的地。
看着前方那边迷雾较黯淡的区域之后，灵源忽然觉得紧绷的后背一松。
太好了……
终于要结束这样的折磨了。
灵源止步，略畏惧的回看向黎离，低声解释道:
“您知道深渊世界中很危险的，像这种没有被迷雾完全侵蚀的小世界，都是被一些强大的势力占据，且时常会有其他强大存在来抢夺，所以并不欢迎陌生人进入。”
他的背半佝偻着，胸口起伏着，艰难的又喘息了几口气。
这个可怜的长尾族人苦笑：“我这样的人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也没有任何威胁价值，先前也曾经和族人们来过这种地方，所以还是让我为您去探路吧，毕竟您还要寻找族人，如果我死在这次探路之中也算是终于有点价值了，当然如果您愿意庇护……”
然而没有如果，黎离听完灵源的前半句话之后，居然还真就站定在这个小世界入口之外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你先进去吧。”
她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灵源一时语塞，错愕的看着黎离。
黎离冲他挥挥手：“去吧，去实现你的价值吧。”
语气头一次这么和善，甚至算得上是亲切了。
“……”
灵源只能硬着头皮踏入这道通往小世界的深渊缝隙之中。
在进入这个小世界的瞬间，一股和血腥腐朽的深渊完全不同的湿润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同样阴沉且黑暗，但是不同的是，这里的空气中迷雾的浓度要比深渊世界低很多，更重要的是，这里面明显活跃着几分若有似乎的生机。
对于代表着寂灭和绝对死亡的那些破碎小世界而言，这丝生机就是整个深渊世界中最珍贵也是最罕见的存在。
灵源近乎贪婪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而还没等他再反应过来，湿腻的触感就瞬间将灵源包裹住，他整个人根本无法移动半分。
一只柔软的触手毫不留情的将灵源的脖颈握捏住，与此同时，一道冷酷的声音也直接回响在灵源的灵魂深处。
“嗯？最后一位长尾族人，你的尾巴怎么不见了？”
“路上……路上遇到了很强大的两只魔兽。”
“原来是断尾求生了啊。”
声音的主人对他们这个种族似乎很了解，并没有继续问灵源如何躲过魔兽追杀的。
“所以这次过来是又想要卖点什么东西给我们呢？我们记得上次你带那两个人过来的时候就说过，那是你们长尾族小世界中除你之外，最后两个没被深渊侵染的族人了。当时，你还要了很高的价。”
“那不是卖！”完全被束缚着的灵源剧烈喘息着，却还是拼命想要为自己辩解——
“他们太弱小了，根本不能够继续抵御来自深渊力量的侵蚀，迟早有一天，他们也会变得和魔兽一样！我帮助他们死在变成怪物之前，这不是好事吗！”
“还有，我们都是来自同一个小世界的同族人，他们已经完全没有在深渊世界存活的能力，只有我才是长尾族延续下去的希望！既然当初都说着为了族人可以牺牲一切，那为什么不能是为我牺牲！”
“这种聒噪的争辩我们毫无兴趣。”扣在灵源脖子上的那根触手逐渐用力，他灵魂中响起的那道声音也变得不耐烦起来。
“我们只想知道，这次你来带来了什么东西？”
“我带来了一个人！”
“人？”
“是的！完全没有被深渊侵染的，刚从某个小世界中闯入深渊的新人！而且那家伙非常强大，我觉得或许她至少触碰到了半神等级！”
在灵源嘶吼出这句话之后，原本施加在他身上的那些束缚骤然一松。
“去吧，把你说那个新人带进来。”
……
不知道为什么，灵源的身体突然抽搐了一下，有一阵接一阵的寒意堆叠着往上涌。
他注视着那个黎离远去的背影，打了个寒颤。
不对劲，明明都已经把人带到了这里了，他也终于摆脱了这个噩梦似的女人了。
深渊之中亦有深渊的生存法则。
弱者依附于强者，强者以弱者为饵为爪牙，这在深渊之中并不罕见。
灵源知道，无论是自己的种族，还是自己本身，在深渊当中都是弱小的存在。
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舍弃掉一些东西。
比如一开始，他也曾想过用自己的力量守护住那个破碎的世界，保护好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族人。
但是当深渊逐渐将他的世界侵蚀，所剩无几的资源也在眼前一点点枯竭，直至完全耗尽时——
他迫不得已，用两条死去族人的尾巴，换到了十天在这个小世界躲避深渊侵蚀，苟延残喘的机会。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起初只是族人的尾巴，到后面逐渐一发不可收拾。
最后的最后，他真的成为了这万千世界中，最后一个长尾族人了。
像黎离这样子实力不俗，却又是刚踏入深渊未被侵蚀的新人，对于深渊中的某些强大存在来说，就是补充血肉生机的最好源泉。
换句话说，黎离就是深渊世界的珍贵猎物。
灵源这次远远的掉在后方，跟着黎离进入了这片小世界。
黎离没有管他，而是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这个新的小世界上。
几乎在踏入这里的第一时间，黎离就察觉到这片世界不对劲。
这里被迷雾侵蚀的时间似乎已经很长了，按照道理，这里应该已经完全被深渊同化，只剩下一片死地才是。
但是当黎离踏入这里的时候，却发现这里好似被某种强大的力量隔绝出了一道小小的天地，而在这天地间，一股不属于深渊的，鲜活生机正在其中游荡。
只是这里的生机，却和天剑城或是其他任意一座塔城都不同，这里面若有似无的萦绕着一股死气。
这里的环境也和深渊之外不同，潮湿而阴冷泥泞的脚踩到那些褐色的污泥上时，微微往下陷了一些。
墨绿色的苔藓分布在褐色的污泥上，在苔藓之间生长的则是一株株色泽鲜艳的蘑菇。
黎离的目光轻轻扫过这一小片空间，下一刻，一道声音便自她的脑海深处响起。
“果然是尚未被深渊侵蚀过的气息，真是让人怀念啊。”
像是在附和自己，这段声音竟然还煞有介事的应了自己一句。
“是的没错，新鲜的血肉，蓬勃的生机，不是那些已经被迷雾侵蚀的大半的长尾族人可以媲美的。”
“那家伙这一次总算是找来了有用的东西。”
“上一次那家伙竟然谎称他发现了一队新人的踪迹，让我们白找了这么久。”
那道声音就这样随意而恰然的自我对话，而黎离同样不吭声，只是默然而警觉的打量着这一小片隔绝了深渊力量侵蚀的天地。
不过在听到那个声音提及一队新人的时候，黎离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
而那道声音的聊天也到此为止。
“好了，我们现在可以享用深渊最顶级的美餐了。”
“但是很奇怪，这人为什么从进来到现在一直没有说过话？”
“难不成是被吓傻了吗？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
“或者是被深渊给影响了神智？说实话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我会感到遗憾。我很怀念理智冷静，聪明的脑子的味道。”
“不用感到太奇怪，深渊这么大，有什么样的怪人都不是奇怪的事情。”
“总之不管怎么样，开动吧。”
在最后一句话落下之时，黎离脚下踩着的淤泥，忽然间变得凝实起来，将她半陷入在泥泞中的脚，死死禁锢在土地上！
而那些台藓和鲜艳的蘑菇都好似苏醒过来，无风自动，在黎离的身边快速生长起来！
这些蘑菇抖动着，伞柄下方的菌褶处微微舒展开来，无数颗蘑菇孢子化作光点飘落到黎离身上。
下一刻这些蘑菇孢子就好似找到了扎根地，附着在黎离身上，开始快速吸食着她体内旺盛的生机，并借着这些力量飞速生长着。
顷刻间，黎离整个人的身形都被疯长出的蘑菇淹没了！
灵源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黎离的身体被这些鲜艳的蘑菇吞没的场景。
先前还让灵源畏惧无比的强大存在，在此时，俨然已经化作了这些蘑菇们生长的养料！
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在灵源眼前上演了，但是他还是看得胆颤心惊。
在感应到黎离的气息几乎全部泯灭之时，灵源心中对这个蘑菇怪物的畏惧更甚。
他卑微的蜷缩在角落之中，略带希冀的看向那些还在生长的鲜艳蘑菇。
“这一次……”
灵源一开口，声音嘶哑到让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有些不安地往边上挪了挪，远离那一堆还在吸食血肉的新生蘑菇。
然而还没等灵源想好怎么开口请求庇护，一到惊疑不定的声音突然响起。
“怎么回事？怎么只有这么一点点？”
“不是说这家伙实力很强大，或许还能接近半神吗？为什么她的生机养料还不如一头高级魔兽？！”
还未等灵源反应过来，一条粘稠湿漉漉的触手便倏然从他背后探出，狠狠将灵源压在烂泥之中。
“你竟敢欺骗我们？！”
灵源顾不得身上传来的剧烈疼痛，他惊恐的看着那些在眼前漂浮的蘑菇孢子们，他知道，一旦被这些东西沾染上，自己也要成为养料了！
