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踏入深渊的那一天起, 时间就成了无法测算的存在。
埃克其实都已经记不清楚自己究竟离开召唤世界多少年了。
在艰难穿过深渊缝隙，从深渊之中重新爬回故土的那一瞬间，那炙热到让人目眩的亮光, 还有脚下柔软却滚烫的沙土, 让他觉得熟悉却又陌生。
即便早就从亲人的口中知晓召唤世界如今的状况, 但是亲眼看到和耳听终究不一样。
只不过现在容不得埃克感慨太多了。
一旦晋升到了神级，他重新回到这个小世界，这里的世界规则就能感应到他的存在。
同样的，身在召唤世界之中的神族人也会马上觉察到他的动向。
对于神族人而言，埃克这样的存在，就是叛神者，一旦出现定然会第一时间将其抓住，带回神国将他变成最原始的能量状态。
果不其然，几乎在埃克刚刚离开深渊, 脚踩到金色沙丘的下一刻，一道熟悉的神级威压便自远处飞快接近。
这威压曾经让整个召唤世界的人误以为这是真神, 对祂们叩首膜拜，不敢正视。
曾几何时, 埃克也是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那些人中的一员。
然而这一次, 他却咬了咬牙，很快从这神明威压中挣脱出来。
在深渊世界中熬了这么长的岁月, 即便他的召唤出的灵魂契约物对战斗并无提升, 但埃克的战斗意识也到达了可怕的程度。
神使根本没有要多言的意思。
什么嘲讽，什么好奇, 什么威胁, 都是没有必要的。
祂们这个种族永远保持理智，会作出最有利的抉择, 而现在祂的抉择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击毙这个叛神者！
所以在快速接近到埃克身边的瞬间，神使便出手了！
原本平静死寂的沙丘瞬间汹涌翻腾起来，那些柔软的沙子于瞬息间化作灿金色的光芒，爆发出可怕的威力，直直杀向埃克！
祂眼中没有任何波动，看着埃克的神情和看着这些沙子无异。
“叛神者。”
祂这样称呼埃克，冷酷道：“你做了错误的选择。”
作为掌控这个世界的镇守者，祂当然知道眼前这个人类当年逃出召唤世界的事情。
只不过当年逃往深渊的埃克也不过是个半神，还是个召唤了无用契约物的半神。
对于神族人而言，避免祂们纯净的力量被深渊侵蚀污染，远比一个半神重要，更何况这个半神还不一定能在深渊之中活下来。
那地方，本就是一片死地。
埃克剧烈喘息着，遍布风霜的面颊上扑满了黯淡尘沙，却让他那双锐利的眼眸变得更加明亮。
他就是在赌！
而且事实证明，他的赌运极佳！
当初离开召唤世界，主动坠入危险未知的深渊，是一场赌。
他赌赢了，他真的活下来了，还从半神等级晋升到了神级。
选择留在深渊之中，为召唤世界寻找下一个适宜的世界，也是一场赌。
他赌赢了，他真的找到了合适的新世界。
这一次，带着黎离来这里，不也是一场赌吗？
他并不知道黎离到底是什么来历，也不知道对方到底会不会履行承诺，更不知道这个古怪的陌生面孔能不能真的完成弑神。
但是没有时间让他考虑了。
所以……
这一次，他赌自己可以相信深渊那一端的那位大人！
“结果还没出来，你怎么知道我这次没赌赢！”
神使冷漠俯瞰着下方可怜的家伙。
“好，那我给你看结果。”
祂也没想到，昔日的那个叛神者真的在深渊之中活了下来，甚至不知道怎么样慢慢修行到了神级。
但很可惜的是，终于在深渊之中拥有了自保能力的这个家伙，如今却选择折返召唤世界。
是因为知道这个世界即将毁灭，要回来拯救族人？
还是放不下心中的仇怨，想要当一次勇士成为弑神者复仇呢？
对于神使而言，这所有可能的理由都显得如此可笑又愚蠢。
多余的感情永远会影响正确的判断，这是所有神族人骨子里信奉的一句真理。
“轰！”
身旁的沙丘被恐怖的力道炸开，无数力量余波冲击向自己背后。
埃克紧咬牙关，大脑变得无比清晰。
他的身形以不可思议的敏捷程度一滚，险险避让开了神族人的又一次攻击。
“你以为……我在深渊之中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那些随时会出现的魔兽，那些潜伏在暗处的危机，只要稍微松懈一点就会殒命。
能够在深渊中活下来的，没有一个弱者。
埃克不断躲避着神使的攻击，虽然略显狼狈，但是很快就退回到了深渊边缘。
“是意识到自己依然无能，想要再次逃回深渊之中吗？正确的抉择，但是太迟了。”
祂冷然看着下方那个可笑的叛神者不断躲避自己的攻击，很明显，后者在深渊待了这么久，也只是学会了如何逃命而已，连反击的手段都没有。
马上就要结束了。
神使这样想着，加快速度朝着似乎想要往深渊逃回去的埃克掠去。
祂抬手往下一压。
一道纯粹到极致的暗芒悄无声息出现，带着让人窒息的威压，如黑色长蛇射向埃克背后。
然而下一刻，一把铲子倏然从深渊的迷雾之中飞出，而后这把铲子如同陨石天降，咻的飞向被攻击的埃克背后，精准挡住了神使的那道必杀攻击！
“砰！”
仿若金石抨击的清鸣响起，铲子被冲击力撞得反飞坠回深渊。
“什么？”
算无遗漏的神使完美的面庞上，也出现了片刻的滞然。
而在深渊边缘，埃克眼中亦是瞬间爆发出光芒。
数日前与黎离对话还在埃克的脑海中回响。
“每个人都只能拥有一件灵魂契约物，那件契约物，也只有召唤者本人才能使用。”
“除非是心甘情愿将之赠予，或是像是神族人那样，在契约物诞生之初就将之夺走，否则谁也无法将其掠走，这也是一直没有人想过抢走我的回响之镜的原因。”
“大人，这枚戒指是我妻子的遗物，名为美杜莎之戒。它是罕见的成长型契约物，在一开始，只能对敌人造成减速作用，但是伴随着我妻子灵魂实力的增强，它的作用也逐渐增强，效果从减速变成了石化。”
“直到现在，当我到神级之后，它也跟着晋升为一件神器。”
“哪怕是神族人，只要我能够触碰到，就能够将之短暂石化！到时候我趁机把祂带到深渊世界来，您只要不出现在神国监管范围内的小世界中，踪迹就绝对不会暴露。”
……
触碰神明的机会。
找到了！
还没等神使从那把突然飞出的铲子的震惊中反应过来，方才还好像只顾着逃命的埃克眼中便露出决然之色，冲着神使飞身一扑。
他死死拽住了神使的胳膊。
在他的拇指上，一枚锈迹斑斑的戒指发出微芒。
那一刻，神使的身体骤然僵硬。
配合着深渊之中突然出现的那股可怕力量，埃克硬生生的将悬在深渊上方的神使拉入深渊之中！
浓烈的迷雾和死亡气息像是狂涌的海水，瞬间将神使包裹。
祂根本没能反应过来，眼前画面飞速变换。
下一刻，原本还准备杀人的神使轰然跌落于深渊世界。
在祂强行挣脱石化状态的瞬间，还未来得及出手，又是一道比深渊本身还要浓重的死亡气息骤然降临。
“这是！”
祂的眼眸倏然睁大，从诞生之始就被剔除的多余情绪，在此刻仿佛也被撕开了一道缺口，不受控制地掀起了波澜。
法则之力……
甚至是构成万千世界最本源的至高法则中的其中一种！
神使呆在原地，还有些回不过来神。
在晦暗无光的深渊之中，一道略显瘦削的古怪身影稳稳落在了神使跟前。
幽黑的皮肤，佝偻的身形，尖利的獠牙，尾端带着锐利倒钩的长尾巴。
所有的特征都表明，这该是一个长尾灵族人。
但是神使却并不这样认为。
对方身上笼罩着一层虚幻的迷雾，在这层伪装之下，祂能够看到对方似乎还有另一道影子。
一道让祂觉得莫名熟悉的影子。
似乎在很久以前，祂曾经在哪里见到过类似的身影。
但是祂自诞生起，就只在神国和召唤世界之中待过，并不曾去过长尾灵族的世界。
迷雾面具终究不是神器，在黎离强大的力量加持下能够瞒过寻常的神级强者，但是想要躲过神族人的眼睛，根本做不到。
这个长尾灵族人就这样站在神使面前，像是死人一样面无表情，幽幽的盯着祂。
然后下一刹，她便将手背到身后，而后毫不留情的用力一扯！
“咔！”
那根漆黑的长尾竟然硬生生的被扯断下来！
在黑暗之中，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褪去幽黑，一层莹润柔和的白光刺破黑暗，出现在神使的眼前。
剑光慑人，且同样没有冷酷到极致，没有半点废话和耽误，直指神使头颅。
在意识彻底消亡之前，神使终于回想起，自己在何时看到过类似的影子了。
修真小世界的疯子们。
那些让神使们回想起“恐惧”这种情绪的，弑神者们。
第302章 真正的浮光掠影！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几乎是在神使从石化状态中解除的霎那, 根本没有留给他片刻的反应时间，黎离手中的剑就已经从他的脖颈上削过。
冷厉凛然的杀气仿若实质，毫无遮掩地爆发出来！
“叮！”
然而下一刻, 一道闪烁的金光却骤然从神使的后背脊骨处亮起, 像是延伸开了无数的金色纹路, 于转瞬间沿着皮肤的纹理凝聚出了一道半虚半实的护盾。
黎离原本必杀的这一剑，竟然被这道突然出现的护盾抵挡住了！
原本完整凝实的护盾变成零散的金光消散在虚空之中，神使背后的金色纹路也瞬间归于黯淡。
与此同时，神使的身体短暂化作虚无，而后出现在百米开外，与黎离拉开了距离。
祂甩了甩手，一枚变得黯淡无光的小珠子从祂手中滚下，跌落在深渊的废土之中，化作齑尘消散在这世间。
神族人原本平静无波的面庞上, 非常罕见的出现了些许凝重之色。
黑暗中，祂沉默与黎离对视了一眼, 根本不需要过问她的来历，心中就有了答案。
外貌：黑发黑眼, 用剑。
性格：见面的第一眼掏出剑就是直接干, 且直取命门，一句废话和犹豫都不会有, 在某种程度上, 他们是和神族人极其类似的无情存在。
又是一个来自修真小世界的剑修！
也是这一个念头出现后，神族人不假思索, 身上开始出现数道不同的光芒。
边上, 原本还在震惊黎离突然断尾变身的埃克，在看到神族人身上的光芒后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声音骤然拔高提醒——
“大人小心！这家伙身上有很多灵魂契约物！”
“里面有一件神器！”埃克知道自己不是神族人的对手, 快速和正面战场拉开距离，开始和
黎离当然知道，在神族人身上的那些光芒出现的瞬间，她手中握着的枯荣剑就好似受到了某种刺激，剑芒倏然变得犀利更多。
先前被神器白羽笔镇压的经历，对于枯荣剑来说也是莫大的耻辱。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和黎离一个德性的这把剑，就开始卷自己了。
枯荣剑的升级依靠血气。
以前这剑在黎离诛杀魔兽后就会主动吞噬其中的血气力量，不过每次吞噬得差不多了就自行停止，慢慢升级。
但是从离开第五塔城开始，这剑就变了。
它开始大吞特吞，就算一时间无法完全将那些血液力量化作己用，也毫不客气全部收下，待到战后慢慢消化，不断用这些血液中的力量淬炼自己。
以至于黎离将枯荣剑收入剑鞘中的时候，也时常感应到这剑烫得惊人。
枯荣剑：发誓要做了不起的剑，把那些曾经压垮自己的神器全部打趴下！
但是奈何现在白羽笔也被黎离拿下，成了自己人，枯荣剑也不好对着它再斩出去。
此刻再次感应到属于神器的特殊气息，枯荣剑亦是跃跃欲试，战意被催发到了极致！
“轰！”
终于，神族人身上的光芒再次亮起。
这一次出现的，是一把通体半透明，带着漂亮银蓝色晶芒的大伞。
它好似琉璃锻就，上面流转着细碎的微光，出现以后让原本黯淡的深渊世界都亮了三分。
埃克迅速将头探出看了一眼，在神族人还未出手之前，就将这把伞的来历报给黎离——
“这是两千年前被召唤出的神器琉璃宝伞！它能够反弹受到的所有伤害，大人小心！”
埃克这句话却是说迟了些，因为黎离的剑太快了。
在伞出来的瞬间，黎离手上便已经挥出一道剑诀。
转瞬间，数点火芒自剑端迸出，伴随剑风惊掠而至伞前时，已然幻化为一道熊熊炽烈的火焰长蛇，周围的空气都被炙烤得扭曲起来。
这条火焰长蛇与那把琉璃宝伞剧烈碰撞到一起后，半透明的伞面也被这可怕的高温烫得迅速升温泛红！
然而下一刻，琉璃宝伞的伞面上光华流转，一股玄奥的力量骤然出现。
“轰！”
原本袭向神族人的那条火蛇骤然转向，竟然朝着黎离飞快转袭而来。
“淦！”
黎离咬牙暗骂一声，急忙抽身而退，顺手将铲子朝着埃克的方向丢出去。
“轰！”
火蛇重重轰击在黎离刚才站立的位置，在这片黑褐色的废土上留下了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
而埃克方才站立的位置也飞溅了一道火星，不过在火星即将轰到埃克身上的时候，黎离的铲子也重重插在埃克的跟前，正好挡住了那点火星。
埃克脸色惨白，心跳都快停止了。
“嘶，这预判……”
黎离没有片刻犹豫，在知道剑气会被反弹的瞬间，她便在地上重重一蹬，借着力道身形化作一道白色闪电，在几个呼吸间，便以可怕的速度逼近到了神族人的身侧。
反弹剑气是吧！
那巧了，剑修最擅长的本就是近战，远程只不过是兼修罢了！
她手上的枯荣剑上迸发出亮眼的光芒，剑光好似山倾，干净狠厉地朝着神族人不断斩下！
神族人连忙举起琉璃宝伞阻挡黎离的攻势。
黎离握着剑柄的手能够感应到强烈的反震力，她每挥出一剑，琉璃宝伞便亮起一道光芒消解她的攻势。
在铲子后面躲好的埃克再次高声提醒——
“大人！所有灵魂契约物都是有生效时限的，不能持续太久！”
黎离微微眯眼，听到这句话后手腕一压，体内灵力狂涌而出，灌注于枯荣剑内。枯荣剑的速度越发轻灵犀利，剑光一道接着一道斩出，好似无穷无尽，如倾盆大雨落在了琉璃宝伞的伞面，快到只剩下一片淡白色的残影。
终于，在琉璃宝伞的光芒黯淡下去，还未亮起下一道光芒的瞬间，枯荣剑的又一道剑光斜斜落在了伞面上！
“飒！”
“嚓！”
凌厉的剑啸声之后，紧接着响起的便是清脆的破碎声。
琉璃宝伞被枯荣剑斩出了一道裂缝！虽然没有被完全摧毁，但是光芒却立刻熄灭了。
同时，神族人的身形也被枯荣剑上传来的恐怖力道震得往后倒飞出去，枯荣剑再次一斩！
这次的这一剑依然直指命门。
神族人狼狈避让，最后这一剑落在了祂的手腕上。
下一刻，一只断手被剑气击飞，连带着那柄生了裂缝的琉璃伞一起往下坠落。
黎离身形一闪，快速连手带伞收入囊中。
有破烂……啊不是，是有神器不捡是傻子！
收起琉璃宝伞的下一刻，黎离手中的枯荣剑又是一转，再次追着负伤的神族人而去。
而祂似乎也意识到，仅凭着自己是无法解决这边的问题的。
祂捂着不断淌落金色血液的断臂，眼底的杀意已经到了极致。
“弑神者，你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祂话音落下的同时，抬手重重按在胸前。
