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休想卖出一份版权!”苏明远竖起一根手指, 又强调了一遍。
说完后,他脸色才缓和一些,吩咐保镖拿出一份新的文件, 给苏阙签。
“现在签字,之前的话都不作数,你还是我苏明远的女儿。”他亲自把笔递到苏阙手中,掰着她的手指, 迫使她紧紧握住。
对于苏阙来说, 苏明远这点力道是可以反抗的, 但她忽然不知该如何反抗了。
他们好不容易走到这里, 原野和江雨凌却已经中场撤退了, 如果再卖不出版权, 那他们下一步又该怎么办?
她想起昨晚商爻和卫小东坐在马路牙子上抽烟的模样。两人眼里有雾,那是对于同伴中途离场的伤心;他们眼里也有光,因为努力奋斗的事业有了收获, 而这个事业,也将成为他们毕生的事业。
苏阙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 让商爻和卫小东放弃自己的事业。
她只挣扎了片刻, 握着笔的手就颤抖着向签名栏伸去。
就在此时,商爻一把抓起文件, 如同她十几分钟前做的那样, 干脆利落地撕烂了。
“你……”苏明远脸色极其难看,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商爻不动声色挡在苏阙前面:“还有多少张,我一并撕了,省得你总是问。”
“你要搞清楚, 倒霉的不是我, 是你们!”
“卖不出版权嘛。那又怎么样?”商爻勾起嘴唇, 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这部电影能做好,下一部也一样,无非是多费点心思,筹钱而已。你难道能封-杀我一辈子?说句不好听的,你肯定比我死得早,我等得起。”
“……你不要后悔!”苏明远气得头顶冒烟,但也自恃身份,不愿和毛都没长齐的熊孩子吵架。他一甩手,带着保镖怒气冲冲地走了。
望着他消失在旋转门外的背影,苏阙心里一空,意识到自己从此以后没有爸爸了。
“没事吧?”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商爻和卫小东把她扶回桌边坐下。
苏阙恍惚地摇了摇头,眉头皱起来:“版权怎么办呢?苏明远说得出就做得到,他有那个能力全球封-杀咱们。”
她心里过意不去,感觉拖累了他俩,说话的时候,已经在脑海里盘算接下来怎么办了。
卫小东倒是看得开,安慰她说:“没事,咱们社会主义国家不兴资本主义那套。你爸叫苏明远是吧,行,狗爷我记住这名字了,总有一天,我们要反过来,封-杀他!”
他胖胖的手肘戳了商爻一下,商爻说:“收起你的爪子。”
本着逗苏阙开心的想法,卫小东一本正经地说:“商导,你是主心骨,你得发个话,不然我们小苏阙得愁死了。”
“谁愁了!”苏阙不服气。
商爻捧着她脑袋看了看,佯作正色说:“是愁了,愁得都没边儿了。”
苏阙闻言就想跳起来,被卫小东一肘子摁回去。她吃痛,轻轻“哎哟”一声。
这么一叫,心里那股别扭劲儿也随之烟消云散,她忍不住笑起来。
商爻定定看着她,说:“笑起来好看。”
“就是,”卫小东拍着胸-脯说,“你别操心了,凡事有我俩,我们给你做主,苏明远算个球!”
桌上正好有个装饰用的水晶球摆件,他一面说着,一面拿起来晃了晃,水晶球里的人造雪纷纷扬扬地飞舞着。
苏阙不禁莞尔笑起来。
一个身影冷不丁扑到她对面的椅子里,汪方友没好气地说:“笑!你还好意思笑!不知道现在自己什么处境了吗?”
“什么处境?”苏阙问。
汪方友抹了把脑门的汗,抱起不知谁的咖啡咕噜噜喝了个精光。
“我说你们怎么不在民宿呆着,不是说好了下午一起走的吗?你们瞧瞧这三月的天,愣是把我跑出一身大汗!”
“少废说,你有什么正事,快说。”商爻长腿一伸,踢了他椅子一下。
汪方友顿时弹跳一下,险些从椅子里扑出去。
他不高兴地说:“你踢我我就不说了。你们那事听说了吗?好几家电影厂联名举报你们呢!”
“就这事?早知道了!”卫小东没好气地说。
“知道你们还在这坐着,赶紧给电影局那个姓看还是什么的打电话去呀。人家往你们民宿打电话去,找不到人,转了几重关系找到我。我也找不到你们啊,天没亮就满世界跑,我估摸着,再找不着我得报警去了!”
商爻一听,立刻跳起来,酒店门廓下就有公用电话亭,苏阙陪着他一块去。
距离电话亭不远就是机场专线候车点,正好是发车时间,人们提着行李,吵吵嚷嚷地排队。
商爻电话开免提苏阙也听不清阚望那头说什么,只好从电话亭里退出来,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些排队的人。
江雨凌和原野也在队伍里。
看见苏阙,江雨凌迟疑片刻,还是决定过去跟她正式说说这事。
谁知她刚把行李放下,原野一把拽住她,厉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我跟苏阙道个别。”江雨凌有些心虚,不敢看他。
原野冷冷道:“不是说好了再也不和他们联系了吗?你现在去道别,是反悔了?”
“我……我没有……”
话音没落,车门开了,原野不容分说拽着她上车。
江雨凌坐在靠窗的位置,目不转睛地看着苏阙。
而苏阙站在路边,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半晌后,原野把窗帘拉了下来,车子缓缓开动了。
苏阙没有动,目送车子远去,最终化成一个小点,消失在樱花飞舞的街角。
“看什么?”商爻打完电话出来,轻轻拽了她一下。
苏阙摇摇头,问他:“阚望说什么了?”
“好消息。”商爻朝她挤挤眼睛。
两人迅速回到咖啡厅,把事情说给卫小东听。
“经过电影局领导的开会研究,又有我们每个月持续给电影局写信为证,领导们一致认为咱们是爱国敬业的好青年,所以决定实施宽大处理……”
“你少耍花腔,说重点!”商爻废话还没说完,后脑勺挨了卫小东一记。
他只好加快速度:“领导们允许我们明天回去,但护照还是得禁,我禁五年,你禁两年。”
“这算什么好消息。”卫小东不满意。
商爻说:“这当然是好消息,明天回去,我们的电影就能在今天下午公映。回去以后,只是不能出国而已,电影照拍,重点是,我们的包裹可以出国,到时候苏阙一个人就能去电影节领奖。你说,这是不是好消息?”
“ 那这还真是……好消息啊。”卫小东心情复杂,跟坐过山车差不多,只觉得一会在谷底,一会又被抛上了云端,他都不知该摆什么表情了,生怕下一秒又有变化。
倒是汪方友第一时间做了反应,酸溜溜地说:“瞧你瞧你,这回领不领奖还没谱儿呢,就把下回安排好了。你咋不上天呢?”
商爻懒得理他,得意地冲苏阙挤了挤眼睛。
苏阙问:“知道是哪几家电影厂举报的吗?”
“那还用说?领头的是北方电影厂。”
“商维强?”
“他没出面,是郑导演攒的局。可郑导演攒跟他攒有什么区别,总之是见不得咱们一出手就入围呗。”
苏阙不再说什么,蹙眉沉思起来。商维强为什么突然出手了?这招比陆惠铃也高明不了多少。
这下大家都轻松下来,汪方友东看西看,翘着二郎腿问:“那小两口呢?”
“谁小俩口?”卫小东反问。
汪方友说:“江雨凌和原野。”
提起这个,商爻的神情又不好了,冷冷道:“不认识。”
汪方友觉得他故意抬杠,说:“我好心对你给予春天般的关怀,你什么态度?”
商爻说:“我就这态度,谁稀罕你关怀了?”
汪方友顿时不高兴,拍着桌子要跳起来。
卫小东赶忙拦着他,简短地说了下事情经过。
汪方友想了想,又跟商爻同仇敌慨起来:“我早看那小子不顺眼,瞧瞧,被我说中了吧。”
“说得好像你不是人似的。”商爻故意挤对他。
汪方友又恼了,叫服务生续了杯咖啡,认认真真跟商爻掰扯起他俩究竟谁才不是人这个问题来。
四人就近在咖啡厅用了午餐。
下午,汪方友被师兄拎走了。
快三点时,商爻三人人手一张小册子,向放映《天伦》的2号展厅走去。
印在册子上的宣传画面是电影最后春花染血的笑容,极具感染力,吸引了不少观众前往。
不少人点评这个画面,认为演员的表演功底十分扎实,竟能将如此复杂的神情揉为一体,让人对电影本身充满了兴趣。
苏阙听得很高兴,不禁悄悄放慢了脚步。
接着她听到一些别的声音,有人认为演员的年纪似乎很大了,想必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手。也有人对电影表达了担忧,毕竟这种题材要拍出来难度很大。
无论如何,正面的声音不少。
进入2号展厅后,情况让人惊喜。
一百来个座位全部坐满,还有不少人站着,不算热的天气里,竟然需要开空调来缓解闷热带来的不适。
三点整,2号展厅的灯光准时熄灭,大屏幕上出现了交错的画面。
谁知画中人一开口,苏阙几个都傻眼了。
没有字幕!
第82章
在座的东亚和米国客人居多, 几乎没人能听懂中文。尽管画面精美绝伦,人物的表演也淋漓尽致,但没有字幕的电影可不行。
有人咒骂了一句, 起身就要离场。
商爻掉头就往放映处跑。
苏阙依旧留在展厅里,目光一扫,锁定几名VIP区、看起来最有意向投资影片的富商走去。
而卫小东也十分有眼力,守在门口, 不管离席的观众骂什么, 反正他也听不懂, 只一味地点头哈腰, 原则只有一个:来都来了, 谁也别想走!
为了不影响其他人的观影体验, 苏阙蹲在过道边,低声给这几位富商做翻译。
离她最近的是一位金发的中年女人。借着微弱的放映光,她看清苏阙的脸, 激动得差点尖叫。
苏阙微微一笑,示意她不要声张, 继续平静地同声翻译。
两分钟后, 商爻的声音也同步从放映处传了过来。
作为导演,哪怕说着外语, 他的台词功底也十分优秀。他精准地模仿片中人物的语调和情绪点, 吐字清楚, 声音盖过了原音,很快让人沉浸下来。
一名米国佬正被卫小东搞得怒火冲天,揪住后者衣襟要把人推开, 听见商爻的声音, 他反应一下, 才明白这是剧组为弥补失误,做了特别的工作。
老实说,能够为观众同声传译的电影可不多。米国佬的气消了大半,咕哝一声,又回到了座位上。
苏阙见没自己的事了,回到门口和卫小东站在一块。
卫小东擦着额头的汗水说:“吓死我了,还好你俩会外语。汪方友也真的,咱们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他居然也不事先看看,连字幕都没做。”
“应该是日本公司的疏忽,咱们要求的时间太紧,出错在所难免。”苏阙眼睛盯着屏幕,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自己的影片。
后期制作的那家公司其实已经很专业了,仅仅按照商爻脑海里的想法,就把影片做到了如此完美的地步。
因为用的是旧胶卷,整个画面像蒙了一层灰,搭配着电影悲怆的基调,居然意外的合拍。加上商爻加入了许多艳丽的元素,把色彩运用到了极致,每一帧都是一场视觉盛宴。
2号展厅安静极了,无论是观众,还是苏阙和卫小东,每个人沉浸在影片带来的冲击当中。
苏阙和卫小东更是心情复杂,看着自己的脸在大屏幕里明明灭灭,一路走来的欢乐与艰辛撞击着心房。卫小东默默蹲下身去,用手抹了把湿润的眼睛。苏阙不动声色递了包纸巾给他,眼里亦有星光闪动。
两个小时后,影片画面定格在春花神情复杂的脸上,一滴红血顺着眼角淌下,而她勾起嘴唇,缓缓、缓缓地,微笑了。
音乐渐渐低沉,最终消弥无声。
灯光亮起来。
现场鸦雀无声。
没有人离席,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很小声。
所有人沉浸在震撼的情绪里,久久不能走出。
忽然,展厅的门开了,商爻走进来,高举双手,第一个鼓起了掌。
紧接着,雷鸣般的掌声掀翻了屋顶。
卫小东拽着苏阙扑上去,和商爻搂在一起,三人都是泪流满面,惊喜又感动。
耳畔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太棒了,比我今天看过的所有影片都要好!”
“真是难以置信,这居然是导演的处-女作!”
“太完美了!我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想找出一个不那么优秀的细节,很可惜,我失败了!”
“太棒了,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三人没抱多久就被激动的观众扒开了,没人急着离开,观众们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那名金发的中年女人拿着小册子第一个奔向苏阙:“天啊,灯光下的你如此美丽,如此年轻!亲爱的,你演起中年女人来,比那些经验丰富的奥斯卡影后还要好!”
她羞涩地打开小册子,指着宣传页问道:“你能在这儿给我签个名吗?我的眼光一向很好,我打赌,不出几年,你就会成为全世界最耀眼的星星!”
苏阙被夸得很不好意思,赶紧低头写上自己的名字。
八字胡的评委会成员也观看了影片,他热情地拉着商爻,把影片从头到尾都夸了一遍。
然后不住地点头,肯定地说:“你们选择留下来是对的,老实说,你们的电影惊艳我了。作为电影展的主创之一,我每年都会亲自参加评选,很少看到你们这样手法纯熟的电影。特别是最后那个镜头,实在太震撼了!”
作为鼓励,他激动地拍打商爻的胳膊,又退开几步,上下打量他。
片刻后,八字胡促狭地笑起来:“还有一会晚会就开始了,我建议你回去换一套正式的服装。”
说完,他就走了,剩下三人愣在原地。
观众散得差不多了,卫小东结结巴巴地问:“那八字胡什么意思?”
“你说呢!”
商爻喉咙发干,拔腿就要回去换衣服,跑了几步,又倒退回来,捧着苏阙的脸,在她脑门狠狠亲了一口。
苏阙:“……”
商爻双手无处安放,一把拽下口袋里的钥匙圈,套到苏阙无名指上。
“订金。”
钥匙圈略大,根本套不住苏阙的手,苏阙弯了弯手指,看着那金灿灿的钥匙圈,愣住了。
商爻手指从她指缝中穿过,与她紧紧地十指相扣。
他声音喑哑,带着点强势的味道:“你说过愿意的,不许反悔。”
苏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八千世界,商爻从来没有一次真正把钥匙圈套到她手上。这一刻她似乎等了很久,又觉得这本就是理所应当。万千的情绪堵在喉咙她,最终她只能高兴地微笑起来。
商爻与她相视而笑。
卫小东捂着眼睛哇哇大叫:“哎哟我的眼睛,你俩能不能趁我不在的时候!”
“你不会闭眼睛?”商爻凶他。
卫小东装出害怕的样子,跳到苏阙身后说:“管管你男朋友!”
苏阙咯咯地笑,看着他俩绕着她一圈一圈地跑。
正打闹得起劲,身后突然传来单一的掌声。
观众并没有走完,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面对屏幕,坐在椅子里。
正是她在鼓掌。
苏阙眉头皱起来,屏住了呼吸:“苏珊珊。”
女孩儿转过身来,脸上挂着嘲讽的笑意:“还以为你多有能耐呢,就这?就这?呸!看得我都睡着了。你们要是得奖,我就去告评委会弄虚作假。”
商爻立刻要跟她理论,却被苏阙拦下了。
对苏阙而言,这是她和苏珊珊之间的事,她不希望商爻卷入进来。
她上下打量苏珊珊。
一年不见,苏珊珊变了许多,头发留长了,烫成了时髦的大-波浪卷,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就连衣服也不再是廉价的T恤牛仔裤,而是一套Dior当季高定。她脖子上手上都戴着亮闪闪的饰品,向苏阙走来时,宛如一沓行走的美元。
苏阙微皱眉头。
苏珊珊大约是穷怕了,并不知道这样奢靡的风格用在她身上非常不合适,显得她失去了少女的美感。
苏阙笑了笑:“怎么,我若是得奖,你要把整个电影展买下来吗?”
“我又不是买不起。”
苏阙打量苏珊珊时,苏珊珊也打量着她,见她只穿着杂牌的冬装,眼底的轻视意味更浓,“倒是你,听说快要饿死了?”
“不用听说,我很好。”
苏珊珊不屑地撇嘴,只觉得苏阙死要面子的嘴脸无耻又可怜。她用怜悯的口吻说:“我听说你不愿把妈妈的遗产还我?苏阙,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还,我就不能把你打死了吗?”
苏阙听着都笑起来:“打死我你也得不到。”
苏珊珊笑容冷却,眼神有些茫然。苏阙的反应和她想的不一样。陆惠铃不是说苏阙性子软和,吓一吓就哭吗?
苏阙知道她根本没听懂自己的意思,笑道:“我是方雪桐的遗产继承人,而你,不是我的,懂吗?”
“你在教我做事?”苏珊珊眉毛倒竖起来,她是没读过什么书,但也轮不到苏阙教训她。何况她这些年跟着葛梅居无定所,四处流蹿,不都是拜苏阙所赐吗!
想起过往,她怒极,抡起胳膊要打:“我打不死你,难道还打不死你身边的人?听说你交了不少朋友,还有家里那老两口?啧啧,我只要动一动手指头,别说你今晚拿不拿了奖了,就连他们,我说弄死也就弄死了。”
她以为苏阙会怕,怀着满腔痛快的恶意,巴掌狠狠朝苏阙脸上扇去。
然而苏阙比她更快,左手挡下她,右手径自往她脸上掴。
就听“啪”一声脆响,苏珊珊脸肿了。
苏阙:“如果你真是方雪桐的女儿,家里那老两口也是你的外公外婆!”
苏珊珊被打得一懵,随后发疯似地尖叫起来:“那又怎么样,我跟他们没有感情!只要能逼你交出遗产,别说是他们了,哪怕是苏希、苏明远我都不会手软。你们这些蛀虫欠我的,我要你们十倍奉还!”
她目眦欲裂向苏阙扑去。
苏阙皱了下眉,并不想当着商爻和卫小东的面暴揍苏珊珊,那显得她一点都不可爱了。
她正左右为难,商爻一把将她拉到身后,悍然一掌将苏珊珊推倒在地。
苏珊珊吃痛,疯子似的尖叫起来。
“别理她,走。”苏阙一手拉商爻,一手拽卫小东,就要离开。
苏珊珊愤然将随身小包向她砸去:“你现在拥有的,我要让你一件一件,眼睁睁看着它们失去。我要你死,碎骨扬灰,以此来偿还你从我手里抢走的,十八年的人生!”
苏珊珊脸上磕出血来,顺势用拇指晕开,浓妆精致的脸庞诡异而疯狂。
她一把扣住商爻手腕,欺身上去:“是你推的我?你好好想想,你究竟该不该推我。”
“你有病吧……”商爻不耐烦,挣开她要走。
苏珊珊双手撑在两边门框上,就是不让他走。
商爻恼了,终于正色向苏珊珊看去,这一眼,脑海里某根神经崩断了。
“我见过你。”商爻低低地说。
第83章
商爻注视着苏珊珊的脸, 像在回忆中细细搜寻,怎么也挪不开眼。
他说“我见过你”的时候,苏阙和卫小东都惊了。他昏迷三年, 第一次出国,而他居然见过苏珊珊!
想到那唯一的可能性,苏阙脸色渐渐发白。
卫小东见情形不对,忙拽了商爻一把:“你说什么胡话!这疯子我都没见过, 你怎么就见过了?”
“不, 我见过。”商爻蹙眉沉思。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见过苏珊珊, 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苏珊珊身上有商爻熟悉的味道, 经年沉久, 仿佛他俩已经认识了几千几万个世纪。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非常奇妙,迫使商爻目不转睛地盯着苏珊珊瞧。
苏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就见苏珊珊昂首挺胸, 洋洋得意地朝商爻扬了扬下巴:“我知道你在哪见过我,在那八千多个荒诞的梦中世界, 每一个日夜我们都在一起。”
轰的一声, 苏阙脑子里那根弦终于崩断了。
她没有猜错,苏珊珊果然和主神绑定了, 不知从哪一刻起, 主神撺改了商爻的记忆, 使得商爻回忆里,本该是苏阙的模糊脸庞,变成了清晰的苏珊珊。
苏阙缓缓向商爻看去, 后者脸上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对, 我是在梦里见过你。”商爻难掩兴奋, 扭头对苏阙和卫小东说,“你们总不信我那些梦,看,现在有证人了。”
卫小东扭曲着脸后仰,拼命拉开与商爻的距离:“你是不是被下降头了,跟疯子做同样的梦。”
“某种意义上说,我也是疯子啊。”商爻满不在乎,又打量了苏珊珊几眼,“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很高兴遇见你。”
苏珊珊挑衅地朝苏阙眨眨眼,笑容甜美:“我也很高兴遇见你。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在沙漠看日落。还有一次,我们在星光下漫步……”
苏珊珊滔滔不绝地说起来,眼睛热切地注视着商爻,余光却不断朝苏阙身上瞟。苏阙脸色越难看,她越高兴。
那是苏阙的经历又怎样,苏阙能抢她的人生,她也能把苏阙的抢过来。不仅如此,她还要抢她的男朋友,她的事业,她的一切!
说到最后,苏珊珊更近一步,试图掰开商爻牵着苏阙的手。
但商爻只是低头看了下手表,神色恹恹:“说完了?再见。”
“……”苏珊珊表情凝固了。
半晌后她眉毛倒竖起来,“你说什么?”
商爻莫名其妙:“再见啊。颁奖晚会要开始了,我得回去换衣服。”
“换……换衣服?”苏珊珊难以置信,在这人眼里,换衣服比自己还重要?
她目光落在商爻与苏阙十指相扣的手上,然后又落在那个廉价的钥匙圈上。
她仍旧不能理解:“你不是应该跩开她,把钥匙圈套到我手上吗?”
话音没落,商爻已经惊诧得跳起来:“为什么?”
苏珊珊一阵窒息:“很难理解吗?我才是跟你共度八千多次人生的灵魂知己啊!”
她目眦欲裂,恨不得亲手把商爻脑壳掰开,看看里面究竟长了些什么玩意儿。
商爻明显被她惊世骇俗的言论吓到了,他又不傻,怎会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梦境虽美,却与现实无关。
他清楚地知道是谁陪着他走过一条又一条漆黑的小巷,又是谁不远千里,从京城到深山,陪他追逐荒唐的梦想。如果这世上所有人都想抢走苏阙的“钥匙圈“”,那他偏要守护她,给她最好的。
他正色看向卫小东:“你是对的,疯子和疯子并不相同。”
他彻底对苏珊珊失去了兴趣,拉着苏阙离开。
苏珊珊气得大喊:“站住!”
商爻十分无语,只得对卫小东道:“你有多的钥匙圈没,给她一个吧。”
苏珊珊:“…………”
商爻看也没看她,低头注视着苏阙手上的钥匙圈,笑了笑说:“大了。”
他不知道苏阙手指的尺寸,原想着等拿奖了,带苏阙去首饰店订做,但今天过于妄形,又急于想把苏阙拴住,这才胡乱扯了个钥匙圈。
没想到就这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居然被苏珊珊看中了。
商爻没想到人还能这么无耻,口口声声说苏阙抢她的人生,结果她自己穿金戴银,却连苏阙的钥匙圈都要抢!
瞧瞧苏阙这小可怜,商爻眼底的心疼一闪而过,忍不住狠狠瞪了苏珊珊一眼。
苏珊珊刚要破口大骂,手里突然多了个东西——卫小东把自己的钥匙圈解下来给她了。
卫小东嘴里还不情愿地嘟囔:“自己穿金戴银,却连别人的钥匙圈都不放过。这可是米老鼠的呢,花了我一块钱买的!”
