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伯行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手利落地解下披风,极为熟练地披到了她身上。
他拽着披风领口的系带用力一拉,秦皎皎在被那点力道扯入他怀抱深处的同时,领口露出的春光也被尽数遮了去。
“自己系好。”钟伯行别开眼,“方才可摔着了?”
秦皎皎摇摇头,二指交叉,听话地将系带打了个结。
吕圣江手脚并用地从地上坐起来,极为狼狈地拍了拍肩头上鲜明的脚印,他向后挪了挪,待看清来人后,登时便有些心虚。
钟伯行与封若时二人算是朝中新秀,官职较之吕尚书虽不算高,可其所在的大理寺于职权方面却不容小觑。况且他眼下又没个正经职位,整日只知道和一帮纨绔子弟混在一起花天酒地,吕父若不是溺爱独子,早就不许他出门了。
但今日之事若是真的传到吕父耳朵里,即使他吕圣江再受宠,必定也免不了一顿禁足责罚。
吕少爷想到这里,囫囵抬手整理了一把仪容,清清嗓子,虚张声势道:“今日之事着实是个误会,二位大人不妨就看在家父的面子上,权当做没瞧见吧。”
封若时冷笑一声,“误会?”
他上前几步,在吕圣江眼前站定,“你打她了?”
吕圣江顺着封若时示意的方向看过去,颇为心虚地冲正揉着肩膀的韩容清露出个傻笑。
他确实是动了手,毕竟那时的吕少爷酒意上头又色令智昏,有人上来阻他好事,他自然要将其赶到一边去,哪里还有精神分辨这人是否是能被他随意欺辱的角色。
吕少爷支支吾吾地试图狡辩,“我没打韩家小姐,只是轻轻推了她一把,是她自己没站稳,不关我的……”
他没能将话说完,愤然作色的封大人已经一脚踹向了他的面门。
这一脚来的太过突然,吕圣江连声哀嚎都没能发出来,当即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其余三人一时都愣住了,钟伯行反应最快,应时便伸出二指探了探吕圣江颈间脉搏,秦皎皎捂着嘴惊呼一声,坐的最远的韩容清则尽失稳静,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不顾后肩伤势,直接抬手攥住了封若时的袖子。
“你疯了!若是将他打死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封若时满脸戾气,“死都死了,要么你们三人送我见官,要么你一人同我私奔。”
“你!”韩容清被他气的发抖,“你这个混蛋!”
秦皎皎抬起眼,探究的视线在封若时与韩容清之间转了几个来回。
她觉得自己此时不该出声打扰眼前这明明针锋相对却又莫名甜蜜的两个人,于是选择蹲身到钟伯行身旁,小小声地问他道:
“吕圣江还有气吗?若是没气了,咱们不如,不如……”
秦大小姐咬咬下唇,做贼心虚似的看了看四周,声音愈来愈低,脑袋也愈加往钟伯行的耳边凑过去。
“不如找个地方尽快将他埋了?咱们总不能真让封大人去坐牢吧。总归着眼下也没人瞧见,我回府后找些高僧替他超度,再给他烧上一座大宅和几个纸人丫鬟,也算是仁至义……”
“他没死,还有气。”
钟伯行打断她,
“你慎言。”
“……哦。”
秦皎皎顿时有些尴尬。
她讪笑一声,随即垂下脑袋,无意识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袖,一双眸子在眼眶里胡乱打着转,简直窘迫地不知要看向何处才好。
钟伯行觉得她这幅样子有些可爱,他面无表情将吕圣江拖到凉亭的角落,返回时瞧见秦皎皎依旧保持着那副伏法认罪一般低眉顺眼的模样,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
另一边,唇枪舌剑杠了几个来回的二人也偃旗息鼓,封若时抬手将韩容清打横抱起,扬声对着钟伯行道:“我先带她去上些药,你留在这里善后。”
钟伯行颔首,“车上的木匣子里有消肿化瘀的药膏。”
秦皎皎也抬起头来,她与钟伯行不同,封若时于她而言充其量就是个只见过几次的熟面孔,至于这人的人格品性如何,会不会趁机占了韩容清的便宜,从她的立场来看,都是难以确定的未知数。
可韩容清看上去却又并不排斥封若时,相反的,一向沉着高冷的韩家小姐此刻面色泛红,整个人都默不作声地窝在封若时怀里,脸上虽没现出什么好脸色,从头到脚却都是个默许的温顺姿态。
秦皎皎拿不准这二人的关系,一时也不知自己该不该阻拦,她见封若时提步要走,脚下便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向前走了几步。
钟伯行在她身后沉声问:“要去哪?”
