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菘蓝见秦皎皎不动,小小声地催促了一句。
“快走吧。”钟伯行也道:“回去的路上当心些。”
秦皎皎仰头看了他一眼,踌躇片刻,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走了。钟伯行立在原地站了半晌,也提步转身,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眼下伤口传来阵阵刺痛,钟伯行抬起手,不甚在意地抹去了缓缓流下的血迹。
这点皮肉小伤于他而言着实不算什么,毕竟年少时的钟承泽还做过比这过分百倍千倍的事。
热烈日光抚过林梢,星星点点地散了一地,钟伯行孑然走在期间,只觉得这林子静的可怕。
方才好不容易泛起的那点暖意似乎全被秦皎皎带走了,光影斑驳之间,他恍惚又回到了过去,那时的他也是这般无人陪伴,只能带着满心创伤,踽踽独行于这孤寂天地。
山风轻拂,竹影摇晃,钟伯行脚下沉重,已经走出数十尺,步伐却倏地一顿。
他听着身后渐近的杂乱脚步声,难以置信地缓缓转过身来。
本该离去的秦皎皎正从林间的另一头向他奔来,她披着一身细碎的光,整个人仿佛都在发亮。
钟伯行愣在原地,直到秦皎皎气喘吁吁地攀上他的手臂,他才惊觉这一切竟然不是幻影。
“这个你拿着。”
秦大小姐将自己的手帕不容拒绝地塞进他手里。
“你一身骑装,身上估计也没个干净的帕子,先用这个擦擦伤口,戌时再来这竹林等我,我为你上药。”
她威胁似的扬扬拳头,语气骄纵又蛮横,红扑扑的脸上却挂着藏都藏不住的笑意。
“钟伯行,我告诉你,这次你若还敢让我吃闭门羹,我可就要打你了!”
不知栖在何处的鸟雀受了惊吓,扑腾着翅膀盘旋飞起,幽深竹林失了寂静,蓦地添了些暖融融的生气。
“我同你说话呢,记住了吗?”
钟伯行浑身僵硬,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哑着嗓子回了她一句,“记住了。”
他缓缓收手,将那帕子紧而珍视地握在了手里。
“戌时,我在这里等你。”
***
与钟伯行做好约定,主仆二人又忙不迭地跑去了猎场。眼前视野逐渐开阔,秦皎皎扬眸远眺,果然在那迎风飘扬的旌旗之下瞧见了秦沐与韩容清。
“皎皎,”韩容清对上她的视线,还未待她走近便扬声关切道:“歇了这么久,头可还疼啊?”
秦皎皎登时会意,极为上道地抬手按了按额角,“在亭子里吹了会儿冷风,眼下已经好多了。”
她走到秦沐身前,顶着一张极其红润的娇俏面容故作虚弱道:“爹爹在猎场待了大半日,眼下感觉如何?可别像女儿一样受了暑气,浑身虚软无力,走也走不快。”
秦沐指了指她来时的方向,“走不快?瞧你方才健步如飞的样子,为父还以为你在追兔子”。
他无奈地看向秦皎皎,得了自家女儿一个讨好的讪笑,继而再看向韩容清,韩大小姐屈身叠手,同他行了个周全的万福礼。
秦沐:“……”
他纵容一般地叹息一声,提醒二人道:“围猎要开始了,你们若是想玩,就速速换了衣服,从正门入猎场;若是不想玩,就从此处原路返回,寻个安静的地方老老实实地待着。容清,你性子沉稳,人又聪慧识得大体,别同皎皎一起胡闹。”
韩容清颔首,“伯父您放心,我会看好皎皎的。”
秦沐又低声嘱咐了她们几句,而后便离开此地回了猎场。韩容清耐着性子,直到秦沐的身影再瞧不见,才将秦皎皎拉至一边,迫不及待地问她道:“你做什么去了?我怎么听木香说你惹了个男子?”
秦皎皎:“我遇见了钟伯行和钟承泽。”
她将竹林的经历详细讲予韩容清,全程说的绘声绘色,语调情感都极为丰沛。韩容清听的入神,才要问些什么,不料秦大小姐末了却话锋一转,直接将话题带到她身上。
“事情就是这样。倒是清清你,你同封若时是旧相识吗?”
“……”
韩容清被她措不及防地盘问惊的咳嗽两声,赶忙掏出帕子去掩口鼻,她无意识地微侧过头,却恰好将白嫩脖颈上新添的两点红痕暴露在了秦皎皎眼里。
“咦?”
秦皎皎疑惑,直接上手去翻韩容清的衣领,“你颈子怎么了?”
秦大小姐前世虽说嫁过一次,可到底尚未礼成。秦母早早亡故,嬷嬷送来的小册子又被她尽数放在了书阁之中不曾查阅,因而直到今生,她对于床笫之私依旧还是个一知半解的懵懂状态。
韩容清又咳一声,抬手拢了衣领,镇定自若地打发她道:“无妨,只是被一只大虫子咬了。”
秦皎皎啧啧感叹,“咬的这样狠,该是多大的一只虫子啊。我找点药膏给你涂涂?”