苏珊珊接连遭遇暴击,已经要站不住了。
她发疯似地嘶喊:“谁都不许离开半步,给我站住!站住站住!”
然而她尖利的声音只把三人逼退得更快。
她急疯了:“苏阙,你敢走!走了你今晚连那个奖都拿不到!爸爸跟我保证过,要永远封-杀你!你和你那帮朋友都见鬼去吧!”
此时苏阙三人已经离开了2号展厅,走廊上来来往往都是人,大家目光异样的打量着他们。
卫小东气得不行,连忙走回去,把送出去的钥匙圈又抢了回来,说:“就你这样的疯婆子还想要我的钥匙圈,门儿都没有!”
可惜江雨凌走得早,他没机会多学几招,要不然真想把苏珊珊嘴撕烂。
苏珊珊怄得不行,又拿他们没办法,最终只能趴在栏杆上,声嘶力竭地朝着天空大声嘶吼,宛如疯子-
这天晚上,《天伦》如同苏珊珊预言的那样,临门一脚落选了。
版权也落空了。
八字胡特别抱歉,一个劲地给商爻道歉:“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真的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指天划地地发誓,写着《天伦》片名的信封是他亲手封的,但是不知为什么,主持人念出来的,却是别的影片的名字。
很显然,评委会里有人被苏明远收买了。
八字胡很痛心,自觉万分对不起商爻。
商爻只是轻轻笑了笑。
有苏珊珊和苏明远这一通搅和,他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并不是一份奖项可以否定的,他唯一担心的只有苏阙。
苏阙性子如此柔软,被这对父女欺负到没有招架之力,他看着心疼。
他琢磨着,是不是该回家示一点弱,动用商晓明的人脉,先把苏明远干倒再说。
正胡乱想着,换了一身高定的苏珊珊挽着苏明远的胳膊走了过来。
“苏阙,我和爸爸商量过了,只要你乖乖把协议签了,我们可以给你一笔钱,让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苏阙并不看她,慢慢把目光移到苏明远脸上:“你的意思?”
苏明远叹了口气:“苏阙,不管怎么说,你是爸爸一手养大的,只要你愿意,爸爸始终认你这个女儿。”
所以,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是她不愿意了?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升起,苏阙本能地想反击,但顾及到商爻和卫小东,她忍住了。
她低声问:“只有这些?”
“你不满意?”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从苏明远眼底滑过,他耐着性子道,“好,你还想要什么,爸爸都满足你。你朋友的电影?行,趁着消息还没传出去,我现在就让他们重新颁奖,版权我买,高出市价百分之五,你看如何?”
高出市价百分之五,看起来不多,但苏明远自认为这个价格很对得起穷乡僻壤出来的小导演了。
拿奖、卖版权,不就是苏阙最想要的吗?他和苏珊珊对视一眼,都觉得苏阙没有理由推脱。
可谁知苏阙没有再说话,反而是商爻挡在了她前面,替她说道:“我们早就说过了,不签。”
“不要给脸不要脸!”苏珊珊怒道。
“珊珊,公共场合不要讲脏话,记住你的身份。”苏明远不悦地喝斥她,又对商爻说,“你考虑清楚再回答。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苏阙,可你一事无成,前途渺茫,拿什么给她幸福?她是在金汁玉液里泡大的,难道你要让她跟着你,从此颠沛流漓,多年后熬成黄脸婆?”
商爻张嘴正要说什么,苏明远没给他机会,继续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年轻人嘛,总以为还有很多以后。对,也许十年、二十年后,你确实能让她过上好日子,但还有一种可能,要是你一辈子就这样了呢?”
商爻摸摸自己的脸,笑道:“哪样了呢?长得帅,比你年轻?那也挺好的。”
苏明远眉头皱起来。他不喜欢和不识时务的人说话。
苏珊珊叫道:“爸,我看是谈不拢了。不然把苏阙手砍了吧,按个手印,简单点……”
“我看你脑子更简单!”苏明远烦躁地喝斥。
这个偏偏是他亲生女儿的玩意儿跟着葛梅四处漂零,没正经上过几天学,骨子里流露出来的粗鄙气丢尽了他的脸。
要是苏珊珊不找上门来,他还能把苏阙当成一生的骄傲。但现在,一切都晚了。
他叹了口气,心力焦悴地说:“苏阙,你亲口告诉爸爸,两条路摆在这里,你选哪条。”
苏阙没有立刻回答。
私心里,她很排斥这种被逼迫的感觉,但苏珊珊的警告是一种信号。
苏珊珊绑定了主神,篡改商爻的记忆,其实是向苏阙证明,她还能篡改更多的东西。苏阙不确定她能不能篡改人的性命,也知道自己不能时刻防备一个疯子,她自己倒无所谓,可江雨凌他们怎么办,沈一曼和方大明又怎么办?
她大脑飞速运转着,想找一个两全之法。
这时,就听身后一个夹生普通话说道:“不就是版权嘛,苏阙,我买了。”
第84章
苏阙应声回头, 一个戴墨镜的中年男人出现在眼前。
她想不起来这是谁,还有点无语。大晚上的,在酒店里, 这人戴着深黑色的墨镜。
她蹙眉问:“你哪位?”
这人哽了一下:“你怎么这样!我不是让群头联系你了吗,让你给我打电话。我剧本都写好了,你跟我说‘你哪位’?”
苏阙:“???”
男人做了个晕倒的姿势,一把将墨镜摘下来:“我啊, 耿秋石!”
“耿秋石是谁?”
耿秋石:“…………”
他楞是被苏阙气到失声。身后助理催促说:“耿导, 你还是说正事吧。”
“耿导?”苏阙这时想起来了, 她拍过耿秋石的戏。在京城的一处四合院里, 她当了大明星叶如君的替身, 收了耿秋石几百块钱。
“嗳。”耿秋石欣慰得老泪纵横。
苏阙问:“你也来电影展?”
“那当然。我最近没戏, 来这边玩玩。我观摩了你的电影,非常好。”
耿秋石特意用了“观摩”这个词,可见对《天伦》的认可。
他目光微转, 落到商爻身上,左手托着右手, 激动地和商爻握手:“我见过你, 那会苏阙每回拍夜戏,你都在不远处的小巷口等她。”
商爻愣了一下, 笑起来:“耿导记性真好。”
耿秋石毫不谦虚地哈哈大笑:“你是个有趣的人, 电影也有趣。我今天是代表宋氏电影公司来的, 想问问商导有没有兴趣聊聊香港地区的版权?”
“香港?”商爻挑了下眉。近年来港派电影如日中天,宋氏电影已经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
耿秋石道:“是的。宋氏的LOGO你想必已经熟悉。宋氏自1936年成立,如今已有半个世纪的历史。年初我们新任CEO上台, 大刀阔斧地实行变革, 预计将在97回归之前全面铺开内地市场。收购内地电影是第一部 。我们老板很看好你这部影片, 本来是要亲自来谈的,结果临时有急事等不到晚会结束。商导,你的意见呢?”
“我想先听听你们的条件。”商爻不动声色,笑吟吟地睨了苏明远一眼。
刚说要全球封-杀,就有人来谈版权,还是当着苏明远的面,苏明远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苏珊珊叫道:“宋氏是个什么东西,没听我爸爸说吗,全球封-杀!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满场宾客,有谁敢跟他们提投资,不要命了吗!”
“珊珊,你住口!”苏明远皱眉,这个女儿张口闭口要打要杀,无疑跟她过去的经历有关,但在这种场合说出来,没得自降了身价。苏明远又一次叮嘱,“记住你现在的身份。”
“本来就是嘛。”苏珊珊撇了撇嘴,十分不服气,但到底没再说下去。
耿秋石笑眯眯地打量她:“这位是?”
“小孩子不懂事,先生不要介意。”苏明远用居高临下的口吻说。
他连耿秋石的姓都不屑提。
耿秋石也不生气,一双毒辣的眼睛盯着苏珊珊瞧个不停:“哦,想起来了,你不是《安普那》的十八线小配角吗。统共就只出现了三个场景,不超过50个音节的台词,机场居然肯下血本投资大海报,没看过电影的还以为你才是主角呢。”
“你懂不懂电影!演技贵精不在多。”苏珊珊立刻反唇相讥,“你也配在电影公司上班?爸,我看这个宋氏也没什么了不起嘛,干脆把它买下来吧,让这人些统统失业!”
“闭嘴!”苏明远喝斥。
今天到场的记者也不少,一个不小心,这话就能闹得满城风语。宋氏是想收购就能收购的吗?经过几轮上市融资,高层更新换代,如今的宋氏占据着香港的半壁江山,别说赔上苏氏的全部资产,就是联合北美所有的电影公司,只怕也收购不了。
宋氏深不可测,由于市场不同,苏明远过去并未多加关注。但恰恰也是今年初,他计划拓展东亚市场,这才发现宋氏是块硬骨头,处处设置阻碍,让他的计划一再落空。
想到此,苏明远耐着性子,尽量表现得礼貌:“小孩子不懂事,童言无忌,耿先生是吧,还请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关于宋氏,其实我一直也有意……”
“等等,”耿秋石压根儿没听他说,眼睛仍盯着苏珊珊,“这他-妈还童言无忌?那我是不是可是算成婴言婴语?”
苏明远噎住了。
苏珊珊眉毛倒竖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你年纪大呀阿姨!”耿秋石把玩着手里的墨镜,一脸嫌弃,“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但你非要往我枪口上撞,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跟威廉姆斯有点交情,对你怎么拿下《安普那》的也有耳闻,我最恨你们这种靠资本进组的,你毁了这部剧知道吗?把你的镜头剪掉,票房还能增加两个零!”
“你!”苏珊珊气得大叫,“信不信我封-杀你!”
“我敢信还怕你不敢做。”耿秋石说,“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耿导什么人。我能从一写书的转行当导演,就能从当导演转行干别的,你还真别说,金融我也玩过,不难,让你苏氏破产也不是不行!”
他一面连珠炮似地狂轰烂炸,一面冲苏阙挤了挤眼睛,潇洒得意之态尽显。
苏阙无语。
传闻都是真的。看来以前耿秋石对她还是太温柔了。
几句话下来,苏珊珊气得要爆炸,尖叫嘶喊:“爸——!!”
“闭嘴!”苏明远头疼。
他一直觉得苏珊珊精神有问题,打算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可苏珊珊不愿意,每每提起,都要拿自己悲惨的身世说事。苏明远自觉有愧于她,便没再坚持。
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是错误的。大错特错。
苏珊珊吵得苏明远头疼,只得叫保镖把她带走。
苏珊珊不想走,还在尖叫:“我不走,爸爸,他欺负我,你要帮我弄死他——!!”
声音渐行渐远,苏明远苦涩地冲耿秋石笑笑:“耿总,实在是抱歉,小孩子被宠坏了。关于与宋氏的合作……”
短短几分钟,他嘴里的耿秋石已经由无名氏晋级成“耿总”了,但耿秋石并不买账:“合作你跟我谈没用,等老板有空再说。”
说完,他便不再看苏明远,转身朝苏阙做了个鬼脸。
苏阙默默给他竖了根大拇指。
苏明远气得不行,可人家话说到这里,就是不愿再往下谈的意思。
他原地站了片刻,最终也不愿意自降身份再开口,拂袖离开。
苏阙这才仔细打量耿秋石:“你当老板了?”
“哪能啊,说来话长,坐下说。”
三人移步朝一楼的咖啡厅走去。
坐下来,耿秋石抹了把脑门,苦笑着进入正题。
“我是陪老板来的。新官上任三把火,新任CEO要拓展内地和东亚市场,安排我这个搞过市场的导演做急先锋。本来他也和我一起来的,看了你们的宣传册子,被你那个表情惊艳了。又有评委会知情-人士透露,说你们这个片子很好,他连影片都没看,当即拍板要买版权。钱不是问题,我们也不要求修改,商导,你开个价。”
听他说得急切,商爻反倒不急了。
他和苏阙对了个眼神:“你确定老板是看上片子,不是跟苏明远对着干?”
“那不能。”耿秋石肯定地说,“苏明远虽然在好莱坞占有一席之地,但要和我们竞争东亚市场却不那么容易。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我们宋氏可有半个多世纪的历史。”
苏阙仍旧不放心:“那你们有什么要求?”
“看你说的,我们能有什么要求!没有要求。”耿秋石说。
“耿导。”苏阙看着他,忽然沉了声音,“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你每次撒谎,眼睛就会朝右上角看。”
耿秋石:“…………”
他默了半晌,只好老实交待:“希望你来宋氏拍戏。”
苏阙:“……”
商爻:“……”
咖啡陷入诡异的寂静,谁也没想到耿秋石开出这样的条件。
半晌后,商爻佯作苦恼地道:“但我护照被禁了五年……”
“不用你,苏阙自己去就可以。”耿秋石打断他。
“冒昧问下,老板男的女的?”
“男的……”
两人对视几秒,商爻霍然起身:“版权不卖了。”
他拉着苏阙就要走。
就说怎么半路杀出个宋氏,竟连影片都没看,就要买版权,真不怕他开出天价,让宋氏血本无归?
耿秋石顿时懵了:“别呀,有什么条件可以谈——”
“不谈。”商爻立场十分坚定。
哪怕耿秋石是熟人,他也不想让苏阙一个人到那种地方去。香港看似繁华,实则乱象丛生,娱乐圈更是鱼龙混杂,什么都有。再加上那突然冒出来的CEO,他实在放心不下。
谁知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
还没走出咖啡厅臼恃洸,苏阙倏地一滞,将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我去。”她轻轻说。
商爻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去。”苏阙郑重重复,“有人说在香港见过葛梅。”
商爻一怔,不明白怎么又和葛梅扯上了:“晚点去行吗?晚点我陪你。”
苏阙摇了摇头。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
正是因为她一拖再拖,导致苏珊珊疯到了这一步,再晚,不知道苏珊珊还能做出什么事来。哪怕是杀人放火,她都觉得苏珊珊干得出来。
想着,她再次坚定地摇了摇头。
商爻说不出话来,本能地去拉苏阙的手。
苏阙后退,无名指上那个过大的钥匙圈就那样滚落下来,发出清脆的泠泠声,然后,一路滚出门,消失不见。
商爻终究没能拦住她。
第85章
钥匙滑落, 两人本能地想去抓。
可手伸出去,又撞在一起,使得那么个小东西从缝隙中逃脱, 一路向夜色深处滚去。
最终谁也没能抓住。
商爻定定注视苏阙,声音喑哑:“你想清楚了再说。”
苏阙低下头,看着大理石地板倒映出的人影,就是不看他。
商爻迫近逼来:“苏阙, 你想清楚了再说!”
可是, 该怎么说呢, 苏阙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
商爻有满肚子的疑问、悲天悯人的哀求、抑或是酸掉牙的情话, 这些东西迫切地想往外蹿, 找一个出口。可当它们全部蜂涌向上时,却又一股脑儿地堵在了喉咙口。
商爻无法低下他骄傲的头,因此他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干巴巴地听见苏阙说:“对不起。”
除了这句,苏阙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苏珊珊和主神, 怎么听都像一个不走心的谎言。
她笃定商爻理解不了, 干脆沉默到底。
耿秋石挤过来,完全看不出两人之间涌动的暗流, 笑眯眯道:“那么就说定了, 合同我随身带了, 这就签?”
“签!”商爻瞪着苏阙,赌气说。
耿秋石忙拿出合同:“如果商导没有异议,在这里签字就可以了。”
他简单说了下内容。
一般内地影片的版权都是一次性卖断, 文艺片价格在二十万上下, 不会超过三十万。苏明远说的, 在市场价的基础上增加百分之五,其实也就只增加一万左右而已。
一万,在国内是人人称羡的万元户,但实际用到拍电影上却少得可怜,苏明远给出的条件简直就是把人按在地上摩擦。
而宋氏的条件就优渥得多,不仅一次性给了二十五万的初始版权,还单独拟定了分红,《天伦》在港台地区上映的票房仍然以红利的形式分成给商爻,未来还有机会参加含金量更高的电影节。
商爻没有听耿秋石把话说完,也没仔细看合约,几乎是赌气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再抬头时,苏阙已经走了。
在那深不见底的夜色里,只有粉白的樱雪在飞舞,一如那天她微笑着说“我愿意”时一样-
再次看到机场那张《安普那》的巨形海报,苏阙心情复杂。
她没看过这片,还以为苏珊珊是主角,想到这是苏明远给予苏珊珊的补偿,或者说是宠爱,她心底是有些嫉妒的。
可是现在,在听了耿秋石描述那部电影之后,在和苏明远当面对质之后,她说服自己放下了对苏明远的亲情,对苏珊珊也不再有愧疚。
他们越是阻止她拿下方雪桐的遗产,越说明这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如果苏珊珊问心无愧,为什么不大大方方拿出证据来打她的脸?
是因为没有证据吗?
不,苏珊珊连寻找证据的举动都没有。假如她是没脑子,想不到这一点,那苏明远呢?苏明远可是个文化人,耶鲁戏剧学院毕业的高材生。连他也不去寻找证据,那就很有意思了。
苏阙只盯着海报看了几秒钟,就打算离开。
谁知她刚要转身,一枚鸡蛋从头顶越过,直接砸在海报上,确切地说,是砸在苏珊珊脸上。
人群发出尖锐的叫喊。
警察很快赶来,把那名扔鸡蛋的男人带走。
男人挣扎着,不住地破口大骂:“草泥马的东方少女,烂透了,骗东方观众的钱!!”
苏阙目瞪口呆。
“没事吧?”耿秋石递了张纸巾给她,让她擦擦沾到的一点鸡蛋清。
“这片这么烂?”苏阙边擦边问。
“片子是好片子。”耿秋石玩味地说,“就是配角不做人。你知道Bruce Lee和Jat Li在好莱坞有多火吧,虽说是中国人,但在整个亚洲也是无数人的骄傲。观众希望看到东方面孔在好莱坞的大屏幕上大放异彩,用演技征服那些歧视亚洲的人。加上这部片营销时几乎把苏珊珊当成女主角来宣传,观众满怀期待地观影,结果苏珊珊表情只会瞪眼,台词嗑吧还带口音,甚至连基本的形体感都很差。这样的演员,偏偏代表着东方少女,观众不生气才怪。这里可是代表着亚洲娱乐中心的东京,偏激的观众不在少数。”
有了这一出,苏珊珊的演技又被大家拿出来讨论,几乎全是骂声。
苏阙一路听来,替苏珊珊说话的声音居然一个也没有。
她不置可否地想,这可能是苏珊珊人生唯一的巅峰时刻了。
苏珊珊刚回苏家就迫不及待地演戏,没有上过一集演技课。在此之前,又是住在以说中文为主的唐人街,想来英文也不怎么样。她太急于出名,反而坏了大事。如果她坚持这种人生态度的话,苏阙肯定,不用自己出手,苏珊珊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
耿秋石又说:“听说昨晚苏明远就要送苏珊珊上飞机,要她去学校读文化课,可她不愿意,在机场大闹了一通。喏。”
他递了一张今早的日报给苏阙。
上面写的是日文,说的正是苏珊珊大闹机场的事,还贴了照片,不止表情吓人,还疯态十足。记者甚至把她在电影展上威胁苏阙的疯言疯语原封不动地登了出来,并在报道的结尾,友善地向她推荐了一家有名的精神病医院。
而这篇报道的上方,正是娱乐版的头条,说的是苏氏暗箱操作,《天伦》大奖被撸的事,用的图片正是小册子上的宣传画面,苏阙那层次分明、极具感染力的剧照。
剧照下还有各界影评,打眼一看,全是“完美”、“优秀”这些字眼。
电影展的评委会表示会彻查此事,东京电影公公也站出来力挺《天伦》,甚至最大的电影公司声称将会重新考虑和苏氏的合作。
“日本人表面上的道德感在亚洲是数一数二的,怎么可能容忍这种事发生?苏珊珊怕是来讨债的,居然在电影展公然喊出封-杀你们的话。这下好了,日本方面对苏氏的印象大打折扣,苏明远不知要多花多少钱才能开展起这边的业务。”耿秋石摇摇头,光是想一想都替苏明远不值。
苏阙说:“她就是来讨债的啊。”
苏珊珊口口声声都是人家欠她,让要人家十倍奉还,那苏明远这一笔账,慢慢还吧。
苏阙聊了几句就失去兴趣,把报纸折叠起来还给了耿秋石。
耿秋石问:“你就这么走了,没跟商导他们解释?”
“没。”苏阙说。
她要解释什么呢?一是不知道怎么解释。二是她理亏。
在整个团队分崩离析之际,她继原野和江雨凌之后,又往商爻身上扎了一刀。
这一刀比那两人更狠,扎在商爻心上。
偏偏她又什么都弥补不了,只能落荒而逃,只盼着此次香港之行一切顺利,能尽快结束一切。
“走吧。”苏阙提着行李箱快步向登机口走去。
从羽田到香港不到四个小时,下机时,正是下午,湿热高温扑面而来。
苏阙脱下厚厚的外套,跟着耿秋石登上来接他们的商务车。
是一辆价值四五十万的宾利。
司机特别强调,这是老板特意安排的。
苏阙把行李箱交给他,让他放到后备箱,看了一眼那车标,没有任何表示。
“不喜欢?”耿秋石问她。
“我在想,这位老板究竟是何方神圣。”苏阙望着窗外碧蓝的海天一色说。
她不傻,知道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陌生人无缘无故对她好,必然是有所求。
听说香港娱乐圈很乱,不知道这位老板求的是什么。
“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耿秋石问道。
苏阙沉吟片刻:“有钱,脾气差,不好惹。”
“嗯?”耿秋石来了兴致,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说老板。
苏阙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喜欢。”
耿秋石哭笑不得,总觉得她跟在京城那会比,有些不一样了:“可他买下了你们的版权,间接帮了你呀。”
“难道不帮自己?”苏阙说,“他有钱,我们有版权,你情我愿的事,自然只能算平等交易。至于说他帮我,那不见得,他本来也要打压苏明远入驻东亚市场。他只是打着帮我的名义,办自己的事,顺便卖个人情给我,好让我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事。说吧,想让我-干什么?”
耿秋石愣愣看着她好一会,终于想明白她哪里不一样了。
她眼底那层不谙世事的天真和柔软不见了,再不是躲在商爻身后需要被保护的小姑娘。一下飞机,她的气场就强大起来,耿秋石自诩阅人无数,这会面对着她,也有些发怵。
他忽然就不敢跟她继续讨论下去了,要是让她知道老板的为人,估计当场绑架他的心都有。
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说:“工作的事明天你和老板见面谈。到饭点了,我订了饭店,叫了几个朋友作陪,为你接风。”
“什么朋友?”
“都是宋氏的员工,有当红艺人、模特,还有编剧、导演,大家将来要一起共事,先见见没有坏处。”
耿秋石没好意思说,这些人其实都内定了参与他的下部电影拍摄,而女主角他瞩意苏阙,想带苏阙先和这些人搞搞关系。等明天苏阙和老板谈好待遇,他再告诉她,给她一个惊喜。
苏阙没有多问,放倒座椅小憩起来。
香港临海,高楼耸入云霄,从飞驰的车子里看去,比洛城还要拥挤嘈杂,没什么看头。
商务车很快停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口,耿秋石引着苏阙去一家装修豪华的粤菜餐厅。
还没进包间,就听见里面欢声笑语不断,想来耿秋石那些“朋友”已经提前到了。
就听一个讥诮的声音说:“听说来的是个大陆妹,又土又没演技,还要演女一号,这不是抢大家的饭碗吗?我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我是坚持抵制……”
耿秋石十分尴尬,当即就要把门推开,苏阙似笑非笑拦着他:“见见没坏处,嗯?”
