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我们好好的(一更)
周中擎其实也要面子的。
尤其是在这种需要他豪迈地说一句“借, 要多少借多少”的情况下。
可他豪迈不起来。
说起来,他从记事起就没过过几天不愁钱的日子,尤其是奶奶和姥姥相继去世后, 他既要养活自己还要养活没有自理能力的爷爷。
那时候他还小, 下地干农活显然是干不来的,他就只能挨家挨户地问那些叔叔婶婶, 需要帮忙割猪草吗?需要帮忙放牛放羊吗?
一开始的时候, 大家看他是个瘦骨嶙峋的小不点儿,压根不敢让他去牵牛撵羊。
后来,是后头那户人家有事要去隔壁镇上奔丧, 十几只羊不能没人看着,这才勉为其难, 把这差事交给了周中擎。
等那家人摸黑回来一看, 十几只羊不光喂得饱饱的, 还都赶回羊圈了, 一只都没丢。
那家人大受触动, 给了周中擎好几个玉米面的窝窝头, 还搭了一盆子腌咸菜。
虽然不值几个钱,但对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他来说, 那已经是人世间极难得的美味。
从那之后,他的活儿就渐渐多了起来。
今天这家有事, 央他去放会牛,明天那家有事,把羊撵过来叫他看着。
但这也只是解决了温饱问题,但凡他和爷爷有个头疼脑热, 连抓药的钱都没有, 更不用提逢年过节, 以及日常的穿着和采买了。
没办法,他只能捡别人不要的衣服穿,祖孙俩一起过的第一个年,用的蜡烛是别人家扔掉的,也就拇指那么长一小节没点完。
等他摆好敬菩萨用的供桌,端上一盆花生红枣,刚磕了个头,蜡烛就烧没了。
那是他印象最深的一个年,他发誓,今后绝对不过那么狼狈的新年,绝不。
第二年,他就开始漫山遍野地摸索起了打猎的本事来,一开始自然是成功率很低的,经常摔得鼻青脸肿,连只兔子都抓不着。
又或者好不容易撵着一只山鸡翻了几个山头,一路把胳膊划伤了,把腿磕破了,鲜血糊了一腿也顾不得心疼自己,结果那山鸡翅膀一扑腾,就去了山脚下一家农户的院子里。
最终自然又是无功而返,只能在山上采些野果子充饥。
有次误食了有毒的浆果,还好他吐得及时,把自己这条小命给捡了回来。
从那之后,再见着不认识的果子,他都会小心翼翼的,先采些回去看看村里的那只野狗吃不吃。
那狗见着人就狂吠,唯独见了他不喊不叫,可能万物有灵,孤儿怜惜孤儿吧。
后来那狗子也算是寿终正寝,周中擎埋它的时候还默默地落下了两滴眼泪。
就这么,等他到了十岁出头,开始抽条长个子了,他才终于有了力气去下地耕种,可那时候自家的田亩早就被大伯他们霸占了,他光是把地要回来,就废了不少周折。
再后来,他一气之下参了军。
那时候恰逢抗美援朝,需要大量的志愿军,年仅16岁的他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战场,从此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军人。
从那时候起,他似乎就没有尝试过没钱的滋味了。
一开始的津贴虽然只有几块钱,但对于他来说也是笔巨额财产了,他会寄回老家,交给照顾爷爷的那个护工,转身继续投入无尽的征程。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多年,所以他前期是没有多少钱存下来的。
直到前几年爷爷去世,他才有了攒钱的机会。
可……
可年前的任务,他们尖刀营基本上有去无回,仅剩的三个人,回来后抱着痛哭一场,随即自发把手中的余钱全都拿了出来。
三个人凑了七八千块钱,给那些死去战友的家属们送去了。
周中擎本不想告诉安六合这件事的,现在看来,也是不得不说了。
安六合听罢,忽然好奇:“你是说,我拿到的第一笔抚恤金,是你们三个人凑的?”
“对,组织上应该还给你寄过一次钱,那个才是正经走流程发下来的。”周中擎当时怕她孤儿寡母的没有办法生活,又怕她拿了钱心里有负担,所以什么也没说,只说是领到了第一笔抚恤金,先应个急。
安六合听罢,默默地贴在了他心口:“你没钱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那笔抚恤金你别动,那是组织上给你和孩子的,我有手有脚的,自己能养活老婆孩子,除非我死了,不然——”周中擎话还没说完就被安六合打断了。
“什么除非!没有除非!你要是敢有除非,我现在就不跟你过了!”安六合猛地推开了他,气红了眼。
这人真是的,什么瞎话都敢说!
哪有人大白天的咒自己死的!
她气得甩开他的手直接出去了。
气他轻言生死,气他到现在还跟她见外,总觉得她非得要他养着才行。
更气他散尽家财做好人就算了,却又不留名,弄得自己囊中羞涩,还得管别人去借。
越想,安六合越是心疼,越是难受。
周中擎追了出去,他不知道怎么就惹她生气了,他说错话了?
他抓住了她的手臂,耍赖皮:“不行,你不可以不跟我过!”
“那你还胡说八道不?”安六合哭着回头,像个发了狠的兔子,恶狠狠地瞪着他。
明明是龇牙咧嘴的凶狠模样,可周中擎看到的却只有不舍,只有浓浓的眷恋和爱意。
他猛地收力,把她紧紧地摁在了怀里:“我错了,我再也不说那样的话了,是我不好。”
“你知道你还说。什么生啊死的,你知道我跟你在一起需要多大的勇气吗?你还想你死了?再来一次的话,我也跟着死了得了!”安六合第一次哭这么大声,一拳一拳,用力捶打着周中擎的心口。
周中擎红着眼,不肯松开:“是我不好,再也不说了,我们好好的,长命百岁,能走到金婚呢。”
“这可是你说的,今后要是再让我听见那些不好的,我跟你没完!”安六合还是挺好哄的,男人一认错,她就心软了。
她环住了他的腰,也不管远处跟出来的人怎么议论,只管赖在他怀里,做个不讲道理的坏女人。
情绪平缓下来后,安六合直起腰来:“那七星那边钱不够怎么办?不动抚恤金的话,我身上就只有三百多了,这里头还有一半是你给的。”
“我找诸葛鸣问问吧。”周中擎这也是没办法了,反正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找老乡借船,还是回不顾一切赶回来的。
两人商量了一会,一起折返,找到七星,让她等等,晚上就给她送钱过来。
七星有些惶恐,还以为姐姐姐夫为钱吵架了,连连摆手说要不算了吧。
安六合见她想多了,赶紧带她去屋里说了会悄悄话。
七星听罢,惊讶得目瞪ᴶˢᴳᴮᴮ口呆:“原来别轲的钱是借给他了啊。”
“他没告诉你吗?”安六合诧异,这俩都定亲了,怎么还藏着掖着呢?