下一刻，这个神族人的身后便凝聚出另一道半虚半实的影子。
在片刻的扭曲之后，这道影子逐渐变得凝实，最终变成与先前这个神族人毫无差别的存在。
祂身上的气息充满了压迫感，又是一个神级。
“糟糕！”
见状，埃克的脸色大变，失声道：“怎么会……祂怎么会来这么快！”
黎离动手的速度已经足够快了，即便是第一个神族人祭出了琉璃宝伞这样的神器，她依然在几个照面间便强行将神器击碎，这一切甚至只发生在数十个呼吸间。
然而万万没想到，眼看着第一个神族人要被黎离斩死的瞬间，第二个竟然好似瞬移，从本该极其遥远的召唤世界另一端前来！
而黎离则是凝视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神使，微微眯眼。
她感受到了，属于法则之力的气息。
不是空间法则。
那两个神族人并肩而立，同样颀长优雅的身姿，同样完美无瑕的面庞，眼底的神情亦是相似。
甚至……
连方才那个神族人被黎离斩出的伤口，还有断手，都是一模一样的！
“复制法则。”
黎离缓缓道出这个法则的名字。
对面的两个神使同时点头。
“没错。”左边的神使开口。
“负责镇守召唤世界的神族，一直都只有一个，另一个只是被复制法则创造出来的复制体。”右边的非常默契的接过话头继续道，“但是因为复制体也是完全无差别的存在，所以，并没有任何区别。”
“我们拥有同样强大的力量，同时心意相通，想法一致，也拥有这世上最完美的配合。”
方才被黎离斩下了右手的第一个神族人不知道从何处，再次取出一件灵魂契约物。
那是一颗散发着乳白色光芒的水晶石。
而另一个复制体神使，也拿出了完全一致的水晶石。
在那道乳白色的光芒包裹下，祂们断掉的右手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生出，在几个呼吸间，便生出了完好无缺的新手！
两个神族人同时张开手掌，在虚空中握了握，又缓缓松开。
在祂们的身边，同时浮出十道耀眼的光辉，它们无声静默的散发着属于半神器和神器特有的恐怖威压。
这些，便是从神族踏足召唤世界开始，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间收获的，尚未送回神国的所有神器和半神器。
“因为在召唤世界中镇守的时间足够长，我们甚至连这些灵魂契约物，都拥有了完全一致的复制品。”
也就是说，现在黎离面对的不仅是两个配合最为默契的神族人。
还要同时面对二十件半神器和神器。
看到它们的那一刻，埃克的脸色苍白。
他的喉咙一紧，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眼底原本的希望在瞬间熄灭，转而化作了冷到骨缝里的绝望。
完了。
他太自以为是了。
以为对手真的只是两个神族人而已，以为只要自己做得够好，只要自己能够当好诱饵，将一个神族人引出召唤世界，再用美杜莎之戒将祂暂时石化，就能瞬间将其解决，然后就能复制这样的手段杀死第二个……
但是计划之外，全部都是意外。
这两个神族人根本就是一体的！
祂掌握了法则之力，还是强大无比的复制法则！
神族人的本体能瞬间将复制体召唤过来，甚至祂们还未把这么多年从召唤世界的子民身上剥夺来的神器和半神器送回神国，且将它们全部复制了！
这样一来，黎离要面对的不再是两个神族人，要真的论起战力，恐怕胜过寻常的十个神族人了！
这一次，他赌输了。
这一次不止是召唤世界，连带着和自己做交易的这位大人，恐怕也要被连累了！
埃克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他看着那边的两个神使，最终，眼底的绝望变成了赴死的毅然。
自己的希望没了，不能把别人也拖累死！
埃克的握拳，戴在手指上的那一枚美杜莎之戒也好似感应到了埃克的决心，变得滚烫。
想办法去困住这两个神族人，为自己连累到的这位大人创造逃跑的时机！
然而在埃克的身体刚刚一动的瞬间，一道强劲的剑风便倏地朝着他飞了过来，只不过这剑风虽强，却没有任何攻击性，只是将埃克的身体远远击退到了战圈之外。
同时传入耳边的，还有一道冷淡的声音。
“别做多余的事。”
埃克还未反应过来，愣愣抬头搜寻起声音主人的下落。
然而他被剑风送得太远了，隔着深渊世界中那些浓郁的迷雾，他只能看到那边的神族人的本体和复制体同时向黎离发起了攻击。
来自神器的耀眼光芒化作两道刺眼的流星，朝着那道单薄的白影毫不留情的追逐而去，一前一后分作两个方向，将白影的逃生之路尽数封死！
黎离没有后退，她迎着那两道动作几乎一致的白影，在身体即将被神器的光芒淹没的刹那，枯荣剑扬起。
她抬手在虚空之中一点，身形好似闪电般连续惊掠而过，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两道可怕的攻击，两道光芒在她方才站立的位置上轰然炸开，劈出交错的两道深深裂缝。
黎离的身影短暂消失在原地，而后轻飘飘的落在了东面的迷雾之中。
神族人本体和复制体同时皱眉。
然而就在他们手中的神器光辉继续亮起之时，两道一模一样的力量倏然出现。
迷雾被剑风吹散，在焦黑色的废土大地之上，两道握着枯荣剑的身影，同时自迷雾之中走了出来。
两个年轻的剑修分站在东西两侧，她们的面庞上，有着一模一样的冷冽杀意。
飞升境，浮光掠影。
“怎么会！”
神族人的本体和复制体目睹着这可怕的一幕，面上神情剧变！
祂们只能感受到这两道一模一样的气息，心中快速交流着。
“难道她也会复制类的力量吗？还是说她也掌握了复制类的法则之力？！”
“她身上确实有法则之力的气息，但绝对不是复制法则，我刚才感应到了，她能够摧毁神器，似乎是类似于破坏法则之类的力量！”
“不是复制法则的话，复制体的力量绝对不如本体。”
“她身上的武器似乎只有那一把剑。”
“同时进攻两个人，找出本体后集火抹除她！”
短短几个呼吸，神族人的本体和复制体就达成了一致。
祂们各自对上一个黎离，手中的那些强大契约物散发出耀眼的光辉，化作一道道毁天灭地的攻击，分作两个方向袭向两个黎离！
而黎离连放狠话的时间都不想浪费。
两个黎离同时大步踏出，在虚空之中身形不断飞掠闪躲翻转，以诡异到极致的身法和快到胜过闪电的速度，精准地避让了一次又一次的袭击，带着呼啸的风不断朝着两个神使逼近。
“轰！”
深渊世界的这一带被强烈的神级力量不断轰击着，废土的地面寸寸龟裂，化作一道道深不见底的伤口，沙土和石块像是漫天的大雨铺天盖地的飞溅起又落下，翻沉着，怒吼着，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不断爆发出战斗。
周围的魔兽们早在战斗刚爆发的时候，就被这些可怕的力量吓得退到了千里之外，原本潜伏在周围蠢蠢欲动的两只神级魔兽，在这时候也早就被吓到战胜了本能的吞噬欲望，逃得不见踪影。
神使本体手中此刻持握着一个小小的铃铛，抬着头，目光死死锁定在不断规避掉攻击的黎离身上，在那本该古井无波的双眸之中，似乎也产生了些许无法控制的翻涌情绪。
身为神族，本不该有“情绪”这种会影响判断和冷静的多余东西，祂们最擅长的便是保持绝对理智，而后用这种理智，做出最佳的判断和取舍。
也正因这个种族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冷酷，祂们才真的越来越强大。
在往后培养的无数新生神族中，祂们一点点筛选剔除劣等品，为的就是创造一个真正完美的种族。
而负责镇守召唤世界的这个神族人，是一尊诞生于万年前的神族，作为古老的存在，祂拥有更强大的力量，但是却不如新生神族“完美”。
例如此刻，祂能够清晰的察觉到，自己的灵魂之众，升起了一些复杂的情绪。
愤怒，疑惑，不解。
不可以，必须尽快将这个弑神者抹除。
情绪一旦出现，就会越来越强烈，继续拖下去，她绝对会影响自己的完美和判断！
祂抬起手，在虚空之中隐隐一压。
在祂手中，除了方才被夺走的琉璃宝伞之外，一共有三件神器，七件半神器。
半神器对于普通的神级而言，或许会有威胁，但是对于眼前这个实力诡异到极致的弑神者来说，恐怕只能起到一些阻碍作用，并不能威胁到她的生命。
能够伤害到她的，只有可能是神器！
那颗能够让断肢重生的珠子，为治疗神器，没有任何攻击的手段。
另外两件神器，则恰好是攻击类的神器！
两个神族人的目光同时一凛，祂们以相同的姿势抬手在虚空之中遥遥一握。
两只左手，同时出现了一只小巧的银色铃铛。
神器，死亡铃音！
祂们摇晃着铃铛，每一次铃铛响起，便有层层尖锐刺耳的音爆声出现，化作肉眼可见的银色音波荡开，被音波触及到的地方，所有的事物都被这些恐怖的能量炸得粉碎！
此刻，另一件神器也出现了！
两个神族人的右手再在虚空之中齐齐一点，虚空之中，无数藤蔓自两人的指尖生出！
两根藤蔓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并发而出，朝着黎离的两道影子直直冲过去，它们迎风便长，很快便化作了两道可以自由活动的幽绿色高墙，圈出两个可怕的巨型牢笼，而它们此刻还在不断缩小，藤蔓之间也生长出密集的枝叶，几乎在瞬间便将黎离的身体庾困在了这两个藤蔓构建出的牢笼之内！
神器，森林囚牢！
在黎离的身体被束缚住的同时，神族人也终于感知到两个黎离身上气息的不同。
东边的那个，身上的力量看起来和西边的无差别，但是只是被死亡铃音的余波接触到了一下，身体便瞬间变成了半透明。
“东边的是假的！”
“集火西边的那个！”
两个神使在刹那之间，便精准地辨别出了哪个才是浮光掠影创造出的幻象！
祂们没有任何犹豫，根本没有再在幻象上浪费任何时间和力气，在锁定了黎离本体的瞬间，两人同时转向，放弃对幻象的封锁，将目标集中换成了西边的黎离本体！
二十道璀璨而危险的光束从两个神族人的身上爆发，瞄准了狼狈被困于森林囚牢之中的黎离！
她持剑立于囚牢之中，迎面对着那些越逼越近的可怕攻势。
冷然的面庞上，忽然就露出了一丝很淡，却又透露着些许疯狂的笑。
黎离无声的动了动嘴唇。
那两个字自她唇舌间吐出，无人知道含义。
“掠影。”
带着毁天灭地威势的攻击将黎离的身体覆盖，她的身体好像变成了一个泡沫，瞬间融化变成虚无。
然而在这同时，在两个神族人的背后。
东面那道虚影，瞬间变得凝实。
浮光，
掠影。
这是还未在人前用过的两道剑法，也是真正的，浮光掠影！
黎离的本体与幻影在瞬间完成了位置置换！
也在下一霎，她的剑芒划开迷雾，精准而冷酷的划过神族人本体的脖子，在其脖颈上留下了一条修长的血线。
那两个至高无上的存在同时震惊睁大了眼，缓缓回头——
“啪”
“啪”
两颗头颅，同时坠地。
第303章 他乡遇故人
“……”
天地间, 所有画面都仿佛慢放而后停滞下来了。
方才还仿若要将天地震碎的所有动静骤然消失，只剩下一片死寂，静到埃克都能听到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声。
埃克张大了嘴, 上一秒看到那些神器和半神器的攻击光芒将森林囚牢和里面的黎离一起淹没时, 他的嘶吼声都快爆发出来了。
但是现在, 那声音被卡在了嗓子眼，不上不下。
他就只能这样目瞪口呆的看着那边的场景。
那边的深渊废土都被夷为虚无，甚至连迷雾都有了短暂的消失，而本该跟同样化作齑粉的黎离，却依然站立在原地。
她的脚边，是两个同时滚落在地上的神使头颅。
黎离握着枯荣剑，剑身上已经被金色的神族人血液浸透了，此刻整把剑都隐约泛起了金色光芒，黎离的身影也被映出来, 凝实而真切。
现在站在此地的，确实是真正的她, 而非浮光掠影创造出的虚假幻象。
方才那诡谲的招式，她其实亦是第一次在实战中用出来。
险之又险的一招, 却格外好用, 也算是黎离现在压箱底的一式。
远处。
埃克脑子一片空白，全靠着身体本能, 手脚并用的跌跌撞撞奔到了黎离身边。
他现在也顾不上过问黎离的伪装, 或是好奇她刚才为何会变成两个人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底牌, 自己现在没被灭口都是运道逆天了, 再多问就是不识趣了。
而且，现在埃克的注意力也全被地上那两具尸体给吸引住注意力了, 声音还有点磕磕巴巴——
“这这这……祂们这是……”
“是死了。”
“但是我记得您刚刚那不是只对准了一个神族人，但是为什么祂们会同时死？”
黎离也微微喘着气，她抬手囫囵地抹去唇角溢出的鲜血，回头看了一眼埃克。
她没记错的话，这家伙在神族人亮出实力的时候，非但没想要跑，还想要冲上来替自己拖住敌人？
黎离的表情也柔和了些许，声音很轻的回答了埃克的问题。
“祂的复制体出现的时候，右手也断了。所以我猜想，或许本体受到的伤害，也会复制出现在另一个复制体身上，事实证明果然如此，要杀祂们并不算难。”黎离用枯荣剑一挑，面不改色将神使的头颅收起。
这一连串的动作和云淡风轻的口吻，让埃克越发心惊胆战。
他此刻还在精神恍惚的状态之中，甚至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原本高高在上主宰了召唤世界万年命运的神族人，在此刻，和不远处那些卑劣的魔兽尸体也毫无区别。
埃克心中生出无限感慨，但是很快他猛的一震，突然想起一件事。
“等等大人！我曾听闻神族人死后，灵魂会在第一时间回归神国，这里的事情恐怕已经被神国知晓，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没事。”黎离摇摇头，却并不担心。
她所拥有的毁灭法则，能让所有死在她剑刃下的人完成真正的死亡，这个神族人，已经被完全抹杀掉了，根本不可能存活下来。
不过也正因为祂们死得太快，以至于黎离都没来得及捕捉到祂们的灵魂，读取那些记忆。
现在埃克对黎离的所有话都坚信不疑，黎离说没事，他自然也不会多想。
他低头一看，正好看到黎离在好奇的拿着那些神器在打量。
“没想到复制法则复制出的宝贝，居然在神族人死后依然存在……真是不可思议啊。”
埃克愣了一下，在犹豫片刻后，正打算说什么的时候。
忽然之间，对面的黎离神情骤然冷厉下来。
一道强烈的杀意猛然升起，那把还沾染着未散血气的剑刃倏然挥出，几乎紧擦着埃克的脑袋而过。
那一瞬间，他甚至有种脑袋已经被削下的错觉。
然而下一刻，黎离的身影便站在了埃克的跟前。
她微微眯着眼，危险的盯着远处浮动的迷雾，杀意磅礴如实质出现，却不是指向埃克，而是毫不保留的针对了迷雾后方突然出现的那道气息。
埃克这才反应过来。