耿秋石:“……”他脸已经绿了。
第86章
苏阙没有急着进去, 就站在门口听。
另一个轻柔软和的声音说道:“不管怎样也是耿导选的人,耿导以前和她有过合作,就是如君姐那部片, 她给如君姐当替身,戏份直压主角,应该是有演技的吧。”
这话听着像是息事宁人,没成想把先前那位的火气勾起来了, 声音越发尖利:“替身戏份压主角, 还说不是抢饭碗!”
紧接着是“啪”的一声, 筷子落地, 一个身材高挑的短发女人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差点和苏阙撞上, 她恼怒地瞪了一眼, 接着看见苏阙身后的耿秋石,嘴角一勾,嘲讽地哼了一声, 推开苏阙走了。
耿秋石忙喊道:“你去哪?”
“洗手间!管那么多你要不要跟进来看看啊!”她头也不回,高跟鞋踩得哒哒响。
此时包间门大开, 里面七八个男男女女全都向苏阙看来。
苏阙还穿着在日本那套衣服, 外套脱了,里面是一件花边衬衣搭沈一曼亲手给她织的嫩黄小背心。因为热, 袖口挽到了上臂, 露出光洁的手臂。为了方便走路, 下身是宽大的棉裤以及运动鞋。
——看起来土得掉渣。
而包间里像是另一个世界。虽然才三月,但不少人已穿上了名牌短裙,在高档壁灯的照射下, 他们看起来光鲜靓丽, 如同时尚杂志的封面人物。
立即有人小声嘀咕:“还真是大陆妹啊。”
其他人虽没有说话, 也都神色各异,用挑剔的眼神打量着苏阙。
耿秋石本来想和苏阙解释几句刚才那短发女人的态度,现在却觉得怎么说都不合适,只得露出笑脸,打圆场似地大声说道:“哟,人倒是来得挺齐,都别愣着了,苏阙,坐吧。”
主位靠窗,能看见酒店后花园和游泳池,本来是留给耿秋石的,为了缓解尴尬,他把位置让给了苏阙。
苏阙也没客气,接受良好地坐下了。
这一举动令大家惊讶不已。
短发女人回来时正好看见这幕,耿秋石甚至为苏阙拉开椅子,她当场叫起来:“我没看错吧,耿导,这是你金主还是女朋友?怎么不见你对我们这么热情过。”
耿秋石老脸一红,尴尬道:“你乱说,这是新同事,苏阙。苏阙,这是Amy,是公司旗下的艺人。她就这个性格,别介意。”
耿秋石趁机把在座的人都介绍了一遍。
那个声音轻柔的女孩叫叶嘉文,是片场的助理。不等耿秋石介绍完,她已经甜甜地笑起来:“你就是苏阙吧,终于见到真人了。老是听耿导夸你,说你演技堪比天后,真是厉害。”
苏阙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宋氏的天后是什么人,她没关注过,不知道。但拿她一个新人和天后比,要么是耿秋石嘴上没把门的,要么是她不自量力。
果然这话一落地,就有人脸色沉了下来。
Amy不客气地叫道:“说的好像天后人人都能当一样,那可是连续三年拿下金像影后才有的资格。你一个小小新人,听说入围的青年电影展还黄了,拿什么资格和天后比!”
娱乐圈永远不缺八卦,昨晚的事,这会已经在相隔千里的宋氏传开了。内容自然不会百分百还原,在不少人看来,苏阙落选就是落选了。再说,青年电影展并不是含金量很高的电影展,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个展。
苏阙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纯粹的新人,没有根基,没有背景,甚至连演技都可能没有。这样的人竟然和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被导演捧为上宾,即将出演新电影的女主角。
这让他们这些兢兢业业的老员工心里怎么想?
Amy的话把大家心里的不满挑了起来,气氛更加凝重。
耿秋石忙正色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苏阙演技是不错,要当亚洲天后,那也还得磨练几年。你们也是,别一个个心浮气躁的,新东家可没老宋爷那么好讲话。”
他把新东家搬出来,大家都老实了,不敢再拿天后说事,只状似随意地问苏阙旅途的事。苏阙也都耐心回答。
不一会,餐厅老板亲自推着餐厅进来,说给耿秋石面子,每人送一盅燕窝鸡丝汤。
Amy跟餐厅老板是多年朋友,忙起身迎上去,笑道:“这多不好意思,董哥那么忙,还麻烦你亲自送来。”
“街坊邻居的,说什么麻烦不麻烦。来尝尝我们大厨新研制的燕窝鸡丝汤。”
餐厅老板说着,招呼服务生把汤盅摆上桌,轮到苏阙时,特意拿了一个做了记号的。
叶嘉文被安排在苏阙旁边,忍不住伸头看过去。
只见苏阙揭开盅盖后,露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银耳。
叶嘉文眼睛顿时睁得老大,以目光向Amy询问。
Amy偷笑,故作大方地对苏阙说:“苏小姐第一次来,应该没吃过燕窝吧。我跟你说,你别看它长得不好看,其实可养颜了。你现在还小感觉不出来,再过两年,就能体会到保养的重要了。”
一面说,一面舀起自己那盅吃了起来。匙羹里是晶莹剔透的血燕,掺着几缕鸡丝,颜色耀眼夺目,香味也十分浓郁。
苏阙并没有动那盅银耳。
叶嘉文小声说:“Amy姐,苏小姐这个不像燕窝啊。”
“是吗,我看看。”耿秋石立刻要把苏阙的汤盅换过来,谁知手还没摸到,Amy生气道:“叶嘉文你什么意思,董哥亲自安排的还能有错?难道你想说董哥也跟那些大陆仔一样,连燕窝银耳都分不清?!”
“Amy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叶嘉文脸顿时红了。
耿秋石听她把餐厅老板搬出来,也不好真去察看苏阙的燕窝了。
这家餐厅虽然开在普普通通的五星级酒店,但口碑一向很好,又是连锁品牌,他怎么可能当面去置疑燕窝的质量。
餐厅老板笑呵呵地说:“知道苏小姐是贵客,特意用的上等燕窝,苏小姐这种是最好的。快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大家都不好再说,低头默默喝起汤来。
苏阙还是没动。
Amy挑眉道:“怎么,不敢喝?你是不是连燕窝是什么都不知道?”
话音没落,苏阙霍然起身,冷冷道:“我出去一会。”
然后便不理他们,径自走了出去。
Amy当场扔下匙羹,怒道:“穷酸抠搜的大陆妹摆什么臭架子!”
她旁边一个男模被汤水溅了一身,讨好地说:“Amy姐,你生什么气,人家大陆来的嘛,说不定连银耳都没见过。”
“就是,大陆封闭了这么多年,没见过世面,没礼貌很正常啦。”
耿秋石张张嘴,忍不住替苏阙辩白:“你们那是固有印象,京城这两年发展挺好的。再说苏阙她也不是……”
他话没说完,一个十八线女演员端着酒杯走过来,直接往他椅子扶手上坐,“耿导,你老实交待,看上人家什么了?”
耿秋石无语得很:“你们想哪去了,我是那种人吗?我这年纪都能当人家爸爸了!”
Amy撇撇嘴,佯装不满地说道:“耿导,这就是你不对了,不管这大陆妹什么来头,都不该压过我们演主角。一没功劳,二没苦劳,Amanda那次做特技,手摔断了现在都还没痊愈。先不说演技,就论敬业,她一个新人肯定也比不了吧。”
“是,大家都很努力,都想争资源,但是……”
“咦,她怎么还不回来?”叶嘉文见耿秋石头疼,连忙打圆场岔开话题。
这么一说,大家都发现了,苏阙出去快十分钟了,还没回来。
Amy轻嗤一声:“不会被吓跑了吧,老土!”
耿秋石心里一紧,忙要起身走找。
Amy一把拉住他:“耿导你去哪,大家都在呢。”
另外两个小演员也走过来,一左一右把耿秋石按回椅子里。
苏阙不在,他们又恢复了一个剧组原有的状态,彼此熟悉,也没什么顾忌,很快一齐敬起耿秋石的酒来。
耿秋石喝得晕晕乎乎,一时倒把苏阙忘了。
又过二十分钟,门猛地被推开了。
Amy当即不满嚷道:“谁呀——”
最后一声卡在喉咙里,她愣住了。
苏阙换了一身衣服。
身上是一件B家当季限量新品,脚踩镶嵌着碎钻的羊皮小高跟,没戴首饰,光这一身的价值就超过全场最贵的。
她身后跟着豹头和红九,两人都是西装笔挺,看起来就像是她的保镖。
在所有人失声站起之际,苏阙若无旁人地走进来,站在Amy身边,突然一把掀了桌子。
这一下猝不及防,所有人尖叫着跳开。
Amy脸色惨白,厉声骂道:“你疯了吧!”
苏阙一脚踢开挡路的餐盘,双手叉腰气场全开说道:“我看疯的是你们!90年代了,还有人一口一个大陆妹地叫。你们不过是沾了地理位置的光,战后发展没遇到阻力罢了。想给我下马威?行啊,我看谁先来。”
她摆明了想找茬的样子,一时倒没人敢动手了。
耿秋石心惊胆颤地看着她,有点怀疑人生。这还是那个每天回家要人接送的小姑娘?
Amy愣了半晌,恼羞成怒:“果然是大陆妹,居然真的动手掀桌子,你们的教养就是这样的?”
“教养?”苏阙打量着Amy,冷冷一笑。明明两人差不多高,可Amy就是有种矮她一头的感觉。
苏阙:“教养是文化和品德的修养,是融于骨血的礼貌和尊重,不是你一碗燕窝银耳就能衡量的。Amy,你不知道吧,真正的豪门其实瞧不上燕窝的,只有暴发户才会以吃它为荣。”
Amy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道:“别以为你租了礼服就能骗我们!”
“骗你们?我没兴趣。”苏阙说完便不再看她,仿佛她真的只是个小人物,不值得浪费眼神。
苏阙自顾自地环视包间,优雅地拖了张椅子坐下,声色平静道:“这店装修还行,买下吧。”
第87章
Amy仿佛听到了无厘头的笑话:“你买?你买得起吗?别以为租了件衣服就能唬人了, 大陆妹就是大陆妹,连品味都这么老土!”
其他人瑟缩在耿秋石身旁,全都怔怔地看着苏阙。
从出去到进来, 她不止衣服变了,连气质也惊艳得吓人,再不是第一眼时,那个柔和畏缩的小姑娘。那时她一言不发, 坐在他们中间, 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 自己像是半句话也插不进来的。
而现在, 她仍旧不说话, 但没人敢随便开口触她的霉头。
苏阙连一个余光也没给他们, 好像他们渺小得不值一提。
除了Amy,其他人都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Amy是平面模特出身,如今在宋氏混到二三线水平, 是不少当红电视剧的优质女配。每次出行,必有记者和粉丝接送, 许多人都觉得, 她只差一个机会就能晋升一线。
耿秋石这部电影无疑就是这样的机会,却没想到被半路杀出来的新人截糊。
Amy十六岁出道, 兢兢业业十年, 如今也才是二三线水平。为了拍打戏, 从两米高的梅花桩跌下来,摔断过腿;为了让特效逼真,被现场爆破烧伤, 差点毁容。
她知道自己不是个例, 比自己更努力的前辈比比皆是。在这个圈子, 要想红,凭的不是你有多少身价,也不是有多少金主捧你,敬业和实力才是演员的立身之本。
像苏阙这种,仅凭关系就硬塞进剧组,还担当女一号的,别人当面不说,背地里却是要骂个狗血喷头的。
她性子直,所以当场就说了。别人怕苏阙,她却偏往她跟前凑。
“喂,你看清楚,这里是香港,不是你那些乡下穷地方。你别以为什么东西都能随便买,董哥早就说过了,这家店将来是要传给儿子的,怎么可能卖给你。”
她围着苏阙打转,巴不得用自己扭曲的表情膈应苏阙。
苏阙似乎也真被膈应到了,她转到哪里,苏阙目光就从哪里移开,就是不看她。
Amy气得七窍生烟,偏偏不长眼的叶嘉文忽然轻轻道:“Amy姐,她穿的这身好像租不到啊。”
她把一本时装杂志递给Amy,页面上正是苏阙身上这件靛青色长风衣,注明了是当季高定,香港只有预售,买不到。
当然买不到。
这衣服是索菲亚在洛城的时装周买的,托红九豹头一并给苏阙捎来。
红九豹头一月回了洛城,替苏阙处理一些事情。东京之行他俩没有参加,接到她的电话,直接就来了香港。
刚才苏阙出去,就是给他俩打电话。
如果不是Amy处处高人一等地拿她衣着说事,她才懒得换衣服。高定虽好,到底不是按现在的尺寸量身定制,不如沈一曼亲手给她织的背心舒服。
Amy第一反应是不信,想来掀苏阙的衣服看商标。
谁知她手还没碰到苏阙,红九一个箭步扣住她手腕。疼得她当场尖叫起来:“搞什么,哪来的衰仔,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红九冷冷哼一声,把她丢开。
豹头笑道:“没听我们苏老板说吗,这店买下了。这里不欢迎你,识相的赶紧走吧。”
“你买?你出得起钱吗?”Amy又瞥了一眼苏阙那身高定,都说大陆惯会造假,这怕不是假的吧。
想着,她底气又足了些,拖了张椅子径自坐下,跷起二郎腿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出洋相。Eason,”她叫一名服务生,“去看看董哥忙完没,叫他过来,就说有人来砸场子!”
耿秋石连忙道:“算了吧,一场误会。苏阙才多大,你多大了,跟小孩子计较什么?”
Amy不吃他这套,拿眼睛斜斜睨他:“耿导,论背景,我家里也是开渔场的,要是砸钱就能做事,我何必辛辛苦苦给你打工?”
“是,你说的对。可是……”
“耿导,我实话跟你说吧,你这件事做得欠考虑。如果你坚持让她进剧组,我就罢演,新东家来了,我也这么说。”
“那你就去说!”耿秋石终于逮到机会,火气爆发了出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Amy,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苏阙演技不好,我能让她接我的戏?再说,这件事还不是我提的,是新东家,你有意见,找他发火去!”
“你、你说什么?”Amy愣在当场。
其他人也面面相觑。
苏阙抱的金大-腿居然是新东家?怪不得有高定穿,还配了两个打手。
Amy不可置信,现在她搜肠刮肚,也不敢把脏话往老板身上引。娱乐圈就这么大,整个香港都是宋氏的天下,她又不是红得发紫的天王巨星,得罪了老板,以后还怎么在圈子里混。
但她仍心中不甘,小声咕哝说:“那也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耿秋石声音严厉,“新东家刚上台,想要捧谁,还要得到你的许可不成?”
“我不是那意思,你别乱说……”Amy脸烧得通红,娱乐圈没有不透风的墙,她那话传出去,只怕不用等到明天老板就会知道,她还怎么混。
她正不知道该怎么扭转局面,包间门再次被打开了。
一个金发男人拿着一叠文件,笑眯眯地用英文对苏阙说:“搞定,现在这家店是你的了。”
苏阙翻了翻文件,随口夸了男人几句,站起来,环视全场:“耿导,今天这饭想必吃得大家都不愉快,不如散了吧,以后也不必来了,我的店不欢迎这些人。”
“你乱说!”
打死Amy也想不到苏阙真能买下整个餐厅,她一把抢过合同看了看,居然全是英文,手续齐全,还有官方盖章。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恰巧董哥从外面进来,她一把抓住他:“董哥,这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这家店要留给儿子,无论如何都不卖吗?”
“唉,我倒是想。”董哥一脸晦气,“你也知道我这家店是连锁的啦,总公司占八成,我两成,说好经营二十年后,我补差价就可以把店买下来,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直接通过总部把店买下了。”
“这怎么可能……”Amy难以置信地看向苏阙,一个大陆妹,真有这种手段?
董哥:“怎么不可能!总部的人亲自打电话来过问,我又不傻,连真合同假合同都分不清楚!”
Amy彻底失去了语言,机械地向苏阙看去,却见苏阙使了个眼色,让金发男人把合同夺了回去,仿佛生怕她使坏一样。
苏阙:“各位,我的店不欢迎你们,走吧。”
她弯着眉眼笑,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能把人气死。
她从来都不差钱。
在京城,是因为手续麻烦,她自己在洛城的账户动不了,显得落魄而已。
香港就不一样了,这里十分国际化,英镑和美元都能流通,洛城的银行在这里遍地可见,只要事先让红九和豹头带着她的账户去银行,自有银行人员替她办妥一切。
她的小金库里有不少钱。养大方雪桐的那位姑奶奶一生嫁了三个短命的富商,留下数以千计的财产。她出生的时候,姑奶奶还健在,在银行留了一个保险柜的珠宝和金条给她。
这笔钱不属于方雪桐的遗产,苏明远压根儿不知道,更不可能冻结。遵照姑奶奶的遗嘱,苏阙满十八岁以后,这笔钱正式归属于她,不需要任何人同意,她可以自由支配。
而Sam这个金发男人作为姑奶奶的指定律师,持有多国执照,完全可以在香港开展业务。所以他谈下来的这份合同,合规合法,谁都挑不出毛病。
苏阙缓缓站起身,环视全场:“我看出来了,这顿饭不是接风,是下马威。你们觉得我从京城来,人生地不熟,不应该和你们争饭碗,所以处处言语上打压我,让我自己滚蛋。不好意思,让你们失望了。”
她转向Sam,用英文问他:“我满十八岁应该可以重新选择国籍?你去帮我办吧,户籍落到京城。”
Sam点了点头,表示立刻去办。
她又看了一眼Amy他们一眼:“香港今天的繁荣,都是你们努力奋斗的结果,但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盛极必衰,你们想用钱来打压大陆妹,也许有一天,她们也能用钱来打压你们。我是来拍戏的,到时候剧组见吧。”
她说完,向耿秋石点点头,算是感谢他热心攒这场局请她吃饭,然后便踩着高跟鞋傲然离去。
直到背影消失,一屋子的人才敢大口喘气。
叶嘉文扶着椅子,腿都软了:“A、Amy姐,算了吧,耿导选她当女主角,肯定是有原因的。”
Amy脸色苍白,哼了哼想说话,对面包间的门打开,新东家的脸露出来,她整个人瘫倒在地。
宋莲没看她们,目视着苏阙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叫来耿秋石,皱眉问:“你们怎么回事?”
他声音清越,平静没有起伏,就像随口在问天气,可耿秋石骇得大气不敢出,仔仔细细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不敢有半点遗漏。
听完,宋莲还是那副风清云淡的模样,轻勾了下唇:“她很聪明。”
耿秋石:“啊?”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你们给她下马威,她如果忍着不发作,以后只会被人欺负到头上去。今天这样正好,哪怕是我都不敢轻易动她了。”
他状似无意地瞥了包间里那群员工一眼,淡淡道:“接下来的通告都停了吧,什么时候苏阙满意了,再说。”
第88章
苏阙是个有条理的人, 不喜欢冒险,也不喜欢做没准备事。
决定来香港后,第一时间给豹头红九打电话, 他俩在这边有朋友,很快安排好了住处。
她刚一出酒店,立刻有车来接。
豹头的朋友以为有架打,为了给她撑场面, 特意从车行租了一辆53年的敞篷老爷车, 大红色调, 引路人驻足围观。
苏阙哭笑不得, 就冲这车妖艳贱-货的小模样, 要是被Amy看见, 指不定要气成什么样呢。
她以为这车已经很夸张了,谁知不多时从停车场又出来一辆同款,大绿色。
车里是一对情侣, 正举着红酒互相敬酒,瞧见苏阙他们这车, 大声起哄, 又开了一瓶香槟庆祝偶遇有缘人。
“纸醉金迷、物欲横流”。
苏阙想起阚望第一次来香港出差,给她打电话, 言语间都是对资本家的羡慕。
香港因特殊的自身原因, 战后经济很快复苏, 50年代开始进入高速发展期,到1990年,高楼平地起, 人民生活富足。外面的人想进来, 本地的人又想出去, 导致这座方寸大小的城市越来越国际化,就连路标都写着多国语言,宛如一个地域广阔的唐人街。
论繁荣,这里和洛城没什么区别,苏阙并没感到不适。
但论拥挤程度,这里绝对是当之无愧的老大。一茬接一茬的人,一幢接一幢的高楼晃得她眼晕。
也许这在Amy这类人眼中,是财富和实力的象征,但她是顶级富豪家庭出来的孩子,更向往京城的人间烟火和广兰村的宁静质朴。
忽略豹头朋友向导似的景点介绍,她脑袋一歪,直接睡死过去。
豹头朋友还以为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拿眼神询问豹头,豹头用口型说:“没什么,就是出来太久,想家了。”
思乡的情绪纠缠着苏阙。
一进到豹头红九给她置办的小公寓,她就迫不及待地想打电话,谁知他俩却告诉她,电话线还没安好。
她顿时什么好心情都没有了,匆匆洗漱完毕就去睡了。
窗帘没拉,也没开空调,翌日清晨是被热醒的。
耿秋石早早来接她去宋氏。
想到昨天Amy她们的态度,她特意挑了件最贵的连衣裙,又化了精致的妆,将头发烫成大-波浪卷,使得昨天的稚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让人惊艳的强大气场。
耿秋石看着她从电梯里出来,第一眼没在意,还以为公寓楼藏龙卧虎,秘密入住了哪国女王。第二眼他才认出苏阙来,又惊得说不出话来。
耿秋石想起昨天新东家说的话,苏阙很聪明,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就发挥自己什么样的优势。所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她永远能让自己活得最轻松,最自在。
昨天以前他还觉得自己和苏阙能以朋友相称,现在却觉得怎么都矮她一头。看来以后他得调整好心态,不是苏阙抱他的金大-腿,而是反过来,他去抱苏阙的金大-腿了。
耿秋石是个识时务的人,内心的感慨一点没表现出来,笑眯眯地替苏阙拉开车门:“走吧。”
苏阙说:“不急,再等等。”
“等什么?”耿秋石正说着,豹头红九带着Sam过来了。
他们不住在一个地方,相互约着花了不少时间。
耿秋石哭笑不得:“两个保镖加一个律师,知道的您是谈合同,不知道的以为你要去拆公司呢。”
“那不好说,昨天一个Amy就差点把我吃了,整个公司可不止一个Amy吧。”苏阙说着,施施然坐进车里。
其他人跟着上车。
耿秋石自觉充当了司机,边发动车子边说:“你把公司当什么了,上市企业,不至于欺负你一个小姑娘。”
苏阙轻笑了声没说话。
豹头咕哝说:“耿导,你这想法不对。”
耿秋石:“啊?”
豹头:“正因为上市企业,万一被一个小姑娘欺负了,传出去多不好听。我们多带点人,好让你们输得体面些。”
耿秋石楞是被他这逻辑噎得说不出话,怎么着,他们上千人的大公司,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姑娘?
苏阙敲了敲椅背问他:“新老板什么样的人?”
“这说来话长。”耿秋石把着方向盘,组织了下语言说,“老板叫宋莲,今年二十六岁,是上任东家宋华荣的养子。说起这宋华荣,江湖人称老宋爷,那可是黑白两道响当当的人物……”
“江湖?”苏阙皱了下眉,看来宋氏的成分并不如外界传的那样纯粹,难怪苏明远屡次想进军东亚市场都不成功。
耿秋石笑笑:“老宋爷那个时代的江湖跟现在可不一样,你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那时候的社团是真正为华人做事,打的都是洋人的主意。老宋爷靠捞偏门起家,在华人中间很有名望。但是大约十三四年前,发生了一件事,促使他金盆洗手,转型经商,买下了龙虎电影公司,更名为宋氏电影公司。经过十几年的努力,宋氏不再是单一的电影公司,还涉足房地产、电子等多个领域,现在已经叫宋氏集团了。”
“促使转型那件事,跟宋莲有关?”