七星摇头:“不告诉我也是应该的,毕竟数目不小呢,他可能怕我不答应。但他其实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要是知道这钱是借给你们应急的,我哪怕不办婚礼也要借给你们的。”
“那你好好跟他说,让他以后遇到这种大事都要跟你商量商量。你等着,晚上肯定给你送钱过来。”安六合说完就走了。
自家姐妹说话就是方便,不用瞻前顾后的。
她决定了,先去找人要债,一是小红的,一是刘嫂子的。
这俩她都借过一百块出去,还没还她。
有了这二百,周中擎那边再借点,找四哥再凑一凑应该就差不多了。
可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夫妻俩刚走到半路,就看到沈芒种过来了,见着他们就送上来两卷大团结。
沈芒种热得浑身是汗,红扑扑的脸上满是喜色:“安同志,快数数,一共二十张,小红和刘嫂子的,她们怕你急着要用钱,叫我帮忙送过来的。”
“她们人呢?”安六合没客气,收下钱数了数。
沈芒种抓起脖子上搭的毛巾擦了把汗,道:“都在码头帮着搬运货物呢,这些天知道周旅长沉了船要赔钱,她们早就急得不行了,天天在码头帮着卸货,一天顶好几个爷们的工分呢。”
“那可真是辛苦她们了,劳烦你帮我说一声,请她们明天来喝七星的喜酒,就不用随礼了,心意到了就行。”安六合没想到,她们这么有心。
这么热的天,实在是不容易得很。
沈芒种热情地转身离开了,她之前就受到了邀请,所以不用再特地说一嘴了。
安六合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很是羡慕,没有家室的姑娘家时光真是轻松自在啊。
一旦结婚生子,那就是一辈子卸不下的责任了。
她把这两百块塞到了周中擎手里:“给,不用觉得养家糊口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我也有份。对了,那个老陶家的,九州最近不是给他们看病呢吗?走,问问去,有一个子儿也得给我掏出来。”
周中擎不想要这二百块。
安六合白了他一眼:“是我自己挣的,怎么,瞧不起我?我从小就会攒钱,这些都是我的私房钱。”
那就好。
周中擎把钱收下了,跟在她后头,找老陶家要医药费去了。
老陶本来是舍不得花钱的,明明说好了挣工分可以抵消嘛。
可安六合自有她的道理:“你家小娟挣的工分已经准备换房子了,不然你们住哪?总不能天天睡帐篷吧?这么一来,你看病还是没花钱啊,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
老陶一想,也对,便问了问安六合:“那这医药费,要多少啊?”
安六合把九州叫了过来,算了笔账:“这近一个月来,用在你身上的药材合计六十九,我家九州看诊一次一块,加起来九十九,我给你凑个整,就算你一百好了,下次看诊免费,一样的。”
安六合伸手,要钱的态度光明磊落,不怕任何人议论。
老陶有些犹豫,他手头是有这些钱的,可万一钱给出去了,后面不给他看病了怎么办?
就在他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的时候,小娟出来了,手里攥着十张大团结,塞到了安六合手里:“拿着,以前的事是我们家不对,从今往后,我爹看病该收费收费,不用含糊。”
这姑娘,倒是清醒得挺快。
安六合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了,惊讶地发现,她虽然比在老家那边瘦了些,可精神却好了不少。
以前的她是那种深陷泥沼不知道怎么挣扎,所以只能随大流,浑浑噩噩混日子的普通村姑,而现在的她是看到了个人努力可以改变家人命运,所以不断积极进取的奋斗者。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了。
安六合把钱收下:“好。”
他们夫妻二人走后,老陶冲小娟发了好大的脾气,骂她不该那么快把钱给出去。
可小娟现在不一样了,她现在就是这三口之家的主人了。
她冷哼一声,白了她老爹一眼:“我乐意给,你管得着吗?你要不想给,可以,下个月我分到房子,你们别跟我去住!”
“哎呀小娟,爹不是这个意思嘛。”老陶追上去,发现小女儿已经一溜烟跑了。
又去码头帮着搬货了吗?
哎,这个家,他是彻底没有地位可言了。
不过,老陶摸了摸自己日渐红润的面颊,还是有点欣慰的,地位什么的,没有命享受也是白搭。
现在这样,也可以勉为其难说一声老有所依吧。
他乐呵呵地盘算着,盘算着小娟挣了钱之后怎么贴补他的两个儿子,却不成想,这样的盘算,会让他在不久的未来两头不靠,最终悔恨交加,病死在了儿子的家门口。
这都是后话了,此时的他是看不到那不甚美妙的未来的。
他只看到女儿可以吸血,对他来说,这就够了。
安六合这出来一趟就收了三百块,其中的一百还是九州的功劳,她拿着多少有点不那么理直气壮。
可九州有他的道理:“这钱反正是给七姐凑酒宴钱的,咱姐弟俩还分你我吗?拿着吧姐。再说了,那些药材不少是你给我的呢,真要算那么清楚,可有的头疼了。”
安六合也不跟他客套了,收下就收下:“行,等你结婚,姐给你包个大的。”
九州听着害臊的不行,嗔怒道:“姐夫,你管管你媳妇!”随即一跺脚跑了。
逗得安六合哈哈大笑。
这一笑,心情就舒爽了不少,之前跟周中擎闹别扭的不愉快也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两人又准备去找诸葛鸣再凑点,起码弄个五百给七星,好看点。
没想到,刚到半路,苏继善的司机小蒋就把车停在了他们俩旁边:“安同志,周旅长,请上车。”
两人到了政府办公区,才知道苏继善这个铁公鸡居然做了件大善事。
安六合看着他递过来的一千八百块钱,惊呆了:“什么?组织上给报销了?”
“那当然,周旅长毕竟是赶回来保卫海岛的嘛,怎么好让他自己承担沉船的损失呢?之前没跟你们说,是怕说早了钱下来的晚,反而让你们着急。今天我一拿到钱就叫小蒋把你们接过来了。来,在这几份文件上都签个字。”苏继善还是有点做一把手的脑子的。
他知道如今的周中擎不可同日而语了,既然不能把控在自己手里,那就干脆,当个盟友搞好关系好了。
反正他们一文一武,互不干涉嘛。
他这么做确实博得了安六合很大的好感,她都激动得主动跟他握手了,签完字出去的时候,还跟周中擎夸呢:“我就说吧,老苏是个大好人,顶好顶好的大好人。”
大好人苏继善摸了摸自己那张老脸:挨夸了,这滋味还不错。
既然沉船的钱报销了,那别轲那边的钱就得赶紧还回去,不光是别轲的,周中擎还借了别人的。
最后还完,剩下三百是他自己的。
加上安六合收回来的三百,以及她身上除了抚恤金外的三百多,这不到一千块钱,是他们这个小家庭全部的财力了。
至于那笔抚恤金,周中擎是绝对不会动的。
那是一个男人用生命保家卫国应有的补偿,这笔钱花在他老婆孩子和父母身上都行,总之周中擎是碰都不会碰的。
他甚至几次想开口,劝安六合把拿钱给叶春梅和雷国强养老得了。
他们已经组成了新的家庭,夫妻俩有手有脚,怎么着也养得活三个孩子。
可他总觉得自己这么开口有点不合适,毕竟安六合才是有决定权的人。
就在他摇着蒲扇盯着床上的蚊帐愣神的时候,忽然,他怀里的女人动了动。
他以为她嫌热,又加大了扇风的力度。
可他怀里的女人并没有提热不热的事,反倒是勾着他的脖子,道:“明天你陪我去找一下春梅婶子吧,我跟他们做个彻底的切割。”
嗯?这是,跟他想到一块去了?
作者有话说:
抗美援朝年龄最小的参战士兵只有15岁,所以男主16岁是ok的
第82章 无私的后爸?不!(二更)
叶春梅看着手里厚厚的一摞钱,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趴在天朗肩头呜呜地哭。
天晴见她好几次哭岔了气, 压根没有力气说话, 只好领着安六合跟周中擎出来了。
他也有点情绪:“嫂,你其实可以自己来的, 你带着他……这不是故意刺激我妈吗?”