他抬眼朝着黎离方才倒下的位置看去，却发现那里的蘑菇们竟然停止生长了。
“不，大人您听我说！她真的拥有碾压我的实力，所以至少是半神，这里面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是出了一点问题。”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那道声音低沉开口了。
方才还将灵源束缚着的那道蘑菇触手，缓缓松开。
在黑暗之中，一道若有若无的影子逐渐开始凝聚。
这道影子注视着地上那么对新生长出的蘑菇，它们看起来是如此孱弱，很明显，它们并没有摄取到想要的生机。
“刚才那个是假的。”
“真的，还没有出来。”
第296章 黎离的善恶观
“很抱歉打扰一下, 请问你们是在找我吗？”
一道略显清冷说着打扰，但是毫无歉意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在这片空间中。
听到这个声音, 原本小心翼翼缩在这片空间角落中的灵源, 眼底忽然流露出一片茫然之色。
“这声音难道是……不对, 怎么回事？她不是已经被您的蘑菇孢子寄生了吗！”
几乎在灵源的话音落下的瞬间，便得到了回应。
“说的好，但是你忽略了一个问题。”
上半句话音落下，下半句还没出来，便是一声可怕的巨响，以及爆发在整个世界的震颤。
“轰！”
无数个蘑菇与苔藓被这剧烈的晃动和震颤撕成碎片，在黑暗之中，那些散发着微光的蘑菇孢子飞扬着像是漫天的萤火虫，也将那道清瘦高挑的身影映得透亮。
黎离右手依然握着那把散发着恐怖杀戮气息的莹白色骨剑。
而她的左手却持着一把铲子, 此时正姿态熟练的将那把铲子反手扛在自己的肩上。
这把铲子是黎离临走之前，被艾瑞尔和西壬托人送到她的手里的。
据说这把铲子是由当初巨龙一族最锐利坚硬的鳞片锻造而成, 锻造的过程之中更是融入了无数种强大的魔法材料和灵材，性能自然拉满了。
真正做到了防火防水防生锈, 刨洞挖坑兼杀人。
要论起造价来, 恐怕比黎离手上的枯荣剑还要值钱千万倍。
灵源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黎离, 又见鬼似的回头看了一下先前黎离该在的地方。
他这才想起黎离刚才说的那句话, 于是恍恍惚惚的顺着她的话头追问下去。
“我……我忽略了什么问题？”
既然他都诚心诚意发问了，热心的黎离当然也愿意大发慈悲的告诉他答案。
“谁会放过一个想要杀自己的人啊？”
更何况, 其实在灵源偷袭之前黎离就发现他就。
那时候他在干嘛呢？
在用他身后的长尾, 刺入一个尚未完全变成怪物的族人体内，将其残余的那点生机全部吸食干净。
黎离并不是没有同情心。
她只是对虚伪者没有同情心罢了。
黎离淡淡的瞥了一眼几乎把身体都绷紧到了极致的灵源, 像是在叙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除非她脑子有病，或是别有所图，我看起来像是脑子有病的人吗？”
当然不像。
灵源的脑子也没有病，所以他快速的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从遇到黎离后发生的所有事，原本以为寻常的一切在此刻串联起来，全部变成了眼前这个人的诡计多端！
“所以你不杀我，让我带路，是为了让我帮你解决路上遇到的这些魔兽？！”
黎离回答的无比真诚：“是也不是，魔兽我自己能解决，但是探路这种工作，我觉得还是交给你来比较合适。”
毕竟她也是初来乍到深渊，对这里的环境并不熟悉，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窜出一只难缠的神级魔兽呢？
有了灵源在前面吸引魔兽的注意，安全性那可是成倍增长！
而且黎离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不要小看敌人，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是在深渊中活下来的人呢？
她也不知道这个诡异的长尾族人，会不会拥有什么可怕的底牌。
比如什么自曝同归于尽，或者是召唤一群神级老祖宗之类的？
事实证明，陌生环境苟点不是坏事。
灵源瞪大了双眼，震惊道：“所以刚才我看着进来的那个人果然是假的？！”
黎离点点头，这次却并不准备解释。
那确实是假的。
真正的黎离，在灵源忙着和那两只圣阶魔兽殊死搏斗的时候，已然规划好了新的路线——
她拿起了她的铲子，隐匿了身上的气息，改走更安全的地下道了！
而后来灵源看到的黎离又是谁呢？
那是浮光掠影留下的幻象。
这道天剑中最诡谲神秘的剑术，能够幻化出一道和真正的攻势完全无差的剑气，从剑意到属性，到散发出的威压，全都复刻。
在之前，黎离都是与浮光掠影作为出其不意偷袭别人的手段。
但是在执着将偷袭艺术发挥到极致的黎离，又怎么可能就此作罢？
在成功飞升以后，黎离手中的浮光掠影自然也变了个样。
有幸看到浮光掠影刻画出的黎离本人幻象的，灵源还是第一人！
“假的，竟然都是假的，原来一路上被骗的人都是我自己！”
灵源想起这一路上黎离的见死不救，又想起自己的断尾求生，那些画面的浮出让他眼睛都快红了。
他左右看顾，最后手脚并用，飞快朝着蘑菇生长的最密集的区域逃避而去！
“她的真身已经出来了，快！寄生她！你可以收获最新鲜最强大的生机！”
“救——”
灵源的后半句话戛然而止，所有声音都被淹没在了喉咙之中。
他的身体轰然倒地。
黎离出手了，哦不，这次她出的是铲子。
那把泛着森冷幽光的亮黑色铲子拍上了灵源的后腿，而他也被那股可怕的力道拍飞出去好远，狼狈倒在地上一动。
剧痛让灵源的身体强烈抽搐着，但是他显然没有放弃求生的希望。
他的身体几乎已经半陷于这些软烂的泥泞之中，破碎的蘑菇和湿漉漉的苔藓糊了一身，然而他却完全顾不上了，只是用渴求的眼神望着那边蘑菇孢子幻化出的虚影。
“我这次为你带来了她，以后会为你带来更多猎物的！”
“救我！救一下我啊！别忘了我的族人有上千人都成为你们的养料了啊！这样算起来的话我们也是族人不是吗？你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我死吗？！”
而那的蘑菇光芒汇聚成的扭曲人影，却没有任何动作。
在黎离出现的那一瞬间，它就变得越发戒备。
隐隐约约间，它意识到，这一次灵源带过来的食物似乎有些不对劲了。
等黎离朝着灵源挥出铲子的那一瞬间，它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生死危机，忽然弥漫在整片天地间。
即便是昔日整个小世界都被神族人掠夺净资源，又被深渊的魔兽和迷雾侵占撕碎，它也不曾体会到如此凛冽而不遮掩的死亡威胁。
因为——
“这根本不是什么半神！”
蘑菇怪物的声音开始扭曲，逐渐尖利。
“这是神级！！她是真正的神！”
“卑鄙可耻的长尾族人，你欺骗了我们！你找到了新的依附者！你竟然把这样可怕的怪物引到了我们的世界中！你这个骗子！”
“你真该死！”
伴随着这个蘑菇怪物的怒吼声，那些构建出他身体的孢子粉末也挥散而出。
几点发着光的蘑菇孢子粉像是嗅到了残存的生命气息，快速附着到了灵源的身上。
灵源的嘴里也长出一颗鲜红的蘑菇，将他所有的求救都堵死其中，
在那些疯长的蘑菇缝隙之中，他的眼睛中的光逐渐熄灭，
最后他的身体，也彻底被那堆色泽绚丽的新生蘑菇淹没。
这样的画面他见过很多次，灵源也曾在无数次的挣扎和畏惧中幻想过这样的场景，但若要说起体验，那倒真的是头一次。
它们的新生，代价是他化作一滩烂泥。
“我们跟你可不是同族！肮脏的养料！”
“好了，骗子已经解决了。”
那个蘑菇怪物万般警惕的面对着黎离，周围的那些蘑菇似乎也感应到了它的戒备，蘑菇的伞柄缓缓张，合着无数粒蘑菇孢子等待着飞出。
黎离还保持着握铲子的姿势。
她只是扫了一眼那仿若坟堆的鲜艳蘑菇群，然后就看向了那个同样散发着神奇力量的虚幻蘑菇怪物。
她能够看出来这个小世界的这些蘑菇们非常奇特，它们似乎群居而生，又能凝聚成同一股强大的力量。
如果这里的所有蘑菇们都汇聚在一起，力量应该也有神级。
难怪它们一直自称的是“我们”，而不是“我”。
不过这个蘑菇怪物似乎没有要对黎离动手的意思，甚至算得上是友好开口。
“我们认为这只是一个误会，现在误会解除了，你可以从这里离开了。”
然而黎离却并没有马上扭头就走，而是细细的打量着这些如星光般闪烁着的蘑菇孢子。
看了灵源方才的下场后，黎离知道，这些可爱而浪漫的小东西一旦落到人的身上，很可能就会酿成一场死劫。
她忽然开口，问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
“如果我不是神级的话，今天应该就走不掉了吧？”
这话问的古怪，让蘑菇怪物有些猝不及防。
它身边那些闪烁的光点都停止了一下，像是在用共用大脑思索起黎离这话语中的含义。
过了会儿，蘑菇怪物似乎终于达成了一致意见。
“你难道是想要报复我吗？”
蘑菇怪物的声音之中带上了些许凝重，它在深渊之中的生存之道就是绝对不触碰那些实力不明的人。