耿秋石点点头:“见了老板可不能直呼其名,要叫莲爷。知道这个‘爷’字怎么来的吗?说起来也是个狠人。老宋爷是在码头捡到的他,那一年他十二三岁,无名无姓,是个孤儿,据说一个人搭着轮船,从米国偷渡来的,在香港没有亲戚,靠捡垃圾过活。老宋爷看他可怜,将他带在身边抚养。
可老宋爷是捞偏门的,两个人处出感情后,就觉得对不起这孩子,于是约了道上几家老大,决定金盆洗手。
别以为所谓的金盆洗手真跟电影里讲的那样,摆几桌酒席吃吃喝喝就完事了,那都是有规矩的,叫十三浮屠,取的是立地成佛之意。故名思义,就是用两尺长的砍刀在身上砍十三道,活得下来,那是造化,活不下来,也是命。所谓的执刀人都没有医学常识,一不小心把人砍死了,也是常有的事。
老宋爷早年受过伤,这十三刀受下来,人不死也要废。那时莲爷不到十六岁,主动替老宋爷挨了这十三刀。送到医院时,病危通知书下了三道,但他命硬,居然活下来了。从此以后黑白两道无不佩服,他虽然没有真正涉足过社团,可全港大佬提起他都要给几分薄面。”
耿秋石一口气说完,望着后视镜里苏阙的专注的神情,又摇头轻笑了下:“你昨天那样,吓唬Amy她们还行。不是我说,莲爷肯当面跟你谈合约,那是赏识你,可你要是带着保镖去,那就是砸场子的意思了。苏阙啊,你还小,凡事留余地,对你没坏处。”
“谁说我带保镖了?”苏阙轻笑,“他俩是Sam的助理。”
Sam作为一个四国混血,中文不太好,指手划脚地附和说:“对,他俩功夫太烂,当苏阙的助理不够格。”
一面说,一面朝豹头红九挤眉弄眼,后者立刻露出憨厚的笑容,满脸写着“对,我们就是不够格”的大字。
耿秋石:“……”你们就吹吧!
耿秋石再次笑道:“你们当莲爷是傻子,看不出来?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千万不要试探莲爷的底线。”
“巧了,我还就想试试。”苏阙说。
耿秋石差点没心梗过去。好端端的小姑娘,怎么一下飞机就这样了呢?
他想半天也不明白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又瞥了苏阙一眼,只好暂时把这个问题按下。
不多时,就到了宋氏大楼楼下。
宋氏大楼位于最繁华的地段,高-耸入云,面朝海湾。阳光的照射下,玻璃外墙反射着无与伦比的金光。
苏阙下车后,只草草瞥了一眼,就跟着耿秋石往里走。
这里是宋氏集团的总部,旗下电影公司只占其中两层,但大约为了装饰门面,整个大堂高调奢华,挂满了电影海报和明星广告,记者和模特来来往往,入眼就是一个微缩娱乐圈。
苏阙昨天那事已经传开了,她进门时,不少人三五扎堆,兴奋议论着。
有说她没教养,竟然当众掀桌子的;也有说她一来就这么高调,摆明没把前辈放在眼里的。
看见她进门,所有的声音消弥一瞬,继而再次嗡嗡地响起来。
“她是不是疯了,哪有签约带人来的。”
“啧啧,这派头,比耿导还要大牌,瞧她那一身,不便宜哦。”
“没见过世面吧,跟暴发户一样,很失礼啊。我打赌莲爷根本不会见她。”
对于这些声音,苏阙充耳不闻,看见有记者将镜头对准自己,她十分配合地摆了几个造型,惹得众人的嘲讽之声更甚。
耿秋石嘀咕说:“早就叫你不要这么高调,娱乐圈什么难听话传不出来。”
“说说而已,又没人真敢往我面前凑。”苏阙接受良好地撩了撩头发。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好惹,只敢在背后议论,却没人敢当面给她难堪。
她算是省了不少麻烦。
耿秋石不太赞同地撇撇嘴,又问:“那你还带律师去见莲爷吗?我感觉莲爷应该不会允许……”
话音没落,他眉梢就是一抖。
宋莲身边的特助亲自下来迎接,朝苏阙微微一躬身:“苏小姐,请吧,莲爷恭候多时了。”
苏阙点点头,昂然向高层专用电梯走去。
Sam几个连忙跟上,特助瞥了他们一眼,竟然什么也没说,陪着苏阙进了电梯。
耿秋石惊得目瞪口呆,感觉这世界玄幻了。
电梯直达顶楼,一整层都是总裁办公室。
宽敝的玻璃房里,男人面朝落地窗,望着底下的跨海大桥出神。
听见声音,他缓缓转过头来——
第89章
是一张眉目温和的脸。
男人五官立体, 身材高大,一身挺阔的白色休闲西装,举手投足气质优雅, 很难让人把他和耿秋石故事里那个狠戾的莲爷联系起来。
但苏阙很快注意到,他额角有个指甲盖大小的疤,这道疤破坏了美感,使他看起来更接近于一个斯文败类。
苏阙勾了下唇, 很奇怪的, 她觉得这位震荡黑白两道的娱乐圈大佬根本没耿秋石说的那么可怕, 甚至有点……亲切?
不知这是不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反正特助在推门的那刹那, 背脊绷得笔直, 连语气都恭肃不少。
“莲爷,苏小姐到了。”
“坐。”
宋莲神色淡淡,示意苏阙坐下。又扫了眼她身后的三个随从, 轻笑了下,没有说话。
苏阙从善如流地在沙发里坐下, 毫不客气地问:“你找我?”
仅这一句, 特助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流言传得很快,昨天晚上他就知道了苏阙如何把耿秋石半个剧组的人都得罪了的事, 今早他特意嘱咐耿秋石, 务必把其中的厉害之处掰碎了告诉苏阙, 让她明白,在莲爷面前这种态度万万不行。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莲爷说话。
当然,不敢不代表没有。曾经也有不怕死的这么跟莲爷说话, 结果莲爷倒没说什么, 那人第二天就被不知哪帮哪派的小弟当街暴打, 后来又被警察带走,顶着一脑门包被拘了整整四十八小时。
苏小姐容貌娇好,拂风若柳,如果被人当街暴打就有辱斯文了。
特助正要出声提点苏阙,谁知她却笑吟吟地又找了一句死:“耿秋石说你要捧我,我看看条件吧。”
特助倒抽凉气,就差没晕过去了。
然而苏阙却不理那么多,她想法很简单,既然是对方觍着脸请她来香港拍戏,那说明自己在对方眼里是有价值的。为了尽可能舒服地在香港生活下去,她必须要知道对方容忍的底线在哪里,如果连几句不客气的话都接受不了,那这宋氏她不待也罢。
她来香港的主要目的可不是娱乐圈,又不是自己没能力生活,她不想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
她不动声色地等宋莲发作,但对方大出她的意料,只是单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盯着她看。
那脸上平静无波,她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这种情况不多见,要知道,她生活过八千多个世界,看人的本领已经练到炉火纯青,回到现实后,虽然没有读心术,但对方心里想什么,她多多少少是能猜到的。
可宋莲像一团黑雾。
她看不透。
她莫名有些恼了,皱眉道:“丑话说在前头,我卖艺不卖身。”
闻言,宋莲终于收回目光,轻笑了下:“苏小姐想多了。我只是那日见了你们电影的宣传册子,被苏小姐美丽而不艳俗的容颜吸引,想请你为宋氏工作而已。”
苏阙明显不信,下意识挺直了背脊。
宋莲又笑了下,示意特助把事先准备的合同拿给苏阙看。
苏阙没看,下巴一扬,让特助直接给Sam。
这就是她带Sam来的目的,她一个不容欺负的人,总不能自己看合同吧。
在Sam一目十行时,秘书端了咖啡进来,每人手边都放了一杯。
宋莲示意苏阙:“请。”
苏阙没喝。宋氏的地盘,合同还没签,她谨慎些总是没错的,谁知道这来历不明的咖啡里有没有别的加料。
宋莲倒是不介意她的小心思,自顾自呷着咖啡,眉眼带笑地问:“不敢喝?”
一听就是激将法。苏阙轻笑:“宋总不用激我,我喜欢喝茶,不喜欢喝咖啡。”
“那我让秘书给你泡杯茶?”
“正山小种么?要北纬27度产的,高山雪水冲泡,白瓷茶具盛装,如果秘书能表演个工夫茶那就更好了。”
“要求有点高啊。”宋莲转头吩咐秘书,“去楼下给苏小姐买杯珍珠奶茶。”
苏阙:“……谁要喝珍珠奶茶了?”
宋莲微笑:“说不定奶茶是正山小种冲泡的呢。”
苏阙:“…………”
这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以往她故意作妖没人能接住两句,可这宋莲不仅接住了还能把她怼住,让她有一点点生气。
她面无表情生了会闷气,换了个坐姿:“这就是宋总的待客之道?我可是将来要撑起宋氏票房的人,你居然只给我喝珍珠奶茶?”
宋莲:“那等你撑起票房我可以给你加两块甜点。”
“…………”谁稀罕你的甜点!
苏阙脸上的表情已经快绷不住了,心中警铃大作,这个宋莲怎么回事,不仅让她看不透,还好像处处拿捏着她。
她猛然想到,他调查过自己!
商业合作,互相做背调是很正常的事,但问题是,宋莲把她查了个底朝天,而她对他却一无所知。这样一来谈判势必对她不利。
她不欲在饮品上多做纠结,决定速战速决。
于是悄悄把Sam叫来,低声嘱咐了一遍自己的底线。在昨天商量的基础上,又加了百分之十。如果宋莲能接受,最好;如果接受不了,那就一拍两散,反正她也不打算一直在娱乐圈混。
可她话还没说完,Sam面露菜色,用蹩脚的中文说:“其实你大可不必,宋氏的条件比你要求的好得多。”
“什么?”苏阙彻底懵了,一把拽过合同仔细看。
以她历经八千世界的学识,竟然看不出任何问题,而且开出的条件完全不是一个新人应有的待遇。
哪有新人一入职就配王牌经纪人的?还附带两名助理,一幢海滨别墅,配车、配菲佣……
苏阙瞥了宋莲一眼,感觉他脑门上明晃晃地写着“冤大头”三个字。
“你是不是疯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脱口而出。
说完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失态,她站起来,冷冷道:“我从来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宋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她放下合同,转身就走,拒绝的意思十分明显。
特助不动声色伸手拦她,心想这苏小姐怎么回事,别人遇到这种好事,高兴还来不及,她居然连谈都不谈。
宋莲目视杯里的咖啡,声音清越:“怎么,苏明远的女儿,这点条件都不敢要?”
苏阙莫名有些恼怒:“如果你的调查足够准确,你就应该知道,我并不是苏明远的女儿,我和他没有关系。”
“你在他身边养了十几年。”宋莲起身,居高临下打量她,“苏明远待你应该不差,每年都送生日礼物,你有自己的私人马场、直升飞机……环球时尚周刊甚至为你和苏明远写过一篇专访,盛赞你们父女情深……不过自从苏珊珊找上门,这些都变成她的了。”
“如果你这些条件是因为苏明远,那么抱歉,我和苏明远已经没有关系。”
苏阙回头深深瞪了宋莲一眼,没再说什么,心里去意更浓。她实在是看不懂宋莲,苏明远要争夺东亚市场,宋莲和他应该是竞争对手,但给自己开出来的条件……看起来竟像是给足了苏明远面子。
心中冷笑,苏阙推门出去。
宋莲的淡漠声音追着她:“合同不签,你不怕出去以后发生什么事?”
“你威胁我?”苏阙彻底恼了,高跟鞋踩得哒哒响,她怒视着宋莲,“我不管你和苏明远搞什么鬼,但我既然敢只身来这里,就有办法全身而退。”
“听起来很厉害。”宋莲勾着唇角散漫地笑,显然没把苏阙的话放在心上。
就在苏阙琢磨要不要像昨天一样掀桌子来壮声势时,头顶忽然一沉,宋莲居然揉了揉她的脑袋,笑意更浓:“真没有兴趣合作?我能帮你查苏珊珊。”
苏阙十分抗拒这一举动,从小到大,就没人揉过她的头,她不习惯和不熟的人肢体接触,但宋莲开出的条件又确实有诱-惑力,如果能利用宋莲的人脉查苏珊珊,那她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她沉吟片刻,不动声色拉开与宋莲的距离:“你的条件?”
宋莲示意特助给了她一份附加条款。注明了她每部电影需要达到的票房等等等等,条件比正式合同苛刻多了,但她却莫名安心下来,这才是一个黑心资本家应有的态度。
她示意Sam签合同。
Sam差点没疯,怀疑她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放着好好的优渥条件不到,跟这儿折腾自己呢。
接下来的谈话就正常多了,俨然是老板和员工的模样。
苏阙暗自揣测,认为宋莲可能也在试探她。毕竟苏明远要进军东亚市场,万一派她来当双面间谍呢。
想着,她又对宋莲多了几分佩服,这人并不如传闻那样只会耍狠,头脑和心计都不简单。
签完合同,接下来就是常规流程,经纪人会来找她说明后续事宜。
她不愿在宋莲办公室多呆,道别后起身离开。
宋莲跟着她起身,说:“我送你。”
她刚要说不用,宋莲补了句:“给你买杯奶茶。”
苏阙:“……”奶茶这事儿没完了是吧!
她下意识想拒绝,但此时合同已签,宋莲成了她老板,老板非要请她,她也没办法。只得顶着一肚子不高兴,沉默地搭电梯下楼。
电梯门还没开,就听见大堂里传来尖锐的说话声。
又是那个Amy:“哪有人签合同是到莲爷办公室签的,莲爷不把她轰出来就不错了!……这怕不是莲爷养的小情-人吧!”
苏阙心里咯噔一下,自己倒没什么,抬眼去看宋莲。
宋莲神色淡淡,但明显不太高兴。苏阙挑了下眉,莫名有些期待Amy将来的工作岗位了是怎么回事?
第90章
电梯门一开, 场面十分尴尬。
Amy手里拿着咖啡,正面向叶嘉文,滔滔不绝地说着。叶嘉文倒是看见苏阙和宋莲一同出来, 脸上表情瞬间绷不住了,悄悄扯了扯Amy衣角。
Amy不满道:“你扯我干我什么,我难道说得不对?哪有新人一来就是这种待遇的,说两人没有奸情我才不信!”
苏阙斜眉睨了宋莲一眼, 看来奶茶不必买了, 她大大方方地从叶嘉文和Amy中间穿过去, 头也不回地走了。
Amy:“……”手里的咖啡掉了-
当天下午, 经纪人就来联系苏阙, 为她带来耿秋石新剧的剧本。
这是一部武侠剧, 由著名才子亲自操刀,讲述了明末年间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
女主角鱼曼瑶是从小听说书长大的官家小姐,上有三个兄长, 下无姊妹,在家里极尽宠爱。十六岁那年, 父母为她寻了一门亲事, 是亲王家的嫡次子,按说是一段人人称羡的好姻缘, 鱼曼瑶却觉得无趣极了。
她向往的是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 于是结婚前夕, 她偷了西域进贡的古剑,独自闯荡江湖去了。一路劫富济贫,结交了不少江湖好友。
然而好景不长, 她官家小姐的身份被人发现, 与父亲宿有仇怨的魔教将她劫了去。
魔教教主行事乖张, 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总是一身红衣,脸上戴着诡异而妖冶的面具。
鱼曼瑶一开始并不知道那是魔教教主,要求对方帮助自己逃跑。教主哭笑不得,看着她折腾,两人开始一段尔虞我诈的生活,情愫暗生。
与父亲约定的交换人质的日子到了,鱼曼瑶才知道自己被骗,而父亲亦想带她离开,尽快与王府次子完婚。她忽然意识到过去的快乐都是谎言,在封建礼教束缚中的女子哪有什么自由可言。
魔教教主爱她,不过倾心于她的美貌,父母爱她,只把她当成政治联姻的手段。
望着落日中的漫天黄沙,鱼曼瑶心灰意冷,举剑自刎,鲜血染红了大漠,很快又被新沙遮掩。
从此江湖还是那个江湖,父母从远亲那里过继了一个女儿嫁进王府。
“原著小说发表于1983年,在杂志连载五年之久。五年间,杂志销量创下历史新高,无数读者追更。作者有段时间生病断更,读者来信多达上万封,无奈之下只好请人代笔,结果不甚理想,好在作者痊愈后将剧情拉了回来。”
经经人孙茵是一名戴金丝边眼镜的干练女性,将剧本交给苏阙后,就开始公事公办地说剧情,没有一句废话。
“剧本由原作者亲自操刀,删除了一些读者不满的情节,相比原著更为简洁。不过我还是建议你读读原著,因为鱼曼瑶这个人物十分复杂,如果不能全方位了解她的心理历程,你表演起来恐怕会很吃力。”
她一面说着,一面示意充当助理的红九豹头把原著小说搬到苏阙房间,整整二十册近两千万字,书名和剧本一致,就叫《鱼曼瑶》。
从书名可以看出,这是一部女性意识崛起的剧。
孙茵说道:“近年来世界范围内女性意识开始觉醒,反传统、追求自由成为新时代女性的目标。如果你经常看剧的话就会知道,香港表面是一个国际化大都市,思想上却依然传统。人们普遍认为相夫教子才是一个女人应有的归宿,过去的电影只把女性当成美丽的花瓶,物化女性,甚至有不少裸露镜头,只为能取悦男性观众。
《鱼曼瑶》这部作品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你要知道,耿秋石是一位很有远见的导演,他的优势在于塑造人物,凡是在他电影里出演过主角的演员都红了。我敢打包票,只要你演技达到他的要求,跻身一线不是问题。”
孙茵并不知道苏阙和耿秋石合作过,只是接到公司的安排,就来担任苏阙的经纪人。
老实说,她对苏阙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不仅因为公司盛传苏阙和莲爷之间不可告人的秘密关系,更因为苏阙过于年轻。
苏阙才十八岁,刚刚够年龄参加香港小姐选美,凭她的美貌拿奖自然没问题,但若要在演艺圈发展,还得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也要有作品积累。没个三五年就想在耿大导演的电影中担任女主角,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要知道,耿秋石的每部电影都是精品,开拍就是冲着拿奖去的。他对演技的要求非常高,而在这个圈子里,演技需要时间沉淀,担任主角的演员几乎都在二十五岁往上。
不可否认,苏阙的外形很符合十六岁的鱼曼瑶,但是演技嘛……孙茵并不看好。
因此孙茵说话的声音冷冰冰的:“明天早上六点,我来接你去宋氏的培训基地。这部戏有很多打戏,耿秋石不希望用替身,你要好好学习,下礼拜正式开拍,你做好准备。”
苏阙认真点头,说:“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孙茵就开了保姆车来。
宋氏的培训基地不在本岛,需要走海底隧道。正是早高峰期,隧道堵得不像话,一路走走停停,大约两小时后才抵达培训基地。
培训基地占地面积广阔,分成24个区,每个区门禁森严,需要出示相关文件才能进入。
进去后,还要搭乘接驳车才能到达指定地点,沿途随处可见挂着相机的媒体记者和一些追星的粉丝,盛况与好莱坞可一较高低。
苏阙见怪不怪,神色平静。
一旁的孙茵却悄悄打量她。
在她这个年纪,没有看见天王巨星不疯狂的,而距离接驳道不远的树荫下,当代歌王谷一年正在接受采访,粉丝的尖叫已经快把天震塌了,而苏阙却不知是不认识谷一年,还是真的觉得谷一年也没什么了不起,目光始终淡淡的,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小小年纪能有这般定力,孙茵倒是对苏阙有一些改观了。
抵达剧组所在位置,叶嘉文热情地前来迎接,拿出一个工作牌交给苏阙:“这里规矩很严,进出都要刷工作牌。我们快走吧,大家都等着了。”
她一面走,一面给苏阙介绍剧组情况。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Amy被撤换了,她的戏份由刚刚巡演归来的叶如君接手,在剧中饰演进贡古剑的西域圣女。鱼曼瑶偷古剑,与她一场打戏。
耿秋石希望不用替身,用长镜头拍摄。这需要两人的技术都过关,并且配合默契。
“苏小姐,听说你和如君姐有过合作,想来配合已经很默契了吧。”叶嘉文率真地说,“我听耿导常夸你的打戏,说如君姐不如你,那你们演对手戏的话,你是不是要悄悄放点水啊?”
“叶如君是专业的。”苏阙随口回答,不太想讨论这个问题。
倒是孙茵刚刚升起的那点好感烟消云散了,苏阙一介新人,只不过给叶如君当了几天替身就不把叶如君放在眼里,这话传到叶如君耳朵里,指不定要闹出什么风波呢。
叶嘉文还想深入这个话题,孙茵冷冷道:“耿导的剧当然是耿导说了算,其他人谁说了都不算。”
她态度冷硬,吓得叶嘉文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了。而孙茵则狠狠瞪了苏阙一眼,快到剧组时,又把她拉到一旁教训。
“你怎么进的剧组已经是过去时,没必要再追究。但我必须警告你,不管你后台多硬,进了剧组就要守剧组的规矩,和其他人搞好关系是第一步。特别是叶如君,她脾气直,又正当红,你少招惹她。”
苏阙不置可否。任谁听到叶嘉文的话都要以为她看不起叶如君,而事实如何,只有她和叶嘉文知道。
叶嘉文看似年纪小,口无遮挡,其实处处把话题往她身上引,Amy会被撤换,多半也是受她挑唆。
可她偏偏一副无辜无害的模样,让苏阙也不好挑她的毛病。
苏阙笑了笑没有辩解什么,她刚来,越说越错的道理还是懂的。
进了剧组后,耿秋石把所有人编成四组,由四名资深的武术指导教他们动作,就连场务人员也要学习,因为实际拍摄时可能出各种问题,每个人都有可能入镜。
第一堂课学的是明末的一些基本礼仪。
虽然江湖不需要那么多规矩,但耿秋石注重细节,希望拍的每一帧都如同名家画作那样尽善尽美。
类似话剧舞台的小厅里,指导老师在台上讲解,大家坐在底下认真听讲。
似乎是年纪相仿的缘故,叶嘉文很喜欢和苏阙说话,上课也坐在她身边,一面听讲,一面埋头记笔记。
她侧头看了苏阙一眼:“你怎么不记?”
苏阙不太想说话,敷衍道:“记在脑子里。”
“哇!”叶嘉文立刻两眼放光,“那你真厉害,难怪耿导看好你。你是怎么记的啊,能不能教教我?”
她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麻雀,尽管压低了声音,坐在前面的叶如君还是被吵到,回头瞪了她们一眼。
叶嘉文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啊如君姐,实在是苏阙太聪明了,听课都不用记笔记就学得很好,我太佩服了。”
叶如君瞥了眼苏阙面前干干净净的本子,嗤了一声:“什么学得好,说不定是开小差呢。”
她和苏阙本来在京城就不太愉快,这两天又听了不少闲话,对苏阙更没有好感。这一句竟是一点没压着,所有人包括台上的指导老师都听见了。
指导老师是专门从大学请来的专家,一听这话,神色顿时难看起来。
但她十分有涵养,脸上依旧笑吟吟的:“那么请苏小姐和叶小姐上来给我们示范一下这个动作吧。”
第91章
因为是第一堂课, 指导老师并没引入太难的东西,主要是行礼的方式。她分解了一遍动作,对演员的要求也很简单, 只要能表现出江湖人的侠气,又符合时代特征即可。
这对于叶如君来说根本没有难度。她和耿秋石合作过两次了,对对方的要求十分了解,也知道对方喜欢什么样的风格。因此她站到台上, 潇潇洒洒地一抱拳, 便有了江湖侠女的风范。
指导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很好, 叶小姐这个礼是教科书级别的。你们有什么不懂的, 课后可以多向她学习。”
这话可以说是很高的赞誉了, 以叶嘉文为首, 掌声震天般地响起来。
叶嘉文笑嘻嘻地道:“如君姐好厉害,不愧是耿导看中的人。苏阙你要加油呀!”