抚恤金他们也没想要, 毕竟小杰和蕾蕾还是他们大哥的孩子,他们总不能指望孩子喝西北风长大。
可现在……
天晴别过头去,难得一见地跟安六合闹了点不愉快。
安六合有她的道理, 她跟周中擎一起来,就是要摆明了态度, 从今往后, 赡养老人的责任就是天晴和天朗的了, 她安六合已ᴶˢᴳᴮᴮ经离开了雷家的门, 不会再插手.雷家的事了。
当然, 真到了天晴天朗需要帮忙的时候, 她也不会坐视不理,毕竟叶春梅也帮过她不少忙。
所以安六合还是回了一句:“自己来和跟我男人一起来, 那是不一样的。你也是聪明人,我就不多说了, 保重。”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苍白的,天晴默默地把眼中的酸涩逼退,转身进屋去了。
掩上门的时候, 他带了点脾气, 嘭的一声, 摔得重重的。
安六合却不后悔。
该斩断的,就该彻底斩断。
她已经选择了周中擎,她不能再拿着雷凯的抚恤金了。
周中擎说得对,他们夫妻两个,有手有脚,自然养得活几个孩子。
这些钱,还是给叶春梅和雷国强养老吧。
离开的时候,她走在了前头,牵着周中擎的手,前所未有地轻松。
今天农历十五,七星的婚礼正在紧锣密鼓地操办着,她这个做姐姐的帮不上什么忙,因为她要跟周中擎去出席表彰大会了。
表彰大会在岛东开的,特别的隆重,全岛三千多号将士,除了当班巡岛的都来了。
开荒的百姓们也选了些代表过来,几百号人看着不多,却也足够挤上一挤了。
站在这不大的舞台上,安六合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一种时不我待的感觉油然而生。
官方对她的表彰没提台风的事,也不好提,所以提的都是她育种和救荒的功劳,以及之前抢救伤员和救回海警等等,大家都知道的那些事。
总之,功劳累着功劳,荣誉堆着荣誉,安六合脖子上挂满了奖章,手里捧着好几张奖状。
鲜花,掌声,喝彩。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应得的,她很享受,有种天大地大,大有作为的豪迈感。
而站在她身边的周中擎,也在之后接受了正式的授衔晋升。
他把属于上校级军官的制服双手托举着交还邵政委,再由叶添荣亲自把属于大校级军官的制服交给他。
掌声雷动,台下不少人吆喝着:“周旅长,亲一个!安嫂子,亲一个!”
众人起哄的喧闹声中,安六合笑着转身,跟周中擎拥吻在一处。
无数羡慕和敬重的目光里,属于张临渊的那一道最为复杂,也最为揪心。
真恩爱啊,真好啊,他发自内心地想着,总有一天,他也可以的,一定可以。
而这些目光里,属于葛长征的那一道目光最是不忿和拧巴,他不屑地撇撇嘴,总觉得周中擎再厉害也没用,上赶着给人当后爸,蠢死了。
要换了是他,什么后爸,做梦都别想。
他不给他孩子找上十个八个后妈就不错了。
他那不服气的嘴脸,落在邵政委眼里,他只是淡淡地扫了眼,没说什么,心道,这小子迟早栽在作风问题上,他都不稀罕动手。
表彰大会后半段,叶添荣还做了个特别的准备。
他拿着喇叭,道:“大家也知道,我和邵政委马上就要走了,可你们周旅长和安同志的喜酒他还没喝呢?怎么办?大家说说,怎么办!”
“现在就办!”将士们慷慨激昂!
“好!”叶添荣豪气冲云的一嗓子,彻底点燃了现场的气氛。
浪潮一般的欢呼中,诸葛鸣和别轲端了两把椅子过来,邵政委和叶添荣就坐在那里,充当周中擎的高堂。
随后酒水满上,拜天地,拜高堂,拜彼此。
算是圆了邵政委的一点点遗憾。
邵政委红着眼眶喝了他们的喜酒,总算是放心了。
表彰大会后面还有一些舞蹈和唱歌的节目,一直到午饭前才散场,众人心情激荡,各有各的万千思绪,各自畅想着“下一个也许是我”的美好未来。
而安六合,抓紧时间叫住了邵政委,她有个不情之请。
邵政委一脸好奇:“小安啊,还有你不好意思说的事?快说吧,都管我叫高堂了,还客气什么?”
“邵政委,我知道你要去罗布泊,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带些种子过去给我三姐,她在建设兵团,离我千里万里,我好几年没见着她了,想为她做点什么。我会拍电报给她,你约个地址,我告诉她,让她去找你。成吗?”安六合这些天可没闲着。
她不光忙着给罗布泊那边准备种子,还给三姐那边也准备了一些,尤其是防治蝗虫灾害的法子,她特地写了个小册子,该叮嘱的都叮嘱了,还提醒三姐要多多植树造林,防止土地荒漠化。
所以这里头,还有她备下的一些耐旱的变异植物的种子,她都一一描绘做了记录和备注。
邵政委恍然想起她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姐姐,应道:“行,那你快去把东西取来,我下午就走了。”
安六合早就准备妥当了,她直接带邵政委去了附近的仓库,打开门,指着一包包收拾干净的种子:“都在这里了,这些是耐旱的植物,我也给罗布泊那边备了一份,标签我都贴在袋子上了,就是不知道用不用得上。我好像弄得有点多,能安排得过来吗?”
“呦,这么多!”邵政委一看,这可不止一吨盐角草种子那么简单了呀。
他琢磨了一下,大不了到了陆地上分两个车,安同志这也算为建设兵团出力了,好事啊,便应道:“行,我叫他们换个大点的车来。”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安六合终于了了一桩心事,离开之前,趁着周中擎被诸葛鸣叫走有事,邵政委叮嘱了安六合一声:“小安啊。”
“嗯?”安六合把备用钥匙交给他,好奇地回头。
邵政委想想还是提醒了一声:“那个葛长征,能不跟他正面冲突就别正面冲突。叫长征的人我见得多了,像他这么乱来的还是头一个。你也三不五时地叮嘱叮嘱小周,有些事忍忍就过去了,要知道,秋后的蚂蚱,那都是跳不了多久的。还有那个华念君,你也别跟她一般见识,小丫头一个,还不知道生活的残酷呢,她父母没有教给她的,总会有别人来教,沉住气,别为不值得的人脏了你的手。”
这番话要不是邵政委真的把他们夫妻俩当器重的晚辈,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安六合很是受宠若惊,这是她头一回在父母之外的长辈那里聆听教诲,而且是用充满关怀和怜爱的口吻说出来的,并不像那些亲戚们总是一副训人的架势。
安六合非常感动,郑重点头:“放心吧邵政委,我有数。”
邵政委走了,带着安六合对三姐的思念,也带着沉甸甸的一大卡车的崭新的未来。
*
七星的婚礼办得挺隆重的,就像她说的那样,安家这边的亲戚不多,主要是别轲的兄弟太多。
岛东一下子几百号人要请假来喝喜酒,周中擎干脆给大家伙都放了半天假,除了巡岛的依旧兢兢业业守卫着海岛的安全,其他的全都自由撒欢去了。
他也跟着安六合过来喝喜酒。
不光是他,军营里几个处得好的军官都来了,诸葛鸣又做回他的政委了,正的!
这一切还得从安六合昏迷后,邹宁失去了控制,天天跟吕国豪吵架说起。
这一吵一闹,吕国豪就彻底没了耐心,说什么也过不下去了,要离婚。
可军婚哪是那么好离的?
你得跟组织上汇报情况,这一汇报情况,出问题了。
因为邹宁没有对不住他吕国豪的地方,反倒是提供了不少吕国豪跟其他女人暗中书信往来的证据。
这一闹,就没离成。
吕国豪的升迁也受了影响,所以岛上其他人都跟着周中擎沾光了,就他没有,他成了副的了。
不光成了副的,这婚还成了狗皮膏药,离不掉了。
可把他气死了,所以今天这喜酒,他是一点喝的心情也没有。
尤其是看到诸葛鸣那春风得意的样子,忽然就觉得自己真他奶奶的倒霉。
便在酒桌上说起了疯话:“都说娶妻娶贤,你们看,周旅长娶的虽然是个寡妇,可人家本事大着呢,周旅长这不就平步青云了?再看那诸葛鸣,娶的老婆虽然是个普普通通的村妇,可人家把家里照顾得多好,也从来不跟男人吵架拌嘴,诸葛鸣也升了。这别轲,娶的又是安六合的亲妹子,婚礼之前混了个团长,也算是双喜临门了吧,就我一个没捞到好处,就我一个倒霉催的。”
说着说着,吕国豪视线一扫,看到了旁边的葛长征,忽然想起这货虽然没降,但也没升啊。
他脑子里不自觉地响起别轲怼葛长征的那句话,他忽然嘿嘿傻笑着,要跟葛长征碰杯。
葛长征跟他一个军区来的,给了他一份薄面,谁知道,碰完杯,吕国豪就说:“咱俩难兄难弟,都娶了个衰夫命的倒霉女人。你娶了她,你当不成正的,我离不了婚,我也只能做副的。咱俩是副副相惜了,对吧,兄弟。”
葛长征没好气地把杯子里的酒倒了:“谁跟你难兄难弟!”