在深渊世界中，一场战斗结束后并不代表着安全。
相反，这很可能是下一场战斗的序幕。
螳螂捕蝉，谁知道后方会有多少只黄雀在盯着呢？
深渊无规则，善恶只凭心。
杀人夺宝这种事，太常见了。
埃克迅速站起来，心道黎离刚刚结束了和神族人的战斗，虽然面上不显，但是想来此刻状态也不太妙，自己必须要站出来援手才是。
终于，氤氲的迷雾之中，缓缓步出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道几乎和迷雾混淆为一体的影子，修长而瘦削，迷雾笼罩在那人的身周，根本辨不清真容，连气息都晦涩难辨，唯独能从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恐怖威压中辨出，这应当也是一尊神级强者。
黎离手中的枯荣剑微微往下一压。
埃克也默默将手覆盖在自己手上的美杜莎之戒上，从那枚冰冷的戒指上汲取着勇气和力量，等待着往前冲锋。
然而在那道身影踏出迷雾的瞬间，黎离几乎就要挥出去的剑却猛的顿住。
那道身影就这样不远不近的站着，看起来不像是对峙，更像是……
等待着黎离过去。
埃克心中才浮出这样诡异的念头，下一刻，黎离便开口了。
“召唤世界中暂时没有神族人了，祂们无法向神国传信息回去暴露你的位置，你现在就抓紧时间回去，召集你的族人一起离开吧。”
埃克愣住，不安的看向迷雾那边的身影：“但是，大人……”
“没事，你把它们全部带走。”
黎离脚下一动，很不讲究的将散落在地上的那堆神器往埃克那边踢了踢。
“……”
直到埃克将这堆价值无法估量的灵魂契约物全部收起，身形也彻底消失在深渊缝隙之后，不远处那道疑似想要杀人夺宝的身影也没有动弹，更没有要追杀上去的意思。
那道影子就这样静静的和黎离相对而立。
这人，是冲着她来的，而非冲着那些神器来的。
刚才黎离之所以收起剑，是因为察觉到了对方散发出的气息，非常熟悉，黎离不久前曾经感知到过。
这个人是当时在秘密交易点出手杀人的，十三号。
更重要的是，黎离的耳边传来了对方的声音，不是灵魂传音，而是真切的声音。
那是一道微显喑哑，仿佛许久不曾说话，以至于无比缓慢生疏的嗓音。
“剑修？”
没错，这个十三号，她开口说的是黎离熟悉无比的修真界语言！
迷雾对面的那人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她像是感慨，又像是询问。
“我原以为这次也要我跟过来才能弄死那两个怪物，没想到你下手倒是又狠又快，居然一个人就解决了。如此年轻就已经到了飞升境的剑修，让我想想，你应当是天剑宗的弟子？”
黎离警戒着：“你怎么知道的？”
对方像是被勾起了回忆，声音沉沉道：“你握剑的姿势，和我见过的一个孩子，一模一样。”
握剑的姿势？
黎离微怔，低头——
拇指按在剑柄，食指微屈，扣在最上方位置，扬剑之前，会习惯性的先往下压一下剑身。
这个姿势其实有些古怪，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也很少有人会见到。
因为，这并非是黎离自己的习惯。
这是她幼时初握剑时，从她师父身上学来的小习惯。
此人，果然是修真界的人。
其实黎离早在对方在秘密交易点出手的时候，就隐约察觉到了灵力波动。只不过当时她忙着和埃克完成交易，以便尽快找到大师兄，而且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也不好暴露身份。
但是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不知不觉中跟了过来！
黎离握着枯荣剑的手不敢有半分松懈。
这里可是深渊！
况且她在修真界中也没少被捅过刀子，不可能因为对方可能与自己出自同一个世界，或是因为对方认识自己师父，就因此放松警惕。
似乎是看穿了黎离眼底的戒备，那道影子竟然一步步朝着黎离走来。
沙哑的声音依然语速缓慢，但是却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不用这么紧张，我不是跟踪你们而来的。我在深渊之中走过太多地方，知道召唤世界在哪个位置，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黎离愣了一下，想起刚才她说的话，突然猜到某种可能，试探道：“你是来帮召唤世界杀那两个神族人的？”
“什么狗屁神族，祂们不过是一群和魔兽没差别的怪物罢了。”
伴随着声音的靠近，迷雾被拨散，那道身影也终于显露在黎离跟前。
在黎离的对面，一个老年修士站在迷雾之中，她身上裹着一件灰扑扑的粗麻袍子，一根兽骨作簪，斜插在灰白的头发上，面容苍老灰败，眼眸却似鹰隼般明亮锐利。
她手上握着的是一个和袍子质地相似的粗麻布袋，里面似乎装着什么沉重的事物，缓缓拖曳过来的时候，在她的脚下留下了一道漫长的痕迹。
修士声音喑哑，毫不在意道：“我不是想帮他们，我只是听说这里有怪物，所以顺便过来看看而已。”
她的视线往下，落在那两具尚未被收起的神族无头尸上，又淡淡收回视线。
“既然你已经把这两个怪物杀了，那我就先走了。”
修士拖曳着那个沉重的布袋，同黎离擦身而过。
仿佛对于这样的杀戮早已司空见惯，也仿佛对久违的同乡人毫无兴趣。
甚至明明认识黎离的师父，却也没有多过问半句有关云真人，或是有关修真界的问题。
她麻木的来了，又麻木的走了，气息微弱得仿若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黎离皱眉，看着对方淡薄的背影。
这个修士太瘦了，甚至连那身粗麻袍子都显得不合身了，空荡荡的，里面仿佛只剩下一具骨架。
她身上也似乎带了很多伤，黎离能够嗅到此人身上隐约的血腥味和腐朽味道。
或许是在深渊世界待了太久，又经过了太过于频繁的战斗，这人身上，已经隐约透露出被深渊侵蚀的味道的，这样下去，此人恐怕迟早有一日会被深渊吞噬掉所有意志。
在即将离开之前，忽然想起什么，这个老年修士突然止步了。
她好似无意的开口提醒道：
“小剑修，虽然不知道你是为何来这儿的，但你若是想活下去，就找个无人的小世界好好躲着吧，深渊可不是你们这些喜欢作死的剑修拿来历练的好地方。”
“……”黎离默然，这人看起来真的很了解剑修。
但是对方也不像是剑修。
短暂的思索后，黎离还是收下了对方的好意提醒，她的手在芥子囊上拂过。
一瓶普通疗伤药化作抛物线，落向前方那个老年修士。
对方反应极快，瞬间伸手接住。
在看清手中握着的是何物后，脚步却顿住了。
“你的这瓶疗伤丹很不错。”
那沙哑的声音突然就多了些生气，好奇询问道：“不过看上去不像是药王山的炼制手法，莫非是药王山出了什么新的流派？”
她拿着那瓶丹药嗅了嗅，端详许久。
“嗯不对……这装药的瓶子材质古怪，从未见过，药王山卖的丹药也决计不会装这么满，莫非是修真界何时又出了新的丹修宗门吗？”
黎离摇摇头：“不，前些年正魔大战惨烈，魔修猖獗，药王山几乎被灭宗了。”
方才还面无表情的那个老年修士忽然僵住。
她眼底才刚刚生出的亮色瞬间熄灭，张口欲言，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紧握着那个小小的药瓶。
“竟被灭宗了？”
老年修士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眼眸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她突然放下那个沉重的粗麻布袋，缓缓盘坐在地上。
“小剑修，你同我说说修真界这些年的事吧。”
第304章 和我杀上神国
深渊世界。
现在的场景略显荒诞。
深渊世界本来就是一片暗无天地的死地, 偏偏这里还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废土之上尽是恐怖狰狞的深坑裂缝，时空乱流激荡着, 一个不留神就会将人搅成碎片。
偏偏在这样的背景下, 一老一少两个修士以同样懒散的姿势席地而坐, 非常平静的聊起了往事。
黎离不擅言辞，更不像科林斯和药檀那样能把故事讲得生动有趣，她只是无波无澜的将修真界的往事道出，如流水账。
魔修打上来了。
天剑宗的诸位长老死了。
万法门被夷为平地了。
凡界最大的国度成炼狱了。
药王山被魔修偷袭了，从掌门到弟子几乎死光了。
黎离说得像是流水账，然而对面坐着的那个修士却听得分外专注，写满沧桑风霜的面上，时而愤慨时而怔忪，最终, 变成了深深的哀恸。
在两人面前摆着一个小小的泥炉，上面咕噜咕噜煮了壶水, 待到水开之后，黎离手法粗糙的将茶叶泡开, 然后把茶水往对面的年老修士面前一推。
“这是可以调理气息的药茶, 能平心静气，抑制深渊的戾气。”
对方接了茶盏, 浑然不觉茶水的滚烫似的, 仰头一口灌下。
喝完之后，她也不客气, 自顾自的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继续喝。
修士握着空杯子, 深深地看了黎离一眼，沉声道：“看样子, 你应该认出我是谁了。”
黎离摇了摇头，开口就是实话：“不认识。”
“……”
修士的话被硬生生梗在了喉咙里，偏偏黎离脸上写完了真诚，让人无法拒绝。
“你们天剑宗的剑修，果然还是这种德性。”似乎是回想起什么，修士轻轻嗤笑一声，这才缓缓开口。
“我已经离开修真界千年有余了，俗名已忘，只记得还在修真界那会儿，你师父见我的时候，也得管我叫一声白骨前辈。”
黎离一怔，脸上很快浮现出震惊之色。
她在修真界属实算个后辈了，而且还是个完全不懂社交无心八卦的战斗狂魔，连许多门派的掌门是谁都不清楚。
但是，白骨真人的大名，即便是无知如黎离也听过千万次。
因为在天剑宗的记事石阶上，百年内的新石阶上提及最多的名字是黎离，但是千年前的石阶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白骨真人这四个大字！
“这次伤势甚重，不去药王山找白骨真人抢救恐怕活不下去了，但是找了白骨真人，我怕我的芥子囊活不下去。”
“今天找了白骨真人疗伤，花费三万上品灵石。”
“白骨真人一盏茶时间治好了我的病，但是一眨眼就拿走了我十万灵石，要了我的命。”
“家人们，我这次找白骨真人疗伤只花了两万灵石，有比我更低的吗？”
“不是有没有人查查隔壁的药王山啊！白骨真人一年的收入就能买下我们天剑宗了信不信？”
没错，药王山之所以成为修真界第一富派，且稳坐医修界的头把交椅，就是因为千年前出了位白骨真人。
据传这位前辈能够医白骨活死人，所以被万千修士尊称为白骨真人，更是修真界毫无争议的最强医修。
所有有关这位前辈的传闻，都是传奇而耀眼的。
然而眼前这个枯槁如朽木，干瘦似骨架的年迈修士，哪里还有那位第一医修的风采？
黎离在震惊之后，很快想到一件事。
“您来到了深渊……是被神国的人带出修真界，逃到这里来的？！”
白骨真人一眼便看出了黎离的震惊，她连喝了三杯药茶之后，缓缓摇头。
“不，我是为了追寻那些魔修为何如此猖獗疯狂的真相，想要寻求克制魔修的方法，从魔渊最深处，也就是当时修真界的第一条深渊缝隙，主动来到了深渊世界。”
“到了这里之后，我经历了很多事，虽然没有找到所谓的仙界，但是逐渐知道了深渊的真相。也才知道所谓的飞升，到底是多可笑的事情。”
白骨真人平静地开口：“原来世上本没有仙，全都是些摒弃了为弱者时的良善，只保留了为强者的傲慢的卑鄙存在。”
“而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幸还是不幸，我在来到深渊之前就即将飞升，突破到神级，或许当时那些所谓的‘仙人’都准备好将我带去神国，把我变成一堆灵力本源了，但是我却在那时候闯入了神国也无法干涉的深渊世界。”
“我在深渊世界中顺利突破到了飞升境，但是也正因知道了真相，我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一旦回到修真界，等待我的那些‘仙人’将会第一时间抹杀我，祂们那些存在，甚至会为了保证我不泄密，不暴露祂们编造的谎言，进而抹杀掉修真界所有与我接触过的人。”
“所有被神国注意到的神级存在，都会成为那个小世界的威胁，而非靠山。”
枯瘦的白骨真人坐在废土上，脊背佝偻着，缓缓开口道：
“我们不能回去，只能一直流浪。”
黎离沉默了一下。
确实如此。
而魔法世界和修真世界加起来的漫长历史中，无论是魔法界的法神，还是修真界的飞升强者，一旦晋升到神级后，就会被“神使”或是“仙人”带去另一个世界，然后再也没回来过。
唯一的例外，也只有上任光明教会的教皇，以神国忠实走狗的身份留下来罢了。
黎离之所以能够一直待在魔法世界，是因为所有见过她或是知道她存在的神使，都在第一时间就被毁灭法则灭口了。
而其他人，即便是能够杀死神使，一旦神使的灵魂回归神国，等待那个世界的恐怕就是被毁灭了。
黎离神情有些复杂，她注视着白骨真人，很难想象对方在深渊之中流浪了千年，该是多么崩溃。
“您刚刚劝我找个无人的小世界躲着，但是您自己为何不这样做呢？”
白骨真人缓缓抬起头看了眼黎离，眼底的冷光更甚。
她淡淡开口：“来都来了，也回不去了，我想在这里多杀点神国怪物。”
白骨真人指了指那边通往召唤世界的缝隙，冷笑道：‘你知道为什么神国如此强大，却无法掌控深渊吗？’
黎离不解摇头，这问题她也很想知道。
“因为和我们这些需要自己慢慢从各种力量中汲取自己想要的力量，慢慢修炼的修士不同，祂们的力量都是从其他世界之中剥夺的，是各种力量被提炼到极度纯粹后的本源力量。”
“祂们称之为神力。”
“但是就和墨汁滴在白纸上更明显一个道理，祂们的神力在混乱的深渊之中更容易被污染，习惯了掌控纯粹本源力量的祂们，一旦力量变得不再纯粹，祂们就不能熟练运用了。”
白骨真人神情冷漠，提及神国和神族人的时候，带着不屑：“所以，除了少数生来就能够掌控深渊力量的家伙，绝大多数神国怪物，都不敢踏入深渊世界。”
“更重要的是，深渊世界的强者极多，不管是为了复仇还是单纯为了神族人身上的力量和资源，总是有许多人在暗处等着弑神。”
“祂们那种怪物，即便灵魂能够回到神国复生，也是会害怕死亡的。”
听到这里，黎离忽然想起一件事。
“所以，白骨前辈你是弑神者？”