尤其是强大，且不知究竟有多强大的存在，比如眼前这个人。
“同为神级，我相信你跟我一样清楚，想要修行到我们这个层次是多困难的事情。而且我们这样的存在，在深渊之中就是禁忌，最好不要互相争斗。”
黎离眸色一动，却没有直接询问，而是微微扬了扬眉。
她心念一转，已然学会了遥远的魔法世界中，某位骄傲的狮鹫骑士长的口吻——
“只要我足够强大，即便是深渊，那又有什么好怕的！”
“……”
蘑菇怪物似乎也被黎离这句弄得沉默了一下。
“你让我觉得很奇怪，明明你的行事作风都非常符合深渊之中的生存法则，一看就是在深渊混迹了上百年的老手，但是你这句话却真是天真的可笑。”
“深渊之中，资源匮乏到了极致，即便是强大如我，都只能蜷缩在自己最熟悉的这个小世界之中，因为谁也不敢保证，外面会不会出现从其他世界杀出来的强者为了你身上的力量，把你当成猎物杀了。
这些强者之中，甚至有人身怀法则之力——你看起来很年轻也很无知，知道什么是法则之力吗？”
黎离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连说话都会结巴的老实剑修了，在一群顶级演员之间看了这么多场表演，且经过了药檀的特训，现在的她胡说八道起来真是脸不红心不跳。
“不知道。”黎离摇头。
“不知道也没关系，那不是我们能够触碰到的东西。因为往往在法则之力诞生之时，神族人就已经盯上了它们，并将它早早标记，等到合适的机会，祂们就会将法则之力掠夺走。”
说到这里，蘑菇怪物的声音戛然而止，它似乎回想起什么，蘑菇孢子粉的光芒都变得黯淡了一些。
“原来如此。”黎离点头。
“而我们这些已经到了神级的人，虽然在深渊之中也算得上是强者，但是却只能躲藏在那些已经被神国视作没有价值，同时也是资源被掠夺一空的小世界之中。”
“深圳随着神国搜寻职员的速度越来越快，我们躲藏的地点也必须越来越偏僻，现在只能躲在这样已经和深渊没有差别的小世界之中了。”
“因为像我们这样的存在，虽然没有法则之力，但是或许也会被神国人带走，改造成为神仆。”
黎离微微一怔，不由在心中暗自思忖起神仆又是什么存在。
是那些降临在魔法世界的神使吗？
不，那些神使自称的并不是仆，祂们似乎就是神族人本身。
而蘑菇怪物也没有察觉到黎离的异常，继续劝诱着她。
“在深渊世界之中，神级强者和神级强者之间，可是极少会碰到一起的。”
“不如我们一起合作，没有人，也没有魔兽，会是我们的对手，即便是有神族人降临，我们两个携手说不定也能够逃跑。我们知道这附近还有许多个尚未被深渊完全侵染的破碎小世界，我们想办法一起将那些世界吞没，一定能获取更强的生机。到时候深渊再也无法将我们吞没，我们可以一直友好而和平的生存在一起……”
蘑菇怪物的话是如此的动人，而且言之有理。
就连黎离听了，也若有所思的微微点着头。
然而下一刻，一点荧荧火星，却燃在了枯荣剑的顶端。
在黑暗之中，白身少女同那道庞大的虚影相对而立。
在她的身周，那原本微茫的火光越燃越盛，带着无法逆转的杀戮法则，将那些蘑菇和蘑菇孢子尽数焚烧。
在漫天的火光之中，黎离挥剑斩下，一剑又一剑。
蘑菇怪物从震惊再到怒吼再到哀求，然而她的目光却始终坚定，没有半分动摇。
直到这整个蘑菇小世界，都变成了一片弥漫不散的火海。
枯荣剑入鞘，火光也随之熄灭。
一层焦黑的浮灰铺在那层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养料”之上。
黎离注视着那些落在浮灰上面的微光，她知道，那是残存的蘑菇孢子。
只不过它们没有了养料，无法快速生长，自然也无法凝聚出能够与人沟通的虚影了。
她没有把最后这些蘑菇孢子也毁灭一空。
黎离摇摇头，低声喃喃。
“如果我不是神级的话，今天应该就走不掉了吧？”
当时黎离问这句话时，并不是心存怨恨想要报复。
亦不是突然兴起，想要为这整个小世界的这些化作烂泥的生命，为这些沦为养料的存在复仇。
她是替大师兄还有无双军团的那些人问的。
毕竟大师兄他们还在深渊世界中，也可能会在某日来到这里。
如果大师兄和无双军团的人不慎踏入此地，等待他们的，会是和自己一样的安然离开吗？
不会。
所以黎离要毁灭它。
她的善恶观，向来如此简单粗暴，且护短。
黎离转身，朝着裂缝之外的深渊世界走去。
只不过这一次，她再也不是漫无目的了。
因为在那个蘑菇怪物彻底被杀戮法则毁灭之前，黎离强势的从对方的记忆之中捕捉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灵源在先前果真见到过大师兄，甚至还跟踪过大师兄他们一段时日，想要将大师兄他们拐卖到这个蘑菇世界之中来。
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跟踪的过程之中，一只神级魔兽似乎也盯上了这群诱人的猎物。
灵源因此丢失了跟踪的目标。
而大师兄他们在被魔兽追赶的过程中也突然失去了踪迹，一行人竟像是彻底消失在了深渊世界中！
灵源和蘑菇怪物都推测，这些人是被那只神级魔兽给吃掉了。
然而黎离却并不这样认为。
大师兄是天剑宗最靠谱的人，没有之一。
其实黎离常常在想，科林斯那小子总是嚷嚷着把自己称呼为保护神，说只要在她身后，一定能保住小命。
其实不然。
真正的保护神，是司空烬。
在高处站得越久的人，扛着欲塌的天越久。
正如在修真界，司空烬曾带领所有正道修士对抗魔修。
亦如在魔法世界中，他将残破的天剑村慢慢建成足以庇护天下人的天剑城。
司空烬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可能会作死，但是当他身后有无双军团上号性命的时候，绝对会想法设法带着所有人活下去。
现在有点难办了。
大师兄他们被魔兽追赶的时候，无暇留下新的线索烙印，黎离自然无法根据这些印记找到他们。
不过在漆黑的深渊世界中，黎离却迅速锁定了一个方向，头也不回的一头扎进迷雾之中。
因为在蘑菇怪物的记忆中，除了司空烬他们的信息，黎离也知道了另外一个消息。
灵源先前说的深渊之中的强者们互相交易的神秘地点，竟然真的存在！
第297章 你对它们都干了什么！
在快速解决掉又一只不长眼的魔兽之后, 黎离一边擦拭着枯荣剑上面沾染的细碎魔兽腐肉，一边不由得后悔起来。
早知深渊世界如此麻烦，就该在蘑菇怪物把灵源变成养料之前救下他的。
现在再想要找到一个比那个虚伪的长尾族人更熟悉深渊世界, 又让人利用得毫无心理负担的存在, 可真是太难了！
毕竟, 灵源做人可耻，但是在当探路的工具这一方面，表现却是无可厚非。
现在黎离独自穿梭在深渊世界中，需得一边默默地调起灵力，抵御深渊迷雾的侵蚀，一边还得警戒来自四面八方可能会出现的各种偷袭。
习惯了有人探路，现在没有人探路了，黎离心里是真发虚呀。
灵源！
最能给剑修安全感的男人！
在心中默默的肯定了灵源为数不多的优点之后，黎离摇摇头, 将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
在蘑菇怪物残存的记忆碎片中，黎离也知晓率了深渊世界中的强者们互相交易的地点所在。
都已经是神级的强者了, 自然不会出现辨认不了方向的乌龙。
在快速锁定了一个方向之后，黎离将枯荣剑收入剑鞘之中, 而后再次探出自己的大宝铲。
铲子入土地道出。
改走地道以后, 久违的安全感终于重新出现了。
作为精通各系灵力的顶级多灵根剑修，黎离于其他各系灵力的修炼上都颇有心得。
唯独这土系相关的剑法, 她是一道没学会。
为此, 昔日曾试教会黎离土系剑法的那位师叔还颇为落寞，只能够自我安慰说, 兴许是黎离不够土所以才学不会的。
现在看来, 黎离不是不够土，只是土的太彻底。
瞧瞧, 即便是整个修真界的耗子加起来，也没她一人打洞快。
黎离精神熠熠，以绝不逊色魔兽四爪狂奔的速度，在地底迅速活动起来！
……
也不知时间究竟过了多久，在黎离第三次吞下药檀为自己备下的回灵丹之后，她停下了手中正在进行的挖洞工作。
黎离察觉到了两道非常隐匿的神级力量气息。
这两道气息相隔得不远不近，看样子是并不认识，但是也没有要出手的打算。
此刻，二者非常默契的在这附近停下了。
黎离警惕地观察着这两道气息，同时将自己的气息也压制到最低，恨不得把自己装成一只无害的史莱姆。
她在这里观察了许久，期间这里也出现了数道属于半神级的力量。
不过在停留了片刻之后，这些气息却都诡异的彻底消失了，其中一道神级气息亦是如此，唯有另外一道神级气息，始终守在这附近。
即便是黎离，也不能感知到这些消失者的存在。
但是从头到尾，上方都没有爆发出任何争斗的倾向。
这样子看来，自己怕是已经抵达了那个神秘的交易点，他们也已经进入了。
在思忖片刻后，黎离从自己的戒子囊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张被迷雾所包裹着的奇特面具，正是先前经由诸位大师们亲手改造的，升级版迷雾面具！
黎离将迷雾面具附在自己的面庞之上的瞬间，她身上就好似被迷雾隐没了。
待到迷雾散去，此刻站在地道中的人物已然大变了样。
削瘦矮小如枯萎的干柴，脊背佝偻，姿态警惕而略显瑟缩，身后则拖着一条长着尖钩的黑色长尾。
赫然是灵源的模样。