“你……他……”秦皎皎停下来,指了指封若时又指了指韩容清,“他们……”
“别管他,你待在我身边就好。”
“可是……”秦皎皎颦起眉头,嘴巴张了又合,也不知道究竟想说什么。
她期期艾艾了半晌,最后只憋出了一句,“那,那封大人,你给清清上药的时候要轻点呀。”
封若时‘嗯’了一声,冲着二人点了点头,抱着韩容清走远了。
***
他们一走,原本闹腾的凉亭顿时安静下来。
钟伯行还站在秦皎皎身后,不动也不说话,秦大小姐则一反常态地僵在原地,背对着钟伯行,连头都不敢回。
并非是由于害怕所致的胆怯与逃避,她只是不知道若是自己此刻真的和钟伯行面对面了,应当同这人说些什么。
毕竟方才封若时与韩容清在场时,周遭的氛围并没有这般寂静而尴尬,眼下独留了他们二人,以及一个存在但相当于不存在的吕圣江,秦大小姐每每试图转身打破沉默,耳边便会不受控制地回响起她那句试图毁|尸灭迹的大胆妄言。
完了,
秦皎皎想,
钟伯行一定认为她是一个心肠歹毒且道德败坏的人。
得出这个结论,秦大小姐顿时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她心下烦躁,空闲的双手便不自觉地想要拉扯点什么。
她习惯性地摸向了自己的袖子,探进袖袋的指尖却冷不防地被一尖锐物件扎了一下,秦皎皎痛哼一声将手抽出,一抹鲜红已然缀于白嫩指尖之上。
“怎么了?”钟伯行走上前来,瞧见秦皎皎指腹伤口,才舒展开的眉头顿时又皱了起来,“袖子里有什么?”
秦皎皎撇了撇嘴,默默从袖袋里掏出一支发钗。
那时她被吕圣江拖拽前行,只想用这发钗自保,不料钟伯行与封若时及时赶到,这发钗没了用武之地,便被她随手塞进了袖子里。
只是后来经历了封大人提脚踹人的那出变故,她便将这茬全都忘了。
“无妨,也不是很疼。”秦皎皎眼眶含泪,摸索着头侧的发髻,想要将钗重新戴回去。
可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她眼下手腕无力,秦大小姐按着发髻戳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将钗插|回发间。
“这钗怎么……”秦皎皎有些脸红,只觉得钟伯行此时必然已经将她当成了一个什么都干不成的傻子看待。
她越是着急,手上动作便越是失了轻重,钟伯行看着她那摇摇欲散的发髻,悄声叹了一口气。
“别动。”
一阵凉风拂过耳侧,秦皎皎一愣,钟伯行已经探过她的肩膀,将那发钗拿到了自己手中。
“我来。”
他没用什么力气,一手虚虚捏上秦皎皎的后颈,另一手执着发钗,缓缓将钗插|了回去。
“好了,手疼不疼?”
秦皎皎慌乱摇头,只觉脸热的厉害,她抬手捂了捂心口,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心会突然跳的这样快。
钟伯行却误会了她的举动,原本按着后颈的那只手顺势施力,他将秦皎皎整个人转过半圈,面对面问她道:“觉得不舒服?”
秦皎皎扬眸与他对视,红着脸不说话。
她还是头一次这样近的观察钟伯行,钟大人生了一张相当优越却薄情的脸,从眉眼到唇鼻无一不锋利,一双眸子冷而澄澈,看上去就十分的不近人情。
秦皎皎想起他之前几次对自己施以援手,一时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抬手就要去摸他的眼睛。
纤纤指尖轻颤着探过去,秦皎皎呼吸微窒,已经能感觉到钟伯行皮肤的温度。
可谁知钟大人却倏地擒住她袭上来的手,认真且面无表情道:“是有些烫。”
秦皎皎:“……”
她抽回手,感觉自己的心跳渐渐恢复了正常。
日头逐渐西移,闷热的暑气似乎终于散了点。秦皎皎呼出一口长气,走至亭边,用鞋尖点了点靠在柱子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吕圣江,“他怎么办?我们要将他丢在这里吗?需不需要我将这事告诉爹爹,好让他提前做些准备来护住封若时呢?”
钟伯行摇头,“吕圣江不会将这事张扬出去的,不必担心。”
秦皎皎回想起吕少爷昏迷前那副理亏心虚的模样,于心中默默认可了钟伯行的说法。她绕过柱子,又自言自语地疑惑道:“奇怪了,菘蓝与木香已经去了许久,怎么还没回来?”
钟伯行突然看向她。
“你与韩容清始终待在此处,是在等那两个丫头回来?”
秦皎皎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钟伯行道:“我与封若时之所以会来此处查看,是因为在半路遇见了菘蓝与木香,菘蓝同我说,你与韩容清并未进入围猎猎场,而是留在了此处避暑。”
他顿了顿,“但菘蓝还说,有人给她传了话,说你与韩家小姐已经先一步回了别苑,让她们二人直接回去,不必再来这座凉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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