白骨真人点点头，平静说道：“是的，深渊的弑神者有上百个，其中数量最多的就是我们修真界的人，确切来说……最初弑神者这个名号，就是其他种族用来称呼我们修真界之人的，因为能够在修真界活下来的修士，手上差不多都沾过神族人的血。”
黎离震惊了。
“等等，您是说，有很多修真界的前辈在深渊世界？！”
白骨真人颔首，继续往外黎离脑子里丢重磅消息。
“你应当听说过，其实自从魔修现世，就有不少修士前往魔渊想要探明真相。”
黎离点点头，她当然知道，其中深入魔渊最多的，就是修真界最孤勇最莽的天剑宗修士。
但是很遗憾的是，那些前辈们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他们不是不想回来，而是回不来了。从深渊之中回来的修士，肯定会被监守修真界的神族人发现，他们应该都在第一时间就被灭口了。余下的修士，和我一样都在深渊世界中流浪。”白骨真人淡淡道：“或许是我们修士倒霉，修行之路格外艰难，又或许是修真界的修士格外命硬，我在深渊世界待了千年，曾陆续遇见过数十个修士。”
她回忆着，缓缓开口道：“这里面有不少人你应该都有所耳闻，三千年前，曾经号称‘一刀断魂’的刀圣前辈；万法门那位以一己之力击退上万魔修的万法老祖；甚至还有你们天剑宗的各位仙剑……”
黎离精神一震，想起天剑宗那些下落不明的师叔师祖们，急忙追问：“他们在哪里？！”
然而黎离对上的，却是白骨真人蓦然间黯淡下去的眼眸。
她枯瘦如柴的手抬起，拍了拍那个粗麻布袋：“他们在这里面。”
黎离怔忪，声音有些沙哑：“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见到他们的时候，往往只是一具尸骨了，不，很多时候，只有一两根碎骨，其他大部分都进了魔兽的肚子。”
白骨真人将布袋打开，却见里面零零碎碎，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骸骨。
完整的，破碎的，朽败到似乎随时会化作灰烬的，新鲜还带着血渍的，都平静躺在里面。
这个布袋似乎能够保持骨骸不继续腐朽，打开的时候，强烈的血腥味和肃杀气息瞬间传出。
然而白骨真人却是面无表情，给黎离看过之后，又重新将那个粗麻布袋拢上放在自己身后。
她冷冷自嘲道：“他们分散在深渊各个角落，潜伏着暗中袭杀那些神族人和深渊之中的败类，当然，很多人也都死在深渊里面。我在修真界被尊称为白骨真人，他们都说我能医白骨活死人，但是在深渊世界中，我只能当个敛骨人。”
“但是能有什么办法，我们这群人，只有过往没有来日，能多杀一个算一个了。”
黎离陷入了沉默。
她坐在白骨真人身侧安静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您能联络到其他前辈吗？”
“能联络到一些，但是联络上也没有意义。那些家伙在深渊之中待太久，大部分人都半疯了。毕竟曾经的信仰坍塌，追求一生的仙路也是谎言，所以即便是同样出自修真界的道友他们也信不过了，心中只剩下弑神这一件事。”白骨真人摇摇头，感慨道：“我也撑不了多久了，怕是再过上百年，我也会疯疯癫癫失去理智，变成和魔兽无异的怪物。”
黎离却忽然开口：“没关系，不用等百年。”
“嗯？”
“你帮我问问他们，有没有愿意和我一起杀上神国的。”黎离一脸严肃，开口又是一句不中听的大实话——
“既然各位前辈都说了能多杀一个是一个，那不如在变成怪物之前，和我一起闯入神国杀个痛快。”
第305章 有价值之物
埃克现在的心情非常激动。
召唤世界中活下来的子民极少, 且因为一直在和女儿联络，早早就制定过出逃的计划，所以现在召集子民一起离开, 并不是一件麻烦事。
更顺利的事是埃克重新拿回了被神族人夺走的那些最强灵魂契约物。
因为神族人已经被杀了, 所以这些召唤物现在都是无主的状态, 埃克轻而易举就可以将它们刻上自己的灵魂契约，将之化为己用。
“父亲，所有人都已经朝着绿洲都城的方向集结了，在日落之前，我们所有活着的族人都可以回来了！”年轻的巫溪身材瘦弱，但是眼眸中却带着熠熠的光芒。
在身为首领的埃克离开召唤世界之后，便是年轻的她一直在带领着族人和魔兽战斗。
召唤世界从诞生之始，就因为他们特殊的能力而备受神国关注，甚至还派遣了强大的神族人一直镇守在这里。在这样的情况下,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诞生神级强者的机会，即便是同样没有强大契约物的巫溪, 也必须为了守护家园强行学习各种基础战斗和杀戮的技巧。
她身上带着未散的血腥味，记忆中对于父亲的印象都有些模糊了, 过去百年间虽然也通过回响之镜有过沟通, 但因为担心暴露行踪，所以每次都是简短的互通消息, 而后便匆匆结束。
此刻站在这儿, 父女两人似乎都有些不适应，在汇报完外面的情况后, 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巫溪抿了抿唇, 忽然看到了被埃克放置在面前的那些强大契约物。
她早从父亲那里知道先前都发生了什么事，见状不解道：“父亲为何不将这些契约物都认主呢？有了它们, 想来我们去了新世界之后，即便又被神族发现，也能拥有自保之力。”
埃克没有多解释，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从其中拿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
“这是须弥万物瓶，里面有一大片容纳万人的巨大须弥空间，更重要的是，活物也能够短暂藏匿于其中，我们的族人只剩下几千人，用它正好可以将他们带去新的小世界，免受深渊迷雾的侵蚀。你在这上面留下你的灵魂烙印，然后将他们全部暂时收到须弥空间中吧。”
巫溪接过须弥万物瓶，点点头正色道：“这件三千年前的契约物我也曾听说过，若不是因为它的须弥空间出入都是自由的，而且须弥空间一次性最多只能持续三天，过后还需要三日恢复力量，它恐怕也是一件极强的神器，而非半神器了。”
埃克语气平静道：“任何召唤物，当它能发挥作用的时候就算是神器，不能发挥作用的话，也只能蒙尘。”
语罢，他似乎做了某种决定，将所有的灵魂契约物都收了起来，沉声开口：“巫溪，我已经将通往新世界的路线绘制好了，你带着我们的族人先去新世界吧。”
巫溪愣了一下，她立刻听出了不对劲。
“等等，您的意思是，您不准备和我们一起去新世界？”
埃克一脸严肃地看向巫溪。
“孩子，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位弑神者大人吗？她现在极有可能正在深渊之中和可耻的掠夺者战斗！没有她，我们也不会有去往新世界的机会，所以我现在必须要去帮她！”
眼看巫溪还想说什么，埃克叹息道：“如果我回不来了，召唤一族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语罢，埃克深深的看了女儿一眼，似乎想要记住孩子的面容。
然而就当他准备转身朝着深渊先行离去时，却被巫溪拉住了胳膊。
“我没有要阻拦您的意思，但是我觉得，或许去战斗的人选可以换一换。”
绿色皮肤的少女将须弥万物瓶抛回父亲手中，对着他咧嘴一笑，而后挽起袖子，单手握拳——
“轰！”
恐怖的轰鸣声炸响在埃克的耳边，强烈的劲风让埃克脸上的褶子都跟着往上颤抖，他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被硬生生砸出来的巨坑，脑袋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巫溪举起拳头握了握，认真道：“父亲，要帮那位大人的话，我觉得我比您更适合。”
所有技能都点在求生上的老父亲：“……”
……
深渊世界。
全副武装的巫溪身后跟着一百多人，他们全部都是曾经与她一起对抗魔兽的召唤世界精锐，集合在一起后，或许无法与拥有法则之力的强大神族人抗衡，但是对付普通的神级也没有压力。
此刻，巫溪手中正拿着一面能够倒映出画面的普通镜子，镜子的那一端连接的是埃克手里的回响之镜。
父亲的声音从那端传来：“你记住，想办法竭力配合那位大人战斗，她非常强，你们等到必要时候再出现，不然只能成为她的累赘。”
巫溪正色，严肃点头：“是的父亲！”
她很快就根据父亲的提示，在那片满目疮痍的废土之上，找到了这次的目标。
同时，也找到了父亲说的那位大人。
她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后方的大部队止步噤声。
“拿剑，黑发黑眼，白衣服，死人脸，看一眼就感觉要被她用剑削……父亲，我看到那位大人了！”
埃克心情紧张，压低声音询问：“怎么样！现在战况如何了？”
巫溪观察着那边的场景，表情有点古怪。
“我不太确定……这是不是战况。”
“嗯？怎么说？”
“我看到那位大人，和您口中的那个掠夺者，好像正坐在一起烤着什么食物，闻起来还有点香。”巫溪动了动鼻子，看着那边的情形，声音也越来越不确定：“而且……而且那两位大人好像发现我们了，还……还在对着我招手？”
“啊？！”
巫溪同样迷惑不解，怎么这场景和父亲说的危险的生死大战完全不同？
她不敢轻举妄动，但是那边那位大人都对自己招手了，不过去好像不太好？
在示意身后的战斗队伍留在原地等候后，巫溪谨慎地朝着那边的火堆缓缓靠近。
在接近那边之后，就看到那位死人脸大人抬头看向自己。
黎离看向巫溪，在后者带着大部队离开召唤世界的第一时间，她就察觉到他们的存在了。不过这群人明显没有恶意，黎离自然也没有对他们动手的意思。
至于为什么招呼巫溪过来？
黎离开口：“有盐吗？”
她指了指那块正在滋滋冒油的神级魔兽肉，认真道：“我准备让老乡回味下家乡味道，但是忘了带盐，你们召唤世界有这种东西吗？”
地上懒散坐着的白骨真人突然开口。
“我口重，多来点儿。”
巫溪：“……”
……
在黎离帮着这位老前辈体验完天剑宗的烧烤技术后，深渊缝隙的那一边，带着须弥万物瓶的埃克也终于出来了。
他已经透过镜子知道了经过，也知道原来自己的担心都是一场乌龙。
松了一口气的埃克看向平安无事的黎离，难掩激动。
“原来这位大人是和你一个世界的故人，难道您之前想要回响之镜，就是想要找到这位大人吗？”他主动邀约提议道：“既然您已经找到了，或许可以一起前往我们要去的那个小世界？”
然而黎离却摇了摇头：“不是，我要找的人还没有下落，你们先去新世界安顿便是。”
埃克听后，虽然有些遗憾，却也识趣的不再勉强，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下一刻，他便主动拿出一把巴掌大的小镜子。
正是先前作为交易的回响之镜。
埃克将手覆盖在镜子上，一缕白色的雾气从镜中氤氲浮出，而后缓缓飞回他的体内，原本泛着微光的回响之镜一下子黯淡下来。
“大人。”
埃克双手持握着回响之镜，无比恭敬地将其递送到黎离跟前。
“我已经主动抹去了回响之镜上面的灵魂烙印，您只要将自己的一缕神魂注入其中，就能成为它的主人了。”
黎离愣了一下，皱眉：“我只是想要借用一下，并不是想要将其占为具有……”
虽然黎离不是召唤世界的人，但是一个人一生也只能召唤出一件契约物，可想而知，这件契约物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黎离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若是有人想要拿走自己的枯荣剑，自己也是不会愿意的。
然而埃克态度却很坚决，他带着笑摇摇头，认真道：“回响之镜能够跨越无数世界，将自己的声音传递到想见不能见的人的身边，这也是它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他抬起手，拍了拍身旁那个瘦弱少女的肩膀，话语中带着许久不曾有过的轻松：“我最想见的人已经在我身边了，所以，把它交给大人您是最合适的。”
巫溪愣了一下，很快，脸上也跟着出现了灿烂的笑容。
她对着黎离道：“大人您就收下吧，以后如果有需要我们的地方，就用回响之镜联络我们。”
巫溪紧攥着拳头挥了挥，认真道：“您曾经为了我们而战，以后我也愿意为您而战！”
既然他们如此坚持，黎离也不好再推辞。
她接过这面镜子，将自己的一缕神魂注入其中后，果然神识中很快便多出了一股和枯荣剑类似的气息。
眼见黎离接过了回响之镜，埃克脸上的笑容也深了一些。
“我等了几百年的交易终于完成了，真是没想到我能等到完成任务的这一天，我们终于能够前往我们的新家园了。”
埃克感慨着叹息了一声，又将一个小小的匣子递给黎离：“大人，我们马上就要离去，这是给您的临别礼物。希望您所求之事也可以一切顺利，万事皆如您所愿。”
在黎离拒绝之前，他非常认真开口道：“在合适的人手中它们才会成为真正的有价值之物，大人，这份礼物非常适合您，希望您不要拒绝它。”
挥手道别之后，埃克带着女儿进入迷雾，前往通往新家园的道路了。
而黎离打开匣子后，却愣住了。
这是一个类似于空间戒指的匣子，应当是召唤世界用来储物的道具，里面的空间并不大，也只有约莫半个房间大小。
里面空荡荡的，却整整齐齐摆放着十一件道具。
一把完好无损，已经使用灵魂力量完全修复好的防御神器，琉璃宝伞。
一颗重新恢复了光泽的珠子，散发着强大治愈力量气息的神器，复生灵珠。
一颗银色的铃铛，能够召唤出震碎空间的音波攻击的神器，死亡之铃。
一根散发着危险气息，能够制造出困住神级强者牢笼的神器，森林囚牢。
以及余下的七件半神器，甚至连方才埃克手中拿着的须弥万物瓶也在其中！
第306章 一滩水
拿着埃克赠予的这些强大契约物, 黎离也是非常意外。
白骨真人的阅历和见识非同一般，自然也认出了这些灵魂契约物的不凡。
她颇为感慨道：“你的运气倒是不错，遇到了知道感恩的人。在深渊世界里不少人都开始发疯了, 可能是在魔兽的老家呆久了, 连带着他们也变得和魔兽一样, 失去了当人该有的东西。”
白骨真人扫了一眼这些灵魂契约物，眼底一片平静，并没有任何贪婪或是波动。
她声音缓缓的告诫黎离：“这些东西的价值不可估量，在深渊之中恐怕也会引起骚动，除非必要时刻，尽量不要暴露它们的存在，否则很有可能会引来大麻烦。”
黎离严肃地点点头。
她当然清楚这些灵魂契约物的重要性，要知道在修真界和魔法界中，神族人都只是偶尔降临, 但是召唤世界可是一直都有神族人镇守着。
而黎离现在手中持有的，又是祂自镇守这个世界以来搜刮到的最强契约物。