完成这样的伪装后，又将自己的力量压制到同灵源相似的等级，黎离这才继续拿是铲子，对准上方就是用力一挖！
大地一声闷响，黎离鬼鬼祟祟登场。
在黎离出现的瞬间，一道警惕的目光就瞬间将黎离锁定了。
正是方才那个一直没有离去的神级强者。
黎离心口微微一缩，匆匆回望过去后，迅速收回了视线，继续伪装着这幅不中用的姿态。
她半悬垂的左手，好似不经意的搭在了左腿边上。
那里悬挂着被伪装隐匿掉的芥子囊。
右手则是慢吞吞，以一个略显不雅观的姿势，漫不经心的摸上了身后那条长尾。
看起来……有点像是在紧张的挠痒痒。
但是，黎离的手却始终呈持握姿势，游移在尾巴根部。
如果有了解黎离的人在场，就会发现这是她最惯用的握剑姿势。
终于在短暂的对视了之后，对面的神级强者似乎确定了黎离的来意，率先出了声。
“你是想来参加交易的新人？”
没有意外，这是跨种族强者之间的自觉：避过麻烦的语言途径，用灵魂直接沟通。
讲真的。
黎离很想让自己的脸上同时出现——三分震惊三分警惕三分桀骜不驯，以及一丝畏惧。
以此来将自己的愣头青新人人设做到完善。
但奈何她的表情管理真的比不过药檀。
真想做出如此复杂的情绪表演，恐怕只会被对面的那个神级强者误以为她已经被深渊迷雾侵染，脑子有病身体失控了。
在短暂的犹豫之后，黎离冷着脸点头。
本色出演死人脸。
“嗯。”
“既然能够找到这里，想来也知道我们的规矩。”
神级强者根本不在意黎离的态度，只是公事公办的开口索要参加交易所需要的入场券。
同时，也是作为验证参加这种强者集会的资格证。
“五只圣阶魔兽的尸体。”
由于每个小世界所使用的力量并不相同，资源也有所差异，所以魔兽尸体反倒成了深渊之中最常见的硬通货。
这是一个恐怖的数字，因为即便是在深渊中混迹的老人，也不敢保证自己身上能马上拿出来。
黎离身上倒是有不少。
身为剑修的她穷惯了，看到点好东西都喜欢往芥子囊里丢。
自己杀的魔兽也好，队友们杀的魔兽也罢，除了被药檀取走拿去炼药的部分，其他的都堆在她这儿。
科林斯他们几人在天剑宗呆了这么长时间，当然也养成了剑修们勤俭节约，粒粒归仓的好习惯。
但是真相是，每当队伍中需要有人当负责存储搬运魔兽尸体的苦力时——
骡子一号科林斯：“我的空间戒指里面堆满了极品魔法石，我亲爱的姐，你也不想看到这些纯净的宝石被魔兽尸体给污染吧，那会跌价的。”
骡子二号药檀：“虽然我也很想替你分担这份痛苦，但是很抱歉黎离，如果你不想以后吃到的丹药都是魔兽腐尸味的话，你最好还是别让它们进我的芥子囊。”
骡子三号西壬：“不行，我芥子囊里装满了师父给我准备的备用箭矢，每一支都是师父亲眼看着别人锻造出来的……什么？你说沾点魔兽□□杀伤力更强？你知不知道平时你们野外烧烤串肉时用的都是我的箭啊！”
骡子四号艾瑞尔：“请你看清楚，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伟大的北塔城公爵，黑色尖塔的实际掌权者，黄金狮子家族的骄傲，能完美兽化且保持超强战斗意识和战斗力的顶级天才——艾瑞尔大人！你让我给你当骡子驮魔兽尸体？”
骡子黎离，当时只想来一手言出法随：“你们都去死。”
现在黎离的神识只是略微在芥子囊中一扫，居然硬生生在里面，发现了三十多头圣阶魔兽的尸体。
现在，她突然又想来一手言出法随，对其他四个人施展复活术。
感恩她那群不要脸的朋友们，从未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不过富裕归富裕，源自骨子里的警惕，还是让深谙财不露白的黎离藏了一手。
她本色出演肉痛抠搜表情——
“什么！我明明听说去年的入场券只需要四头圣阶魔兽的尸体！”
“那是去年的标准了。”
这个守在交易地入口前的神级强者情绪极其稳定，在深渊之中堪称最强忍者，居然没任何不满，反而耐心同黎离解释道。
“破碎的小世界越来越多，逃到深渊之中的强者数量也在增加，当然先前留在这里的人，也死了不少。”
“所以我们需要制定最新的标准，来衡量您是否具有和其他强者对话，并进行交流的资格。”
“这位长尾灵族人……”
神级接待的话音微微拖长，甚至很客气的，称呼了这个她伪装出的灵源为“长尾灵族”，而非长尾族。
但在这不经意间，也非常低调的显示了他的博识多闻，毕竟，长尾族所在的小世界，算是非常弱小且不知名的小世界了。
“我能够察觉到你的尾巴散发着非常可怕的气息，你的实力或许远远超出当前的等级，所以想来，区区五只圣阶魔兽的尸体，对你来说也并不算什么难事。”
她态度友好，黎离甚至还能从对方的语气中，辨出她似乎带了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发自内心的询问道：“您说对吗？”
黎离：“……”
上一个她见识到的，说话这么诡计多端连个语气都带阴谋气息，却依然动听的，还是药檀。
不像她，不开口则已，只要开口必定要拉仇恨。
不过这也正好配合黎离扮演楞头青新人人设了。
她脸色不豫，丢出了五只圣阶魔兽的尸体。
“嗯，看起来成色都不错呀，似乎保留得很完整。”
神级接待自是满意，不过当她收起这笔昂贵的入场费用时，却忽然察觉到了一点不对。
“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这只魔兽是深渊之中曾经出现过的三眼蟾蜍，而它最强大的第三只眼，据说在很多小世界中都能够将其发挥出绝妙的作用……”
她抬头看向老神在在站着的黎离。
“但是，新人，你告诉我，它的第三只眼去哪儿了？”
黎离挠了挠尾巴。
这玩意儿被药檀挖走炼药了。
药呢？黎离吃了。
“哦，可能这只三眼蟾蜍是睁眼瞎吧。”
神级接待继续看下一只魔兽的尸体。
“这一只魔兽我也记得，这是环纹火豹，它的尾巴上面燃烧的火焰能够焚尽世间万物，生生不息，但是新人你告诉我，它的尾巴又去哪儿了？”
黎离抬头欣赏左右的迷雾风景。
这玩意儿被艾瑞尔拿去强化他的双刀了。
“谁知道呢，你都说了它尾巴上的火焰能焚尽世间万物了，指不定就是这火把尾巴烧没了呢？”
神级接待沉默了片刻，又看向第三只。
“还有这只魔兽，浮光风羽鸟，它的双翼各有两片翎羽，可以幻化出一对风之羽翼，爆发出堪比神级的速度，为什么你的这只鸟没有翅膀？”
黎离低头鉴赏脚下的废土成色。
这玩意儿被西壬看上，拿去给洪大垂，托后者帮忙炼制新法宝了。
西壬说他要做挥着两双翅膀的精灵。
就这么简单。
“连某些神级强者都要为脱发而烦恼，更何况是区区圣阶的魔兽呢，人家掉两根毛怎么了？万一这刚好就是只秃毛鸟呢？”
“……”
“那这个呢？这只魔兽的冰冻之心拥有极强的冰冻力量，但是它的心脏现在却不翼而飞了？”
那当然是科林斯需要一根更强大的魔杖了。
但是这是能说的吗？
不能！
于是黎离真就面不改色，冷沉着一张死人脸，态度一本正经回答——
“有没有可能，这只魔兽天生缺心眼呢？”
“……”
神级接待深吸了一口气。
她看了看最后那只魔兽，好歹这只是完整的了。
规定也没有说要上交百分百完整的魔兽尸体，事实上，和圣阶魔兽的每一场战斗都是惊险无比的，即便是神级强者，若是遇到能力过于诡异的圣阶魔兽，指不定也会吃些暗亏。
所以战斗完之后，这些魔兽的躯体难免残破。
只不过头一次看到残存得完整程度这么好，偏偏却又残得这么离谱的。
但是规则就是规则。
更重要的是，神级接待注意到这些魔兽的尸体都是遭受到致命一击，被某种利物直接贯穿击毙的。
这不是一个半神都没有的人该有的实力。
甚至，绝大多数半神也做不到这点。
神级接待不知道这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实力平平的长尾族人暴露的漏洞，还是后者刻意显露出的实力。
但是，能够在深渊之中召集如此可爱的交易的她，自然拥有非凡的智慧。
有些事，不该追问的不要追问。
有些人，不该为难的不要为难。
她熟练收下了这五头魔兽的尸体，态度依然客气。
“好，你的入场资格验证完毕了。”
“因为你是新人，所以我还需要额外告知你这里的一些规则。”
“遵守与否在于你，当然，不听劝告的后果，也将由你自行承担。”
“第一，新人在这里最好保持低调，因为会出现在这里的人，无一不是每个世界中的主角般的人物。”
“第二，这里并不安全，不要主动挑事，但是我们也不承诺不会有其他人主动挑事，你可以杀人，但是也要承担杀人后的风险。只拿了五头圣阶魔兽尸体的我们，只会为诸位提供交易的地点和场所，并不负责你们任何一人的生命安全。”
“第三，这里交易纯属自愿，真假也自负，当然，作假被发现的代价也请自愿承担。”
“第四，交易内容纯属自愿，这里没有任何价值衡量标准。”
“第五，交易结束后，没有人会负责售后。”
说到这里的时候，似乎是读懂了黎离的不解，神级接待非常体贴的给了淡定解释。
“也就是说，交易结束后，若是遇到杀人夺宝，或是不慎丢失之类种种状况，还请自认倒霉。”
黎离：“……”
按照她本人一贯的运势情况，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倒霉两个字，就突然背后发凉了。
神级接待不懂黎离的心酸。
她说出了最后一个规则，与此同时，她的语气也变得异常严肃。
“最后，第六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禁止透露任何一位弑神者的消息，违背者，将会被我们永远剥夺交易资格，且极可能会面对弑神者的追杀！”