叶如君正欣然接受着掌声,冷不丁就被这话刺了一下。她和耿秋石合作两次了, 在这部戏里也只是客串,而苏阙只当了一次替身, 就担任了女主角。究竟耿秋石更看中谁, 不言而喻。
叶嘉文分明就是在挤对她。她的脸色沉了下来,对指导老师道:“既然老师觉得好, 不如打个分吧。现场的大家也投一下票, 我倒看看, 究竟是认真做笔记听讲的我学得好,还是开小差的某人学得好!”
指导老师无意卷入争端,有些后悔把她俩同时叫上来了, 迟疑道:“这不好吧。”
“我觉得这样能促使大家互相学习, 共同进步。”叶如君撩了撩长发, 声音柔和,完全是为大家着想的模样,让人一点也挑不出毛病。她甚至还转头问苏阙,“你说是不是?”
苏阙无可无不可,说:“随便。”
在她看来叶如君此举纯属浪费时间,她只想速战速决。
这样一来指导老师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去把耿秋石叫来,两人商量了一会,最终同意了叶如君的提议,给她打了一个分数。但没有当场公布出来,也没有叫人上去投票,他们想等苏阙做完了动作再说。
无数双眼睛都落在了苏阙身上,还以为她会怯场,谁知她神色始终淡淡的,朝着台下漫不经心地一抬手,行了个不太标准的江湖礼。
叶如君刚要嗤笑,又觉得哪里不对,仔细品,才发现苏阙这个礼虽然不太标准,但却极符合人物身份。
鱼曼瑶是自幼娇养的官家小姐,礼数自然是最得体的,初闯江湖,她虽然心向往之,但骨子里的养教却还在,导致身体有些放不开,姿势豪放中带点矜贵,又有小女儿家的任性娇气。
苏阙做完这个动作,又略略抬眼,向叶如君笑了笑。
一时间,叶如君倒分不清她究竟是苏阙还是鱼曼瑶了,总觉得她故意针对自己,可那神态、气质,又分明是属于鱼曼瑶的。
不用指导老师开口,叶如君已经知道自己输了。她脸色阴沉,重重踩着高跟鞋下了台。
叶嘉文趴在桌上,一脸天真地喊她:“如君姐,苏阙好像气质更好哦,我一个不懂演技的人都被她吸引了。”
“哼,只能说她还算用功,私底下研究过剧本。”叶如君恼火地坐回座位,把桌子推得哗啦响。
指导老师尴尬地笑了笑,剧组里论咖位,自然是叶如君最高,可苏阙的表演更贴合人物,她两边都不想得罪:“各有千秋吧,苏小姐的这个礼很符合人物。我的评分和给叶小姐的一样,耿导你呢?”
她把皮球踢给耿秋石,耿秋石老-江湖了,自然不会跳坑里,张口就转移话题:“表演嘛,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们在镜头前多多代入人物,不要让观众出戏。”
这话还用他说?叶如君不服气地轻嗤一声,过后却又反应过来了,耿秋石表面上中立,其实更倾向于苏阙。
也是,如果觉得苏阙不好的话,耿秋石根本不会同意苏阙演女主角。
想明白这点后,叶如君心里咯噔一下,如同当初在京城时那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接下来的学习她愈发认真,回去后反复练习,剧本也被研究了好几遍,用各种记号笔和便笺纸做满了记号。
这一举动再次受到了叶嘉文的置疑。
“如君姐,剧本本来就没多少空白,你字写得这么小,看得清楚吗?”
叶如君张嘴刚要回答,她又说:“苏阙就从来不做笔记,她说那是最笨的办法,浪费时间。”
“什么?”叶如君的怒火又一次被勾了起来。每个人看剧本都有自己的方法,她就喜欢用笨办法怎么了,轮得到一个新人说三道四?
此时距离正式开拍只剩两天时间,耿秋石见该学的都学得差不多,下午没什么安排,决定拍几组定妆照。
叶如君怒气冲冲去找苏阙时,她正在化妆。
白瓷似的脸上只上了一层淡妆,头发用一根简单的珠钗绾成娇俏的少女髻,衣服还没换,却已是从原著里走出来的少女鱼曼瑶了。
叶如君怔住了。
她是原著的忠实读者,还多次写信到杂志社,表达自己对鱼曼瑶这个角色的喜爱。
最开始和耿秋石接洽,她其实更想演鱼曼瑶这个角色,但她身材太好,凹凸有致,即使穿着厚重的戏服也难掩丰满的胸部,看上去活脱脱中-年-美-妇,早已失去了少女的青春气息。
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和耿秋石沟通后,就主动放弃了这个角色。后来Amy被撤,耿秋石觉得她的外形很符合美-艳的西域圣女,便又再次联系她,让她进了剧组。
这件事让叶如君心情很微妙。
一方面,她明白单从外形上看,苏阙更像真正的鱼曼瑶。但这毕竟是自己首先倾心的角色,却被讨厌的人演了,她恨得牙痒。
最终叶嘉文的话占据了脑海,她想,凭什么这样不敬业的人要来侮辱我喜欢的角色呢?
短暂的怔忡之后,她一把扯下苏阙头上的珠钗:“别以为你戴上珠钗就是鱼曼瑶,像你这种不敬业的人,不配演这个角色!”
苏阙莫名其妙:“你又听谁乱说了?”
“还用得着听人说?你自己看你的剧本!”
苏阙剧本就放在化妆桌上,纸页已经翻旧了,但确实很干净。
叶如君气不打一处来:“这个角色你揣摩透了吗?你说别人笨,那你又有多聪明?你给我出来,我倒看看你什么水平!”
她不顾化妆师阻拦,拖着苏阙往外走。
苏阙满头雾水:“你要干什么?”
“都是演员,你说我要干什么!”
叶如君脚步不停,直接拽她去了训练场,两旁摆放着道具用的兵器,苏阙看一眼便明白了。
她没来由想起在京城初见叶如君的模样,那时叶如君戴着墨镜坐在屋檐下喝饮料,任由替身从房梁上摔下来,送去医院急诊。
苏阙对叶如君的第一印象也不太好,觉得叶如君才是不敬业。
可后来和耿秋石聊过,才知道那几天叶如君拍水戏,眼睛受到感染发炎,不能见光。不是叶如君不想拍戏,是她拍不了。
由此可见演员敬不敬业还真不好用肉眼衡量,可叶如君这副冲动的模样,明显是受人挑唆。
苏阙眉毛一挑:“你想跟我对戏?”
她俩的对手戏只有一场打斗,叶如君也不废话,直接挑了一把长剑就跳上梅花桩,摆开架势,挑衅地朝苏阙勾了勾手指。
苏阙皱眉:“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的打戏,上那么高的梅花桩,小心摔下来受伤。”
“你威胁我?”叶如君才不上她的当。
当初苏阙给叶如君当替身,叶如君是知道她水平的,但叶如君生性要强,这一年来即使世界巡演也不忘健身,甚至请了专业的格斗教练来上课。再加上她和苏阙对戏,自然要代入剧中角色,她自信自己的演技不比苏阙差,这一场对戏,肯定能让苏阙原形毕露。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间里,训练场外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叶嘉文趴在栏杆边,兴奋地手舞足蹈:“哇,这下有的大饱眼福了!我还没看过苏阙的演技呢,别被如君姐压戏呀!”
她这一声把观众的兴致都勾起了来。这里来来往往的剧组很多,不少人听过苏阙的大名,但没见过,目光一下都集中在了苏阙身上。
“她就是苏阙,这么小?啧,演技怕不行吧。”
“听说是凭关系进来的,就她想压如君姐?如君姐可是入围过金像最佳女主角的。”
“可不,要不是同期参赛的还有三金天后,大奖肯定就是如君姐的了,苏阙一个小小新人,敢跟如君姐比,好大口气!”
“不指望她压戏,别被如君姐压就不错了,如君姐在戏里可是西域美人。”
窃窃私语声不断,苏阙这下骑虎难下了。
叶嘉文激动地朝她握了握拳:“加油,连莲爷都看好你,你一定行的!”
她不把宋莲搬出来还好,这么一说,大家看苏阙的眼神愈发不善。
宋莲什么身份,大家明面上不说,实际懂的都懂,苏阙靠着不可告人的关系上位,抢占的是其他人的生存空间。对于这种人,大家是从心底看不起的。
喁喁的议论渐渐也就无所顾忌起来,巴不得看叶如君撕烂苏阙的嘴脸。
苏阙无奈叹气,只好也跳上梅花桩,没拿兵器,对叶如君说:“来吧。”
话音未落,两人皆已入戏。
第92章
叶如君美-艳无双, 眼波里风情万种,虽未穿戏服,但举手投足都是江湖侠女风范。当她眼神顿变时, 周遭的一切都产生了变化,所有现代的装潢消失不见,围观群众都被她带入了鲜衣怒马的江湖世界。
“哪里来的小毛贼,连西域进贡的银蛇宝剑也敢偷!”
西域圣女妖冶高冷, 嗓音似乎带着魔力, 只是轻轻淡淡一声, 已叫观众惊惧慌张, 仿佛真是自己偷剑被现场捉住一样。
观众齐齐为苏阙捏一把汗。自入围金像之后, 叶如君的演技又精进一层, 不少专业人士认为,她现在的演技足以打败三金影后,下一届最佳女主角非她莫属。
只是一个眼神, 她把西域圣女这个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无论是骨子里的媚而不俗,还是多年行走江湖无处缝敌手的孤傲, 都在她的一颦一笑里缓缓展露, 像一朵慢镜头下绽放的莲花,观赏性十足, 又富有层次。
她的气场如此强大, 迫使观众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聚集在身上, 对面的苏阙反而没那么突出了。
说来也不奇怪,苏阙一介新人,站在这样的叶如君面前, 不腿软已经很不错了, 不被压戏几乎不可能。
就在观众即将喝倒彩时, 苏阙拢了拢并不存在的夜行衣袖口,娇笑一声:“哼,你门又没锁,我想来就想,想走就走!”
观众不禁惊讶在这样的环境里,她竟还能利落地背出台词,那句像是从鼻腔里嗤笑出来的“哼”,像极了一个被宠坏的花季少女。
不少人发自内心地微笑起来。再朝苏阙看去,她半点不怯场,气质与叶如君完全不同,但绝对不输阵。
好似故意激怒圣女,她手虚虚在空中一抓,把那把并不存在的银蛇宝剑夺了过来,然后又是顽皮一笑,朝圣女勾勾手指:“你有本事,抢回去呀!”
说完一个凌空翻滚,从梅花桩上跃了过去。
叶如君一怔,表情完全是戏中人应有的模样,随后才反应过来,紧追上去。
而这一下是叶如君事先没料到的,她完全被苏阙带入戏了。
很快两人在梅花桩上动起手来。
当然,正式拍摄时她俩要从屋檐一直打到几条街外,此时场地不允许,只能把高低不一的梅花桩想象成相对平坦的屋顶。梅花桩站立不易,需要极强的平衡感,两人你来我往,眨眼间竟已过了十几招。
观众里有别的剧组的武术指导,忍不住啧啧称奇:“如君姐的功夫我是见过的,她最近功力渐长,简直可以和洪家班的师兄相比。我还以为两三招就要把这个苏阙打趴下呢,没想到竟然是苏阙在配合她。这个小姑娘不简单!”
武术指导刚才站在第一排,梅花桩上两人打过来时,都听见了这话,叶如君柳眉倒竖,招势越发凌厉起来。
苏阙轻松接招,也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依然是和叶如君不相上下。
这下任谁都看出来了,两人一边打架,一边还不忘代入角色,若是场地布景变一变,那耿秋石就可以扛着摄影机直接开拍了。
“没想到苏小姐这么厉害。”宋莲和特助走进来时,正好看见这幕。
特助惊讶不已,他接触的苏阙不知天高地厚,娇蛮任性得可以,没想到人家是有真本事的。看来公司这回真是签到宝了,莲爷要人家赚那么多的票房,他一开始还觉得不可能,现在再看,如果有好的剧本,苏阙拿奖完全不成问题。
宋莲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过去打扰,就站在人群外面观看。
这时苏阙一个狠劲把叶如君踢下了梅花桩,仿佛真的抢到宝剑,飞身离开,临别又回过头来,朝叶如君微微一笑。
这一笑层次分明,三分娇俏三分自得,还带着说不出的怜悯和嘲讽,成功惊艳观众,也把圣女气得不轻。
如果有镜头,此时焦点应落在圣女屈辱不甘的脸上。
但这是叶如君事先完全没有设想过的表情,直到四周掌声响起来,她才慢半拍地出戏了。
“如君姐,你好厉害!”
“苏阙也不错,你俩这场戏真是绝了!”
人群向她们涌去,兴奋地说个不停。
宋莲收回眼里惊艳的光,低声对特助说:“走吧。”
他们找耿秋石有事,没有惊动众人,悄然离去。
苏阙下了梅花桩就想走,她脸上出了一层薄汗,粘着粉底很不舒服。谁知刚要转身,有人递了瓶水给她。
叶如君不情愿地说:“想不到你也是下过苦功的,以前算我错怪你了。”
她热得满头大汗,衣服都湿透了,喝了点水,形容更是狼狈,看到苏阙脸上只有一层浅浅薄汗,她又有些不平衡,“你竟然没出全力?功夫那么厉害,混什么娱乐圈呀!”
“不混娱乐圈,难道真要去江湖打打杀杀?”苏阙接过她的水,有点好笑,“都什么年代了,社团都转型做正经生意,你居然要我走回头路。”
“你……”叶如君顿时气得不轻,她本来是好意,没想到还要被怼,脸色又难看起来。
苏阙轻声说:“其实我也不是不出汗,只是事先用布条把胸束起来,这样就能控制血液循环,让汗水不往脸上走。”
“真的?”叶如君怀疑。
苏阙点头:“真的,不信你摸我的背,都湿透了。”
叶如君打量着她,还真上手摸了摸,摸到她被布条束裹的地方都被汗水浸透了,脸色这才好了点:“哼,原来你也不过是普通人嘛。”
“谁说不是呢。”苏阙哭笑不得。
有记者挤过来,拿着相机问她们:“叶小姐、苏小姐,能不能给两位拍张合影,登在明天的娱乐周刊上?”
叶如君瞥了苏阙一眼,高傲地说:“可以。”
记者高兴不已,连忙举起相机对焦,正要按下快门,叶如君瞪了苏阙一眼,说:“你站那么远干什么,不知道还以为我俩关系不好呢。”
苏阙看了眼两人之间半臂的距离,心说可不就是关系不好么。
叶如君仿佛看穿她心思,一把将她拽过来,挽着她胳膊,一面冲着镜头微笑,一面咬牙切齿地威胁她:“给我笑,笑得越甜越好。”
“哦。”苏阙慢吞吞牵动嘴角,脑袋被叶如君重重一按,枕到了她肩上。
记者迅速按下快门,明天的娱乐周刊连标题都想好了。
#叶如君喜获对手,宋氏新人表现不俗,有望成为下一任三金天后!#
叶如君对此没有别的要求,只是施施然地强调,不许把她的名字挪到后面。
有了开头,前来求合影的人就多起来,还有粉丝要苏阙的签名。苏阙态度很好,只要要求不是太无礼,一律微笑照办。
叶如君冷眼瞧着她,忍不住又小声嘀咕:“在一-夜暴红的新人里,你算是不错的。”
苏阙正在给粉丝签名,听见这话,歪头笑笑:“也要多谢你呀。”
叶如君冰冷的脸色顿时缓和,翘着鼻子说:“算你会做人。”
叶嘉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人群后面挤过来,看见两人这和谐的一幕,愣了下:“咦,如君姐,苏阙,你们什么时候和好了?”
她声音大,不知情的人听到后,还以为两人之间有过节呢。
叶如君登时不高兴:“我们什么时候不好了?”
叶嘉文没想到叶如君当着这么多记者影迷的面,竟然完全不避讳这个问题,不由有些尴尬:“没有,如君姐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看你们之前都不怎么说话……”
叶如君:“我们去年在京城就认识了,熟不熟的,用得着在你面前装吗?”
言下之意,你算哪根葱,也值得我们在你面前演戏。
叶如君一向口直心快,凭着不断进步的演技在片场没少骂过人,记者对她这种态度早就习惯了,还觉得是叶嘉文不对,她一个片场助理,公然给艺人难堪,不是找骂吗?
拜叶嘉文几句话所赐,叶如君失去了接受采访的心情,也不希望苏阙独占风头,霸道地拉着苏阙去换衣服。
叶嘉文跟上来,想辩解些什么,说:“如君姐,苏阙,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认识……”
“整个剧组都知道,你不知道?”叶如君冷冷瞪她,多一个字都不想说,拉着苏阙越走越快。
“以后你离她远点,她可不是什么好人。”叶如君嘱咐苏阙。
这会她想明白了,自己之所以针对苏阙,完全是叶嘉文明里暗里挑唆的。明明苏阙业务熟练,人品也没什么不好,就是话少,不太爱自我吹捧,叶嘉文就能把她编排成全民公敌,嘴上功夫可见厉害。
细想起来,在京城如果不是苏阙帮忙,她那戏恐怕几个月也拍不完,耽误巡演。
她对苏阙本来只是不熟悉,观感无所谓好坏,没想到被叶嘉文一搅和,倒显得自己故意针对新人了。
苏阙挑了下眉,故意说:“我以为是你跟她很熟。”
“熟什么呀。不过大家都是圣玛丽教会中学出来的,我主修戏剧,她主修古典学,都是因为家庭原因没机会念大学,我同病相怜罢了。”
叶如君叹了口气。说起来她还是高叶嘉文几届的师姐呢,就因为性子直,被叶嘉文耍得团团,想起来就晦气。
她不欲多聊叶嘉文,反正该提醒苏阙的,她已经提醒了,没多久就把话题绕到了别处,和苏阙讨论起剧本来。
两人聊了半天,然后去更衣,约好晚上共进晚餐。
谁知她们刚走出培训基地,就见宋莲的车停在路边。
他坐在后座,戴着眼镜,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见苏阙和叶如君出来,他头也不抬,言简意赅地说:“上车。”
苏阙怔了怔,知道这是叫她,忙朝车子另一边走去。
叶如君下意识要跟上,被宋莲漫不经心地一瞪,立刻悚住了。
然后她没过脑子地脱口说道:“莲爷,你反正包一个是包,包两个也是包,带上我呗。”
“!!”苏阙正往车里钻,险些被她惊世骇俗的语话惊得滚下来。
宋莲倒是见怪不怪,用他那一如既往的关爱智障的眼神轻飘飘瞥了叶如君一眼,叶如君立刻又不敢造次了,乖乖退到一边。
眼看着车子远去,她不甘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口气:“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我才二十多,正当红,就已经被老板嫌弃了吗?”
第93章
“苏小姐, 你的奶茶。”
苏阙刚上车,特助就递了一杯奶茶给她。
她慢吞吞地接过来,偷瞄了身边认真看文件的男人一眼, 心想奶茶这事儿是过不去了吧。
她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便没去打扰宋莲,只是问特助:“我们去哪?”
“吃饭啊。”特助问她, “你不饿吗?”
苏阙摸摸肚子, 和叶如君打了一下午, 确实有些饿了, 便没有再问别的, 扭头看窗外的风景。
才半个月的工夫, 《天伦》已经全面上映,沿途的几家电影院都做了大量宣传,在巨大的海报位挂上了剧照, 用夸张的笔法称之为惊艳东京的年度黑马,甚至拿来和《安普那》比较, 虽然两部影片类型不同, 但为了票房,影院做足了功课, 把《安普那》踩得连渣都不剩。
苏阙蓦然想起广兰村的那些日子, 神情变得落寞。
公寓里电话开通后, 她第一时间打去京城,结果江雨凌和原野不接她电话,卫小东据说和家里吵架, 不知所踪。至于商爻……商晓明说他没回家。他的护照已经被禁, 不回家, 又能去哪呢?
望着车外繁华的高楼,苏阙恍然意识到,那样美好的日子就这样离开了自己,越来越远,远到好像再过两天,她就再也无法想起来了。
特助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见她出神,忍不住调节气氛:“苏小姐,《天伦》真的是一部很好的影片,才上映不到一个礼拜,票房就超过了五百万。许多观众打电话来问什么时候出DVD,我们内部也在加急赶制,只要院线一下,立刻全面铺开,保守估计销量两百万张,差不多是常住人口的三分之一……”
苏阙神色淡淡,打断他问:“《安普那》呢?”
特助笑起来:“有莲爷在,那片子怎么能上映,只有些不懂事的影音店老板私下卖盗版,不过最新消息,政-府很快将出击严厉打击盗版,《安普那》很快将在全港绝迹。”
苏阙撇了下嘴,这个结果她早有预料。
特助又说:“至于一些花边消息你也不用担心,苏珊珊根本没演技,《天伦》没上映时还有人跟风骂你,现在已经没有了。”
他见苏阙还是恹恹的,顺嘴又补了一句:“骂苏珊珊的倒是不少。”
苏阙问:“苏珊珊查得怎么样?”
特助张张嘴正要说话,宋莲突然出声:“先吃饭,吃完再说。”
特助瞄了老板一眼,忙点头:“对,你下午的打戏耗体力,应该已经饿坏了吧。”
说话间,车子驶过隧道,停在一家民初风格的茶楼门口。
门童急忙来开车门。
苏阙下车,朝四周打量了一下。
这家茶楼开在老旧的住宅区,隔壁就是人家的宗祠后门,大约是环境清幽的缘故,几个小模特正骚首弄姿地拍着泳装照。
瞥见宋莲从车上下来,小模特们尖叫着想过来,被茶楼的保镖拦下了。
茶楼经理闻讯出来迎接,满脸堆笑:“莲爷来了,包间已经准备好了。”
宋莲淡淡应了一声,示意苏阙跟上。
进门后就是老式的木质楼梯,一行人直奔二楼,在一间挂着珠帘的包间停了下来。
包间里没有墙,用高大的屏风格开,珠帘对面是雕花精美的栏杆,倚着栏杆俯瞰下去,能看到巨大的舞台。
乐班已经在帘子后就位,茶楼经理吩咐侍应生上茶,朝下面微微点了点头。
乐班立刻开始演奏,一名身穿戏服的花旦婀娜走上台来。
底下大堂早坐满了观众,一见角儿出场,立即鼓掌叫好。
特助接过侍应生递来的毛巾,边擦手边往舞台上看,笑道:“今天怎么想起唱《帝女花》了?”