连神族人都如此重视的宝物, 在资源贫瘠环境恶劣的深渊世界中自然会引来更多的觊觎。
叮嘱完黎离之后，白骨真人正色看向她。
“刚才还没来得及问你, 你方才说过的, 能带着我们找到神国的具体位置，到底是真是假？”
“我从不开玩笑。”黎离认真回看向白骨真人, 回答道：“我大师兄一定可以带我找到神国的入口。”
白骨真人缓缓道。
“毕竟谁都知道, 神国的位置隐藏得极好，从神国通往其他小界的通道, 都有神族人镇守, 根本不能强行突破。而神国的位置是无法捕捉的，根本没人知道确切位置。这千万年之间, 几乎每个逃到深渊的强者都曾经尝试过寻找神国，但是没有任何人做到。”
她思索了许久，最后似乎作了某种决定。
“若是其他人说这种话，即便是我们药王山自己的人，我可能都嗤之以鼻。但是既然是你们天剑宗的人这样说了，那我且信你一次。”
黎离愣住了。
“白骨前辈……”
“天剑宗作过的承诺，从未有过食言。”白骨真人淡淡道：“我会在三日后带你去找我能联络到的所有弑神者，至于如何说服他们与你同去神国，那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语罢，白骨真人拖着自己的那个粗麻布带，步履缓缓的朝着迷雾之中走去。
“你不是要和你师兄联络吗，我去附近散散心，你别来烦我。”
语罢，白骨真人好似不经意的，把黎离放在地上的烤架和刚刚摆出来的调料瓶一道收走了。
她的背影快速消失在了迷雾之中。
“……”
黎离看着白骨真人离去的背影，哑然失笑。
她观察了一下四周，却见视野范围内全部都是激战过后的坑洞缝隙，迷雾更是浓重得像是浓稠的墨汁，每一丝空气都透露着危险和死亡的气息，任凭谁看到这里，都不会觉得这里是个好地方。
在思索片刻后，黎离最后干脆利落地拿出铲子，飞快在角落凿出一个深坑。
缩入地底之后，黎离顺手将这间小小的地洞凿平。
然后，她在芥子囊中翻了翻，从里面拿出许多东西。
产自北塔城的柔软毛毯，来自东塔城的软垫，还有南塔城的花朵形状的魔法小灯……
这些全部都是科林斯的收藏品。
这位过惯了富贵生活的小少爷之前远行前总会被自家财政官塞满各种贵族的日用品，科林斯完美学到了威尔斯的这个习惯，非常强硬的往几位好友的储物空间中，也各放了一堆享受生活的道具。
黎离有些生疏笨拙的把这些东西摆放在这个小小的地洞里，然后点亮了那盏精致的花朵小灯。
暖黄色的光线倾泻而下，将黑暗昏沉的深渊世界点亮，外面那些杀戮和危险好像也暂时被这微弱的光芒驱散了。
她拿袖子胡乱擦了擦脸，把上面沾染的所有血污都擦拭干净了。
做完这一切后，黎离这才拿出回响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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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覆盖在冰冷的镜面上之后，黎离在心中默默感应着司空烬。
然而她的神识融入镜中后，看到的却是一片迷茫无边的白雾。
回响之镜需要对方那边也有类似于镜子之类的物品，才能够建立起联系，看样子司空烬那边暂时联络不上。
尝试了数次之后，黎离只能暂时放弃。
她神念一转，开始尝试起联络天剑宗的那些人来。
这一次，黎离的神识倒是很快就在一片茫茫的雾气中寻觅到了熟悉的气息。
她神识微动，很快便循着那道气息将之锁定。
……
魔法世界。
地下城特训营。
又是一次非人的特训结束，地下城的废墟之中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大堆人。
作为特训监督员的秋云生毫不留情。
“所有倒下的人，今日特训成绩为不合格，夜间加训！”
“啊！”
“救命，再练下去我一个魔法师都能徒手拧断魔兽脖子了！”
“得了吧，你小子真这么行还能次次考核成绩不及格？”
“你闭嘴，我这是对自己要求严格，想要加训机会，所以估计控分，懂吗？”
“……”
在这一大片哀嚎声之中，科林斯拿魔杖支撑着身体艰难爬了起来，朝着宿舍区走去。
他当然也是特训营参训的成员之一，如果放在多年前有人告诉科林斯，他会和整个大陆最精英的一批年轻人，外加他的老师们院长们以及各位传说般的大魔导师们一起参加训练，他肯定会觉得对方的脑子是被猪猡兽踢了。
但是现在，他不但与这些人成了并肩作战的队友和竞争对手，甚至每次的成绩，都相当出色。
科林斯一边在脑海中默默复盘着今天训练时自己的表现，一边推开宿舍门。
一进去，就看到艾瑞尔和西壬已经瘫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欸你俩注意点啊！洗洗再睡，待会儿屋子都给熏臭了！”科林斯嫌弃的拿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西壬那小子就算了，他长得黑也看不出来变化，艾瑞尔你的毛都快变成黑色了也不洗？！”
艾瑞尔躺在木板床上一动不动，往日低沉性感的嗓音现在只透露着一股半死不活的味道。
“洗不动了，今天我们战士组考对战，我和西普那大人对打……你懂那种绝望吗？”
邻床的西壬也没好到哪儿去。
“你以为，十个剑修当我的移动靶，要我一边飞行一边射中他们，剑修的速度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别说射中了，我翅膀都挥断了也没追上他们！”
科林斯听得略同情，相较之下，他们魔法师的训练内容虽然也辛苦，但好歹没这么恐怖。
于是他忍了这两个半死不活的好友，认命的重新举起魔杖。
“好了你俩都先从床上滚下来，我给你们吟唱个水球术冲冲……嗯？”
熟练地瞬发出水球术之后，科林斯的动作却突然僵硬在原地。
他茫然盯着那个悬浮在正前方的水球，努力眨了眨眼睛，最后缓缓用魔杖敲了敲自己的脑子。
“我一定是太想我姐了……果然，我才是那个最有良心的，连吟唱个水球术都能看到我姐的幻象了，不像你们，恐怕已经忘记她了。”
边上的两人听了，齐齐冷哼。
“可笑之极！我今天还和西塔城那个库查兹打了一架，赌赢了一块极品矿石给黎离留着，我才是最有良心的那个！”
“这么厉害？建议把这块矿石给我锻造新弓，看看实力。”
地上躺着的两人习惯性的开始斗嘴，然而这次没能吵起来，就听到科林斯那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吵死了，安静。”
“……”
地下的两人同时睁大眼睛，歪过头对视一眼后，两人动作整齐划一地窜起来，奔到了科林斯那边。
在看到那个水球上映照出的熟悉人影后，三张脸同时变得精彩纷呈。
“卧槽！起猛了我也出现幻觉了！”
“黎离！”
“我的姐！你怎么……”科林斯目瞪口呆地盯着水球上的画面，声音都变得磕磕巴巴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去深渊世界中了吗？！”
“对啊！深渊之中不是没办法传讯吗？师父和格鲁他们一直都没有联络上。”
“用了一件特殊道具，这才和能够和你们联络上。”黎离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句，而后神情也轻松了一些，平静开口道：“看到你们没死，我也就放心了。”
久违的黎离式问候让余下三人也忍不住笑了笑。
艾瑞尔双手环抱在胸前，挑挑眉：“同喜。”
科林斯泪眼汪汪把艾瑞尔挤开，恨不得钻到水球之中去。
“姐！你之前要去深渊怎么都不告诉我们，还让药檀瞒了我们这么久！”
“废话，肯定是因为黎离怕你们闹着要跟上去。”西壬把手搭在科林斯的肩膀上，微微凑近了些，询问道：“深渊世界应该很危险，你在那边怎么样了？”
黎离神情平静，淡定道：“还好，我运气挺好的，来深渊世界以后，连圣阶的魔兽都没遇到两头。”
没说谎，因为圣阶魔兽大部分时候感应到黎离的气息就已经逃了，所以也只是遇到若干神级魔兽和若干神级强者，以及一个手握数件神器的神族人而已。
当然，这种细节就不用解释了。
科林斯三人看着黎离那边的状况，倒也没有多心。
黎离又过问起他们几人在魔法界中的状况，她这儿看过去，感觉三人都是一副狼狈模样，但是精神倒是挺好的。
一听黎离问起，三人立刻倒开了话匣子，开始飞快向黎离分享起他们最近的战绩。
“我们最近除了在继续参加特训之外，还在准备最近的突击考核。”艾瑞尔沉声解释道：“新型魔法武器已经制造出相当可观的一大批了，我们准备和秋师兄他们一起尝试着配合着那些新型魔法武器，看看能不能制造模拟出神级的力量，用来伪装成神国入侵，检验一下特训营这些家伙们的反应速度和对抗力量。”
黎离愣了一下，随即惊讶道：“新魔法武器已经分发下去了？”
艾瑞尔点点头，同样神采奕奕：“是的，第一批最强的魔法子弹我们全部分发给了天剑宗的师兄师姐，他们最近正在练习剑阵加魔法武器的双重攻击，威力非常可观。”
西壬悠悠补充道：“这次秘密行动可是绝对保密，只有我们几个知道，连希泽他们几个指挥都不清楚。”
科林斯挥着魔杖，精神极好道：“之前被指挥部那些人折磨惨了，这次也该换我来给他们点惊喜了！”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将天剑城乃至整个魔法世界的近况都告知了黎离。
整个魔法世界，都进入了以天剑城为战术核心的战时状态，警戒拉到了最高。
就连平时负责巡城任务的犬兽大橘，现在每天也都要绕着天剑城多巡视两圈，看到只史莱姆都要一爪子踢出天剑城。
黎离听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消息，心中总算微微安定了一些。
她看着回响之镜中的画面，忽然问道：“药檀呢？”
“他最近炼药炼疯了，我们也很久没见过他了。”科林斯挠挠头，疑惑道：“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拼……好像欠了一屁股债等着还似的。”
知道真相的艾瑞尔表情微微有些异样，轻咳一声，询问道：“要我去把他叫过来吗？”
黎离思忖片刻，却是摇摇头：“算了，既然他在闭关，那就不要打扰他了。我这边也另有要事，若有要事再联络。”
她这句话说完，水球中的画面的逐渐模糊，最后这个水球也再也无法保持悬浮状态，啪的一声落到地上碎成一滩水渍。
就在这时，宿舍门又被推开了。
三人回头，惊讶道：“药檀？你居然回来了？！”
“嗯，丹炉炸了，等修好了再回去继续炼。”
顶着一对深深黑眼圈的药檀像是游魂一样摸进来，正准备往床上直挺挺躺尸的时候，就看到地上那滩水。
他愣了一下，随口问道：“地上怎么弄这么湿了？”
说着，药檀就准备从芥子囊中拿毛巾把水擦干。
然后他就听到那边三人的回答。
“这个啊？是刚刚忙着和黎离说话，没注意所以弄湿了。”
药檀拿毛巾的动作一顿，他僵硬转身，傻傻问道：“黎离……？！”
“嗯，她好像得了个特殊的道具，可以和我们沟通了！”科林斯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魔杖给那两个脏好友做清洁。
药檀的眼睛都亮了亮：“可以和她沟通了？那她……”
“好像只能由她主动找我们，而且她说还有事情要忙，就没聊了。”艾瑞尔懒懒躺平。
药檀眼巴巴望着他们：“那她说下次……”
“对哦，我们都忘了问她下次什么时候才会联络我们了，只能等着了吧。”西壬跟着躺倒。
药檀：“……”
忙碌完的科林斯换了身睡袍，想起还湿漉漉的地面，正想要举着魔杖过来清洁的时候，药檀却抬起手拦住了他。
医修有点没精打采的，声音闷闷道：“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我来收拾。”
科林斯犹豫：“我看你好像都是一副要死的样子了，真的没问题？”
“没事，我就喜欢打扫。”药檀有气无力回答。
科林斯也累得够呛，闻言没有多想，点点头往后一躺，很快就响起了鼾声。
药檀盯着那滩水。
过了好一会儿，他默默蹲下身，一手环抱住膝盖，另一只手伸出，小心翼翼那滩水。
“唉……”
第307章 语言的力量
回响之镜中的画面逐渐模糊, 最后终于消失。
黎离把手覆盖在镜面上，她的嘴角在不知不觉间上扬了一些，呆愣片刻后, 又小心用衣袖擦了擦镜面。
知道大家都安然无恙, 甚至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黎离心上悬着的两颗巨石总算落下一颗。
但是一想到依然联络不上的司空烬，她唇角压了压，笑容顿时消失。
轻轻呼出一口气，黎离重新将意识沉入回响之镜中。
又是熟悉的一片茫茫白雾，在黎离都快灰心的时候，忽然间，白雾之中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红光。
黎离愣了一下，惊讶的睁开眼，下一刻, 便看到回响之镜的镜面上好似笼罩着一层晦暗的红色，而这些红光之上, 赫然出现了司空烬的影子。
真的联络到司空烬了！但是这红光又是怎么回事？而且整个镜子投影出的画面都是朦胧模糊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大师兄！”
画面中的司空烬缓缓睁眼, 在视线与黎离对上的那一瞬间, 他也有片刻的怔愣。
“老六？！这是怎么回事？”
黎离又同司空烬简短的解释了一番，随即皱眉问道：“大师兄, 你这是身在何处？为何我看你那边似乎尽是血光之色？”
司空烬眉毛抖了抖, 没好气的就是一通怼。
“什么血光之色？少和星算门那些算命的一样说些神叨叨的东西咒你大师兄！我这是到了一个小世界，这儿的天就是这个色的, 红彤彤的夕阳多喜庆！”
“我们来的人一个也没少, 都好着呢，不过现在他们正在忙着在这个小世界寻找临时的驻扎点, 所以都忙着，没空过来跟你打招呼。”
听司空烬教训自己的语气依旧，又知晓司空烬和无双军团的人都无碍，黎离心中的不安也是缓缓安定些许。
但是想起先前从灵源那里得知的消息，她不由皱眉：“我听说你们被一只神级魔兽追赶了？”
司空烬点点头，倒也不避讳提及此事，平静解释道：“虽说我们这群人身上的气息和魔兽类似，而且他们也不受迷雾的影响，但是魔兽嘛，饿疯了连自己的尾巴都能抱着啃的玩意儿，偶尔有两三头主动来追赶我们的也不奇怪。前阵子是有只神级魔兽想要追杀我们，但是我们的运气不错，边上正好有个深渊缝隙，我们就躲进这个小世界了。”