第298章 她急眼了，她破防了
“弑神者？”
黎离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微微皱眉看向对面的神级接待。
然而这一次对方却没有要详细解释的意思。
她只是淡淡的对黎离道：“什么都想要刨根问底只会害了你自己，总之，你记住这六条规则就可以了。”
顿了顿, 她又语重心长的对黎离告诫道：“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年轻的新人, 作为新人, 还没有接触到弑神者那样层次的强者们的资格，弑神什么的，那对你来说还是太遥远了。”
黎离：“……”
她是一个听得进劝的人，所以也没有再追问，只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若有所思。
说的对呀！
黎离浅浅回想了一下，才发现回过头来看，自己杀死的全盛状态的神使，好像也就才白羽笔原本的主人这一个罢了。
而自家师父那可是在生活之中大杀特杀的存在, 一出手就是十多个神使陨落。
这样看起来，和师傅相比还真的差得远呢, 那点儿战绩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确实没资格过问什么是弑神者。
想来……所谓的弑神者, 至少得杀祂十个八个神使吧？
远看黎离愿意配合, 神级接待的态度也变得更加友好了。
她温和对黎离解释道。
“交易马上就要开始了，到时候会按照入场的次序进行发言, 每个人都有机会向来到此地的所有人告知自己的需要和交易条件, 如果有人响应的话，两人就可以进行交谈了。”
“在这之前, 我会为每个交易者创造出一小片独立的空间, 在这个空间之中外界的任何力量都无法窥探到你，当双方想要进行交易的时候, 两个独立空间将会合并为一个，届时两人才能听到彼此的声音。”
介绍完之后，神级接待的掌心摊开，一个小小的气泡自掌心缓缓冒出，飞向黎离。
但这个小气泡与黎离身体接触的瞬间，变速然幻化为一个大型气泡，将黎离周身包裹起来，霎那间，她的气息便好似彻底消失在这深渊世界之中了。
气泡裹挟着灵力悠悠上浮，朝着不远处的一处破碎小世界中缓缓飞去。
气泡内，黎离微微挑了挑眉，略惊讶的打量着这个气泡。
她嗅到了一股属于世间法则的气息。
是空间法则。
但是和昔日萨斯姆所领悟的较为完整的空间法则相比，神级接待所使用的空间法则似乎只是下面的一个分支，法则的力量要薄弱许多。
想来创造出这样一个能够将人完全隐蔽且不被旁人发现的小空间，便是她掌握的那部分法则之力吧。
难怪能敢在深渊之中召集如此多的神级强者进行交易，还不怕被抓。
在这个空间气泡的包裹下，黎离索性盘腿坐下，任由它将自己带到了又一个全新的小世界。
这个小世界和先前黎离见到的其他小世界又有所不同。
黎离飘荡至此时，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陆地，有的只是一片漫无边际的辽阔云海。
天与云并拢，整个世界布满了或是厚重或是轻薄的云层。
这些云现在已经被深渊迷雾全部侵染了，整个世界黯淡无光，有的只是这些，好似随时要坠落的乌压压云层。
云海密集之处，隐约可见坍塌断裂的纯白的圆形高柱和粉碎的半透明墙壁，上面华美精致的图案已经腐化得辩不出细节了，却依然让人见之惊艳。
在废墟上空的各个云层上，此刻都漂浮着一些微微发着光芒的纯白气泡。
黎离心道，这应该就是这次来参加交易会的其他人了。
也不知道在这里，能不能交易到大师兄他们的踪迹……又该拿点什么东西出来做交易，才能不暴露自己的来历。
最稳妥的，应该还是用魔兽尸体做交易了。
黎离一边思忖着，一边将神识探入芥子囊清点起自己的宝贝们。
里面好像还有些魔兽尸体没有处理完，趁现在交易还没开始，又在这个特殊气泡内，正好可以解决。
具体的处理法——
这只魔兽的心脏很值钱，挖了！
这只魔兽的腿骨最强大，砍了！
这只魔兽的肉味道不错，片了！
已经被深渊侵染了的云海，世界之中没有光暗之分，自然也没有时间的流逝。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在黎离将几十只圣阶魔兽的最大价值都剥削完之后，原本分散在云海界各个角落的那些悬空小气泡们，好似有所感应，缓缓的朝着云海界最中心的方向飞行聚拢。
这场来自诸多小世界强者的交易，似乎终于开始了。
所有的气泡光芒都变得暗淡，唯有第一个进入此界的气泡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气泡之中，忽然传出一道沙哑的声音。
“我需要能够抵御或是……
啊！杀！杀！！你们全都给我死！我要一口一口把你们全部吞下去！”
原本沉稳的嗓音才刚刚说了一半，到后半句的时候，就突然爆发出尖锐的丝毫以及愤怒的叫喊声。
一号气泡的主人似乎已经被深渊侵蚀得很严重，逐渐神志不清了。
在一通发现和鹿晗之后，那恐怖的动静逐渐平静下来，沉默了片刻之后，那道沙哑的声音越发无奈。
“……所以大家应该知道我需要什么了，能够压制深渊侵蚀或是净化深渊污染的东西，我都要。”
“作为代价，我愿意拿出一件半神器作为交换。”
说完之后，一号气泡便安静下来，等待着其他人响应自己的交易。
场中其他气泡皆是沉寂，半晌之后，角落的一个气泡亮起光芒，飞向一号气泡。
两个气泡并拢后，所有动静都没有了。
这是他们达成了共识，开始在做交易了。
很快，第二个气泡也飞了出来。
只不过这次，气泡的主人似乎并没有所求的东西，他像是来卖东西的。
“我有关于一个尚未诞生出力量体系的新世界的坐标。大家都知道，这样的小世界既拥有丰富的资源，也没有任何能够威胁到我们的存在，更重要的是，神族甚至还没有注意到这种利用价值不大的小世界。”
二号气泡主人的声音带着致命的诱惑力——
“那里尚未被打开深渊裂缝，自然也没有深渊的侵蚀。”
“当然对于到了像我们这样层次的存在而言，想要从深渊打开这样一个通往小世界的缝隙，那是再简单不过了。”
“谁先到了那里，就会成为那里唯一的主人，只要你动手得足够隐蔽，就可以抢在神族人之前，成为那个世界的神。”
“兴许养上几百数千年，你也能够拥有至高无上的法则之力。”
“心动的各位，可以带上你们的价码来和我谈谈了。”
黎离猛的抬起头，眼中已经迸发出无法压抑的强烈杀机！
这该死的家伙！
这些人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他们所在的世界，几乎都是已经被神国人掠夺过了，他们本人也是处在神族人的追杀之中。
而此时，这个二号气泡却是在出卖那个尚未拥有反抗，懵懂无知的小世界！
此等行径，与毁了他故土的神国人没有差别！
更让黎离感到震惊的是，场中黯淡的近百道气泡之中，居然同时亮起了三个气泡！
这说明至少有三个人心动了。
他们想和这家伙做交易！
此刻，二号气泡已经飞向了最先亮起的另外那个气泡。
在短暂的交涉之后。
二号气泡飞向下一个，很明显，上一个开出的价码并不足以让他心动。
这次两人的交易耗费的时间比上次要久得多，但是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最终第三次交易似乎要开始了。
然而就在两个气泡并拢的一瞬间，显然还没有开始交易，异样突起！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啊！你竟然——”
二号气泡的主人话还没有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了……
兴许是失去了要保护的目标，那个气泡啪的一声破碎消失。
一具无头尸体跌落云海，不知最终会坠向何地。
“好了。”
一道冰冷的声音从角落传出来，正是那个将二号斩首的人。
“现在没人能知道那个狗屁坐标了，继续吧。”
语罢，一颗头颅被不客气的丢掷而出。
头颅的双目震惊圆蹬，面目狰狞，而他的嘴鲜血淋漓，竟是被生生挖了下来！
所有人都沉寂下来。
即便是方才那两个想要参加交易的家伙，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这类换取信息的交易，在完成交易以后，为了做到绝对保密，的却会有人选择直接灭口。
但是方才这人出手那么快，明显是把人骗过去杀的。
看样子，这人看不惯二号提出的交易内容，所以直接出手封口了。
他们若是继续闹下去，很难保证自己不会是下一个二号。
更重要的是。
这个一言不合就斩首的家伙，实力强得让人不敢小觑。
这绝对是一位神级强者！
黎离握紧了枯荣剑，目光死死盯住方才出手的那人，眼神微暗。
她默默记下了此人的编号。
“十三号……”
交易还在继续。
“我需要各位帮忙找个一个小世界的坐标……先声明，那个世界并非是二号所说的新世界，而是我已经被彻底摧毁的故乡。我回到那里，也只是想看看是否还有其他遗民存在。”
“我需要拥有强大恢复能力的人帮忙……”
“我发现了一只神级魔兽的踪影，它似乎正在准备冲破某个小世界，我需要寻找几名同伴一起去杀了那只家伙，没有报酬，有自愿的吗？”