说着他便招呼人手,把吕国ᴶˢᴳᴮᴮ豪架着,送回岛东去了。
至于他自己,这喜酒喝得也没什么滋味,看别人欢天喜地有什么乐趣,自家这里全是愁云惨雾的。
想想就来气。
他狠狠心,也放下筷子准备走人。
没想到这时,别轲挽着七星的手臂,敬酒敬到了他们这一桌。
葛长征只好强忍着不快,勉强把酒满上,一口干了。
别轲见他心情不好,还故意关心了一下:“咦,葛副旅长,怎么就你自己在这喝闷酒啊?夫人呢?”
“你小子,给我等着。”葛长征挑不到这句话的错处,可这句话哪儿哪儿都让他不痛快。
筷子一拍,直接走人。
到了外面,被十五的月亮一照,被热中带着潮气的海风一吹,顿时清醒不少。
不行,这也太容易被人看出来他没有肚量了。
可要是就这么回去,又很没面子。
就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右前方的路口传来了华念君的声音。
哭哭啼啼的,像是在跟哪个男人诉苦。
他蹑手蹑脚走过去听了会,这一听,都傻了。
怪不得他一直没看到张临渊来喝喜酒,他还当张临渊跟别轲关系不好呢,结果这个混账居然在跟他老婆鬼混?
他想也不想就冲了上去,结果,他看到的并不是张临渊纠缠华念君,而是华念君从背后抱着张临渊,死活不肯他走。
至于张临渊呢?
手里提着个篮子,篮子里摆着一把稗草和一把秧苗,旁边还有一捆秧绳,一把铁铲。
再看他的裤腿,高高卷起,小腿肚子上还趴着两只蚂蟥,显然,他刚从地里回来。
所以,并不是张临渊勾引他的女人,而是……
一想到这里,他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扯着华念君的手腕,愣是把她拽到了自己怀里,捏着她的下巴,咬牙切齿:“你这个无耻的女人,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吗?”
“放开我!”华念君后悔死了,早知道这个男人会打她,她才不嫁给他呢。
这一对比,她就看出来张临渊的好处来了,他再生气,也没有对她动过手,顶多就是冷着她,不说话。
可他长得好看啊,冷着她的时候,她看看他的脸蛋也是可以打发时间的。
都怪她被猪油蒙了心,被副旅长的头衔夺走了理智。
她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她好想离婚啊,她好想回到过去。
可她回不到过去,一切都晚了。
她听着远处锣鼓喧天的喜乐,两只脚不听使唤,自己就走过来了。
没想到一来,就看到了从附近路过的张临渊,一切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那样。
她这个即将溺水的可怜虫,赶紧抓住了她这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她希望张临渊帮帮她,哪怕只是可怜可怜她,帮她挣脱这个泥沼都行。
可张临渊说什么?
他说:“对不起,我对你从来没有动过心,以后也绝对不会动心。你找错人了,请你自重,副旅长夫人。”
说完他就要走,她只能扑上去,抱着他缠着他。
“我不信,我不信你这么无情。”她这么自欺欺人地挣扎着,没想到就被葛长征撞了个正着。
现在,她看着这个表里不一的男人,看着他高高扬起的一只手,心里陡然冒出一股狠劲儿,咬牙切齿地喊道:“又想打我是不是?好啊,你打啊,你打!你不打死我你就不是个男人!你要不打死我,以后你的每个女人都给你戴绿帽子,让你做乌龟王八蛋!”
这下可是真的触怒了葛长征的逆鳞,他这个人最看中女人的贞洁,这个贱女人居然敢这么咒他,不想活了!
他那扬起的手啪地一声落了下来。
把已经走出去几步远的张临渊给惊得回了头。
他没想到葛长征居然真的对华念君动粗,而且还是当着他这个外人的面。
这样很难说不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看着华念君再被这个男人打下去了。
曾几何时那么意气风发的娇小姐,如今在这个男人的巴掌之下,活得像个屈辱的耗子,何其可悲。
张临渊动了,拦住了葛长征再次落下的手。
他想不通:“你看不上安六合,嫌弃她是寡妇,可华念君不是寡妇,是你自己选的,是你自己要的,怎么,这才结婚几天,就开始动辄打骂了?你不是在人前装得特别爱她吗?怎么,我不是人?不值得你再装一装?不能等我走了看不见了再打?”
“我就是要当着你的面打,你拦了,就说明你们有奸情!我不要这种不检点的女人!”葛长征的目的达到,他猛地收手,脸上的杀气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深情款款的温柔,那故意柔和下来的语调,那看似怜惜的抚摸和触碰,都让人感到头皮发麻。
他居然对华念君说道:“哎,难得我千挑万选,才给我孩子找了个小妈,看来,是我这小庙留不住你这尊大佛了。”
华念君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张临渊自然更看不懂。
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华念君完了。
不是被葛长征抛弃,就是被他搞臭名声,总归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他实在是看不下去那惺惺作态的样子,掉头走了。
半路不由得反思自己,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算了,那葛长征像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他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完全猜不透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
总之,还是不要庸人自扰了。
他回到军营,把秧苗和稗草摆在面前,忽然两眼一摸黑,完了,哪个才是稗草来着?
正头疼呢,葛强来了,也不敲门,一来就问:“你看到我爸了吗?”
“没看到。”张临渊不喜欢这种没有教养的小孩,口吻不太友善。
葛强也不喜欢他,来了岛上几天,他们兄妹俩已经摸清楚了不少门道,面前这个姓张的,就是跟他们小妈有过婚约的那个军官。
现在张临渊态度不善,葛强自然也不会好好说话。
他冷哼一声,骂道:“整天就知道弄那些花花草草,没出息,怪不得我爸叫你小白脸!”
“你爸叫我什么?”张临渊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羞辱。
这是在践踏他的尊严!
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要收拾这个小畜生。
结果葛强滑不留手的,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气得张临渊连晚饭都没胃口吃了。
他看着摆在桌子上的一封信,思来想去,还是拆开了。
里面滑出来一张调令的手抄版,以及一封口吻亲切的信。
是秦司令,秦司令可真是个大好人,知道海岛部队扩编之后,他的身份和资历短时间内难以提升,所以问他愿不愿意考虑进特种兵部队。
毕竟是他自己之前问的。
还把调令抄了一份给他看看,对于接收部队的安排满不满意。
满意,很满意。
可现在,他不想去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一开始就走错路子了。
当军官没什么好的,他能力就这么大,他做不到周中擎那么闪耀,那么光芒万丈。
但也许,他可以在别的领域发光发热。
可这个领域是什么,他不知道。
他还在探索,目前对于花花草草,他虽然很感兴趣,很想走她走过的路,看她看过的风景,可他连稗草和秧苗都分不清,他没有天赋。
他努力想变成她那个样子,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是东施效颦。
不过他还年轻,可以慢慢摸索。
他不急。
就像信件最后说的那样:年轻人,你脚下的路才刚刚开始,不要怕走弯路,怕的是什么路都不敢走,什么事都畏首畏尾,裹足不前。你大胆去尝试,去试错,我会为你兜底。
是吗?