“这不是您特意嘱咐贵客是女宾么。我还以为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呢,没想到这么年轻。”茶楼经理特别会来事,亲自把喷着香奈儿的毛巾递给苏阙,说,“现在听戏的年轻人可不多,以前往毛巾上喷花露水都是高档货,现在喷香奈儿都没什么客人,多亏了莲爷关照。”
苏阙听得十分无语,这还叫没什么客人?楼下都坐满了!包间也坐了九成,不少人得到消息,专程过来向宋莲打招呼。
特助解释说:“这家茶楼前几年穷得快倒了,是老宋爷喜欢听戏,投资入了股,后来就成了宋氏的高层常来的地方。刚才外面看到的那些小模特,也是想碰碰运气,如果能得到机会进宋氏,怎么也比在大马路上拍泳装强。”
苏阙点了点头,对于这边奇奇怪怪的文化,她还没有太适应,不好评论。
一会之后,茶楼经理亲自推了餐车过来,冲功夫茶的师傅现场表演,一套功夫行云流水,可比她在唐人街看的精彩。
茶水是上好普洱,配着港派点心吃,开胃又解腻。
明明是晚餐,比起正经粤菜,港人明显更钟爱饮茶,聊生意、看报纸,从早到晚,一天都能在茶楼里度过,甚至宵夜都能在茶楼里吃。
苏阙端着香气袭人的茶水,想起远在京城的方大明。老爷子只敢白天喝茶,说晚上喝了睡不着,还不许苏阙喝。
但本地人似乎没有这方面担忧。
楼下粤剧咿咿呀呀唱到十点才结束,点心一盘一盘地送进来,份量都不大,苏阙真的吃到十点才觉得饱了。
这时间如果在京城,就能被方大明撵去睡觉了。
想着,她不禁笑了起来。
宋莲漫不经心地问她:“什么事这么好笑?”
“没什么。”苏阙说,“只是想起在京城的生活罢了。”
“外公外婆……”宋莲顿了下,改口说,“你的外公外婆,一切都好吗?”
“好呀。”苏阙本来不想聊这个话题,她不喜欢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事,但不知为何,看宋莲竟然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她就挑了几件趣事说。
说到方大明商晓明为了一颗象棋打架,一个被揍肿了眼睛,一个被揪掉了胡子,宋莲也跟着笑起来:“听起来比你在洛城过得开心。”
“各有各的好吧。”苏阙想了想说,“毕竟是自己的人生,一点一滴都是回忆,虽然现在回想起来,洛城的日子好像都是假的,但也比什么都想不起来强。”
“嗯?”宋莲疑惑看她。这不像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说出来的话。
苏阙只得道:“五六岁的时候吧,生了一场大病,出院后很多事都不记得了。所以我自己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方雪桐的女儿,被苏珊珊找上门来,其实有点心虚。”
“所以你在查苏珊珊。”宋莲了然。
苏阙顺势问:“刚才说吃完饭谈的,你查到什么了?”
“没有符合条件的苏珊珊。”宋莲说着,把一份文件递给她,“全港叫苏珊珊的大约一百多人,但没有一个年龄在十七至十九岁。”
苏阙翻了翻文件,还真是没有。
她忙问:“那葛梅呢?”
宋莲还是摇头:“她可能是偷渡过来的,没有在政-府做过登记,更不好查。”
“就是说查不到了?”苏阙皱眉。
几千万人口的大都市,仅凭着黄娟母女的只言片语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更有可能,葛梅和苏珊珊根本就没来过香港。
她沉吟片刻:“没有别的线索了吗?”
宋莲示意特助:“以防万一,把所有名字叫珊珊的都查了一遍,不知道有没有用。”
特助从公文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比刚才宋莲给她的厚了许多。
这份文件应该是从各类学校搜罗来的学生名单,标注了家庭情况,一圈看下来,苏阙仍然没有找到苏珊珊,也没有葛梅。
苏阙有点失望,尽管苏珊珊口口声声自己没怎么上过学,但她总是不太相信,京城还有九年义务教育呢,葛梅不会连一天学都不让苏珊珊上吧。
特助道:“我们把过去二十年内叫珊珊的学生名单都找出来了,范围甚至扩大到了大学,如果还是没有,那就真的没办法了。”
苏阙只得翻来覆去地研究那份文件。
本来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谁知她正准备把文件丢到一边时,忽然被最下方一个学校的名称吸引了注意。
圣玛丽教会中学。
下午她才听过这个名字,是叶如君说的,叶如君和叶嘉文都曾就读于这家学校。
她记得这是一所总部位于英国的女子学校,招收9-18岁的女孩子,而名单这个叫钱珊珊的女孩,入学时间正好是七年前,主修课目为艺术设计和古典学。
古典学,和叶嘉文一样。
那么两人有没有可能是同学呢?
苏阙的手兴奋地颤抖起来,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葛梅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要在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最容易的办法当然不是打工,而是傍一个本地的男人。这正好是葛梅最擅长的,她当初怀着孕都能找赵冬海当冤大头,偷渡来香港,为什么不能再找一个男人呢?
说不定这个男人正好姓钱。
那么一切就解释得通了,苏珊珊出生时可能还不叫苏珊珊,叫葛珊珊,随着葛梅偷渡来到香港,葛梅傍上一个姓钱的男人,葛珊珊因此改了姓,叫钱珊珊。
后来,出于某种原因,葛梅和姓钱的男人分道扬鏣,带着钱珊珊前往米国,为了让钱珊珊顺利进入豪门,又给她改了姓,叫苏珊珊。
想到此,苏阙整张脸都泛起了激动的红晕。
她问:“叶嘉文的资料有吗?”
第94章
宋莲问:“叶嘉文是谁?”
“就……耿秋石片场的助理。”苏阙说。
特助沉吟了一下:“可能是实习生, 我去查。”
他办事一向利落,当即起身去工作区,借茶楼的办公室打了几个电话。
回来后告诉苏阙:“叶嘉文和钱珊珊确实是同学, 两人的父亲合伙炒股票,发迹了一段时间。她们于七年前,大概11岁入学圣玛丽教会中学,选修的课目都差不好, 据说是班上很要好的朋友。”
“87年受米国股灾影响, 港股暴跌, 她们父亲购买的股票血本无归, 两人双双从学校退学。钱珊珊失去记录, 叶嘉文托关系进剧组打工, 现在还在替父亲还债。”
“这是叶嘉文进剧组时填写的基本信息。”特助将一份传真递给苏阙。
上面注明了叶嘉文的出生年月,家庭情臼恃洸况。
如果推理没错,那叶嘉文针对自己的理由就说得通了。叶嘉文和苏珊珊分开才两三年, 两人说不定仍旧保持着联系,为了苏珊珊欺负她也不是不可能。
苏阙瞥了眼叶嘉文的家庭住址, 站起来就要走。
宋莲漫不经心地问她:“去哪里?”
苏阙指了指那行小字, 还没说话,就听对方轻笑一声:“你有几颗脑袋?”
苏阙:“?”
特助笑起来:“苏小姐有所不知, 这个地址属于城寨的范围。”
“那又怎么样?”
“这一片是目前治安最差的地区, 由于许多历史问题没有解决, 这里成了偷渡客、毒枭、连环杀手的庇护所,是真正的法外之地。穷人没得选,为了讨生活, 自有一套生存方式。外面的人进不去, 去年警方要抓一个连环杀手, 出动了三架防爆车,开到两条街外就被困住,带头的鬼佬差点被砍死,痊愈后立刻卷铺盖连夜坐船出逃。”
相处几天,特助已经摸清苏阙脾气了,先把她夸了一遍:“知道你功夫好,不会怕,但你要当明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莲爷忙完这阵,亲自陪你去,有他在,寨主怎么也会给几分薄面。”
苏阙沉默的工夫,宋莲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揉了揉她的脑袋,轻笑道:“不自量力。”
苏阙怔了怔,立刻被他这声气得汗毛倒竖,刚要反击,宋莲抓了把糖给她:“你乖一点,不要惹事。”
苏阙不高兴,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哼道:“我惹我自己的事,关你什么事。”
“你是公司财产。”
苏阙:“……”
她都要气笑了。她只是和宋氏签了劳务合同,又没卖身,怎么就变成公司财产了?
宋莲说:“你出事,合同里的几千万票房就要打水漂。要有契约精神。”
看着宋莲起身,笔直地向外走,苏阙心里说不出的憋闷。
她让豹头红九去打听宋莲,他俩明明办事挺靠谱的,在宋莲的事情上却屡战屡败。除了众所周知的那些事情,他俩愣是没挖出一点有用信息。有一回还不知惹到了什么人,被人骑着机车撵了整整三条街。
无法掌控对手的感觉很不好,苏阙一向不觉得自己爱冲动,可在宋莲面前,她常常因为自己气势压不过对方而生气,这就像一种本能,让她无可奈何。
如果非要比喻的话,她现在的状态就像成长期的小兽,迫切地想要得到首领的认可。
可她心底又清楚地知道,她和宋莲只是契约关系,她完全不需要得到对方的认可。
想到宋莲刻意留下的那句“契约精神”,她不得不承认这人很会拿捏她,最终她无可辩驳,只能自认倒霉。
叶嘉文家里是去不成了,她安分了两天。周末过去,耿秋石安排大家进了剧组。
最先拍摄的是室内剧情,可以直接利用宋氏影城。
宋氏影城占地广阔,由行政大楼、电影院、后期制作中心、展览厅及二十多间录影厂组成。《天伦》最开始就是打算和宋氏的后期制作中心合作,只是商谈后排期不合适,只得作罢。
录影厂分门别类,从建筑到拍摄道具一应俱全,每天有上百个剧组在此拍摄,据说档期最赶的时候,七天就能制作出一部影片。
和宋氏的其它基地一样,这里管理严格,需要提供相应文件才能进入。
由于是片场,这里的记者粉丝明显更多,大牌明星也是随处可见。走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也许冷不丁就和哪个朝代的士兵撞上了,再一看,这人长着一张现代影帝的脸,颇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
这算是第一天正式进组,耿秋石召集所有人在行政大楼集-合,打算分配一下剧组事务,并组织演员读剧本。
苏阙正朝行政大楼走,远远地听见叶如君叫她,一扭头,就看见此明星头上包着方巾,戴着大墨镜,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地从保姆车上下来。
苏阙吃了一惊,问:“你干嘛?”
今天最高温可有32度呢,她穿着清凉的短袖都替叶如君热。
叶如君谨慎地四下看看,压低声音:“等你红了就知道,这边狗仔和狂热粉丝多得很,说不定哪个向你走来的路人就能向你捅刀子。”
苏阙:“……”太夸张了吧。
叶如君:“真的,我从来不骗人。唱《倩魂》的歌手卫界你认识吧?不知惹了哪路神仙,周末被人投毒,嗓子废了。”
“……那、那你小心。”苏阙不知道怎么说,她还是小看这边娱乐圈了,来之前只知道乱,没想到乱成这样。
叶如君叹气:“等你出名了,一定不要乱接戏,也不要被狗仔拍到不好的事情,懂我的意思吧?我就是年轻时家里穷,被我妈卖给电影公司,拍了一些限制级镜头,现在时不时被媒体翻出来的鞭打,还被别人粉丝寄过刀片……”
话题突然沉闷起来,苏阙只能安慰她:“都过去了……”
叶如君早年间的事她知道一些。叶如君有两个弟弟,父亲壮年时脑溢血过世,母亲养不活三个孩子,叶如君十六岁就被签给一家影视公司,拍了一些限制级电影。
好在后来那家电影公司被宋氏收购,她顺理成章成为宋氏旗下的艺人,这才摆脱命运,走上了正经艺人的道路。
不过那段历史至今仍是观众,特别是男性观众,津津乐道的聊资,提起她,都只记得她身材火爆,别的一概不知。这也成为叶如君不断提高演技想证明自己的直接动力。
两人聊着天,很快走到行政大楼。
叶如君还是被眼尖的粉丝认出来了,围着要她签名。
她看还有时间,就没推辞。谁知那粉丝签完名,眼神复杂地瞥了苏阙一眼,说:“这不是那个新人吗?如君姐,你怎么和她在一起啊?你现在正当红,还是远离吧,别被狗仔拍到又翻出你以前那些事,好不值当的。”
叶如君:“?”
粉丝见她是真不知道,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今天的娱乐早报,头条赫然是昨天苏阙跟着宋莲进入茶楼的照片。标题更是夸张,直赞苏阙手段了得,抱住了宋氏新东家的大-腿。
言语间形容两人举止暧-昧,关系非比寻常。更是翻出那日苏阙与叶如君对戏后,叶嘉文说的那番话,称苏阙靠关系上位,不敬前辈,态度嚣张。
苏阙:“……”
昨天她和宋莲一前一后进入茶楼,中间隔了十万八千里,结果那照片也不知怎么拍的,看起来竟像是两人手牵着手,报社还十分恶趣味地在两人头上画了个爱心。
“这报纸早上发行不到半小时就召回了,幸好我买得早。”粉丝“好心”地对叶如君说,“但这不更是坐实了宋莲心虚吗。如君姐,你脾气实在太好了,她那么骂你你还拿她当朋友,我就没见过哪个明星像你这样老好人的……”
大概是第一次见偶像,这位粉丝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弄得叶如君十分尴尬。
终于等到粉丝停下来喘气,叶如君才找到机会匆匆说:“不好意思,我还有工作,谢谢你的喜欢。”然后便拉着苏阙上离开。
“Sorry啊,我不知道这粉丝话这么多,早知道就不给她签名了。”叶如君双手合十,讨好地对苏阙说。
“没事,有人喜欢你是好事。”反正报纸已经召回了,苏阙就当自己看不到。再说,她来香港的目的也不是娱乐圈,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可是她不理会,别人却不会放过她。大堂里不少目光向她看来,有奚落的,有嫉妒的,显然报纸传播速度很快,大家都知道了。
叶如君气愤道:“《娱乐早报》太过分了,以往这种消息都会先拿给宋氏过目,现在自己就发出来,完全不给宋氏面子,还要宋氏发律师函才召回!”
苏阙笑笑,反过来劝她别生气。
这事有些古怪,如果没有宋氏内部人员提供所谓的内-幕消息,区区一家报社又怎么敢得罪宋莲?
她直觉这事和苏珊珊有关,不便再和叶如君多说,只拉着对方快步走进电梯。
她们要去21楼,叶如君按了楼层,嘀咕说:“今天这按键怎么这么难按,维修部门又偷懒了吧!”
好在这不耽搁电梯上行,她站在苏阙身边,抬眼看上方的数字滚动。
忽然,电梯猛地一停。
两秒后急速地坠-落下去。
第95章
苏阙反应极快, 一把将叶如君推到身后,双手飞快地把所有按键按了一遍。
叶如君吓得大声尖叫,急速的坠-落感让她脑袋几乎无法运转。
苏阙厉声喝道:“靠墙, 别动!”
叶如君顿时不敢动了,双手紧紧地抓着墙边的扶手。
仿佛过了好几个世纪,苏阙的操作才有了反应。电梯骤停,所有楼层的按键齐齐熄灭, 与此同时, 灯光和冷气也停了, 闷热潮湿的空气像要把人烤干。
叶如君在黑暗里摸索半天, 终于摸到苏阙的手, 后怕地问:“没、没事吧?”
“我还好, 你呢?”苏阙问。
叶如君沮丧地说:“我也还好。”
想了想,她突然恼怒起来:“我就说这架电梯怎么看不见电梯小姐!原来是坏了!喂,有没有人啊!”
她扯着嗓子喊了几声, 四下里静悄悄的,只听见苏阙平静的呼吸。
她索性脱掉高跟鞋, 一屁-股坐到地上:“惨了, 不知道耿导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们出事了。”
苏阙看了看手上的夜光表:“还有二十分钟才到集-合时间,二十分钟后, 他能不能想到我们被困在电梯里, 还不好说。”
叶如君顿时一声哀嚎:“我不要死在电梯里!”
“我劝你省点力气, 小心缺氧。”苏阙说。
宋氏大楼建成有些年头了,电梯型号早已过时,没有紧急呼叫按钮。出了事, 要么自救, 要么等着别人来救, 如果胡乱折腾,可能等不到出去就缺氧窒息了。
苏阙借着手表微弱的光四下看了看,伸手敲了敲电梯门,外面传来空空的声音。
她判断电梯可能卡在两个楼层之间了。
如果真如叶如君所说,电梯坏了正处在维修期,那更糟糕,不一定有人及时来救他们。
她略一沉吟,把高跟鞋脱下来,双手抠住门缝,一点点地向两边掰。
叶如君吓个半死:“你干什么,这又不是玩具,哪有那么容易打开!”
别到时把手弄骨折了,啊啊啊啊,她不会急救啊!
短短两三秒,叶如君把最糟的情况脑补了个遍,都开始细数自己账户里的遗产了,谁知却骤然听到苏阙说:“好了。”
好什么了?什么好了?好了什么?
叶如君满脸飙泪,视线都模糊不清了,用手背擦了擦,这才发现是苏阙好了——她居然,徒手,把门,掰开了!
叶如君:“…………”
千言难语不知如何表达,最终她只能扭曲着脸说:“那你还真是幸运啊!科教频道都教育我们遇到电梯故事不要自己动手,十有八-九会出意外。”
苏阙甩了甩胳膊,轻笑了下:“看来我就是那个剩下的一。你走不走?”
叶如君不太好意思:“你先吧,我送你上去。”
现在电梯卡在两个楼层间,都不用低头就能看到外面走廊锃亮的地板,这种高度差要爬上去还是有难度的,万一爬的过程中,电梯又往下坠,那可是必死无疑。
苏阙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你怕?”
“谁、谁谁谁怕啊!”叶如君故意忽略自己抖得不成样子的腿,绷着脸挺了挺胸。
苏阙无语:“我那先走,踩你身上?”
叶如君梗着脖子,咽了口唾沫:“可、可可可以啊!”
说着战战兢兢地扎了个马步。
苏阙手搭着地板边缘,踩着她大-腿爬了上去。
整个过程没费什么力,电梯也没再动,上去后,她趴在地板上,把手伸给叶如君。
叶如君怂归怂,关键时刻还是没掉链子,又因为时常健身身手敏捷,没给苏阙拖后腿,很快也爬了上去。
“妈呀吓死我了!”她这才后怕,想起高跟鞋还在电梯里,趴在地板边缘准备去捡。
腰还没弯下,苏阙猛拽了她一把。
两人双双倒在地上。
电梯再度下落,这回一点缓冲都没有,直接掉入井底,发出好大声响,整个大楼都摇晃起来。
叶如君脸色惨白,压在苏阙身上,好半天没能爬起来。
耿秋石带着保安和维修的人过来,看见这情形,顿时魂飞魄散。
“没事吧!”
要不是他找叶如君有点私事,隔不多久就跟人打听叶如君到哪了,他也不会这么快赶到。
不过还是来得晚了些。
要是两个姑娘没有爬上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耿秋石当场指着维修经理的鼻子骂起来:“你们怎么回事,电梯坏了连个标识都没有,出了人命怎么办!”
维修经理早吓得魂不附体,一个劲在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事故原因我们一定全力排查……”
“现在才排查,晚了!今天是她们两个,万一莲爷也坐了这部电梯,是不是整个宋氏都要给你擦屁-股!”
耿秋石把帽子扣得很大,维修经理不敢耽搁,马上叫人去把负责维修的工人叫来。
对方一听出事,脸上血色顿时全无:“咩事呀,我放了告示牌的,就在门口!”
生怕没人信,他把细节详细讲了讲。
昨天半夜有人打电话投诉电梯按钮失灵,他早上一上班就进行了排查,发现电梯老化,需要全面维修,于是在门口放下告示牌,出去联系电梯公司。
谁知道就在这几分钟里发生了事故,他还莫名其妙:“你们看见告示还进电梯,出事了怪我咯!”
叶如君看看苏阙,一脸茫然:“什么告示?我们没看见呀!”
她回忆了下,当时其它几部电梯都在上下行,只有这部停在G层,又没看见告示牌,当然就进这部啦。
“我明明放了告示牌怎么会没有,难不成有人不长眼,偷走了吗!”维修工人很是恼火。这工作他做了七八年,从来没出过错,今天居然差点闹出人命,怎么都想不通。
苏阙想到什么,突然问耿秋石:“叶嘉文呢?”
“叶嘉文?”耿秋石说,“说电梯呢,又关叶嘉文什么事,你吓糊涂了?”
“她人呢?”苏阙厉声问。
耿秋石怔了怔,讷讷地说:“不、不知道,我下来的时候她还没到,不清楚现在到没到。”
苏阙心里一沉,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叶嘉文怕是永远都不会到了。
她转头就往外走。
耿秋石追着她背影喊:“你去哪,医生马上就到了!”
苏阙没理他。
闹成这样,今天的议程恐怕也没办法推进,她回忆着叶嘉文的资料,搭计程车直奔城寨。
宋莲今早去了新加坡,尽管他承诺会陪苏阙一起来,但等他几天后回来,叶嘉文恐怕早就不在香港了。
计程车停在几条街外,死活不肯再往前走,司机上礼拜才在这附近被人持刀打劫,现在还心有余悸。
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他连车费都没收足额。苏阙没办法,只好下车步行找过去。
她的高跟鞋落在电梯里,祭了电梯井,现在穿着一身高定短袖小洋裙,却赤着双足,怎么看都很诡异。
路边阴影里抽烟的男人不住地向她打量,有些轻挑地吹起了口哨。
苏阙没在意,寻着路标找过去,地面被烈日烤得发烫,她不敢多停留,走得飞快。
拐进一条小巷后,环境变得恶劣起来。
那巷子连名字都没有,本来就窄,还堆满了杂物,不少人家自建的屋棚伸展出来,挡住了大片的天空。
凉快倒是凉快了,就是地上不知积了什么不明液体,她没留神,一脚踩上去,差点恶心吐了。
好不容易拐过这条巷子,里面情况却更糟了。
逼仄、脏乱、拥挤。
抬眼望去,看不到天空,只有密密匝匝的屋棚、晾衣架、以及凌乱堆放的杂物。屋棚底下站着袒胸露背的男人和浓妆艳抹的女人。有些人当街调-情,小孩们就地撒尿,嗑药的老道坐在门口嘿嘿地流口水……
苏阙这一身打扮吸引了人们的注意。一道道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厌恶地皱了皱眉。
比目光更难以忍受的是声音。麻将馆里传来噼哩啪啦的声音,暗娼馆里女人在叫喊,黑拳场上观众震耳欲聋地嘶吼着……偶尔,还有飞机从头顶低低地掠过,高分贝噪音像要把她的耳膜刮下来。
她心里升起一阵阵急躁,只想快点找到叶嘉文。
然而这里没有门牌,小巷又错综复杂,她绕了没多久就迷路了。
正打算找人问问,几个满背纹身的男人堵住了她的去路-
半小时后,叶嘉文穿着清凉的紧身热裤走进一家便利店,扔下几块钱:“奎哥,打国际电话!”
“又打!你要移-民呀,还是找了个相好在国外!”叫奎哥的秃顶男人嚷嚷着走过来,在她热裤上狠狠揩了把油。
“死鬼!”叶嘉文嫌弃地拍开他的手,往玻璃柜台上一坐,就开始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她手指绕着电话线,等奎哥走到货架后看不见了才说:“喂,珊珊吗?好消息,你交待的事情办妥了!呐,你自己说过的,一百万美金给我爸爸还债,我的账户你知道的,今天就给我打过来,我要跑路了打算!”
