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还不确定真假,句丽和奚丹联盟,要攻打大周的消息,尚只有仪鸾卫、辽安军几个高阶武官和林如海知道,余者都暂不知情。
千平关地处渤海省、辽安省和奚丹的交界处,是护卫渤海和辽安两省的重要门户,与句丽并不接壤。千平关向北偏东五的白南府,才是辽安和奚丹、句丽两国的交界点。但白南府前山川连绵,极易守难攻,千平关前却是数的平原。若打下了千平关,几乎能一路直通两省首府。因此,若真有战事,千平关便是边境最危险的地方。
这也是为什么千平关是辽安将军的驻地。
仪鸾卫探到的情报里便有一条,是句丽会派出十万大军,与奚丹一同攻打千平关。
穆氏在东北遗祸极多,光原定十六万守军有五万是吃空饷,还有为数不少的老弱病残,就让边关战力锐减一半。
再加上克扣粮饷,懈怠练兵,打压、残害优秀将领等行为,让罗焰接手的辽安军几乎成了空壳。
皇上将辽安军额定人数增为二十五万,允许罗焰募兵。但征兵训兵也非朝夕之功。东北人口稀疏,更增添了征兵的难度。
据宁安华所知,辽安军现有士兵十七万,超过四成是入营不到一年的新兵。千平关额定五万守军,目前只有三万八千人,也有三成是新兵。
攻城难、守城易不假,但用不到四万人,要守住敌方一二十万,甚至更多,宁安华心里没底。
在不知情的属下和士兵们面前,宁安华连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
但回到总兵府,她会利用所有的空闲时间,和罗十九等仪鸾卫推演各种守关方法。
她做好了全线开战,没有任何增援的准备。
她再也不觉得,皇上和罗焰让罗十九给她做亲卫队长是“施恩”的手段:)
这分明是刚需。
幸好武器、存粮都足够。
否则,宁安华不确定她会不会孤身潜入句丽王宫,把句丽王杀·掉算了:)
……
宁安华觉得刺杀句丽王的主意很不错。
但要保证刺杀成功,必会用到异能,她没办法解释。
而且,句丽王很可能也有“龙气”庇佑。她还没有找到完美解决“龙气”护体的方法。
刺杀他国重要人物的方案,说不定罗焰早都做好几十个了。
她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
入了十二月,厚达数尺的大雪铺满辽东内外。
宁安青怀里抱着两个手炉,脚下还踩着熏笼,倚着菊露,在艰难摇晃前行的马车里昏昏欲睡。
罗十一抱着蓁蓁坐在旁边。
雪还在下。回城的路是守军昨日匆忙清出来的。林如海和林黛玉、江明越等还在城外六十里的一处村庄内,检视新建民房的结实、保暖程度,确保新移民过来的能安然度过这个冬天。
宁安青和蓁蓁三日前也随林如海一同出城。但不过一日,天上就飘了大雪,至今未停。宁安青身体不好,蓁蓁年纪幼小,林如海便请罗十一送她们先回来。
能留在东北,能和玉儿、妙玉师父做一样的事,宁安青已经很满足了。
她只是很想姐姐,也想哥哥。
姐姐和她还能赶得及回京,参加哥哥的大婚吗?
蓁蓁趴在罗十一肩头,把耳朵靠在关紧的车窗上听风雪声:“先生,你说我娘在做什么呀?”
不等罗十一回答,她从怀里掏来掏去,拿出一个珐琅珍珠小怀表:“是娘吃饭的时辰。”
罗十一替她算:“等到过年,再过一个月,你娘就回来了。”
蓁蓁抿了一下嘴唇:“我知道……”
她缩回来:
“我还从来没有不和娘一起过年呢。”
她又眨眨眼睛:“娘的生辰要到了。”
罗十一给她顺顺滚乱的头发,和她方才一样靠在车壁上,教她:“你听,现在这么大的风,绝对不能……”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呼啸的风雪和滚滚的车马声中,还有一个声音。
这哨音是——
她急命:“停车!”
驾车的正是宁潇。他牢记郡主之命:郡主不在时,一切遵从十一千户指挥,当即勒马。
宁安青睁开眼睛,努力忽略身上的不适和困意:“先生,怎么了?”
罗十一把什么都没问的蓁蓁递给菊露:“我下去看看,你们好生坐着。”
宁安青直起身,让蓁蓁坐在她和菊露之间。
罗十一裹紧斗篷,戴上帽子,把手、脸都围好,下车先问宁潇:“你听见了吗?”