没有报酬的交易，却真的有两个人愿意参与进来。
黎离见证着这些交易，也见证着复杂的人心。
有为了私欲想要将完整的小世界撕碎，占为已有的人。
也有这种想要去拯救一个未知小世界的人。
她大概知道，为何极少有神级魔兽出现在魔法世界之中了。
因为在深渊之中有这样一群无家可归的人，以自己的力量阻挡着魔兽的入侵，
尽管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深渊的那一头，到底是怎样一个陌生的小世界。
交易陆陆续续进行着，黎离抵达晚，自然只能安静等着旁人的交易进行。
她特意关注了一下那个十三号的交易内容。
对方提及的内容却让她疑惑不解。
那个人想要知道的是，是否有人在深渊之中遇到过人类的骸骨。
这真是个怪异的问题。
万千小世界中，但凡是类人的种族全都被称之为人，深渊世界中，人类骸骨也是最常见的。
但是这个十三号，偏偏不明说到底是想要出自哪个世界的人类骸骨，也不说自己要用什么代价作为交换。
有两个大胆的想要和他做交易，但是虽然没被砍头，却也很快又被送出来了。
看起来是交易失败了。
在许久的沉默之后，十三号气泡的光芒黯淡下去。
她放弃交易了。
下一场交易，继续进行。
其中也不乏一些让黎离也心动的交易内容。
比如帮忙杀某只指定魔兽，将尸体带回来交给对方，就能得到一块很不错的锻造材料。
再比如帮忙驱逐某个小世界中的魔兽，能够获得一瓶短暂隐身的药水……
但是心动归心动，黎离却一直没有动作。
她目标明确，这次的目的只有一项：寻找司空烬一行人。
气泡亮起又黯淡，这里达成了数次交易，也有数次交易失败。
好在没有再发生断首事件了。
就在这时，又一个气泡飞了出来。
这一次，足足过了半晌，气泡之中才有声音传出——
“我来自召唤世界，或许有人，曾经听过我们那个世界。”
似乎是在回应他的话，数十道气泡都短暂亮了一下。
黎离懵然：“……”
土狗进深渊，啥也不知道。
“说小世界不太恰当，毕竟我们召唤世界曾经也算是一个强大的世界，几乎每百年都能出现数位觉醒法则之力的强者。”
黎离神色渐渐凝重。
这样说，她就明白这个召唤世界的强大了。
法则之力，只会觉醒在最顶级的天才身上，即便是最寻常的元素法则之力，拥有以后也能绝对碾压同等级修士！
这也证明，那个召唤世界绝对算得上是个大界了。
这样资源富饶的世界，神国可绝对不会放过！
“但是这都是千年以前的事了，现在的召唤世界资源几乎早就枯竭了，也已经有数百年没有人再觉醒法则之力了。”
“现在的召唤世界中，常年坐镇着两个神族人。”
“等到他们确定现在的召唤世界没有利用价值后，他们就会动手摧毁我们的世界，毕竟你们深有体会，神国人的冷酷无情。”
“所以我这次过来——”
那道声音骤然拔高，微微颤抖的音调中，带着强烈的痛苦和几乎化作实质的祈求。
“我只想询问在坐的是否有弑神者！”
又是弑神者！
黎离正色，微微坐直了身体。
而这三个字一出现，云海突然就剧烈翻腾起来，一大片暗沉的阴云忽然将这个人彻底包裹起来。
方才在外面还温和耐心的神级接待的声音突然冷酷响起——
“你不是第一次来，应该知道这里的禁忌！”
这里不可以把弑神者的任何相关作为交易内容。
但是气泡内很快传出嘶哑的反驳。
“我知道！但是我并不是要泄露或是打探，我只是询问这里是否有弑神者，我只是要和弑神者做交易！”
“我不算违规！”
“……”
神级接待的声音沉默下去，过了许久，那片乌云才缓缓散去。
她冷漠的声音响彻整个云海小世界。
“下不为例。”
看样子这一次是准备放过这个钻空子的家伙了。
然而即便如此，其他的气泡依然死寂，没有任何人响应他的交易。
这样的寂静，也几乎压垮了这个召唤世界之人的最后一道意志。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了，几乎句句泣血。
“我是被族人们用特殊方式送出召唤世界求救的，但是我来到这里以后才知道，其他世界原来也被神族人掌控着。”
“已经破碎废弃的小世界中，没有能够帮到我的人。”
“依然强盛壮大的小世界，必定有神族人的监管，我只要一出现就会被发现，甚至还会给那些小世界引来祸端。”
“我唯一的希望，只在神族人也无法掌控的深渊之中了。”
在又一段长久的沉寂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是神级！虽然我的能力并不适合战斗，无法和那两个神族人战斗，但是我可以把那两个家伙引到深渊来！”
“不用管我的死活，只要能够杀了他们，或是让他们无法再返回召唤世界，就算是完成交易！”
“作为交易的代价，我将把我的召唤物赠送给你，那是一面镜子，通过这面镜子，哪怕是在深渊之中也能见到你心中默念之人，并与之进行沟通！我便是通过它，才能在这百年间了解召唤世界的情况的。”
回应他的，依然是无望的沉寂。
这面镜子对被困在深渊之中的人而言，确实非常诱人。
但是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没有了故土，也没有了故人的孤独存在。
这面镜子对他们根本就是无用。
更重要的是，他提出的交易内容太可怕了。
同时和两个神使对上，而且还是镇守召唤世界这种大型世界的神使——
毫无例外，这些神使都拥有法则之力，甚至持有神器。
若是一个，尚可考虑一下，但是同时对付两个，那就真的是把头悬在裤腰带上行事了。
而此刻，黎离几乎是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这面镜子……这面镜子可以和大师兄联络上！还可以和药檀他们联络上！
必须要拿到它！不就是两个神使吗？
师父都杀了十多个，她上她也行！
黎离毫不犹豫应下这个交易。
她朗声道——
“我来！”
“……”
很遗憾，在这个空间气泡的隔绝之下，她的声音是半点没能传出去。
黎离懵了。
不是，接待你说了半天警告她不能干这不能干那，怎么就忘了说到底怎么响应交易啊！
这气泡怎么按不亮的啊！
“……”
云海之中依然只剩沉默。
没人知道，某剑修已经急得在气泡中上蹿下跳了。
眼看着依然没人响应。
这个召唤世界的神级强者一咬牙，嘶声道——
“如果能够完成交易，除了镜子之外，我还将自愿签订主仆契约，成为您最忠实的神仆！”
话音刚路，一单清脆的响声打破了这片寂静。
“啪！”
一道气泡凭空炸开，在云海之间彻底湮灭。
下一刻，一道扛着铲子的猥琐长尾巴身影，敏捷地跃上了最中心的那个气泡！
没错，正是不知道如何响应交易，只能被迫用毁灭法则摧毁了空间气泡的黎离……
现在被这么多个气泡包围着，就算有迷雾面具的伪装，丢的是灵源的脸，黎离也觉得有点尴尬。
她蹲稳了一些，赶紧干正事。
黎离快速用尾巴敲了敲气泡的外壳。
“开门，我来和你聊聊交易的事。”
第299章 赞美心软的神！
黎离的登场方式略显炸裂。
若非这里所有人的声音和气息都藏匿于空间气泡之中, 此刻现场应该有阵阵抽气声。
被她踩在脚下的那个气泡的主人似乎都懵然了片刻，才缓缓打开气泡，将黎离放进去。
“啪——”
在黎离进入之后, 这个气泡缓缓合拢。
毕竟是进别人的地盘, 难保里面不是什么疯子。
黎离略警戒的往后摸了摸自己的尾巴, 心中才算稍稍安定。
她稳稳落在气泡之中，双手持握住那把铲子立在身前，向前看去。
气泡的另一边站着的，是个浅绿色皮肤的瘦削人类。
在黎离突现之时，他的目光便灼灼追随着黎离的身影，原本绝望的眼底似乎又燃起了消失已久的希望。
此人毕恭毕敬的半屈着身体，对着黎离深深躬身行礼，背脊甚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起来。
“感谢您的出现，大人, 我已经寻找了太多年，终于等到愿意出手的弑神者了。”
黎离皱眉。
她并不知道所谓的弑神者是什么样的存在, 虽然很需要这个召唤世界遗民手中的神秘镜子，但是交易, 就是需要两方都满意才好, 有些事还需得说清楚才好。
“我并不是你要找的弑神者，或者说, 我也是最近才听说弑神者这个称呼的。”
对方愣了一下。
噬神者这样的存在, 但凡是在深渊呆过，一阵子的人都知晓, 除非是初来乍到的新人才未曾听闻过他们的存在。
但是新人又是如何知晓如此神秘的交易点的？
纷乱的思绪还在脑海之中错综复杂的浮动时, 他就听到对面这个古怪的长尾黑皮人继续开口了——
“但是要杀神族人的话，我或许能够出力。我也不需要你做我的神仆, 只需要你的那面镜子。”
黎离话音一顿，然后手握铲子严肃继续道：“若是你不相信我的实力，待交易会结束后，我们找个地方打一场便是。”
对面的绿皮人微微一怔，而后面露苦笑。
“您方才已经出手证明自己了，若是我再不识趣，还要求您二次证明，便是对您的大不敬了。”
这一次倒是换成黎离不理解了。
“出手证明？我刚刚出什么手了？”
“深渊之中所有人都知道，那位接待大人身怀强大无比的法则之力，即便是同为神级，也从来没有人能打破她创造出的绝对空间。”
“而您，是第一个。”
“连这位接待大人的面子都不给，当她面破解了她的法则之力，且在如此多人的注视下还敢现身于人前的，您还是深渊之中的第一人。”
黎离嘴角一抽。
不是，这事儿真不能怪她吧？