可你是谁?你不过是跟我隔了好几个军衔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
有必要对这么一个记过大过,做过错事,短时间内升了又降的名不见经传的低级军官这么上心吗?
这里头有古怪。
于是张临渊捉笔拒绝了他的调动,并在末尾问道:“我一直好奇,你说你跟我有着不解之缘,这到底是什么不解之缘?如果解了呢?是不是缘分就尽了?
他没指望秦司令会回答他,信寄出去,他的心情非常平静。
就像再次看到安六合跟周中擎并肩走过时,他也一样平静。
不抱希望,和没有希望,同样都不会再激起心中的波澜。
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只是没想到,数日后,一封回函,彻底打破了他二十几年的平静岁月。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信件的正文,手一抖,没注意掉下来一张照片。
等他跌坐在椅子上,才看到了那张有着他妈妈笔迹的旧照。
张临渊一下子就病倒了。
他不信,他不信他叫了二十五年的老子不是他亲老子,他不信!
他不信他妈居然,居然……
可这由不得他不信,他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里跑去岛西,找到了他妈妈,当面对质。
得到的是肯定的回答。
天空电闪雷鸣,风雨交加,这次并没有台风,只是一个短暂的强对流爆发。
就像他的ᴶˢᴳᴮᴮ生命,在这一刻激烈撕扯。
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叫张临渊还是秦临渊。
他一病不起,休了病假。
离岛之前,他找到了安六合,神色里满是饱经风霜的隔世感。
安六合听说了他生病的事,不过她没打算插手,她很忙。
她没想到,他居然会来找自己,还挺意外的:“什么事,你说。”
“你的喜酒我就不来喝了。但有一件事,我发自肺腑地建议你,等小杰和蕾蕾五岁之后,告诉他们他们的身世,不要让他们长大之后再面对这一切,他们会受不了的。”张临渊以己度人,觉得小杰和蕾蕾应该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
不然,就会像他一样,浑浑噩噩的,到头来才知道自己当做亲爸的那个人不过是个后爸。
而自己的亲爸,则早已叱咤风云,成了堂堂的一个司令。
怪不得他妈妈那么积极主动地撺掇他去参军,怪不得海岛开荒她会第一个得到消息。
种种迹象,蛛丝马迹,直到此时此刻才全都浮现了出来。
他郑重地看着安六合:“我不是在挑拨孩子和周中擎的关系,我是自己遭遇了这样的事,不想他们走我的老路,不管怎么说,我依然是他们的表叔,我没道理害他们。”
“谢谢你大老远跑过来找我说这番话,我会慎重考虑的。”安六合看出来了,张临渊是真的受到了剧烈的打击。
不过她还是要澄清一点:“其实亲爸后爸,还是要论迹不论心的,得看他为孩子做了什么,而不是看他是不是提供了所谓的生命。毕竟,喝西北风孩子是长不大的。你说呢?”
张临渊似乎领悟到了什么,可他遭到了欺骗。
所以他得强调:“既然论迹不论心,那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告诉孩子,亲爸是亲爸,后爸是后爸呢?如果我知道我爸不是我亲爸,也许我做事就会多考虑一些,也许……”
“要不要告诉孩子,本来就是因人而异的,如果你亲爸没养过你一天,告诉你又有什么意义?小杰不用我说,他会永远记得他还有一个爸爸已经长眠地下。至于雷蕾,我不知道,我再想想吧,这孩子一出来就跟她爸爸天人相隔,告诉她又能怎么样呢?”安六合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是绕不过去的。
可她现在还不想面对。
偏偏张临渊非要让她提前做好准备。
她不知道,她怕那样对周中擎不公平。
就在她为难的时候,身后响起了周中擎的声音:“当然要告诉她!她有一个英雄的爸爸,为了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只是不幸不能陪她长大。她还有一个活生生的爸爸,为她遮风挡雨,陪她寒来暑往,她比别的孩子多了一份爱,不好吗?”
“可这对你也不公平。”张临渊没想到周中擎这么看得开,可他就不怕孩子知道了跟他不亲吗?
周中擎还真不怕:“对我不公平?这事你说了不算。不管怎么说,我养她一场,难道她对我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只要她心里有我,那就不算我白疼她。”
“你倒是看得挺开,我没有你那么高风亮节。”张临渊叹了口气。
周中擎笑了:“你这人倒是奇怪,又让我媳妇告诉孩子,又质问我怕不怕告诉孩子,你到底想让我们告诉还是隐瞒呢?”
“我不知道,我现在很乱。我没经历过,我只能根据我的经验提出假设,你们参考着来就行。”张临渊虽然决定放下了,可他还是不想看他们夫妻俩当面秀恩爱。
于是他转身走入了夜色中。
周中擎低头看着怀里神色恍惚的女人:“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哪怕孩子跟你不亲,你也要告诉她?”安六合眼中带泪,她没给人当过后妈,可换位思考一下,要是她给人养个孩子,孩子还总嫌弃她不是亲妈,她得多闹心呢。
养到最后,孝顺还好,逢年过节看看她就行,就不算白养一场,可要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没养呢。
所以,是的,她也做不到周中擎这样高风亮节,她还是一个自私的人。
周中擎并不需要她无私到那个地步,他笑着吻去她的泪水:“觉得我无私?不不不,我自私得很。我对孩子越好,你就越是加倍对我好,对不对老婆?”
“唔……嗯……”安六合被吻得意乱情迷,什么亲爸后爸都抛到了脑后,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她今天要让她的周旅长好看!
她的周旅长累趴下的时候,贴在她耳朵边上笑着说道:“你可真行啊我的旅长夫人,再过几天就办婚礼了,也不悠着点。”
“反正又不用我们自己办。”安六合今晚报复成功,周中擎的脖子上果然又多了好几排牙印!
一晃,好日子近了,可五哥五嫂,还是没有音讯。
第83章 打是亲骂是爱(三更)
日历撕开一页又一页, 一九六三年七月二十六日,农历六月初六。
今天是英招的生日,周中擎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信口胡诌的日子居然说对了。
这也许就是冥冥中的缘分吧。
也许是小杰半个多月来的陪伴让英招有所感应, 也许是安六合每天孜孜不倦地给他输送灵力有了反馈。
总之, 英招在这天上午醒了。
他一开口说话,就被自己奶声奶气的声音给吓到了。
等他爬起来一看, 自己的爪爪居然变得那么小, 再看小脚丫,也是一点点。
他很意外,试图下床的时候才发现腿太短, 够不着地了。
他他他!居然成了个真正意义上的小不点儿!瞬间小脸一垮,哭了。
小杰赶紧把拨浪鼓拿过来哄他:“英招乖, 这是我亲手给你做的哦, 爸爸教我的, 我学了一次就会了。”
英招听着小杰用哄蕾蕾的口吻跟自己说话, 更加受不了了, 哭得越发伤心了起来。
“呜呜, 我不要做弟弟啦,讨厌。”小奶音越哭越叫人怜惜, 正在院子里生火的周中擎听见了,赶紧丢下煤球炉子进来看了眼。
这一看乐了, 转身出去洗洗手,准备进来再抱。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却勾动了英招的心思,他以为爸爸嫌弃自己变成小屁孩了, 不要自己了, 又哇的一声, 哭得更大声了。
周中擎擦了手过来,都快水漫金山了。
他赶紧问小杰:“怎么了这是,怎么哭成这样?”
“我不知道啊,想妈妈了吗?那我们去找妈妈?”小杰可算是看到英招醒过来了,他很开心,但也不开心。
因为爸爸告诉他,英招醒来之后就不能再叫英招了,要叫英骏,骏马的那个骏。
还说是八舅舅特地给英招算过的,这个名字好,可以对他的命格有帮助。
他失望地问道:“以后都叫这个了吗?”