他话音一转，看着黎离那边的境况，尽管黎离那边的画面看起来和之前在魔法世界时相差不远，但是司空烬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你这家伙，是已经到深渊之中了？”
黎离眼睛微微睁大，但是却也没有太奇怪，毕竟是养大自己的大师兄，被他看穿也是正常。
她点点头，“嗯，我进入深渊了。”
随后，黎离三言两语将魔法世界的情况转告给司空烬，后者听完以后也是面露欣然之色。
“好好好，你比我想象中早了很久来到深渊世界，那群老家伙和小家伙们还算争气，这样看来，即便是神族人再次降临，他们现在应当也能安然度过了。”
黎离点点头，随即想起什么，忽然开口道。
“大师兄，我前两日在深渊世界中遇到了一位修真界的前辈……”
黎离缓缓将遇到云真人之后的事情告知司空烬，随着她的诉说，司空烬的面色也逐渐凝重起来。
直到黎离话音落定，司空烬才神情复杂地开口：“竟然是云真人。”
“大师兄曾见过这位真人？”
“别人千年前就飞升了，你大师兄拢共才活了三百多岁，哪有机会得见。”司空烬瞪了黎离一眼，缓缓道：“这位真人……你对她客气些。”
黎离不由得好奇道：“这位真人对我们天剑宗有大恩？曾经救过师祖或是师父的命？”
“哦，那倒没有，不过我听师祖提及过，我们天剑宗好像还有价值百万灵石的欠条在她手里。”
黎离：“……”
她决定自动跳过这个话题，说起了正事：“大师兄，你们可找到了通往神国的入口？”
司空烬声音低沉回答道：“昔日跟随着师父的本命剑，我们确实找到了神国的那个入口。但是你师祖的剑耗尽了最后一丝残存的灵力，恐怕无法再来为你引路了。”
黎离一愣，连忙问：“所以大师兄你们现在何处？可需要我来接应你们？”
司空烬却是缓缓摇头，冷静开口道：“不必，我和无双军团在这小世界中一切安好，这里有些不错的资源，我们准备采集一些，或许会花上一些时间。”
他抬手轻轻掩着嘴压抑地咳嗽了一声，加快了些许语速：
“我本想派人来寻你，带你去神国入口，但是没想到你竟然结识了云真人，她还愿意随你一道去神国，那就好办了。云真人在深渊世界中待了上千年，她一定知道我说的这个地点。”
“老六，你一定要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
“神国的入口就在被毁灭的九重死界，那里有连续九个相连的小世界，神国的入口就在那附近，你到之后，自然会看懂我留下的秘密记号。你想办法进去，切断神国通往那些小世界的通道。有多少切多少，别管是哪个世界，只要毁了那些通道，神国就无法直接降临在小世界中！”
司空烬的语速越来越快，他死死盯着黎离，无比严肃叮嘱。
“你拥有的是毁灭法则，被你摧毁的通道无法修复，只能重建。神国之中，负责镇守每个小世界的区域都是独立的，只要你干得够快，祂们就来不及反应，也无法立刻支援的！”
黎离不知道大师兄到底是从何知晓这些事的，但是她没有多问，只是重重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进去斩断那些通道的。”
“那就好。”
听到黎离的保证，司空烬紧绷的表情终于也变得柔和下来。
他深深看着那边模糊不清的影像，伸出手，对着黎离轻轻挥了挥，面上浮出很浅却也温和的笑容。
“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
鲜红的画面中，黎离的影像一点点模糊，最后完全散去。
“啪”
一滴鲜红的血滴落在地上，在地上那一大滩血渍击出一圈小小的涟漪，将司空烬的倒影也打碎。
老者身形佝偻半跪在地上，口中的鲜血再也不受控制疯狂从唇边溢出。
在他背后，天空明亮，哪里有什么好看的红彤彤夕阳。
“司空城主！”
在司空烬身后候着的仙蒂飞快上前扶起司空烬，正准备举起魔杖为他治疗的时候，后者却压了压她的手。
“我没事，调理片刻便好，这个世界之中魔法元素贫瘠，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要浪费在我身上。”
仙蒂抿了抿唇，眼中的担忧却不减。
司空烬温和看了看这个年轻的精灵。
在无双军团之中担任了多年的副团长，仙蒂与刚来天剑城时的怯懦柔弱完全不同了，在深渊世界中待了这么久也没有半点怨言，一如既往坚定又积极向上。
“诺西姆那边怎么样了？”司空烬问的是另一位副团长。
“这个世界的人依然不相信我们的所言，将我们视作邪恶的叛神者，甚至准备将我们绞杀，在下一次神族人降临之后，将我们的尸体献给那些神族人。”仙蒂的目光非常复杂，“外面围了上万人，诺西姆正守着出口，现在对方还没有动手。”
司空烬扶着破败的墙壁缓缓站了起来。
“走吧，仙蒂，扶我出去。”
“但是城主，这里的人似乎和当初的魔法世界一样，也认为黑发黑眼是邪恶叛神种族的象征，您如果出去恐怕会再次受到他们的袭击！”仙蒂有些犹豫的开口道，看着身形越发消瘦，面容憔悴的司空烬，回想起过去漫长岁月中的无数次经历，忍不住开口提醒。
司空烬却摇了摇头，“仙蒂，有时候力量能够让人信服，但是有时候，语言和沟通的能量，或许比力量更加有效。”
仙蒂愣愣的，表情有些复杂。
其实一开始，无双军团的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这次的任务是寻找神国的入口，甚至是直接杀上神国。
为此，所有人在跟随司空城主前往深渊之前，都曾经秘密的在天剑城的驻地中留下了遗书。
无双军团的所有人都是因为黎离和天剑城而重获新生的，他们永远记得自己是如何活下来，如何重新找到自己家园和同伴，如何重拾继续活下去的“尊严”和“意义”。
他们绝对忠诚。
所以即便不知道司空烬到底想做什么，他们依然毫无怨言跟随着，并且随时做好了为了司空城主和天剑城牺牲的准备。
只是意外的是，他们没有死。
但是后来的发展，却让大家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
为什么明明已经找到了通往神国的入口，司空城主还是没有选择折返魔法世界，或是和黎离大人会和，而是不断行走在无数个小世界之中。
虽然因为无双军团之中所有人都被亡灵法师改造过了，身上的气息和魔兽无比相似，能够顺着魔兽潮混入那些小世界之中。但是进入到小世界以后，难免会被那些世界的人发现。
外来者永远都是会被警惕和排斥的，甚至是直接遭受到危险的袭击。
其他人不懂，敏锐的仙蒂却隐约猜测到了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提议：“或许我们可以像在上一个小世界，以无双军团的强大力量震慑住他们，以力量让他们信服。”
司空烬慈和的看了仙蒂一眼，有些意外，又有些欣慰。
他拍了拍这个后辈的肩膀，缓声道：“无双军团的训练很辛苦，你从到天剑城以后，就不曾好好逛过吧？”
仙蒂不知道司空烬为何突然这么说，她只能老实摇头：“没有。”
“有机会回去的话，记得去天剑学院听两节课，看看他们的课本，上面有些小故事很不错……或许你该看看上面有一个题为‘合纵连横’的故事。”
“有些听起来很不可思议，绝对做不到的事情，其实已经有许多了不起的前辈曾经办到了。我们能做的，就是不断学习他们的智慧，并将其运用在实践之中。”
语罢，司空烬动作缓缓的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衫，那是天剑宗的掌门服饰，而后，抬手将掌门冠冕戴上，神情严肃的将其正了正。
他背脊挺直的走出这个山谷。
山谷之外，是又一个陌生小世界的敌意和重重危险。
仙蒂匆匆跟上去。
下一刻，她听到司空烬低沉而沉稳的声音响在山谷之外。
“让你们的首领出来，跟我谈谈。”
第308章 敛骨人
深渊世界中。
黎离将回响之镜收起, 默默回想着方才司空烬说的话。
她虽说对外界事物略显冷淡，鲜少关注，但是对在意的人和事素来格外上心, 而司空烬自然也在其中。
尽管画面模糊不清, 司空烬也语气表情也和平时无异, 但是朝夕相处的岁月堆叠出的了解，早已洞穿蹊跷。
比如，为何司空烬已经带队领着无双军团入了深渊，还找到了神国的入口，但是素来谨慎的他却没有选择马上回到魔法世界，或是和黎离汇合，而是以所谓的采集资源为由留在了其他小世界。
还有，格鲁。
如果已经有师父的剑作为指引，为何还要兵分两路, 将格鲁他们也派遣进入了深渊？
各种细微不起眼的线索，串联在一起后就显得那么不对劲, 像是一盘蒙上了灰雾的棋盘，而司空烬, 就是那个执子之人。
黎离沉默片刻。
算了, 如果执子之人是大师兄，那她放心做那颗冲杀在纵横间的棋子便是。
动脑子的事情留给这世上的聪明人, 可能比自己自作聪明要好得多。
黎离将回响之镜和地洞内乱七八糟的杂物收好, 收拾好心情后，重新钻出了这个地洞。
第一次用回响之镜建立联络耗费了不短的时间, 黎离出来的时候, 就看到瘦骨嶙峋的白骨真人已经拖着她的布袋，沉默站在不远处了。
黎离的脚步一顿, 面色瞬间凝重起来。
她脑海中突然就浮出刚才司空烬说的，天剑宗还欠了白骨真人百万灵石这件事了……
那可是百万灵石啊！正常剑修挖一辈子也挖不出这个数啊！你们医修到底怎么挣灵石的！
面对着神族人都没带怂过的黎离，在这时候居然察觉到了久违的心虚和恐惧，她简直不敢想，要是白骨真人下一句说的是“还钱”，自己会不会被吓到原地黑化走火入魔！
“出来了。”
好在白骨真人似乎没有找她要账的意思，只是淡淡瞥了黎离一眼，语气不冷也不热。
“嗯。”黎离点点头，想起先前司空烬说的神国入口在“九重死界”这件事，还得让白骨真人帮忙带路才行。
她走到白骨真人身边询问道：“白骨前辈，不知您可曾听闻‘九重死界’？”
白骨真人听黎离这样问起，脸上浮现出些许错愕，随即皱眉，“九重死界在深渊世界中也算得上是一片禁地了，那里原本是九个紧紧相连的小世界……”
伴随着白骨真人缓缓的叙述，黎离也知晓了所谓的九重死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是九个拥有不同力量体系的小世界，每个小世界都拥有灿烂强盛的文明，其中甚至有强者打开了世界之间的壁垒，来往于几个世界之间。
九重世界就此联合。
在这些小世界最强大的时候，即便是神国，恐怕也很难对其下手。
然而这并不代表着长久的安宁与和平。
在神国都未找到合适的机会对这九个小世界动手的时候，这些不同的小世界就因为种族之间的分歧，资源分配的不平衡，信仰的不同……它们之间的联盟崩溃了。
最先爆发战斗的第一个小世界和第二个小世界。
强大的第一小世界轻而易举碾压了第二个小世界，第二个小世界在绝望之际，选择了破罐子破摔：它们转投向神国，自愿成为了神仆。
“等等，神仆？”黎离愣了一下，对这个词汇感到陌生。
白骨真人神情平淡，眼底却隐约透露着厌恶：“没错，有些种族崇拜神国强大的力量，甘愿为奴仆，资源也好自保的能力也罢，全部都献给神国，任由祂们主宰自己的规则和自由乃至生命，甚至不少人以自己是神国的附庸而感到自豪，拼命维护神国对其他世界的凶残剥削。”
“……”
世间竟有如此疯癫之人，这很难评。
黎离忍不住追问：“然后呢？”
白骨真人冷哼一声，“然后？从内部开始崩坏的联盟又怎么可能继续维持下去？很快它们就全部沦为了神国的资源库，连带着想当神仆的第二小世界，也因为多次的战乱变得式微，没有存在的价值，连同其他八个小世界被神国榨干价值之后彻底抹除了。”
她的身形在昏沉的深渊世界中显得越发消瘦单薄，缓慢的声音淡淡的，“这九个小世界现在完全成为了深渊的一部分，吸引了无数魔兽在那儿筑巢，堪称整个深渊世界中最危险的区域之一，进入其中的人不死也要蜕层皮。”
“所以，九重死界是名副其实的死界。”
黎离愣住了。
原来九重死界竟是这么个意思。
“所以白骨前辈能带我去那里一趟吗？”
“去哪儿做什么？你们剑修在哪里都喜欢找找死？”白骨真人这句话刚出口，她猛然间就好像想起什么，脸色一变看向黎离。
“等等，你别告诉我，你之前说能找到通往神国的入口，别告诉我，就在九重死界！”白骨真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嗯。”
黎离点头，印证了白骨真人的猜想。
“……”
白骨真人眉头紧锁，但是很快又松开了，她冷冷开口道：“也无所谓了，会答应跟你去神国的人本来就是疯子，去那种鬼地方只会让他们更加兴奋，根本不会害怕。”
黎离总觉得哪儿不对，思忖片刻后提醒，“白骨前辈，您不是也要跟我同去吗？”
“……”
白骨真人瞪了黎离一眼，没好气道：“你们这些剑修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
黎离并不知晓白骨真人要带自己去哪里。
据她从白骨真人那里听说的消息，深渊之中的弑神者们通常很少碰面，同一个世界的人乃至同一个宗门的道友都会出现互相暗算的例子，更何况是身在深渊之中完全不相识的这群人呢。
他们彼此防备着，唯一的相同点就是对神国的仇恨。
唯一的联系，就是交换神族人的消息。
除此之外，同样拥有强大实力的他们在平日里都默契地保持着距离，从不相互来往。
而白骨真人或许是深渊世界中鲜少的例子，她居然能够联络到大部分弑神者！
似乎是看穿了黎离面上的惊诧，白骨真人淡淡笑了笑，缓缓道：“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大部分人都会想着和医修保持良好的关系的，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如此，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求到医修头上的那日。”
黎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喃喃道：“所以他们都不敢得罪您，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请您疗伤？”
“呵，不是有朝一日。”
白骨真人扬了扬嘴角，写满风霜的面庞上难得的露出些许轻快的笑容，还带了些狡黠之色。
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厚厚一叠本子在黎离面前扬了扬，上面似乎是由某种特殊材质的纸张制成，最上层的那部分纸张似乎经过了很长的年月，已经泛黄了，最下面看起来倒是还簇新的。