那边说了几句什么,她的声音一下拔高:“就是说话不算话咯?人我都替你杀了,你现在想赖账?……你放心,那部电梯零件都松了,我看着她进去的,肯定摔死了!……喂,不用等新闻了吧,香港的新闻传到米国,要好几天啊大姐,到时候苏阙她头七都过了,难道你要给她烧纸钱咩!……”
她正说得正劲,漫不经心朝门口瞥了一眼。
恰好看见等着她烧纸钱的苏阙被几个花臂仔护送着进来。
叶嘉文:“…………”
第96章
苏阙打量了一下这家便利店, 光线阴暗、面积狭小,货架倒是勉强整齐,但货架上的商品凌乱不堪, 她第一眼就不想进去。
可偏偏就这么巧,叶嘉文那句“苏阙她头七都过了”正好被她听见。
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叶嘉文此时在和谁打电话。
看着叶嘉文震惊的样子,她略一沉吟,走进店里夺过了电话。
“苏珊珊, 你要是真那么恨我, 就过来当面砍我。做不到就别把手伸那么长, 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电话那头传来粗重的喘息, 半晌后对方什么也没说, 用力挂断了电话。
叶嘉文缓过最初的震惊, 脸色又变得和平常一样。她好像天生没心没肺,说道:“苏珊珊怎么可能当面来啊,她被她爸送去寄宿学校了, 你不知道吗?”
苏阙没理她,依旧握着电话筒, 低头开始拨号。
叶嘉文自顾自地说:“她在东京惹了那么大乱子, 连香港新闻都在报道,还把她那些话登出来, 她现在出名了诶, 她说什么, 不就相当于她爸说什么咯。她爸一怒之下把她送去寄宿学校,听说管理可严格了,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
她见苏阙不理她, 又若无其事地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啊, 我今天请病假, 没去上班,你们不是读剧本,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一面说,她还一面冲带苏阙过来的几个纹身男笑了笑。
老实说,甫一眼看见苏阙,她确实有些慌张,很快便想到自己挪开维修告示牌的事败露了。
不过她亲眼看着苏阙进电梯,苏阙现在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要么是无事发生,要么就是出点小事没有酿成大祸,不管怎样苏阙都猜不到她干了什么,就算猜到了,没有证据,也完全赖不到她头上。
再说,苏阙想闹事,也要掂掂这是什么地方。城寨可不是外人随随便便能进来的,这里的每家每户都定期交保护费,四九仔把城寨围得跟铁桶一样,进来了就别想出去。
她觉得苏阙最多也就是冲着她刚才给苏珊珊说的那几句话发发火,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看着苏阙赤着的双脚,她甚至夸张地惊叫了一声:“天啊,你干了什么,你的鞋呢?”
苏阙还是没理她。
电话已经接通,苏阙言简意赅地冲着那头说:“拿钱来。”然后她四下看了下,报了这里的地址。
见她不理自己,叶嘉文有些吃味地问:“你怎么了啊?怎么突然想到来看我,还带什么钱来。嗨呀,我跟苏珊珊是认识,不过她离开后我们就不联系了,今天还是头一回,就说了你两句坏话嘛,我嘴贱,你大人大量,不要同我计较啦……”
苏阙有些惊异于她的逻辑,索性把角落的长条凳出来,坐着听她说。
叶嘉文说不下去了。
她终于感到苏阙没想象中那么好糊弄了。
一段时间接触下来,她其实没把苏阙放在眼里。她造谣,苏阙不计较;她拱火,苏阙也不计较。苏阙就像一个软杮子,任由她揉圆搓扁,也正因此,她才敢接苏珊珊那笔钱。
反倒是叶如君脾气差,自那事以后就处处为难她。而苏阙不仅不发声,有时还劝叶如君不要和她计较,这让她更确定苏阙好欺负。
想想看,一个豪门弃女,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打拼,好不容易傍上了大款,结果绯闻满天飞。宋莲向来洁身自好,从不与人传绯闻,苏阙弄得他身败名裂,说不定股价还要大跌,恐怕宋莲也容不下苏阙吧。
这样的人,就算哪天死了,也不稀奇。
叶嘉文觉得,她就是缺钱而已。不是她动手弄死苏阙,也会是别人,还不如她拿这笔钱,反正苏阙活在世上也没什么价值。
她思绪乱飘了一会,见苏阙还是不主动和自己说话,有些恼了:“你到底来干什么呀,不说我走了。”
她做势要走,没想到面前那个纹身男竟然伸手拦了她一下。
她眉头皱起来:“呆马哥,你什么意思啊,这个月保护费我家是交了的。”
叫呆马哥的男人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笑得一口烂牙:“你才交多少保护费?呐,嘉文你是知道的,呆马哥最近手头紧,想赚点外快花花。”
“什么外快?”叶嘉文警惕起来。
呆马哥:“这位小姐放话说,折你一根手指头呢,就拿五百块。一条手臂呢,就一千。要是打到你又聋又哑,半身不遂,哇,那就发达了,有一百万啊!”
叶嘉文:“……”
竟然……连证据都不要,直接开打吗?
她脸上表情有些绷不住:“苏阙你什么意思,我没惹你吧?”
苏阙依然不把她放在眼里,瞥见冷柜里有一个陌生品牌的可乐,起身去拿了过来。
叶嘉文只觉得她不可理喻,转身试图从几个男人中间的缝隙里穿过。
谁知呆马哥手臂一伸,又把她拦下了。
“诶,钱没到,谁也别想走。”
“你穷疯了吧!”叶嘉文恼火起来,谁知手一甩,正好碰到苏阙的可乐。
易拉罐的拉条已经拉起来,冒泡溅出来,同时弄湿了叶嘉文的手和苏阙的裙子。
叶嘉文更不高兴了,低头擦着手:“小心点啊!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别闹了,快走吧,我不跟你计较了。”
她觉得苏阙可能还不了解城寨的性质,这可不是有钱就能胡作非为的地方。
但她没想到,自己话音没落,头顶竟然一凉,苏阙把可乐浇到了她身上。
叶嘉文顿时很无语,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恰在这时,又有几个纹身男走进店里,身后跟着被苏阙叫来的红九豹头,他俩一人手里提了个箱子。
小便利店顿时拥挤,叶嘉文夸张地叫了声:“疯了吧!”
但是没人理她。
红九先把箱子打开,蹲在地上为苏阙穿上鞋。
箱子里是替换的运动装,苏阙趿上鞋,走去货架后换衣服。
再出来时,一身轻便的装扮,轻轻朝豹头点了点头。
豹头嘟囔一声,也把手里的箱子打开了。
光线昏暗的小店顿时一亮,闪闪金条在箱子里发光。金条底下是现金,足有一指厚,目测几百万都是少的。
苏阙施施然往长条凳上一坐:“开始吧。”
呆马哥立刻过来,按着叶嘉文肩膀就是一拳。
叶嘉文猝不及防,顿时鼻血长流,大叫道:“苏阙,你这算什么,香港是法治之地,你打人是犯法的!”
苏阙压根不理她,又从货架上拿下一包巧克力,拆开包装轻咬了一口。
豹头属于话多的,忍不住说:“不是说城寨是法外之地吗?想打就打,难道还要写申请请示上峰?”
“你又不是……”叶嘉文气得不轻,捂着鼻子大喊,谁知这下更惨,由于张着嘴,门牙直接被打掉。
她痛不欲生,嘴牙漏风地喊:“呆马,你-他他-妈吃城寨的米,怎敢坏了城寨的规矩!”
闻言豹头倒好奇了,扭头问红九:“城寨咩规矩呀?”
红九凉凉哼了一声,说:“穷乡僻壤规矩多,你管他呢。”
自打开始给苏阙办事他就没再动过手,看叶嘉文这欠揍的样子就手痒,要不是苏阙不准他和豹头动手,他也不至于憋着气,说出来的话像放炮。
豹头撇了撇嘴,嘀咕说:“都说城寨是城中城,还不是一样靠钱办事。”
他有些心疼地摸摸那些金条,这要是他的多好呀。一时手没忍住,拿起金条在头脑上敲了敲,忽然又突发其想,用金条去戳红九:“你说用这玩意儿打人疼不疼,能把叶嘉文打残吗?”
红九不耐烦,哼道:“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豹头想了想,还真故意拿金条吓唬叶嘉文。
叶嘉文不经吓,爬到货架后,用力把架子推倒,手脚并用从窗户钻出去。
边跑边喊:“救命啊,来人呀!张叔李婶娇花姨——!!”
她喊得嘶心裂肺,飞机掠过的巨响都被她掩盖下去,不少街坊推门出来看热闹,她一边跑,一边推倒两旁的杂物,故意给呆马这帮人制造障碍。
苏阙慢吞吞地跟上去,她倒看看,叶嘉文胆子究竟能大成什么样。想杀人,那就得先付出代价。
叶嘉文跑得鞋都掉了,眼泪鼻涕狼狈地糊了一脸。
听到她的声音,好心的街坊把她推进屋,她从人家的床铺上跳过去,直接跳进另一户人家的家里,然后又踩着这家的饭桌,纵身跃进后面那家的厨房。
不明究理的街坊挥着锅铲大骂:“作死呀!”
一阵鸡飞狗跳。
就连娼馆里的凤姐都被她惊得掉下床来,成为了帮她抵挡呆马哥的工具人。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忽然瞥见他爸叶国华和和字头的红棍大鱼哥勾肩搭背地从赌坊里出来,当下一喜。
和字头和呆马所在的利字头不是一个派系,两帮素有仇怨,平时不用人拱火都能打起来,更别提现在了!
她立马跑过去,添油加醋把事情说了,又大喊:“呆马他们联合外人欺负我们,根本就是没把城寨规矩放在眼里。大鱼哥,这事不能忍吧?”
“当然不能忍。”鱼哥听得眉头一皱,一声招呼,从赌坊里涌出二十多名手下,抡着尺长的砍刀就反扑上去。
第97章
“你怎么搞成这样?”叶嘉文爸爸叶国华看见女儿蓬头垢面的模样立刻吓了一跳。
叶嘉文骂道:“苏珊珊那个贱-人, 说好了给我打钱又不打,还惹了个疯婆娘,现在人家伙同外人来拆我们城寨, 爸,你长点心吧!”
她爸自从股票亏空后就意志消沉,每天在赌坊里混吃等死,欠下的钱越滚越多, 偶尔能赚点, 又都大方地拿去给和字头进贡。
要不是这样, 叶嘉文也不会眼红苏珊珊那笔钱。
不过她爸给和字头进贡这事倒是做对了。这一片毕竟是利字头的地盘, 和字头想取而代之, 遭罪的都是这一片的住户。她爸两头都不得罪, 必要的时候,还能拱拱火,把战火转移出去。
看, 大鱼哥这不就忍不了吗,提着刀就朝呆马那帮人冲过去。
小巷本来就窄, 双方都施展不开, 怕误伤自己人,于是中间隔着一条三八线, 隔空气势汹汹地叫嚣起来。
“我们只找叶嘉文, 大鱼你识相点把叶嘉文交出来!”
“你说交就交, 你算老几!”
“叶嘉文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维护她!”
“我维护她?呸,我维护的是城塞的治安!你们利字头还要不要脸, 穷成这样咩, 竟然收外人的钱来搞我们自己人!”
“谁跟你自己人, 你不缺钱啊?不缺钱滚回你的地盘去,少来和我们抢地盘!”
不一会叫骂就升级,连对方大佬都挨个儿问候了遍。小巷子势态胶着起来,气温都好像升高了不少。
苏阙走得慢,赶来时,整条巷子都被堵住了,周围噪音不少,她又听见说什么,沉吟片刻,学着刚才叶嘉文的样子,从人家厨房穿了过去。
厨房的主人只感到背后一阵风,刚要叫骂,眼前又多了张钞票。最终只能忍气吞声,嘀咕一声:“见鬼啦!”
苏阙沿着楼梯上二楼,在一处屋棚顶端停下来。
这里正对着底下的三八线,她看得津津有味。
港式打斗跟唐人街那种抢地盘还不太一样。
唐人街多的是红九豹头那样的混混,每天领工资去别人家楼下叫嚣,拼的是气势,拼的是人多。要是不慎真打起来,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听说还有看见别人小拇指被削掉,当场吓晕的。
听起来好笑,其实也不奇怪,毕竟是国外么,什么都不是自己说了算,当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城寨就不一样了。
它是真正的世外桃源,违法者的天堂。据说这里还有地下黑拳场,每个红棍都要先上去打24场,嬴了才能成为红棍服人。
眼看双方骂得差不多,要开始动手了,苏阙评估了下,忽然觉得呆马这边人少,胜算不大,忍不住大声说道:“我只要叶嘉文,谁有本事把她交出来,我立刻给五百万!”
呆马这边的人都沸腾起来。
他们最近接连被和字头打压,收到的保护费比平时少了三成,不赚外快根本维持不了日常开销。苏阙出手大方,当然是最好的合作对象。管她要对叶嘉文-做什么,能让他们拿到钱就行。
“呐,大鱼,你听到了,只要叶嘉文。你识相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呆马从地上捞了根钢棍,挥舞着说。
大鱼不吃他那套:“当我痴线?今天为了叶嘉文跟外人合作,明天不知道会不会跟警方合作!”
“就是说不给面子咯!”
“那也要你有面子才行啊!”
两人互瞪半晌,终于动起手来。一边要钱,一边要面子,打得都挺狠。
不一会就有人倒下,惨叫着滚进地沟里。
苏阙冷眼瞧着,并不关心古惑仔的情况,就算她不找叶嘉文,他们也会因为别的事打起来。
她目光紧紧盯着叶嘉文。
叶嘉文被和字头的小弟护到了最后,眼看要找时机开溜。
苏阙给红九和豹头使了个眼色:“拦住她。”
两人正愁无处松筋骨,当下从二楼包抄过去。
这时就听底下有人高喊:“别打了,大头哥来了!”
说话间,一个矮胖的中山装秃顶男人在几个青年的簇拥下走了过来。沿途的人纷纷让道,两边字头都给了几分薄面。
这人大约五十多岁年纪,长得一脸福态,嘴唇微微勾着,眼睛眯成一条缝,活脱脱就是画像里弥勒佛的模样。
他目光也是温温和和的,轻轻往楼上的苏阙一瞥,就笑起来:“这位小姐,你好像不是我们城寨的人啊,怎么跑到这里来撒野了,不应该呀。”
他声音带着笑,听起来就像长辈在和晚辈聊天。但苏阙心里门清,能走到他这步的,年轻时都是九死一生过来的,绝不是好说话的。
不过苏阙也不怵他,倚着栏杆冷冷地问:“你是谁?”
大头仿佛看见了不懂事的小孩子,轻轻笑了起来。
旁边一个小弟嚷道:“你有没有礼貌!这是我们和字头龙虎堂的堂主,跟你说话是看得起你,你还快下来斟茶磕头!”
苏阙没接他这茬,将目光转向另一边的呆马:“和字头的?跟你们不是死对头吗,怎么你们不动手?”
呆马面露难色,已经有点想跑的意思了。
大头呵呵笑了两声,宽容地说道:“要砍我,呆马还没有资格。小丫头,我奉劝你一句,身上带这么多钱,还是不要出来乱跑的好,不然钱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苏阙微微一笑:“我自己的钱,想丢就丢,你管我!”
她对堂主出言不逊,和字头的小头都很愤怒,一个个指着她鼻子骂起来。
她看也不看这些人,仍是对着大头道:“你既然是堂主,那你能做主咯?”
大头呵呵笑道:“我可做不了你的主。”
“能做你们的主就行。”苏阙道,“我只要叶嘉文。请问你们是现在把她交出来,还是一个个被我打趴下,小命不保?”
“好大口气!”大头并不把她放在眼里,只当她是哪家的丫头,被大人宠坏了。不过他还是偏头问了手下几句来龙去脉。
大鱼见叶嘉文躲在后头想走,忙使唤手下过去把她抓回来。
叶嘉文早吓得脸色惨白,大头这个级别大佬不是她想见就能见的。她被几个青年拖过来后,就有些腿软,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大头哥,不关我的事!她是我单位的同事,素来跟我不熟,今天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过来要打我!”她故意把伤痕累累的脸露出来,做出委屈的表情,看得大头眉头就是一皱。
苏阙还没见过这么会变脸的人,顺手把旁边人家的小马扎拖过来,坐着看热闹。
“叶嘉文,我问你,今早的新闻是不是你散布给报社的?”
如果没有所谓的内部人士提供所谓的证据,《娱乐早报》又怎么敢去触宋莲的霉头?还不是以为拿到独家,想搏一把运气。
谁知叶嘉文却道:“我哪有!什么新闻,听都没听过!”
她死不认账,苏阙也不恼,又道:“电梯门口的告示牌,是不是你挪走的?我和叶如君都在里面,如果没及时爬出来,现在早就死了。你谋财害命,还跟苏珊珊咒我头七,这不是我幻听吧。”
“我说说而已,又没真要你的命!”叶嘉文笃定苏阙没有证据,嘴硬得很。
苏阙不再看她,径直问大头:“堂主,你们字头的人要是谋财害命闯了祸,你若认定是她,难道非得看证据?我听闻有个说法叫九九归真,只要能吞九颗烧红的铁核桃,就算她没做错,对吧?”
“你疯了吧!”叶嘉文当场叫唤起来。
苏阙这人怎么回事,看起来软软弱弱的,没想到连这种社团内部规矩都一清二楚,还要用在她身上,她又不是社团的人!
叶嘉文当即脸色有些发白:“大头哥,你别听她乱说,这些事我都没有做过!她带这么多钱来,就是想坏了城寨的规矩,是不是以后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出城寨?你今天要是听她的,将来怎么服众!”
她本欲把帽子扣得大一点,好起到些许威慑作用,可大头看起来很不高兴,冷冷瞥了她一眼,她顿时又不敢吭声了。
大头不动声色地瞥了苏阙一眼。
“你说的这些事我没看到,应该也不是在城塞的范围发生,外面的事,不要带到我们城寨里面来。”
“大头哥!”叶嘉文顿时急了,支撑着跳起来。
大头再次冷冷瞥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随后话锋一转,“不过城寨的规矩也不能坏,城寨的人犯了错,我们自己会收拾,用不着外人费心。”
“这么说就是不交人咯?”苏阙挑了下眉。
大头点到为止,不跟她一般见识,挥了挥手说:“今天这事就当没发生过,送客。”
几个手下立刻要上来拖苏阙,她纹丝不动,突然轻飘飘地道:“我带来的人不许动。你们的人,一起上吧。”
红九豹头的眉心霎时就是一跳。
苏阙打架确实厉害,但人家人这么多,她有几颗脑袋都不够砍!
谁知苏阙却只淡淡了一眼这些乌泱泱的人头,活动了下肩膀,连站也没从马扎里站起来。
“两百来个人,给你们一刻钟吧。”
闻言,两边小弟都笑起来。
和字头的说:“小妞还挺可爱的,痴线成这样也是少见。”
利字头的说:“算了,钱不拿了,你少逞能,赶快走吧!”
大鱼手抓着底下堆放的杂物,两三个翻身轻松跃了上来,手指关节掰得咔咔响。
他正要动手去抓苏阙,谁知底下一记苍老的声音传来:“住手!”
对面破楼帘子微动,寨主带着宋莲,大步流星朝这边走来。
第98章
城寨的寨主名义上每三年选举一次, 但茅奇志霸占这个位置十几年,没有人敢提出异意。
他一露面,在场包括大头在内都齐齐后退几步, 老实扔掉了手里的砍刀。
“奇爷!”
“奇爷!”
穿着中山装的儒雅小老头走到哪里,哪里就响起震天的喊声。
茅奇志今年六十多了,身材瘦削,眉目和蔼, 看起来更像气质不俗的商人, 如果不是被众星捧月似地簇拥在这一群纹身男人中间, 很难让人猜到他的身份。但那身杀伐果断的气势是掩盖不住的, 所过之处, 古惑仔们眼里无不露出敬畏。
茅奇志身旁跟着宋莲。
两人相处和谐, 茅奇志做为长辈,亲切地扶着宋莲胳膊。
宋莲抬眼瞥了下屋棚顶上的苏阙,回头对茅奇志低声说了句什么。
茅奇志哈哈大笑, 拍拍他的胳膊,一马当先地跃上屋棚来。
宋莲紧跟着上来。
苏阙看见他的瞬间眉头微皱, 这人一早不是去了新加坡吗?现在才刚过中午, 他就回来了?还这样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到底什么意思?
苏阙莫名被宋莲那目光盯得有些发毛, 毕竟说好了等宋莲回来才来城寨的, 结果她没等, 还被抓了现行。
顿时有些心虚,屁-股底下的小马扎都坐不踏实了。她下意识要起身。
谁知宋莲伸手轻轻按着她肩膀,又把她按了回去。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刚才还要动手抓苏阙的大鱼恭顺地退到了一边。
屋棚底下几百双眼睛静悄悄地望着茅奇志, 茅奇志轻哼了一声, 慢长斯理地说道:“你们都是好样的,私底下的冲突拿到明面上来说了!当街打架,嗯?大头,这就是你带的人?”
刚刚还拿乔恫吓苏阙的大头顿时弯下了腰,笑得一脸谄媚:“奇爷,您抬举我了。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当街打架呀!”
这明显就是睁眼说瞎话,茅奇志也不戳穿他,只淡笑着注视,大头额头冷汗顿时喷涌出来。
茅奇志身边一个双花红棍怒道:“你当奇爷是瞎的?你带那么多人跑到利字头的地盘来闹,不是抢地盘是什么!”
大头心说我真是冤枉啊我!态度放得越发恭敬了:“纯属误会啊鲍鱼哥,我们是听说有人扰乱城寨治安才过来看看的,还不是怕呆马他们堂主不在,被人欺负了。”
呆马一听就不高兴,大着胆子骂道:“宾果要你们假好人!你们摆明是趁乱抢地盘!”
呆马的直属上司,利字头龙盘分堂堂主前不久被家法处置了,现在家里正是乱套的时候,和字头这个时候站出来,瞎子都看得出来想干什么。
但不管是和字头还是利字头,往上三代追溯,都是同一个帮派的分支。茅奇志一向不喜欢他们搞内斗,今天也是有意要借机敲打,跟他们唠家常似的聊起了规矩。
这些事苏阙并不关心,她只看到叶嘉文被她爸喊过去,偷偷摸摸地开溜。
她瞥了宋莲一眼,宋莲没注意她这边,让人搬了茶几和椅子过来,坐下来边喝茶边看热闹,还让特助给了她一盘蜜饯。
她这急脾气顿时就有些不高兴。大头护叶嘉文护成这样,说到底,还是他们城寨护短勾结,要是茅奇志也把这事轻轻揭过,那她今天算是白来了。
她又瞥了宋莲一眼。这事归根结底是她的私事,宋莲可能都没放在心上。宋莲能来这一趟已经属于高风亮节、信守承诺了,更多的她也不敢指望。她那八千个世界的经历不是假的,每一个世界都没人无缘无故帮她。
求人不如求己,她清咳了一声,打断茅奇志的长篇大论:“奇爷,这事其实不怪他们,是我贸然坏了你们城寨的规矩。你不用骂他们了。”
话落,底下乱成一团的叫骂声戛然而止。两帮人马就觉得无语,事是她挑起来,这会又来当好人,打一巴掌给颗甜枣的手段玩得可真好。
大头那边的人立刻叫道:“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进来抓人,怎么会闹成这样!”
苏阙道:“我自抓我的人,起先就讲明了,我只要叶嘉文。”
“你要在城寨里抓人,不就是坏我们的规矩!”
“那会不会是这个人,故意利用城寨的规矩,在外面犯了事,专门跑回来的呢?”
大头第一个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叶嘉文……”
苏阙:“今天八点半上班,我们和耿秋石约好九点开始读剧本,出事后我九点四十到这里,而叶嘉文已经在路边那家便利店了,你们说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家相互看看,大鱼讷讷道:“她九点二十多吧,还去赌坊找过她爸……等等,她好像还特意嘱咐她爸,最近几天不要走出城寨。”
“是啊,只要不出去,你这些人都是她的保镖。几天后她拿到钱,跟她爸远走高飞,哪还管你们的死活。别忘了,她惹的不止是我,还有宋莲。如果莲爷怪罪下来,你们谁替她扛这烂摊子?”