安六合蹲在他面前安慰他:“也不是,除非英骏又长大了,变成了小杰的哥哥,到时候又可以叫英招啦。”
“啊?那算了,我还是喜欢做哥哥。”就这样,虽然小杰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但是为了过一过当大哥的瘾,也只好委屈巴巴地答应了。
现在,他看着小小的英招,还是不习惯这个新名字,尝试了好几次才开口:“英……英骏!英骏你别哭了,你一哭爸爸就只顾着你了,他都没抱我呢。”
英招听着一愣,是哦,他怎么跟个小娃娃一样的,像个什么样子。
他赶紧抹了把泪水,可对不住,这小奶马的身体,实在是泪腺发达,稍微有点情绪波动就想哭。
他一想到妈妈从云端力竭下坠的身影就担心得不行,他可不想看到她出事啊。
他的泪水还是止不住,他抱着周中擎的脖子口齿不清地问:“爸,我妈没事吧?她人呢?”
“她去接你大舅舅了,等会就来。”周中擎没想到自己面子这么大,大舅哥居然因为他和安六合的婚事,特地请了半个月探亲假过来。
今天就到了。
这会儿快到中午了,想必大连过来的船只已经靠岸了。
没错,大舅哥在沈市,从沈市坐火车过来太费劲了,要过山海关,又要从天津北京绕一大圈,再从徐市绕过来,这么一番折腾,倒不如直接走海路,从大连南下,绕道东省半岛,沿着青市和照城的海岸线,一路过来。
还快,还省得换乘麻烦。
这年头其实并没有从东北南下的客船,安一方是运气好,赶上了东北这边支援海岛建设,搭上了鞍钢运送钢材的货轮,这才有了这么一趟省心的旅程。
周中擎给英招擦擦眼泪,看着一脸羡慕的小杰,干脆空出一只手,把小杰也搂进了怀里:“兄弟俩一视同仁,都抱,走,接你们大舅去!”
“爸,门不锁啦?”小杰可以跟英招一起享受抱抱了,他很开心,可他看到敞开的门,又担心起来了。
这都多少次了,妈妈看到会生气的。
爸爸怎么总是ᴶˢᴳᴮᴮ记不住呢?
明明他跟爸爸提什么要求爸爸都记得很清楚啊。
他费解地看向周中擎,周中擎露出一个坏痞的笑:“你不懂,你妈生气了好玩儿。”
“生气好玩儿?”小杰想了想,唔,他不这样觉得。
他只知道妈妈一生气,爸爸就要挨打,不过妈妈应该打得很轻,因为每次爸爸都笑嘻嘻的,看起来一点都不疼的样子。
可叫人羡慕了。
这半个多月来,岛上的海军大院又建好了一大片,爸爸终于不用跟吕伯伯挤在一起了。
结果吕伯伯刚搬走,就进来一个更加闹哄哄的伯伯,那个伯伯动不动就打人,真的很可怕。
哎,这么一对比,果然妈妈打人是不疼的。
那个新来的葛伯伯每次都打得华阿姨又哭又闹,再看他家妈妈打爸爸,他可从没听过爸爸哭呢。
看来爸爸应该很喜欢那样吧,那好吧,他不管了。
他叹了口气,看向了对面的英招,哦不,是英骏。
结果他刚准备挠挠英骏的小爪爪,就听爸爸说道:“好玩儿啊,当然好玩儿,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你妈跟我那叫打是亲骂是爱。”
小杰歪着脑袋:“那葛伯伯呢?他也爱华阿姨吗?”
“那当然不是,他那是发神经,他不好跟咱们比的,华阿姨也不配跟你妈妈比。”周中擎越来越瞧不上那一家子了。
其实华念君也不是省油的灯,为了报复葛长征,曾经大半夜的用蜡烛油把他胳膊上烫了一大片水泡。
还剪掉了他的制服,害他不得不重新申请,因为是个人原因造成的损失,所以只好自掏腰包。
别看副旅长是个正团级,一个月的津贴有198块钱,可也经不起这么糟践啊。
这年头物质匮乏,军官的制服用的都是好料子,一套制服那得好几十块钱呢。
多剪掉几套,这个月就喝西北风去吧。
可华念君不在乎啊,她这娇小姐脾气,就想发泄了再说。
还一次又一次耀武扬威,她哥哥嫂子马上会来看她,她就不信了,葛长征再横横得过他哥哥。
葛长征原本没当回事,可是前天,他收到了华念君哥哥的来信,信件直接寄到了部队。
华念君的哥哥,华长征,来自农建二师,原为解放军第97师,在解放战争中,转战东省各地,参加过的著名战役数不胜数,譬如孟良崮,张店,昌潍、济南等战役,是与新疆建设兵团,既农建一师齐名的硬骨头队伍。
这么一只队伍出来的人,那能是脾气好的吗?
那不能!
华长征已经请好了探亲假,几日之内就会到达,但是具体哪天来,他也不说,他就是给葛长征打个预防针:小子哎,敢动我妹妹,不想混了是吧,等着啊,老子提着大刀来了!
所以葛长征这两天消停了不少,也不知道能坚持几天。
周中擎从他家门口经过的时候,还看到华念君正眼泪汪汪地抱着信,靠在床头等她的哥哥来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思来想去,有这么个女人在院子里,还是把门锁上的好,不然一会砸起东西自家的不够用就来霍霍他们家的,倒大霉。
于是周中擎宁可今天不惹老婆生气了,也要把自家的小屋子保护好了。
到了外头,小杰还纳闷呢:“爸,你不想挨打了?我妈爱你爱够了?”
“傻瓜,怎么会爱得够呢?爸今天想给你大舅留个好印象,所以今天就不惹你妈妈生气了。”周中擎脑子转得快,这理由非常经得起推敲。
小杰很好说服,他歪着脑袋想了想:“也对,大舅喜欢认真的人。”
“是吗?你连这都知道?”周中擎乐了,这傻小子估计都没见过他大舅几回吧,居然能得出这么高的评价?
小杰认真点头:“对,妈妈经常跟我说,说大舅是家里读书读得最好的,大舅读书的时候不喜欢任何人打扰他,大舅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他要做家里最有魅力的榜样。”
“哈哈。”周中擎心情大好,把英招放进背篓里背着,小杰坐在旁边,发动引擎,往码头去了。
路上遇着了哭哭啼啼的邹宁,周中擎的摩托呼的一下从旁边经过,没有停留。
沈芒种看着周中擎远去的身影,拽着邹宁的胳膊,苦口婆心地跟在后头做她的动员工作:“嫂子,你听我一句劝,你看,安同志都能找到这么好的二婚对象,你也可以的啊。你要先把自己武装起来,用知识,用自己的一技之长,这样将来他姓吕的不得后悔死了,你想想解不解气!”
“我没安六合那么大的本事,我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我不去。”邹宁不听劝。
安六合本可以用寄居心草控制她,可安六合改变了主意。
这次的灵力透支算是提醒了她,这些人控制得了一时,却控制不了一世。
想让她们真的学会站起来,就必须让她们自己去面对这种巨变带来的镇痛。
所谓的不破不立,就是这个道理。
所谓的风雨过后见彩虹,更是这个道理。
除了那些实在是不好放任不管的大奸大恶之人,她不想再为这些人耗费心神去种寄居心草了。
她得把精力投入到更有价值的事情当中去。
这么一来,就要苦着沈芒种了。
她推荐沈芒种做了这个妇女互助联合会的会长,而她自己,只是个挂名的荣誉会长。
沈芒种非常感激她的赏识,工作起来特别地认真卖力。
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已经发展出来不少有觉悟的女性同胞了。
这里头就有之前思想转不过来的谷雨和霜降姐妹俩。
眼看着这姐俩跟着自己越来越意气风发,沈芒种觉得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
所以面对邹宁的一再拒绝,她只能灵光一闪,转变了思路:“好嫂子,算我求你了,你就去听一次课,就一次,耽误不了你几个时间,你回去试试跟你家老吕说说看,看他是个什么反应。你该知道他喜欢有文化的人啊,既然你不想离婚,那咱们就去学文化,让他重新爱上你,好不好?”