“这是什么？”黎离不解问道。
白骨真人把欠条又往黎离面前递了递，示意她拿过去看，“欠条，这里面是从修真界到深渊世界中所有有命去作死，但是却没钱给我医药费的家伙写下的欠条，到了我们这个等级，讲究的是因果牵连，倒也没人敢赖账不认。”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黎离，缓缓道：“就算自己把自己作死了，通常也会有懂事的徒子徒孙自觉还上的。”
“……”
黎离眼皮一跳手一抖，刚才都已经伸出去的手现在又硬生生的缩回来了。
接不得！这玩意儿真接不得！
“怎么？不想看了？”白骨真人斜斜瞥黎离一眼。
黎离面不改色回答：“哦，我没文化，不识字。您要找就找我大师兄吧，他是我们天剑宗最有文化的人。”
白骨真人也被黎离的不要脸弄得嘴角一抽，她摇摇头，默默把这本账单收起来。
“行了，走吧。那些家伙应该已经朝着我告知的位置进发了，而且那地方距离九重死界挺近的，我们赶过去正好。”
黎离闻言点点头，拔出枯荣剑握在掌心，跟在白骨真人身后踏入迷雾之中。
昏沉的迷雾遮蔽了天地间所有的光线，像是流动的暗潮缓缓涌动，空气中腐朽破败的气息笼罩在这片死亡的大地上，偶尔从远处传来的魔兽嘶吼咆哮，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声响。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性子，在这样的沉默之中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是彼此的影子，又像是岁月长河间无意碰撞到一起的新旧两粒沙砾，于黑暗中不断往前。
在这片毫无生机的废土之上，黎离第三次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前方。
身着灰色袍子的医修停下脚步，在她们的正前方是一片激战过后的战场，密密麻麻的魔兽群聚集于此，正在贪婪而凶狠地撕扯着肉块，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尚未散尽，腐败的气息已经开始滋生。
在她们抵达之后，感受到威胁的那群魔兽顿作鸟兽四散，只剩下地上两具看不清原貌的尸骸。
说是尸骸并不恰当，因为除了那些魔兽不感兴趣的战甲盾牌之外，也只剩两截残破的碎骨碴了。
“死了挺久了。”
白骨真人淡淡这样说了一句，而后蹲下身，将那些骨碴拾起，放入随身携带的那个粗麻口袋中。
这样的敛骨之举，黎离在过去的时日中曾见到白骨真人做过数次。
所以现在她并不觉得奇怪，甚至在前者敛骨的时候，她也沉默而自觉地上前，在边上挖了个坑，将这尸骸残破的武器和衣衫安置入坑内埋葬好。
白骨真人将粗麻口袋系好，终于回身看向黎离。
“你怎么不问我为何要敛骨？”顿了顿，白骨真人像是感慨，“很多人都觉得这是无意义之举，说我疯了，才会不断行走在深渊之中收敛尸骨。”
黎离愣了一下，她垂眸。
“我也替我的家人收敛过尸骨。”她声音有些低沉，语调平静，“我当时想的就是，虽然人死了，但是总要带他们回家才好。”
黎离抿抿唇，猜测道：“难道白骨前辈您是想要带他们的尸骨回家让他们入土为安？”
白骨真人微微一怔，而后缓缓点头，又摇摇头。
“或许一开始我是有这么个念头吧，但是现在不完全是了。”
迎着黎离不解的目光，白骨真人缓缓道：“你知道深渊世界到底是什么地方吗？”
“各个小世界之间的空间缝隙？”
“不止是这样。”白骨真人一边继续往前，一边淡淡开口。
“世间万物都是相对而生的，各个小世界中都有着丰富的力量和充沛的生机，也时时上演着死亡，这样的生与死不断轮回变幻，让所有世界都能够平衡延续下去。”
“但是当某一日，那些世界的‘生’全部被掠夺走之后，就只剩下了‘死’。”
“这些死地连绵在一起，就变成了深渊世界，也就是真正的死亡世界。”
“如果这些尸骸一直停留在这里，或许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回归于彻底的死亡，但若是有朝一日能将他们带到一个富有生机的新世界，兴许他们还能重获新生。”
“还有便是，他们之中许多人，于我而言确实是老熟人了。”
白骨真人的声音穿过迷雾，像是沉闷的雷声回响在黎离的耳畔。
黎离怔愣着，恍惚间，似乎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在萌动。
白骨真人却没有止步，她带着黎离行走在这个代表着死亡的深渊世界中。
“你看那人。”
白骨真人遥遥指着一个巨大的深渊裂缝口子上，那儿挺立着一道像是磐石般的身影。
“从我第一次来到深渊世界开始，这人就一直守候在这道深渊裂缝附近，因为那边就是他的世界，任何想要闯入其中的侵略者和强大魔兽，都被他打退了。”
然而黎离细细看了一眼，却发现那人身上的生机几乎已经快要断绝，俨然是寿元将至，支撑不了多久了。
白骨真人没有带黎离上前问候，只是远远的对着那人颔首。
“他的寿元还有十五年，十五年后，我会来为他敛骨。”
黎离愣愣看着那道影子，许久之后才收回视线。
继续往前。
这一路上，两人看到了太多正在被深渊侵蚀的小世界，透过那朦胧的迷雾，她看到无数种族在为了求生而殊死一搏。
也遇到了完全没有强者守护，几乎沦为死地的小世界，那些世界中已经没有一丝生机，剩下的只有残破的废墟和焦黑的废土。
还遇到了没有被神族人进入过，还是完整的小世界的气息，隔着迷雾可以看到那些小世界中正在孕育的蓬勃生机。
黎离也杀了一些人想要对她们下手的家伙。
她手中的枯荣剑微微颤抖着，看遍了这无数的生与死之后，黎离似乎有所顿悟了。
黎离隐约察觉到。
自己似乎又要悟剑了，但是不知为何，这一剑却像是隔了一层浅浅的雾，让她始终参不透。
然而就在这时，白骨真人也终于停下了脚步。
“到了。”
白骨真人遥遥指着前方一个破碎的小世界。
几乎在她说话的瞬间，百道危险而充满杀机的气息，瞬间将黎离锁定！
第309章 上头了黎离
“轰！”
黎离才刚刚踏入这个破碎的小世界, 耳畔便传来尖锐的破空声，同时抵达的还有一道恐怖的力量波动！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枯荣剑，朝着正前方的位置斜斜一斩, 凌厉的剑风好似游龙直直掠向那道力量, 毫不避让地迎了上去！
澎湃的灵力瞬间击溃那道从未见过的神级力量, 黯淡的天穹上迸发出一道灼烈的火光，也将这个残破的世界映亮了些许。
这是一个辽阔无边的小世界，几乎完全和深渊世界融合在一起了，唯有眼前这一片区域还保留着原本的模样，而这里，显然也是这个小世界的核心区。
此刻，黎离正对着的是一座从中部坍塌的巨石高塔。
这座高塔是如此巍峨壮阔，几乎占据了黎离的整片视野，它甚至可能远超出魔法世界的一座塔城大小, 恐怕一层塔就能够容纳一座塔城数十万的民众。仅仅目之所及的范围内，一层塔之内就有数百道圆拱形门, 这些门将会通往内里更辽阔的天地，而这样的塔身足足有数层, 每一层塔的外圈都修葺着往上延伸的宽阔阶梯, 圆弧形的道路围绕整个塔身不断往上，终于断裂在第七层。
这里或许曾经是一个灿烂耀眼的种族繁衍之地, 但是现在, 也只剩下这七层残破的高塔而已。
不同于其他那些已经成为魔兽老巢的小世界，这里甚至没有一丝魔兽的气息。
当然, 这是很正常的事。
因为这里……
聚集了上百位神级强者。
黎离将手中的枯荣剑点在地上, 站定，抬头冷静看向这座高塔。
残破高塔之上, 错落凌乱地分布了上百道属于神级强者才会有的强大威压，这些强者显然彼此忌惮，所以每个人的位置都隔得极远，而且分布的位置也没有什么规律，但是黎离却隐约看出来，他们占据位置时似乎都形成了某种默契——
高塔越是往上，气息越是强大。
而现在，这些气息全部都将黎离锁定了，或是忌惮，或是冷漠，或是好奇的目光，此刻全部落在黎离身上。
刚才对黎离出手的那个家伙，正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打量着黎离。
眼见着黎离将自己的第一道攻势化解，他愣了一下，有些惊讶。
“嗯？有点东西。”
黎离微微皱眉，冷漠地打量回去。
这是一个浑身分布着靡丽花纹的家伙，用的也是灵魂传音，很显然是其他小世界的人。
对方的敌意非常明显，而且不仅仅是他，高塔之中除了少数一部分人只是旁观之外，有很大一部分人的气息中，都带了或多或少的敌意。
黎离回头，这才发现白骨真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得远远的了。
她挑眉，“这是准备谈事还是准备围剿我？”
白骨真人和黎离保持着安全距离，缓缓抬眼看了下黎离，“在深渊里面若是没有实力，你说自己能带他们去神国，他们只会觉得你在狗叫，你想要和他们交谈的前提，就是能够把他们打服。”
黎离听后并没有太惊讶，只是面无表情点点头。
这样的反应落到其他人眼底，倒显得很有趣。
高塔某个角落，有道低沉的灵魂之音响起。
“白骨，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疯子吗？”
“别看我，我没说你是疯子，只说你准备杀上神国去。”
白骨真人对黎离解释了一句，然后慢吞吞的摸出个巨大的丹炉，轰的一声砸在自己的面前。
然后她往后一退，对着黎离淡淡道：“人我全给你叫来了，接下来该如何说服他们相信你，就看你自己了。”
话音刚落，高塔之中就从不同的位置传来哄然笑声。
“相信她？白骨，我们是欠了钱，不是欠了脑子。”
“你说的是什么……这个新来的家伙，说自己能够找到通往神国的入口？我们这里的人，最久的已经在深渊世界中足足游荡了三千年！三千年间走遍了深渊的每个角落，也没有发现过能够一条能够通往神国的空间缝隙，她一个新人，凭什么说自己能！”
“新人被深渊迷雾侵蚀的速度有点太快了，才进来几个月啊，就疯成这样了。”
“而且别忘了，上一个这样说的家伙是什么成分。”
“没错，之前有人自称自己的世界马上要被抹除了，高价求我们这些弑神者去帮忙杀了镇守那个小世界的神族人，结果还真有个滥好人信了，一进去你猜怎么着？那个世界都是忠诚的神仆走狗！他们是骗弑神者进去杀的！”
“……”
各种各样的质疑声不断响起，期间偶尔还有人失控怒吼，用听不懂的预言发泄着对神国的不满和仇恨。
很明显，这里的这些家伙们的精神状态才是在发疯边缘了。
黎离皱眉。
白骨前辈让自己说服这些家伙？
她默默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好像真的没有点“说服”这项技能，硬要说的话也确实会嘴炮，但是这个炮字好像是开炮的炮——
字面意思的炮，张嘴就代表着开炮。
不过这里都是些老前辈了，而且听白骨真人说，这里面还有不少人是修真界的老前辈，不好阴阳怪气说什么大实话，例如“你们找了三千年也没找到入口，只能说你们没用”之类的。
就在黎离努力回想着大师兄和药檀等人的语言艺术，企图现搬两句的时候，变动突生。
忽然间，一道强势的气息朝着黎离骤然袭来！
黎离的眼前连续出现了数道闪烁的白光，下一刻，她脚下的地面便轰然碎裂，紧接着身体便是失控往下坠落，那些白光化作密集的光点，像是暴雨倾盆劈头盖脸地朝着她砸了下来。
一旦被它们触碰到恐怕就要像这大地一样被切碎了！
妈的！
又搞偷袭？
黎离瞬间回了神！
在脚下地面开始坍塌碎裂的瞬间，黎离的脚尖在破碎土地上轻轻一点，下一刻，身形便化作一道白色流光。
侧身，滑步，黎离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和身法连续避让了这些攻击！
待这些光点密密麻麻落在大地上的时候，完美闪避了所有攻击的黎离也稳稳落在地上，雪白的裙角随着动作微微飞扬，没有半点损毁。
那些攻击竟然没有半点落在她的身上！
黎离眼底已有隐约的不虞，但是她毕竟深知尊老爱幼，所以暂时忍了下来。
“现在能好好谈谈吗？”黎离抬头看向高塔第二层的中间位置，那儿是刚才出手攻击她的人。
她这话才敢落下，下一刻，身后竟然又出现了一只扑棱着翅膀的蝶。
黎离回头，只看到密密麻麻的蝴蝶像是魔兽潮似的朝着自己飞来，那些蝴蝶极美极梦幻，但是蝶翼扇动之时，竟然掀起了强劲的风浪，此刻成百只蝴蝶朝着自己飞来，便是上百道风刃朝着她刮了过来！
“……”
黎离低垂着头颅，原本高高束着的黑发随着这些劲风散乱开来，胡乱的在她的面颊上拍打着，身上那袭衣衫被暴风掀起的沙尘覆盖，笼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下一刻，黎离抬头了。
她面上不再是先前那副面无表情的死人脸，而是倏然间变得凛冽凶悍起来，眼底闪烁着愤怒的光芒。
淦你大爷的，说了多少次了，最烦搞偷袭的人了！
第一次算是试探，忍了。
第二次算是发疯，再忍。
但是谁能够连忍三次偷袭？！事不过三没听过吗！
她是剑修不是忍者！
黎离手握枯荣剑的右手倏然一紧，在无数人的注视下，她开始飞快往外面拿东西。
“速度增幅卷轴。”
“力量增幅卷轴。”
“回灵丹。”
“……”
托科林斯和药檀的福，黎离从未打过这么富裕的仗，硬要算起来的话，她芥子囊中的这些增益类的丹药和卷轴够她在深渊世界中挥霍百年了。
这些东西，一下子将黎离的状态拉到这辈子最满最狠！
下一刻，她动了。
“此剑名为，星火燎原！”
黎离扬剑一挥，这一次不再是零星的火星迸发，而是盛大的火光冲天而起，化作一头灼热烈烈的火焰长龙，轰然撞向那边的风刃蝴蝶群！
还未等那群蝴蝶反应过来，火焰就将它们包围了，更可怕的是这些火焰非但不会被风吹灭，反而迎风见长，眨眼间，连绵的火光就随着那些乱窜的蝴蝶蔓延到整片空间，有不少蝴蝶已经被烧得黢黑，化作黑色的灰烬掉落在地。
看到这一幕，上方传来愤怒的怒骂声。
“你居然敢烧我的本命蝶！”
在炽热明亮的火光之中，黎离的面容被映得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女鬼一样，怨气肉眼可见。
她冷冷抬眼看着高塔二层。
“你也给我下来吧！”
黎离话音落下的瞬间，身形便自火光之中猛地窜起，轰然射向高塔二楼！
下一刻，一个长着一对蝶翼的家伙被黎离狠狠攥着翅膀，重重丢到星火燎原的火海之中。
“喜欢偷袭是吧！”