谁让那个神级接待，办事儿这么不靠谱，怎么光知道把人关进去，都不告诉别人怎么钻出来呢？
绿皮人发自内心感慨道：“我哪里还敢质疑您呢？毕竟您这样的举动真是……”
他一顿，思考着措辞。
“真是……”
她试探着接过话头：“嚣张？”
绿皮人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给出了一个最恰当的形容词。
“不，已经可以说是非常猖狂了。”
黎离：“……”
素来习惯低调苟住的黎离非常无奈，被迫猖狂了一回。
不过这次猖狂也不算是没有好处，至少眼前这个叫做埃克的委托者，就对黎离充满了信任。
两人在气泡之中很快达成了协议。
埃克负责将那两个神族人引出召唤世界，届时黎离便对这两人动手，将其诛杀。
在说到要同时诛杀两个神族人的时候，他自己也有些没把握。
“大人，在我重回召唤世界的那一瞬间，那两个镇守在召唤世界之中的神族人，应当就会发现我的气息，追入深渊诛杀我。
不过这两人分别镇守在我们那个世界的大陆两端，相距甚远。
只要您的动作够快，在第二个神族人赶到支援前，解决了第一个，那么就不会同时对上两个神族人！”
说着说着，埃克心中又没底了。
可是眼前这个猖狂的家伙，是他这么多年来抓到的唯一一丝希望了，若是再拖下去，召唤世界的所有生灵都要被神国抹除了。
毕竟，由于神族人在召唤世界中强行降临太多次，这个原本完整的世界增添了太多空间缝隙，现在已经处于破碎的边缘，即将被深渊完全吞没了！
埃克生怕黎离拒绝，他一咬牙，连忙毅然决然补上一句。
“大人！如果您真的可以将那两个神族人杀死那么整个，召唤世界的子民都将为您献上绝对的忠诚，我们将会成为您最忠心的追随者！”
整个召唤世界的效忠！
为了能够让族人活下来，埃克已经没有选择了。
无论是谁听到这个价码，恐怕都会心动不已。
但是很可惜，站在埃克面前的是黎离。
习惯了当孤狼的黎离内心毫无波动。
因为黎离压根不想收埃克这么个神仆，更不想收整个召唤世界的人。
如果是在天剑城那倒好解决，把人丢城里，自然会有大师兄或是智者为他们规划未来的职业路线。
丢去挖矿也好种田也罢，搞基建也好整艺术也罢，天剑城永远有数不清的岗位，等着新人们发光发热。
但是这儿不是天剑城，这儿是深渊。
多一个人就多一分暴露行踪的风险。
行踪暴露了不就会引来偷袭吗？被偷袭了不就要受伤吗？受伤了不就打不过别人吗，打不过不就是要死吗？
黎离不想死。
把警觉点满了的黎离摇摇头，果断拒绝。
“追随和神仆都不必，我只需要那面镜子就够了。”
黎离关心的只有那面能够联络上司空烬的镜子。
谁知埃克愣了一下，而后双眸中的光芒更盛了。
他在见惯了深渊中人性的丑恶，还是头一次看到给好处都不要的。
埃克注视着黎离，仿若看着一尊显灵的神祇。
“您真是我见过最伟大无私的存在！”
他眼含热泪：“终于，我也在深渊世界里遇到了心软的神。”
黎离：“……好了，闭嘴。”
她连忙打断埃克的可怕发言，正色道：“出发去弑神之前，我要检查你那面镜子。”
“这是应该的。”
埃克点点头，半跪在地上，一边解释着，一边用召唤能力呼唤自己的镜子。
“我们召唤世界之中，所有人都能够召唤出一件自己的灵魂契约物，这些契约物都具备强大神秘的力量，甚至堪比神器！
不过也正因如此，我们召唤世界也被神国盯上了，但凡有强大的神级召唤物出现，全部都会被强行夺走。”
埃克声音苦涩。
“而我的这一件，名为回响之镜，因为不具备任何战斗力，甚至能力和普通的道具相差无几，所以没有被夺走。”
“我也是来到深渊之后，才发现它的特殊之处。”
“它可以无视空间和任何力量的干扰，哪怕是在混乱的深渊之中，也能生效！”
“正如它的名字，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只要是你曾遇见过的人，在镜中默念他的名字，就能够与之沟通。若是对方那边也有类似镜子之类能够映照影像的事物，两人甚至可以看到对方那边的画面。”
说着，埃克便用双手托举着一面巴掌大的圆形古朴镜子，将之展示给黎离看。
黎离打量着这面回响之镜，却见镜面上似乎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没有映照出任何画面。
但是在埃克将手覆盖在镜面，轻轻一抹之后，画面突然浮动了一下。
一张年轻的绿色面庞出现在埃克眼前。
“父亲！”
在听到那熟悉又陌生的称呼那一霎，埃克的眼眶一热。
他潜藏在深渊之中不敢回到自己的家乡，即便拥有回响之镜，也不敢频繁使用，担忧会不慎引起监管的神族人的注意，只能每过数年才用这面镜子了解召唤世界的情况。
埃克忍了忍没有落泪，更不敢多问一句废话，只能飞快问起了正事：“现在怎么样了？”
那边的年轻人也异常懂事，似乎早就习惯了和父亲这样的交流，很快将召唤世界的状况告诉了埃克。
“或许是因为世界裂缝增多，我们的力量逐渐枯竭，从很久以前开始，我们就无人能召唤出强大的灵魂契约物了。”
“在这十年内，有近半数的子民们的契约物被迫上供给了那些神族人……
正如您离开前所说的那样，一开始我们不知道深渊裂缝的出现正是因为神族人的降临，还以为如此强大的神族人的出现是为了庇护我们，有一部分人自愿将一些珍贵的契约物献给他们做礼物，想要获得神族人的青睐。
到了现在，所有人都必须被迫‘自愿’了，从我们召唤出契约物的那天起，它们就不再属于我们，而是需要献到神族人那里，由他们先行挑选，我们完全沦为替神族人召唤强大武器的工具。”
“现在的召唤世界，已经失去了抵抗魔兽入侵的力量，甚至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而祂们似乎也意识到召唤世界的价值已经被榨取一空，开始更加直接的要求我们献出更多灵魂契约物了……”
“……”
短短的对话结束后，埃克略狼狈的将镜子翻面。
薄薄的雾气重新将回响之镜笼罩，那边，埃克孩子的声音也归于沉寂。
他长长叹了口气。
抬头看向黎离恭敬道：
“大人，您还有什么疑虑，或是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
“你刚刚说，神族人取走了你们之中过半的灵魂契约物？这里面很多都是强大的武器？”黎离皱眉，缓缓开口道：“也就是，还有近半数的灵魂契约物还没被祂们取走是吗？”
埃克的身体剧烈震颤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心中的苦涩越发浓烈。
是的，召唤世界中的灵魂契约物，自然是在主人的手中才能发挥最强大的作用，但这并不代表离开了主人它们就会失效。
它们在其他人的手中，依然能发挥出不小的作用。
即便神族人已经夺走了召唤世界的大半力量，剩下的那一部分，依然是带着致命诱惑的！
听黎离的意思，她像是看上了剩下的那些灵魂契约物了！
如果没有了剩下那些灵魂契约物，毫无自保能力的召唤世界遗民们同样会迎来覆灭的结局！
埃克的心中做着天人交战，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两边都像是死路，难道召唤世界的末日真的要来临了吗？
就在他绝望之际，却听对面那人喃喃道——
“那我们得抓紧时间去弑神了，不然等祂们把剩下那些灵魂契约物弄到手，神国的力量怕是又要变强了……”
什么意思？
原来她不是想要那些珍贵的契约物，只是单纯担心它们会落入神国手中？！
哦天呐！
赞美心软的神！
埃克的热泪还没有狂飙出来，就看到对面的黎离对着自己招招手。
她用铲子拍了拍这个奇特的空间气泡。
“在我带你去弑神之前，你先把这玩意儿打开吧。”
“同一个地方，我不习惯猖狂两次。”
第300章 异常状况
和埃克达成了交易后, 黎离与他便低调离开了交易点。
那个云海小世界在他们身后逐渐消失。
两人快速穿行于混乱的深渊之中，黎离和埃克都不是话多的性格，一路上, 二者之间唯有无边的沉默。
身旁有人在, 黎离也不好继续挖洞走地下道。
她原本都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毕竟听埃克的意思，他所在的召唤世界很遥远，这一路上肯定会遇到很多魔兽。
在深渊之中，大部分人都会竭力避免任何一场不必要的战斗。
因为谁也不知道暗处藏着多少个对手，也不知道自己受伤以后，是否还能抵御深渊的侵蚀。
在这里，变成那些只被杀戮和最原始的吞噬欲望支配的怪物，是比死还要可怕的事情。
但是让黎离出乎意料的是，负责带路的埃克看起来对这附近的所有魔兽知悉甚深。
在又一次警觉地避开了一群长居于此的魔兽群之后, 黎离也难免好奇。
“你看起来对深渊的情况很了解。”
埃克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摇头。
“深渊那么大, 我也只是了解这么一小部分区域而已。”
“交易时常都会有，但是深渊之中, 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 所以就连交易都没有明确的规则，全凭运气。”
“但是很可惜, 我的运气似乎显然不够好。”
“没有人愿意和我做这笔交易, 好在我还可以用回响之镜的能力换取一些魔兽尸体，当做下一次的门票。”