嘿,可别说,只要不提离婚,邹宁立马一百个配合,二话不说跟沈芒种走了。
沈芒种不急也不气,回去在给安六合的工作汇报上写道:“我相信,只要这些一根筋的女同志肯走近我们的互助会,那就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也许不会太快,总要花个三年五年,她才能让自己变成一个有点墨水的,有点文化的小小知识分子。可是我相信,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这一点一滴的改变,都会推动她的人生驶离原先的航道,闯入一片崭新的未知的领域。到那时,她一定会觉得她今天的动机无比可笑,但她一定会庆幸,即便动机是错的,但也给她带来了美好的结果,这就够了。”
也就是说,如果邹宁真的能挽回婚姻,沈芒种自然会送上祝福,毕竟年纪大一点的人想转变观念太难了;可如果邹宁到时候想开了,不再跟吕国豪纠缠了,她也会热烈欢迎,欢迎她加入到了思想解放的新队伍,拥抱新的人生。
这样的工作汇报她每天都会写,今天也跟平常一样,没什么特别。
她把报告压在工作簿下,关上办公室的门,回去准备吃午饭。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是个陌生的男人,长得特别英俊,虽然一身土灰色的着装沾满了泥灰,却丝毫掩饰不了他那不同于凡人的气度。
男人似乎有点认生,不安地搓了搓手,问道:“请问,请问葛长征葛副旅长的大院儿怎么走?姑娘,你可以帮我带个路吗?”
沈芒种不疑有他,短暂的惊为天人之后,便热情地点头:“认识,不过我进不去,我带你去找能进去的人。”
“好好好,多谢。”华长征乔装打扮了一番,扮做了一个农夫。
他其实来了好几天了,他混入了第三批征集人员的队伍里,每天跟他们一同上工,一同劳作,一同睡在帐篷里,等待没有建完的房子。
这两天,他已经差不多摸清楚葛长征这个人的风评了。
他现在就想去亲眼看看,到底是哪里来的小赤佬,居然敢对她妹妹那么过分!
他眼中那吃人的戾气一闪而过,借着擦汗的动作被他掩饰了过去。
沈芒种忙着推车,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车子推到他面前,才问:“你会骑车吗?你这么高这么壮,我可能载不动你,你载我吧,我指挥你怎么走就行。”
“好。”华长征接过车把手,大长腿直接跨了上去。
沈芒种原以为他要骑起来等自己跳上去,没想到他没动,还回头好奇地打量着她:“来啊。”
“哦。”沈芒种也不是第一次坐男人骑的车子了,可今天,她有点红鸾星动的感觉。
她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越看这男人越好看,连侧脸都透着一股老子不好惹的气质。
也只有刚刚认生,才会局ᴶˢᴳᴮᴮ促地搓一搓手吧?
她天真地想着。
车子骑起来,周围的景色飞速后退,行政区远离,水稻田变多。
一路上虫鸣鸟叫,夏风闷热,却透着股只有靠近海洋才有的咸涩,细细一品,还有点甜。
她忍不住攥住了华长征的衬衫后摆,把那一抹羞涩悄悄地藏在了不为人知的背后。
没想到到了码头,只看到了人们忙进忙出地卸货,压根没有安六合的身影。
她抓住路过的白焰生问了一句:“白营长,看到安六合同志了吗?”
“她回去了,跟她大哥一起,周旅长,孩子们都在。”白焰生忙着清点货物呢。
他这几个月一会儿升一会儿降,两次都跟张临渊有关,这第二次升职,却是因为周中擎。
是的,他现在跟张临渊平级了。
他不想辜负这次难得的机遇,所以干活特别卖力特别负责。
沈芒种哦了一声,随即又问:“知道去哪了吗?去她自家小院儿?还是去周旅长大院那边?要么就是去安工那边了?”
安工指的是安四海,大哥归来,全家出动,他这个老四可不得也跟着来了吗?
结果白焰生居然告诉她:“都不是,回老家了,人家是沈飞的工程师,好几年没回来了,按着规矩要先祭祖,正好跟安工一起。”
那糟了,她还跟这个英俊的男人夸下海口,说要带他找能去军营的人呢。
她只能求助于白焰生:“那白营长你现在能批个条子给我吗?这里有位同志是葛副旅长的表兄,过来看望他了。”
这是路上华长征编造的借口。
沈芒种单纯又善良,居然信了。
白焰生没多想,撕开工作簿给沈芒种写了个条子:“今天当值的哨兵是唐红军,他认得你,也认得我的字,你去跟他好好说,他会放你进去的。”
“谢了白营长!”沈芒种高高兴兴的,转身挽着华长征的胳膊就走。
华长征却回头,默默地看了看白焰生。
白焰生过了好一会才回过劲儿来,哎,不对啊,那小子他见过?
是个当兵的吧?怎么没穿军装呢?
退伍了?
不不不,他是谁来着?
白焰生拍了拍自己的大脑门子,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个人来了。
等到一船钢筋都卸完了,他才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艾呀玛呀,那是华长征!”
一旁正在跟他核对账目的寇仲海打趣道:“呦呵,又来一个长征?”
“你还笑,他是华少将的儿子!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白焰生对自己的健忘非常不满,他赶紧把账目核对完,“快,帮我去喊苏继善和孔庆详,他们都是华少将的老熟人,能劝得动华长征,不然等会他跟葛长征打起来就完了。”
都跑出去一段路了,白焰生想想又回来了:“对了,你再安排两个人去安同志老家把她妈妈请过来吧,他们晚辈祭祖不能耽误,但是宁华夏同志一定要请过来,千万记得啊!我先去劝架,其他的全看你了!”
寇仲海是个文官,管钱袋子的,他就没上过战场,没见过从虎狼堆里活下来的男人有多可怕。
所以他并没有太当回事,直到他调头回来,半路遇到了带着队伍做考察记录的纪娉。
纪娉这阵子很忙,忙着管理岛上几十万亩的农田,连安六合都不常遇到了。
这不,今天一大早,安六合就跟她说育种有了新的突破,叫她带着动植物专家们去实验室看看。
实验室本该在动植物研究所里,因为研究所没建好呢,所以目前只在选好的地址附近盖了几间类似于仓库的连通在一起的房子。
里面摆满了安六合捣鼓出来的水生植物,一个个小缸小盆小桶,里面装着或深或浅的水,水下有土或者无土,不一定。
水面上往往都挺着几株形态各异的水生植物,整个实验室,说是一间百草园都不为过。
纪娉去过一次,被满眼花花绿绿的植物看晕了,她搞不来这些细心的活计,还是忙她的实地耕种去了。
研究的事还是得九州和动植物专家才行,可九州今天不在,她只好领着两个书呆子专家过去。
其实这两个专家的专业知识是很够的,就是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不同种属的植物都可以杂交呢?