“喜欢煽风点火是吧！”
“我让你烧个痛快！”
每一次这个蝶族人想要挣扎着爬起来飞走，黎离就仗着剑修的速度，不客气地揪住对方的翅膀将其抓回来丢回火海中。
“哟哟哟这新人急眼了！”
“哈哈哈他们蝶族的人最怕的就是被人近身袭击了，这是占了便宜了。”
“我的评价是实力一般，和我当年杀的那个神族人比起来毫无压力。”
下方的战斗非但没让这群疯子愤怒，反而让他们更加兴奋起来。
上方的声音不断，而下方的蝶族人已经被黎离烧得成了块黑炭，昏过去了。
黎离抓着他的一边翅膀，毫不温柔地将他往白骨真人的那个方向一丢。
然后，她方向一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忽地惊掠向第一层的角落。
那里，是刚刚第一个偷袭她的人！
对方也没想到黎离动作这么快，更没料到黎离居然会突然丢下那个蝶族人朝着自己冲过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枯荣剑的寒光就已经飘忽而至。
周遭温度骤降，连带着他的手脚都变得冰冷。
下一刻，眼前是纷飞的雪花和透骨的寒凛，几乎在刹那间，被剑光锁定的这人就无法动弹了。
她无声喃喃。
“此剑名为，乱琼碎玉！”
冻成冰雕的这人刚想有所反应，枯荣剑的剑光已经轰然劈下来。
“倏！”
黎离这次连把人丢给白骨真人的动作都懒得做了，在完成这次报复之后，身影再次消失在原地。
刚才第二次出手的那人已经隐约意识到不对了，精神紧绷的做好了迎战的准备，警惕地看着塔外那片昏暗的空间。
然而还未等他寻找到黎离的声音，他站立的脚下——
“轰！”
高塔这一层厚实如城墙的地面直接被轰穿，铺天盖地的烟尘之中，黎离已经面无表情地朝着这边扬起了剑。
“……”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从黎离莫名其妙嗑丹药撕卷轴，再到她突然发疯三连反击，也不过数十息的工夫。
她站在满地的尘埃之中，背脊挺得笔直，满布尘埃的面容上没有任何疲态，反而有些病态地泛起了兴奋的红晕。
黎离的眼中闪烁着野兽似的光芒。
那是剑修激战上头时的表现，这世上能让剑修兴奋的事情不多，唯有二者能让他们心生强烈波澜。
一是剑，极品好剑，二便是战，痛快的战斗！
她已经许久没有如此酣畅淋漓的战斗了，那一招始终捉摸不透，无法悟透的未知一剑，在此时似乎跃动着，即将破土而出。
黎离从未如此渴望战斗过，她迫不及待想要用战斗来参悟那招剑式了！
连带着她手中的枯荣剑，也兴奋震颤着，发出清亮的剑啸声。
黎离仰望着上方那些不同世界的神级强者。
这一次，换她将他们的气息锁定了。
她的声音冰冷，却带着古怪的兴奋颤音。
像是邀约，又像是在挑衅——
“还有谁不服，下来打一架呗。”
第310章 世界本源，至高法则
“疯了……真打疯了。”
白骨真人半避在那个巨大的丹炉后方, 她正前方时不时飞来一道凌厉的剑气余波，一块被打碎的高塔石头……而每当有危险靠近时，这尊丹炉便荡开一阵灵力, 将所有的攻势化解抵消。
这也让白骨真人能够安心观战。
而此刻, 白骨真人身边已经陆陆续续躺了十来个人了。
熟练的将又一个被黎离打得昏死过去的家伙弄醒后, 白骨真人甩出一张欠条。
“喏，打上你的灵魂烙印，给我签了。”
伤者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只能狼狈签下欠条。
白骨真人将这张欠条夹进她那厚厚的一叠册子中，语气平淡又冷漠地告诫：“你在我这儿已经累积了三张欠条了，最好好好活着，想办法早点还我的债，别成老赖。”
顿了顿，她语气严肃又补充了一句, “别以为死了就没事了，你死了我也会给你敛骨, 再丢到一个富饶的小世界，有因果牵连在, 你往后八辈子都得给我当牛做马还债。”
伤者半死不活地摊平躺在满地烟尘之中, 声音虚浮：“我可不敢保证能活多久，换成以前, 我倒也觉得自己在这深渊世界中算是一方强者了, 毕竟当初我也是杀了两个神族人，替我的族人和朋友报仇了……但就刚刚, 草, 要不是她的剑在最后收了半寸，我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是啊, 我以为自己的速度已经够快了，但是刚刚那个小家伙……妈的，我连她位置都还没确定，就被她从背后同乐一剑！这家伙下手真的黑！”
“你这算什么！你们应该知道的，我的种族天赋能够拥有片刻的无敌状态，结果就这样，居然被她用莫名其妙的佯攻骗出了无敌，然后又是给了我一记冷剑！”
“这不对劲！我可以拥有一件能够召唤出神级守护阵的神器，为什么会被她用一支莫名其妙的羽毛笔就轻而易举破解了！这家伙到底是算什么来头！”
“而且为什么啊！为什么我感觉她越战越疯，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啊!”
众人半是诧异半是畏惧的看着那边的战场。
此刻的黎离已经提着剑杀上了第五层了。
在场的都是疯子，且几乎全是每个小世界最巅峰天才的人物，还互相忌惮戒备，自是不会出现以多打少的情况，在和黎离交手之前，也只会觉得是被打趴下的那些人太弱，而自己不一样。
高塔之上，眼花缭乱的各种能量波动和剑光纵横交错，连身影都捕捉不到。
只有时不时的，有人被剑气扫荡，从高塔上倒飞下来。
眼看着被打下来的人越来越多，边上的伤者们终于忍不住了，开始向白骨真人打探起了黎离的来历。
“这小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哪个世界的人凶悍成这样？我看刚刚她居然硬是拼着腿骨碎裂的伤冲上去给了别人一剑，真比魔兽还莽啊！”
“……”
白骨真人一边给新来的递了张等待签名的欠条，一边淡淡开口回答。
“和我一个世界的。”
“原来是修真界的！”底下的众人眼底都露出一些了然之色，微微点了点头。
修真界的人莽，这是整个深渊小世界的人都公认的了。
因为深渊世界非常危险且未知，这儿的死亡率也极高，敢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闯入深渊的人少之又少。这里面，出现得最多的面孔，就是来自修真界的修士了。
其中最多的……
有个伤者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自己身上被枯荣剑削出的伤口，脸色微微一变。
“等等，她用的是剑……”
“你别告诉我，这家伙是传说中的天剑宗剑修！”
白骨真人微微一怔，诧异看向那人：“我记得你也刚来深渊不久，你居然还知道天剑宗剑修？”
若是其他在深渊世界中待了几百上千年的老人知道天剑宗的剑修，白骨真人并不觉得奇怪，毕竟以前来深渊中探寻真相最多的便是剑修了。
但是这百年间……
深渊世界中的剑修几乎死绝，同样的，听黎离先前的诉说，修真界中的老一辈剑修们，也在和魔修的战斗中死绝了。
“岂止是知道……”
说话的这个弑神者面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此刻所有人都好奇看了过来，他便解释起来。
“白骨大人应当知道，我所在的世界已经彻底破灭了……我是最后一个生者，我当时在最后关头突破到了神级，同时将那个神族人斩落，但是自己也昏死在了破灭的小世界中，是白骨大人路过那儿，救下了我。”
白骨真人平淡点点头，“是的，但是这和剑修有什么关系？”
这人的面上露出苦涩的笑容。
“我觉醒了一小部分法则之力，是不完整的回忆法则，能够短暂窥视到他人的记忆。”
听到这话，其他弑神者都面露警惕，毕竟谁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想被他人窥视到。
而且若是在战斗中被人窥视了记忆，不就等于将自己最大弱点暴露在他人眼皮子底下了？
拥有回忆法则的人见状，淡淡解释道：“不用这么防备我，我刚才就说了，我的回忆法并不完整，所以只能够看到一小部分死后灵魂状态的回忆碎片。要真的对战斗有作用，我刚刚至于被那个剑修的假招式给骗到，然后被真剑捅个透心凉？”
“……”
众人看着他胸前那个鲜血淋漓的大窟窿，都沉默又了然地点点头。
说得好像也是哦……
“总之，我在那个神族人的灵魂中看到了一段有关天剑宗剑修的记忆。”
那人回想着那个画面，艰难咽了咽唾液。
“有个天剑宗的剑修，混入了神国……然后连杀了十七个拥有强大法则之力的神族人。”
“……”
众人突然就沉默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缓缓开口。
“你要不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混入神国我知道可以，有些非常强大有天赋的存在，会被神国赋予成为神仆的机会……但是他们从进入神国开始就处于最严格的监管中，他怎么可能杀人？”
“这就是那人最可怕的地方。”说话的弑神者眉头紧皱，喃喃道：“他杀了四个监管他的神族人，他们之中每个都拥有强大的法则之力，然后他甚至在神国之中潜藏了很久，期间又杀了十三个拥有强大法则之力的神族人，一共十七个。”
“怎么可能！”
其他人都不愿意相信，毕竟他们之中每个人都曾经和神族人打过交道，没人比他们更清楚神族人，尤其是还掌握了强大法则之力的神族人有多恐怖。
“怎么有人敢这么不要命！”
“在资源贫瘠的小世界中成长起来的人，怎么可能敌过掌握了无数顶级资源的神族人！”
“有什么不可能。”
那个回忆法则拥有者粗重地喘着气，他冷冷环视着其他人，“我们不都是从资源贫瘠的小世界中出来的人，不也全都是胜过了那些了不起的神族人？”
刚才反驳的那人怔住了，他张了张嘴，眼底浮现出落寞，只是喃喃道：“即便拼尽全力也只能杀一个神族人，但是一个神族人，就能轻而易举毁掉我们整个世界……而这样的神族人，在神国之中还有无数个。”
“总要接受有些人就是比我们强的，比如那个在神国发威乱杀的剑修，又比如这个在这儿发疯乱揍我们的剑修。”
掌握了回忆法则的那人捂着依然刺疼的伤口，他身上受了重伤，但是眼神却逐渐坚定，像是下了某种决定。
“这或许是我此生仅有的机会，杀上神国为我死去的族人复仇的机会……”
“我要跟她走！”
“……”
一众伤者的表情各不相同，皆是复杂。
而高塔之上，黎离的表情也是越来越狰狞。
她死死咬着牙，身上传来的剧痛在此刻如此清晰，来自各个不同世界的力量体系，在今日她见了个遍。
有类似于魔法世界，将能量凝聚成各种攻击手段的。
有能够召唤出各种强大灵魂体出来作战的。
有用精神攻击，直接将她拖入幻象的……
这里面不乏各种各样的法则之力。
这里是万千世界，万千岁月长河中，最顶级的天才们聚集之地，在无数小世界已经是顶点的神级，在这里不过是入场券而已。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用手中的剑将这些天才们全部打服！
黎离的双眼微微泛着红色的血丝，但是她的灵台在此刻却是一片空灵。
这里的人全部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疯子。
没有人有“切磋”这个概念，只要打起来，便是拼尽全力。
黎离能够无数次感觉到，自己的□□和灵魂似乎都在崩溃破碎的边缘了，死亡无数次的战斗中，她都在与擦肩而过。
本该摧毁一切的毁灭法则，在此刻竟然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它遏制了黎离的毁灭。
而原本并不能完全领悟的一剑，在此刻也变得越来越明晰。
那是真正的由毁灭法则领悟的一剑。
“还不够……还不够！”
“到底差在哪里……”
黎离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但是战意越燃越烈，在此刻几乎将她整个人也焚烧成灰烬。
在前方又一道恐怖的威压降下之时，黎离猛地抬头。
这一次，她没有用任何剑式，只是平凡无奇地直白挥出一剑。
然而这一剑上，属于毁灭，杀戮，死亡，将万物归于虚无的恐怖法则之力，却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
那一刻，黎离对面的那个对手脸色大变。
“卧槽！这他娘的是构成世界本源的至高法则！”
黎离倏然睁眼。
这一剑紧紧擦着对手的身旁而过，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后者身后的那巨大废墟上。
那是坍塌成碎石堆的半截高塔，紧挨在高塔边上，像是一座要将剩下那半截高塔压垮的高大山峦。
下一刻，这巨型如高耸山脉的碎石堆，就在众人的注视下悄无声息地变成无数烟尘，而后彻底湮灭，消失在这个小世界中。
而黎离此刻也像是一个白色幽灵，不知何时出现在对手的面前。
冰冷的枯荣剑点在对手的胸口，她满脸是灰尘，表情冷漠地微扬着下巴。
“你还叫不叫？”
“……”对手表情木然，显然脑子都是空白的了，只能下意识的重复黎离刚才的那句话，“叫……叫不叫？叫什么？”
“你说，一百多岁的小家伙就该回去找家长要糖吃，在这儿狗叫什么。”某记仇的剑修冷静的替他回忆了一遍，然后一字一句问：“谁在狗叫？”
“我……我在狗叫！”
被剑指着的人脑子迟迟回归了，他睁大眼震惊地盯着黎离，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他娘的早说你居然掌握了本源法则啊！你早拿出这么一手，不需要打这么多架我们都服你了啊！”
“……”
服了？
啊，原来已经完成了说服任务是吧？
黎离微微有些晃神。
此刻的她不知不觉中已经打到了高塔的最高层。
从最高处居高临下地俯瞰下去，那些来自各个小世界的神级强者都站了出来，神情复杂地仰望着黎离。
那里面有敬重，有忌惮，有畏惧，还有隐约的希望和兴奋。
不管是打过的还是没打过的，很显然，他们真的都服了，也没人想再跟黎离继续干架了。
黎离狼狈往后退了一步，用枯荣剑死死撑着，才没有直接往后倒下去。
她眨了眨眼。
真可惜啊，此刻她心中竟有些惋惜和怅然若失。
唉，那一剑就差一点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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