韩容清不欲再同她继续这个话题,她抬手将秦皎皎跑散的鬓发勾回耳后,“你想去猎场看看吗?”
秦皎皎轻易便被她转了注意力,她摇头又点头,“想去,可是太热了。”
她方才心中焦急,又顶着烈日跑了一段距离,此刻精神松懈,才发现额角已然开始发痛。
韩容清看一眼太阳,“眼下天气正热,返回别苑的路程又远,不如我们去猎场外围的亭子里待着?我让木香取些水来给你喝。”
秦皎皎莞尔点头,腻歪地勾住了她的右臂。
二人就此去往凉亭,亭中恰巧无人,韩容清将帕子浸湿,叠成长条覆在秦皎皎额间,又打发了木香和菘蓝去取蜜桔。
秦大小姐倚着柱子,没什么精神地半敛着眉眼,韩容清则坐在她身旁,轻轻替她揉按着额角。
不过片刻,身后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们二人均以为是木香和菘蓝回来了,因此谁都没在意。直到那脚步声停在秦皎皎身后,且有浓郁的酒气不住地袭上她的后颈,秦大小姐才恍然回神,察觉出异样来。
她皱眉转身,发现来人竟是吕圣江。
“这不是秦家小姐嘛,秦小姐不舒服吗?”
吕圣江对她笑笑,他眼眸发直,该是才饮过酒,两道粘腻又直白的视线在秦皎皎秾丽的面容上扫过一圈,转而又落到韩容清的脸上。
“哟,韩家小姐也在呢。”
此时四下无人,凉亭位置又偏僻,韩容清不动声色地拉着秦皎皎向后退了退,“吕少爷怎么来了?围猎就要开始了,吕少爷不去猎场上博个头彩吗?”
她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吕圣江却佯装不懂,“嗐,我不是那等喜爱出风头之人。再说了,猎场的头彩哪有秦家小姐重要。”
他又向前走了两步,“我今日从家中带了些美酒,就放在自家马车上,二位小姐不如同我一起回马车里去,咱们三人共饮几杯?”
这话已经说的颇为放肆露骨,秦皎皎听得火大,毫不客气地斥责他道:“吕少爷,你若是喝醉了,就速速滚回去醒酒,别在这里发酒疯,凭白脏了旁人的眼!”
吕圣江挨了骂反倒笑得更欢,他附和秦皎皎道:“醉了醉了,我确实是喝醉了。秦小姐生的美,你说我醉了,那我就是醉了!”
他在心中打了一番如意算盘,今日是围猎的第一日,到场官员众多,大小事务又繁琐纷杂,哪怕他们惹出什么动静,一时半刻也必定不会有人赶来此处。
况且他也没想真的对秦皎皎做些什么,只是些微地占点便宜,吹吹风吃吃酒,料想秦皎皎与韩容清二人为着顾全体面,也不会将此事闹大。
思及此,吕圣江扬头环视四周,确定真的没什么人后,竟然掀了袖子,直接上来便要来抓秦皎皎的手臂。
“你!”秦皎皎大怒,扬起手臂就要赏他一巴掌。
吕圣江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腕子,“秦小姐当心些,可别伤了手。”
他拽住秦皎皎就要往外走,韩容清上前阻拦,反被他扬袖推开,闷哼一声,撞到了柱子上。
秦皎皎被吕圣江扯的步伐踉跄,袖摆衣领都乱了,她摔倒在地,脚踝撞在石阶上,疼的她直泛泪花。
她愤怒到了极点,索性什么都不顾了,直接抬手拔下头上发钗,当即便要戳死这登徒子……
一支利箭却倏地破风而来,穿过吕圣江的衣摆,猛地将他向后带了去。
咻——
吕圣江的酒顿时醒了大半。
他抖着手松开秦皎皎,低头看一眼自己残破的衣袖,双腿一软,哆哆嗦嗦地倒在了地上。
“是……是谁?!是谁胆敢伤害本少爷?!”
吕圣江顺着箭矢袭来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不远处的树荫之下,钟伯行与封若时并肩而立,前者面容沉沉收了弓箭,后者眉头紧皱,大步走了过来。
“清清你没事吧?”秦皎皎得了自由,仓皇从地上爬起来,她的鬓发全都散了,此刻却也顾不上整理。
手忙脚乱地将韩容清扶到石凳上,秦皎皎瞧着吕圣江那败兴的晦气样子,再看看韩容清惨白的面容,抬起一脚就踹向了他的肩头。
这一脚踹的极为凶狠,吕圣江‘哎呦’一声,彻底仰躺在地,秦皎皎也因着用力过猛身形不稳,晃荡着一个趔趄倒向一旁。
她以为自己会摔倒,谁曾想却撞入了一个熟悉的胸膛。
钟伯行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身侧,牢牢地将她一把护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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