这辆车一停,前后骑马的亲卫和后面跟着的两辆马车也停了。
快让人睁不开眼睛的大雪里,轻促的哨音清晰了起来。
宁潇神色一变:“这是——”
罗十一:“我去看看,你在这里护好姑娘们。我一刻钟还没回来,你先带姑娘们回城。”
想到自己在十一千户手下走不过五十招,宁潇打消了他过去查探的想法。
和他一起护送姑娘们回府的有二十个亲卫。他点了四个和十一千户一起去。
一刻钟即将过去。
宁潇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他握紧刀柄。
等看清是十一千户在前引路,后面四个亲卫架着一个人事不省的男人回来,他才松了口气。
这样的天气在户外干站着,即便是宁潇也觉得浑身被冻透了,手脚发僵。
他想上前帮把手,又不敢离开姑娘们的马车,便站在原地不动,点了两个人上去接应。
人离得近了,宁潇看到被架着的那个男人身量高挑,露在外面的眉眼清俊,衣衫完好,从外表看不出受了什么伤。
罗十一让亲卫把他抬到车上。
宁潇拦住:“这是何人,怎能与两位姑娘同乘?还是……”
“仪鸾卫千户罗十一在此,命你等立刻抬人上车,速速回城,不许将此事透露出去半点。”罗十一把令牌戳到宁潇眼前,声音是不容置疑的冷硬坚决,“违者军法处置。”
共事一年,宁潇第一次见到十一千户这样。她平时总是从容的,松弛的,一点也不像仪鸾卫。
现在,他才猛然惊觉,十一千户是“罗十一”。
仪鸾卫里,从罗“一”到罗“十”,现在还活着的,无一不是他们又怕、又渴望成为的巨擘。
十一千户现在还在为仪鸾卫研制药和毒。
郡主夜斩五,便是十一千户亲手教的。
宁潇低头,亲自打开车门。
罗十一先行上车,挡住宁安青和蓁蓁的视线:“你们别看。菊露,给姑娘们捂住口鼻。”
亲卫们把人抬上车。
被车内炭火一烘,血腥味弥散开。
罗十一关上车门,命:“速回!”
马车重新启程。
估量着路程远近,罗十一割开她救回来这人的衣裳,从车座下拿出药箱,这就给他治伤。
车上虽然不稳,但等到回府再治就来不及了。
宁安青让菊露管蓁蓁就好。她双手捂住口鼻,还是有丝丝缕缕的气味顺着缝隙钻进来。
她干呕了几声,抬头找水的间隙,恰好看见了十一先生手下那人被半截面罩挡住的脸。
露在外面的那双眉眼,她很熟悉。
想到这人是谁,宁安青忘
了恶心和担忧。
她放下手,扶着座位慢慢挪近。
“……九先生?”
罗十一抬眼看她:“嘘。”
宁安青忙又双手捂住嘴。
她左看右看,见罗十一手上动作越来越急,额上沁出汗珠,便轻声问:“先生,我能帮什么吗?”
罗十一没时间抬头:“你不怕?”
看着弓九身上一处又一处深可见骨的伤口,宁安青咬住嘴唇:“我不怕。”
鲜血、断肢、碎肉,去岁地动,她都见过了。
放在九先生身上,她怕,但不是怕伤势骇人可怖,而是怕他出事。
罗十一:“那你揭开熏笼,把这几把刀在火上烧一分钟。”
西洋怀表上的刻度很好用。
宁安青立刻照办。
蓁蓁自己把脸埋在垫子里,让菊露也去帮忙。
罗十一:“都捂住耳朵,别叫。”
三秒后,她把烈酒撒在了弓九腹部最严重的伤口上。
弓九身体弹动。
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喉咙里发出极痛的哑声。掉了半截的面罩彻底滑落。
罗十一按住他的手脚,把耳朵靠近他的脸:“快说!”
“有什么消息,快说!”
她找到弓九的时候,他已经快没有出气了,还紧紧捏着仪鸾卫的哨子。
他受的伤这么严重,也不知道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但她不能给他上麻·药止痛。
她要听到他带回来的消息。
“成功了……”
弓九的声音粗砺得像是山上未经人迹的岩石。
“告诉侯爷,句丽王,死了……”
罗十一瞪大双眼。
没有听清弓九说什么的宁安青把烧好的刀拿了过来:“先生?”
弓九闻声,转动头颈。
他视线模糊,需要很努力才能看清青姑娘的脸。
她的脸白得透明,像是冰雪。
他现在这个样子,她不怕他。
她眼里盛满惊喜,就像在句丽那些漫长的黑夜里,他看到星光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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