她故意把宋莲搅和进来,底下鸦雀无声了。
宋莲正吃着糕点,闻言诧异看了她一眼。还真是小看她了。
茅奇志本来是给宋莲面子,才容许她打断自己,开口说了这么多的话。现在既然提到宋莲,茅奇志就不好再装聋作哑了。
他略一沉吟,挥手道:“把叶嘉文带上来吧。”
叶嘉文此时已经被她爸拉着退到了人群最外围,两人正发足朝家的方向狂奔。茅奇志这一发话,身手敏捷的小弟都去追。叶国华疏于锻炼,被当场捉住,叶嘉文见状,也只得乖乖滚回来,被几个小弟押上了屋棚。
茅奇志对宋莲道:“阿莲,人我交给你了,你们有什么事,出去说,不要在城寨里面搞事情。”
宋莲点点头:“当然,不会给奇哥添麻烦。”
事情解决得如此之快,苏阙猜肯定是宋莲提前和茅奇志说好了,她倒没想到他对自己的事这么上心,不由高看了他一眼。心里暗暗把这笔账记下,以后找个机会还就是了。
至于茅奇志这边,她毕竟坏了人家的规矩,于是给了豹头一个眼色,将那一箱金条交给了茅奇志身边的双花红棍。
茅奇志这才终于正眼瞧她,对宋莲道:“阿莲,你身边的人不错。”
宋莲轻笑了声,谦虚道:“哪里就不错了,莾莾撞撞的,让奇哥看笑话了。”
茅奇志摆手顺势又恭维了几句,就要把叶嘉文交给红九。两个字头当街打架毕竟是家务事,他教训的目的已经达到,不欲再在外人面前多说。
叶嘉文脸都吓白了。
宋莲跟茅奇志关系这么好,肯定不会只是把她交给警方这么简单。她在报纸上造宋莲的谣,还影响了今天宋氏的股价,如果真追究起来,她还不如留在城寨里被茅奇志处置。
她大着胆子扑到了茅奇志身边:“不要啊奇爷,我生是城寨的人,死是城寨的鬼,求求你不要把我交出去!”
看她眼泪鼻涕都蹭到自己身上,茅奇志厌恶地皱起眉头。
身后那双花红棍一脚把叶嘉文跩开,骂道:“都跟你老豆商量着跑路了,还算什么城寨的人!”
“不不,不能把我交出去!”叶嘉文拼命挣扎。
双花红棍弯腰轻轻在她手上一折,她五根指头齐齐骨折,刺耳的惨叫响彻四周。
苏阙冷冷道:“叶嘉文,你连杀人的胆子都有,没有胆子跟我出去?你倒是生龙活虎,有的是力气挣扎,你爸爸可就不一定了。”
说话间,叶国华已经吓得小便失-禁,晕死在了地上。
叶嘉文脸上青白交加,忽然怪叫一声,拼尽全力朝苏阙扑去。
这一下谁都没防备。
苏阙离栏杆很近,很容易跌下去,底下那么多支楞着的竹杆和杂物,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宋莲立刻飞身过来,然而还是晚了半步。
叶嘉文的手抓住了苏阙,狠狠一使力——
轰!
轰轰轰轰——!!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叶嘉文如同一片风中落叶,被苏阙一脚踹飞。接连撞破了两三道人家硬纸板糊的墙壁、摔在另一家腐朽的木质楼梯上,楼梯倾刻断裂,她又砸穿地板,落在底下那户的床上。紧跟着床也塌了,她痛不欲生,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被不断滚落的锅碗飘盆、毛巾枕头砸了个正着。
最后整个人都陷在凌乱的杂物堆里,爬不起来了。
然后苏阙慢不经心地拍了拍沾灰的裤腿,吩咐豹头:“拿绳子把她捆起来。”
豹头反应半晌,到处找人问绳子。
苏阙有多厉害他是知道的,但他没想到这里房子居然这么不结实。不,也许并不是房子的原因,可能是苏阙从来没在他面前展示过真正的实力。
估计现在也没有。
当豹头好不容易拉扒开那些杂物,把叶嘉文解救出来时,他发现叶嘉文内脏可能受损了,嘴巴里不断喷出血来。
宋莲保持着起跑的英姿,当场石化了。苏阙力气竟然这么大?反应这么快?只一脚,把叶嘉文踹飞了四五个房间?!
虽说城寨这些自建房都挺不靠谱,但苏阙这下也太不可思议了一点。
小弟们包括茅奇志都看呆了。茅奇志身边那双花红棍更是怀疑人生。要知道,红棍已经是打手中的佼佼者,必须在黑拳场上连胜24场才有资格担任。而双花红棍就更在红棍之上,武力值最低也要能同时揍倒三名红棍。
如果苏阙刚才那下不是巧合,那她同时对战七八个双花红棍估计都不成问题,她还是人吗?
众人还在惊讶之际,叶嘉文已经认清了现实。她打又打不过,拼钱又没有,唯一的庇护所还把她赶出去,她只剩最后一个筹码了。
她大叫道:“苏阙,明明是苏珊珊害你,你搞我做什么!有本事去搞她,我知道她的弱点!”
第99章
说完这话, 叶嘉文热切地望着苏阙。她笃定苏阙不会拒绝这笔交易,这一切都是苏珊珊害的,如果能拿到苏珊珊的弱点, 那苏阙就能报复回去,她自己的危机就可以转移了。
谁知苏阙根本没看她,对豹头说:“受了伤就别再多说话,把她嘴堵上。”
豹头立刻又去找毛巾。
叶嘉文挣扎大叫:“你没听懂吗!我说的是苏珊珊, 她以前不叫苏珊珊, 叫钱珊珊, 她爸也在城寨里, 我带你去找他!”
“在城寨里……”苏阙沉吟片刻, 终于让豹头停了手。她本来也要找姓钱的, 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当即起身:“带我过去。”
宋莲接住她,转头对茅奇志说:“奇哥,麻烦派两个红棍, 去把人找来。”
茅奇志有些诧异地打量他。
茅奇志原本以为,宋莲今天出面是因为手底下人惹了祸事, 不欲挑起城寨争端因而亲自出面解决此事。现在此事解决, 其余就是苏阙的私事,对于宋莲而言, 犯不着为手底下人出头才对。
难道早上那则新闻是真的?
茅奇志确实没见宋莲对谁这么上心过, 可想到宋莲平素的行事作风, 又很快把此念头压下去。
宋莲年纪不大就已混到了茅奇志的平辈,这背后除了他十六岁那年替老宋爷挡的那十三刀,更多的还有老宋爷的江湖威望。凭借着老宋爷的人脉和势力, 他以常人无法企及的速度快速地积聚着财富, 正式接手宋氏电影之前, 他已经涉足房地产、股票、珠宝等多个领域,个人资产无法估量,有小报称他已跻身隐形富豪之列。
人到了宋莲这种高度,普遍自恃身份,就算再看重哪个女明星,也没有这样一再求人的道理。
虽然借两个红棍不是什么大事,但江湖规矩,将来宋莲要用更大的代价来偿还。
而且,这两名红棍指名要茅奇志指派,就表示召告城寨,苏阙跟宋莲一样,可以自由出入城寨,只要她不惹事,人人都得敬她三分。此事如果传扬出去,那更意味着宋莲手中所有的资源都可供苏阙自由驱使。
茅奇志心中巨震,这小丫头,究竟是什么来头?
不由仔细向苏阙看去,心中疑惑更深了,此女眉眼竟与宋莲有七八分相似……
“……”茅奇志老-江湖了,这些不着调的思绪只思考了一瞬,脸上就堆起笑来,“两个红棍而已,不是什么大事。阿彪花鸡,你们两个跟叶嘉文去带人。”
叶嘉文恨得牙痒。
从她的角度说,寨主派身边的两个红棍押着她满城寨走一遭,就表示告诉所有人,她不再受寨主庇护,以后人人都可以欺负她们一家。
可她也没别的办法,为了保命,只得出去找钱远山。
钱远山是被抬回来的。
他嗑了不少药,神志不清,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见谁都嘿嘿傻笑,一双手到处乱摸,快摸到苏阙时,红九一脚把他踹飞。他浑然不觉得痛,爬起来继续傻笑。
苏阙皱眉:“把他弄醒。”
这事茅奇志最拿手,让人抬了一个大水缸来,粗暴地把钱远山摁在里面。
钱远山用力挣扎,快支撑不住时,才被人提着头发拽出来。
他甩着脑袋大喘了口气,意识依旧不怎么清醒,于是又被揪着头发重复刚才的手段。
如此几番,钱远山总算笑不出来了,一屁-股坐在水缸边,发出濒死的嚎叫。
茅奇志的人又劈手给了他两耳光,他这才彻底回过神来,目光在四周一转,冷汗瞬间飙了出来。
“奇爷!”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惹了什么事,竟要劳烦茅奇志亲自过问,下意识把自己手背在身后,都不用别人问,自己先连珠炮似地交待起来:“赌坊那些钱真不是我偷的!是叶国华!他也没偷多少,就几百块而已,我只是帮他望风,分了一点钱……”
茅奇志没想到这还牵出一桩偷窃案了。赌坊是利字头的产业,茅奇志使了眼色,让人去通知呆马处理。
他身边的双花红棍嫌钱远山太吵,一巴掌打掉了钱远山的门牙:“闭嘴,问你什么再回答。”
钱远山嗷嗷叫了两声,总算老实了。
宋莲这才松开护在苏阙面前的手,对她点了点头:“问吧。”
苏阙诧异地瞥他一眼,这男人今天对她殷勤得很,怕不是有别的企图?
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苏阙收回目光,看向钱远山:“你就是钱远山?”
钱远山不知道她和茅奇志什么关系,不敢造次,唯唯诺诺地点头。
苏阙继续问:“你和葛梅什么关系?”
闻言,钱远山原本浑浊的眼睛骤然迸出慑人的光:“你、你认识葛梅?”
“是我们问你,老实点。”豹头粗声粗气地说。
钱远山犹豫了一下。
苏阙使了个眼色,红九把一沓钞票丢到钱远山面前:“这里是五十万,你把知道的说出来,说得好,再给你五十万。”
不等钞票落地,钱远山已经伸手去抓,食指沾了口水,把钞票数得啧啧响。这可是五十万!他多久没见过这么多钱了!
确认是真钱,他生怕别人抢回去似的,慌忙把钱塞进裤头。
这才抬起头来打量苏阙,露出一个扭曲得近似恶毒的笑容:“你问我葛梅?我可太认识她了!”
苏阙心里咯噔一下,这表情,和当初赵冬海提起葛梅时简直一模一样。
钱远山:“我本来是公司做文员的,后来股票行情好,就辞职炒股。叶国华跟我是一个公司的同事,我们没多少本金,就合伙投资,赚了一些钱。钱赚来当然要花嘛,叶国华就带我去找-小-姐玩。”
“那时候葛梅就在路边招生意了。不过我们一开始没看上她,叶国华打算去那些单元楼找一楼一凤,怎么样也比路边的野鸡干净嘛。但架不住她死缠烂打,再加上她确实有几分姿色,说是从大陆来的,收费又低,那时候我们才刚刚发达,当然是选便宜的咯。”
“一开始葛梅是跟叶国华的,她确实会来事,服务又周到,我看他们彼此都有点那种意思,叶国华死了老婆,觉得葛梅简直是居家必备的贤妻良母,就是出身不太好。不过这也没什么,葛梅从大陆偷渡来的嘛,没钱又没亲戚,不干这个干什么呢!”
“那段时间我都以为他们快成了,谁知道没成,葛梅开始频繁地联系我,我也没想那么多,还以为自己有魅力,就和她好上了。之后没过多久就结婚了,这才知道葛梅还有个女儿,她当初之所以没和叶国华在一起,是因为叶国华也有个女儿,她怕自己女儿受欺负。”
“她的女儿是苏珊珊?”听到这里,苏阙皱眉。看来葛梅不管自己怎么烂,还是很疼苏珊珊的。苏珊珊不像是她亲手调包的孩子。
钱远山道:“什么苏珊珊?那时候她叫应珊珊!”
“应珊珊?!哪个应?”
钱远山:“就……应该的应啊。”
苏阙:“……”
她以为葛梅会让女儿跟自己姓,居然是没有。应珊珊?意思是钱远山之前,葛梅还找过一个姓应的冤大头吗?
钱远山叹气:“我当时觉得有点不舒服,葛梅有女儿的事她不早说,直到婚礼都安排好,亲朋好友都通知到了,她才说。我没结过婚的,不想给十来岁的女孩子当冤大头,可葛梅太会来事了,我妈半身不遂,她亲自在病床前端屎端尿,街坊都夸她贤惠,我以为真是捡到宝,还是高高兴兴把她娶进了门。谁知道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一开始她勤俭持家,哄得我把家产都交给她打理。谁知道我在外面辛苦赚钱,她给女儿穿金戴银,还送去圣玛丽中学学古典学,有什么用?将来一样找不到工作!她自己也没少结交富太太,整天茶会舞会,交这样钱那样钱,股票有好有差的嘛,钱不够她拿我妈的养老金去潇洒!直到87年股灾,我要拿钱解套,才发现她把家里两套门面和一套别墅都卖了,我妈要急救硬是凑不出钱来,活活拖累死。她倒好,还要跟我离婚,连唯一暂住的那套小公寓都要分走一半!”
钱远山越说越生气,坐在地上抹起了眼泪。
“要不是这样,我还不知道她以我的名义去借高利贷。追债的跑到股市上来闹,我回去质问她,才发现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搬空了,中介带着人来看房子!”
苏阙:“……”
她以为葛梅怀着孕嫁给赵冬海已经是手段高明了,没想到葛梅还能更上一层,把钱远山上千万的家财挥霍一空。钱远山后来的事她可以想象,无非是为了躲高利贷躲到城寨里来,从此混吃等死,丧失生活的斗志。
“说说苏珊珊吧。”葛梅已经没什么好深挖的,这个女人无论是不是自己的生母苏阙都无法共情,越是对葛梅了解,苏阙越感到恶心。
提到苏珊珊,钱远山更来气了:“那就是个白眼狼,跟她妈一样,忘恩负义!养她那么久,一句爸爸没叫过。有次司机请假,葛梅让我去接她放学,我从股市出来就去了,手里拿着股市发的购物袋,她嫌我丢人,不肯跟我走,还到处跟人家我说非礼她,搞得我被抓进警察局,联系葛梅联系不到,搞得我在里面关了一天一-夜!”
“后来我才知道,她拿着我的钱,去雇那些男模特给她当爸爸,难怪嫌我丢脸咯!”
钱远山越说越生气,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她好像提过,她亲生爸爸是大才子,在报纸上发表过文章的。”
第100章
苏阙想了想, 苏明远确实挺有才的。苏氏影业刚起步时,几乎所有的剧本都是苏明远亲自操刀,实际证明也非常卖座。至于苏明远有没有在报上发表过文章, 她倒没关注过。
不过苏珊珊那么早就知道自己亲生父亲是谁了吗?
综合从钱远山嘴里得到的信息,她觉得苏珊珊是葛梅亲生女儿的可能性非常大,否则葛梅只要把自己过好就行了,走投无路时, 完全可以把苏珊珊送人。
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浮现脑海:她本就是方雪桐的女儿!是苏明远和葛梅联手摆了方雪桐一道, 他们两人之间有奸-情, 生下了苏珊珊, 现在又极力否定她的身份, 企图抢走方雪桐留给她的遗产!
这两人可真是真爱啊!
苏阙怒不可遏, 一脚踹翻钱远山:“打电话给Sam,叫他立刻过来。”
豹头说:“你不记得啦,Sam昨天回米国了。”
回米国了?哦, 那正好。
她脸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转头看向钱远山:“她们离开后, 你还有她们的消息没有?”
钱远山被她盯得汗毛倒竖起来:“我、我当然不甘心啦, 派人找过她们,后来才知道她们跟团去加州旅游, 在那边听说我房子被查封之后就脱了团, 再也没回来过!”
“所以她俩到现在都是非法滞留啊。”难怪只能躲在唐人街, 还不敢多与人接触。
苏阙心念一转就明白了,葛梅一介农村妇女,没文化, 没见识, 却偏偏心比天高, 以为逃到有钱的地方就能过上好日子了,殊不知这些地方的生活比农村更艰难。
她偷渡来香港,属于黑户,通过和钱远山结婚洗掉了这层身份,但她依然融不进本地富太太的圈子,只能不断花钱充门面,最终掏空了钱远山。
在意识到钱远山彻底翻不了身后,葛梅认清现实,知道香港富人圈再也融不下她。而她跟着钱远山过了几年阔太太的生活,又怎会甘心再找工薪阶层的人结婚,这时候最好的做法就是离开香港,去更富有的地方从头开始。
她很可能找到了苏明远的线索,毅然带着苏珊珊前往米国,只不过米国那么大,她又属于非法滞留,拖到临死前才让女儿回到了苏明远身边。而她自己则没能撑过来,孤零零死在出租屋里。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苏珊珊是什么身份?
苏明远对外只有两个女儿,官方声明的父女关系里只有苏阙和苏希的名字,苏珊珊什么也不是。
尽管对于开放的米国人来说,私生女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但谁说不会影响苏明远的事业呢?
过去苏阙不出手,一是对苏珊珊有愧疚,二也是对苏明远有感情,现在看来,是他们联手起来欺她软弱,简直欺人太甚!
她现在还不太清楚她和苏明远的样本基因是怎么变成不匹配的,但Sam说过,这项技术目前发展并不成熟,FBI靠这项技术抓人还有抓错的,案例还不止一两个,她有理由相信苏明远从中作梗,造了一份假的报告。
无论如何,要对付苏珊珊,这些线索足够了。
她看了钱远山一眼,示意豹头:“把剩下的五十万给他,让他再去办件事。”
“还有什么事啊?”钱远山立即不满,结果被豹头的小胖手一抓,又老实了。
都收一百万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一点没反抗也没有,如同死狗一样被豹头拖走了。
见这边事了,宋莲起身告辞。
苏阙也要回影城,蹭他的顺风车。
坐进车里,她才问:“叶嘉文以后会怎样?”
“你希望她怎样?”宋莲反问。
苏阙莫名有些烦躁:“没有证据,我拿她没办法。”
宋莲轻笑:“有些事不一定非讲证据。放心吧,耿秋石大发了一通脾气,事情已经闹大,不少人都猜到是她干的,再加上叶如君推波助澜,以后没有哪个剧组敢用叶嘉文。”
“她可以改行。”
“在香港,改行哪有那么容易。她没念过大学,能找到的工作不多,再说,茅奇志也不会让她在城寨里好过,你刚才不也听见了,她爸偷了赌坊的东西。江湖规矩,不说断手,手指是要断的。”
苏阙想了想,今天叶嘉文也算是把城寨得罪了,不是她拱火,两边字头恐怕也不会被茅奇志训斥。看来她以后在城寨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这样一想,苏阙才觉得心理上平衡了一点,毕竟叶嘉文为了苏珊珊那笔钱就谋害她小命,不拿命赔,实在说不过去。
说完了叶嘉文,苏阙这才感到有些口渴,拿起冰箱里的水咕噜噜猛灌几口。
宋莲伸手撸她脑袋:“你没吃午饭,别喝那么急,先吃东西。”
说完让特助下车去路边的粥店打包了一份艇仔粥。
这家粥店是老字号,物美价廉,香糯可口,艇仔粥更是一绝,不少人老远开车过来买,通常还没到中午店铺就打烊了。特助去买,还是搬出宋莲的大名才让老板新起炉灶,特意做了一份。
苏阙确实饿了,捧着热乎乎的粥碗吃得汗水直冒。
宋莲又拿纸巾给她擦汗。
她一悚,顿时觉得手里的粥不香了。今天这男人过于殷勤了点。
她迟疑着搁下粥碗,摆正姿势:“宋总,我记得签合同时我就申明过,我卖艺不卖身。”
“谁说不是呢。”宋莲觉得好笑,搞不懂她又发什么神经。
苏阙拧了拧眉毛,想得更偏了:“其他也不卖。早上那个新闻你不会不知道吧,是叶嘉文造谣。”
“嗯,是她。”宋莲说,“现在这些报社销量下滑,为了赚钱什么都敢登。叶嘉文这次也算瞎猫碰上老耗子了,报社蹲宋莲的绯闻女友已经蹲了好几年,就快要心灰意冷了。”
苏阙小心翼翼伸出舌头,把唇角的粥汁舔掉,顺带着把宋莲这番话也品了品,然后得出结论:这男人该不会想让自己当他的绯闻女友吧?!
啧,多年没有绯闻说明什么?说明他要么是无性恋,要就是有一个不能曝光的情-人。
宋莲刻意强调“绯闻女友”,摆明是想让苏阙给他当箭靶。
苏阙觉得,自己只是出卖劳动力给他,又没有卖身,再说,都九十年代了,哪还有什么不透风的墙,沈一曼知道了怎么办?方大明知道了怎么办?
还有,商爻……
车子正好经过一家电影院,天伦的大海报映入眼帘,苏阙心中莫名一痛。
老实说,她现在也分不太清自己对商爻的感情究竟是什么。那很复杂。
从那八千个世界开始,她就习惯了对商爻的依赖,每当走到生命的岔路口,只要看一看商爻,她就又有了目标。商爻是她的明灯,为她指路,也带给她许多意想不到的惊喜。
这种感觉一直延续到现实,其间又掺杂了许多别的心思。她对商爻的感情早已不如那八千个世界那样纯粹。一想起多灾多难的东京之行,她就像凭空生出了多重人格,一会想飞回去,留在商爻身边,一会又选择当鸵鸟,不敢再与他对视。
可是无论如何,要她去当别人的女朋友,哪怕只是绯闻,她又不愿意。
她第一次审视自己的内心,然后郑重其事地说道:“宋总,不管你有什么想法,我劝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有喜欢的人了,虽然现在无法让他知晓这一点,但总有一天,我会亲口告诉他。并且我坚信,我们会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携手度过以后的岁月。”
宋莲静静看着她,好像并不在意:“哦,就是那个把你丢下,现在连人在哪都找不到的小孩?”
苏阙皱了下眉,觉得这话听起来十分不舒服:“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不需要别人操心。”
“别人……”宋莲轻轻咀嚼着这话,陷入沉思,半晌笑道,“我不喜欢。”
苏阙气了个半死,身为老板连员工私事都要管,宋莲家住太平洋吗,管那么宽!
见公司大楼快到了,她轻轻拍了下车门:“停车,我要下车。”
车道没有停车点,司机从后视镜里观察宋莲反应。
宋莲漫不经心地笑道:“蹭我的顺风车,快到了才说下车,小姐,你当我做慈善啊。”
“车钱给你行了吧。”苏阙扔了一把钱到他身上,暗暗咬牙,明天就去买车!
等着车子抵达公司楼下,不待停稳,她就跳下去,摔门走了。
“莲爷……”特助从副驾回过头,一脸一言难尽。
宋莲饶有兴致把那些钱数了数,递给特助:“收着吧。”
特助嚅了嚅嘴唇,想说好好的你挑人家男朋友干什么,又不是你男朋友。
他见宋莲开门要下车,从座位底下抽出一份文件:“要拿给苏小姐吗?”
宋莲看了看封面的“基因检测”字样,眼眸一黯:“拿去烧掉。”
“啊?”特助没明白,“这不是你和她……”
“别让她知道。”
宋莲开门下车,略一沉吟,回头对特助道:“通知米国那边,开始收购苏氏股份。明天苏氏要大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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