“然后我得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召唤世界的深渊裂缝附近, 您知道的, 就像将死的野兽会引来更多狩猎者的环伺，已经濒临破碎的召唤世界, 在魔兽眼中亦是如此。”
“从召唤世界到交易点的这段距离，我总共走过三百二十二次来回。”
埃克伸出手，粗拙的绿色手指微微张开，像是两根饱经风霜的古树，然后，他用手比画了一段距离。
“这一段距离间，我曾经遇到过三只神级魔兽，七个魔兽定居点，中途也有三个已经被深渊同化的小世界。
曾经有一个很小的小世界，在我第一次走这条路的时候，他们似乎还拥有正在飞快发展的文明，即便是隔着充斥着死亡气息的深渊，我也能够察觉到深渊的那一端，那种强烈的，正在蓬勃萌芽的生命气息。”
“但是当我第三百次途经那个世界时，我已经感应不到那个世界的气息了。”
“它的所有萌芽，好像都只是为了在盛开时被摘下。而摘下这朵蓓蕾的人在带走了这朵花之后，也不再理会被花香吸引来的那些虫子，而是冷漠看着它们沿着自己踩踏出的路爬进来，把整个花园啃食一空。”
“也正是因为亲眼看到了那个世界从盛开到枯竭的快速过程，我才算是第一次清晰的看到了召唤世界的未来。”
“我要带着所剩无几的族人，逃出那座神族人为我们打造的死亡花园。”
埃克声音呕哑，比起同黎离诉说，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在这场漫长的孤独奔行之中。
他像是在地底无望挣扎、漫无目的苦苦寻求生机的一截半腐半朽的老树根。
埃克终于窥见了一束光。
于是他迫不及待的将这漫长岁月之中，无人知晓的所有惶恐，所有不安所有希望全部倾诉出来。
直到动荡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以后，埃克才略不安的看向黎离。
“抱歉大人……我太久没有遇到愿意听我说话的人，所以话多了些，希望没有让您觉得太吵闹。”
黎离的长尾巴在废土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始终和埃克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嗯了一声，开口就是真诚：“是挺吵。”
埃克：“……”
然后莫名的，她忽然又补了一句似乎毫无关联的话。
“不过没关系，我有几个朋友，他们话也不少。”
所以习惯了，黎离在心中默默道。
她走在这片永恒的黑暗之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那些曾在千万个人口中诉说过的相似经历，她不想从自己任何一个亲友口中听到。
如果可以的话，她更想继续听那些家伙们不正经的嬉笑怒骂。
埃克愣了一下，看着黎离的背影，忽然开口。
“大人，您也是想要寻求能够拯救族人的方法，才前往深渊的吗？”
进入深渊的人其实太多了。
绝大多数都是自己所在的小世界被彻底摧毁，不得不坠入深渊，不过这部分人也几乎没有一个能在深渊活下来。
还有就是，主动选择进入深渊的。
想要变得更强，主动闯入新天地的好战分子。
单纯为了躲避神国的掌控而蛰伏于此的天才们。
为了向魔兽复仇，在这里展开反向猎杀的神级强者。
这些人在深渊之中无一不是危险分子，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在意和牵挂的事情，有的只剩下“杀戮”和“活着”两个词。
还有就是像埃克这样，为了带领族人活下去而麻木疲惫奔走于黑暗中的存在。
埃克猜测，既然黎离想要自己的回响之镜，那么应该也是有她挂念的存在。
或许她和自己一样，正为了族人的未来而担忧？
埃克犹豫了良久，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开口了。
“大人，我在寻人帮忙的过程中，曾经发现过一个尚未被神国染指的小世界，那个世界尚未诞生任何生灵。”
黎离止步，她有点好奇埃克到底想说什么。
虽然她才来深渊不久，但是也知道这种完整的小世界，对于深渊之中的绝大多数人而言，都带着致命的诱惑。
埃克被她注视着，幽绿色的眼眸中露出些许诚挚，他沙哑着声音道：
“虽然那个世界的资源也不算丰饶，但是如果……如果您所在的小世界人也不算太多的话，兴许我们两个世界的人能够一起迁移到那个世界生存。”
“……”
黎离微微一怔。
她没想到埃克要说的竟是这话。
更想不到，在几乎只剩下混乱与恶意的深渊之中，竟然真的还有人敢这样释放善意。
这就是人和魔兽的区别。
这也是人和神族的区别。
忽然之间，她心中就浮出这样一句话。
黎离压下心中微微起伏的情绪，神情淡淡的，说出来的话依旧不算好听。
“不用。”
碰了壁的埃克也没有多想，只当黎离是早就物色好安置族人的新世界了。
在这段简短的对话后，两人继续踏上遥远的行程。
黎离深吸了一口气，将视线从深渊中那些残破的废墟之中收回来。
她目光越发坚定。
埃克当然不会知道，她想做的，从来不是带着族人逃亡到下一个新世界。
她想要的，是终结所有的逃亡。
……
召唤世界中。
这是一片灿金色的世界。
入目的是一望无际的黄沙，狂风一刮，沙子便被风卷着升上天空，又像雨水一样淅淅沥沥的洒下来，落在已经寻不到半点绿意的沙地上，干燥的空气中像是浮动着焦灼的热浪，于是那些沙子也变得滚烫。
烫到人踩上去，便会迅速被烫出血红的燎泡，而后血泡破裂，血水浸在滚烫的沙子上，又在下一秒就被蒸发干净。
饶是如此，这片金色的沙地上还是留下了一道无法磨灭的玫瑰色锈斑，一直蜿蜒着指向越过高大沙丘的另一端。
那里，是召唤世界最后的绿洲，也曾经是整个召唤世界最伟大的圣地。
每年，所有成年的召唤世界的子民，都需要在这里召唤出属于自己的独特灵魂契约物。
此刻，同样有上百个年轻的绿色皮肤的召唤世界族民排成长长的队伍，走向绿洲。
然而等待他们的不是久旱的甘霖，更不是强大的召唤物，有的只是几近荒凉的绿洲。
昔日苍翠丰饶的美丽绿洲现在只剩下遍地的枯树和荒草，最中心的那片金色水域曾经如明镜一般镶嵌在这片金色大地上，现在却小得可怜，像是一滩死气沉沉的死水。
而那群翻过沙丘的年轻人们，就这样排着队，等待着一个接一个踏入这片水域之中。
今天，排在最前面的是一名矮个男孩，他浅绿色的面庞上还带着几分未散去的稚气。
在即将踏入那片水域之前，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阿妈说过的，灵魂契约物要在成年之后召唤才是最合适自己，最强大的！而我还有二十三年才正式成年，现在提前召唤契约物并不合适！”
“我还想要召唤出强大的契约武器去和猎杀队一起杀魔兽呢，我不能浪费此生仅有的召唤机会！”
他鼓起了勇气，握紧了拳头想要转身：“我要回去——”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一股强大的禁锢之力便突然出现，容不得男孩挣扎，直接将他丢进了那边的死水之中。
他挣扎着想要爬出来，然而容不得他拒绝，那只无形的大手将其死死按压住，呼喊也好求救也好，都被这水彻底淹没了。
男孩的身体逐渐下沉，还未成熟的孱弱灵魂力量混入水中。
最后，和他的身体一起浮出水面的，是一把平平无奇的斧头。
他双手环抱着那把斧头，双目圆瞪，似乎还想要喊什么，但是直到生命气息全部消失，都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
“他年纪还太小了，灵魂根本不足以稳定到能够召唤契约物啊！”
“这原本该是我们最隆重也是最神圣的成人礼！”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强行让我们提前召唤契约物？”
“会死的……这样下去我们真的全部都会死的！”
这样的画面，在召唤世界的无数个绿洲中同时上演。
年轻人们不懂，他们只能被那无形的禁锢压力强行丢入水潭中，不断消耗着灵魂力量，召唤出各种各样的契约物。
没有人为他们作答，甚至连哄骗他们的理由都没有，只是简单粗暴的强迫召唤。
因为实力的差距太过悬殊时，强者是不需要向弱者解释原因的。
在分立于世界两侧，无人能攀登至顶点的两座金色沙丘之巅。
两个神族人漠然的注视着下方那些持续不断的灵魂召唤。
祂们眼中没有喜悦，也没有失望，只是木然的维持着这场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筛选。
“这个世界的力量即将全部耗尽，这个世界没有继续维系下去的必要了，不用耗费多余的能量阻止深渊的侵蚀。”
“我们需要在这之前，获取所有有价值的召唤物。”
“预计在十天内完成筛选。”
“将它们带回神国，这一次的任务就彻底结束，可以等待下一个任务指派了。”
祂们理智冷静交流着。
“……”
然而就在这时，其中一个神使的声音突然停住。
“筛选的事情先暂停，我这边出现了一些异常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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