这根本就是乱来嘛,所以他们去了一次就觉得安六合在胡闹,当时反正也没看到杂交成功的例子,所以安六合没有办法反驳。
但是今天,听安六合的意思,实验有了质的突破。
纪娉琢磨着,无论如何今天都要把两个专家请过去瞅瞅。
所以遇着寇仲海的时候,她还在尽量说服专家,这两个老古板非常难搞,一口一个“安六合是骗子”愣是不肯合作。
寇仲海一听,连忙帮着安六合说了句好话:“哎,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刚看到她接他大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捧郁金香呢,那不是国外的玩意儿吗?我就在领导高级会议上见过一次,这都好久没见过了。”
“谁说的,郁金香可是本土品种,17世纪被一个传教士从新疆带去的土耳其,进而才在欧洲风靡起来,怎么到你了嘴里,倒成外国的舶来品了。小寇同志,你这一点都不科学求真啊,我要严肃批评你!”纪娉可容不得祖国的物种被别的国家扭曲历史,更容不得自己的国人也跟着产生错误的认知。
寇仲海这才知道自己孤陋寡闻了,连忙跟她道歉。
纪娉摆摆手:“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她人呢?”
“回老家了。哎呦,你不提我差点忘了,白营长还叫我给她传话呢,说是华少将的儿子来了,让她妈妈宁华夏同志赶紧过来劝架,你看,有这个必要吗?”寇仲海还是不想为了这种小事浪费财力。
毕竟,开一艘船出去那可都是钱啊,在这一点上,他跟苏继善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纪娉却直接拍了他的肩膀一巴掌:“哎呀你个小寇,你再怎么精打细算也不能不管两个军官的死活吧?你这个守财奴,要我说你什么好?赶紧的,叫人去请宁华夏同志!”
寇仲海挨了重重的一巴掌,虽然痛在胳膊上,可难看在面子上啊。
不过他这个财政大员,确实资历浅了点。
只好忍气吞声,道:“我跟苏长官汇报一下?”
“等你汇报完都出人命了,快去吧你个守财奴!”纪娉都要急死了,既然这样,她就顾不得去看什么花花草草了,华长征好歹得管她叫一声姨,虽然拐了一百八十个弯,其实半点关系都没有。
她还是火急火燎,直奔哨卡去了。
而此时的安六合,正跟着家里的兄弟姐妹们一起,焚香,叩拜,祷告。
安家的规矩,女儿出嫁并不会从族谱上划掉。
于是安一方亲手接过族谱,在安六合的名字后面,做了改动。
本打算按照规矩直接把雷凯的名字画个斜杠算是抹去,可他想想这样做很不厚道,到底是为国捐躯的烈士,这份体面还是要留着的。
于是他没动雷凯的名字,只是在后面画了个括号,写上了已殁,英烈。
随后再在他并排的位置上写上了周中擎,并在周中擎名字后面,写上了周英招。
一切流程走完,安家的族人纷纷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毕竟,安一方虽然人不在老家,但说点话还是有分量的,更何况,安两岸这个实际当家人也是认同他这么做的。
随后把族谱拿着给所有族人过目,最终拿到安六合和周中擎的面前。
安一方长得斯文,一看就是那种典型的儒将,谁也猜不到他其实是当过空军飞行员的。
是的,他曾经开过米格15,在朝鲜战场上炸过美国佬!
不过他回来之后就退役了,他爱上了飞机,他投身到了为国家航空事业奠定基石的浪潮之中。
至今已经整整十个春秋。
安一方见周中擎没有异议,便郑重地收起族谱,单手拍了拍周中擎的肩膀:“好小子,有眼光,我这个妹子,当初可是雷凯追在她屁股后头苦苦追了三年才到手的,你倒好,半年多就给撬走了,哈哈哈。”
安六合嗔怒地白了她大哥一眼,安一方倒是看得挺开:“这有什么的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生老病死,人人都要经历的,男欢女爱,也都是人生常态。年轻人,平常心才好嘛!看看我,哎,三十好几的人了,整天被人问我是不是今天刚大学毕业啊,我说是啊,我还小呢,我今年十八。心态好,才能什么都好!”
“大哥说得对,没什么不能提的。”周中擎笑着点头,“没有过去的,哪有现在的,只要我能把握好当下,就什么都值得了。”
“看看,我就说吧,这小子通透着呢,比我还有悟性!”安一方放心了,再三打量着周中擎,越看越觉得不错。
再看看旁边站着的别轲,也是喜欢得不行,掀开族谱,又开始第二轮的焚ᴶˢᴳᴮᴮ香,祭拜,祷告。
这次,他在安七星的名字旁边,直接把陈满楼涂成了一块黑炭,改成了别轲,完美。
安七星见了,特别的解气,她盯着族谱上的那块黑斑,恨不得这个陈满楼从此人间蒸发才好。
别轲见她气鼓鼓的,特别可爱,没忍住偷偷捏了捏她的小手。
两人那蜜里调油的样子,也让安一方格外地宽心,这次回来回来对了,两个妹子都有着落了,就剩八荒和九州了。
结果他还没开口,八荒和九州就把他堵了回去:“大哥大哥大哥!咱有话好说,千万别催婚啊,要催,还是先催催你自己吧!”
逗得一大家子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听到门外跑来一个小兵,喊道:“不好了旅长,华少将的儿子找来了,要跟葛副旅长算账呢,首长们让您赶紧请您丈母娘宁华夏同志去救场,万分火急,还请旅长和老同志快快动身。”
第84章 小杰他爸,孩子需要你
这事相当煞风景, 好端端的,一大家子说知心话呢,忽然来这么一出, 谁受得了?
最关键的是, 安一方也就几年前安六合结婚的时候回来过一次,这都四五年没着过家了, 一整个大家族的都惦记着他呢。
有那关系好的, 还准备把自己娘家的亲戚介绍给安一方做媳妇。
这给老大介绍媳妇,当娘的怎么能不在呢?
谁不知道安家真正拿主意的人是宁华夏啊,所以这群族人都不太高兴, 嘀嘀咕咕的,不让宁华夏走。
宁华夏知道他们揣的什么心思, 也乐得听他们夸自己孩子。
光六姑娘一个人, 就够他们巴结上好一阵子了。
其实不光是六姑娘, 她这些儿女哪个拿出来不是顶呱呱的人物?
她这当娘的心里高兴啊, 脸上光彩啊。
也就有点飘飘欲仙了, 骂道:“呸, 哪里来的街溜子,谁管他们的闲事, 爱闹闹去吧!”
安一方最了解她了,赶紧笑着哄她:“哎呦喂, 我家的老英雄还矫情起来了?其实心里高兴着呢吧?这有本事的人啊,就是不一样,哪怕大隐隐于市了,这外头啊, 还有她的传说呢!”
一番话把宁华夏臊得不行, 气鼓鼓地直捶他的肩。
安一方又臊她:“看吧看吧, 我说什么来着,不好意思了。哎呦呦,都快六十岁的小老太太了,还搁这学大姑娘难为情呢。”
宁华夏这下可真生气了,伸手要拧他的脸颊,叫他滑不留手地一猫腰躲过去了。
躲了还不算,还往外面跑,宁华夏这一追,就上当了。
刚跑到外头,就被那小兵扯住了胳膊:“宁老同志,求您了,快去看看吧,啊。”
宁华夏脸上挂不住,只能放狠话:“臭小子,回来收拾你!”
“哪用得着您回来再收拾啊,回头再给您累着了,我多过意不去啊?我这就跟您老一起过去,收拾完那两个街溜子,您就来收拾我!管保您过足了手瘾,好让大家伙都看看,咱的宁华夏老同志可是宝,刀,未,老啊!”安一方说着,还比了个大拇指,做出个顶呱呱的造型来。
笑得宁华夏直不起腰来。
他见好就收,直接搀着老母亲的胳膊,在她明明看着很嫌弃但其实很宠溺的眼神里,把小老太太请出去了。
宁华夏这一动,安家的老老少少也都跟着动起来了。
安六合自然也带着孩子们,跟周中擎一起跟上。
至于什么族谱啊香案啊供品啊什么的,哎呀,反正都是二哥收着的,一股脑塞给他就行了。
兄弟姐妹们拖家带口地闹哄哄走了,就安两岸没动。
何香芹瞅着怪眼热的,她也想去。
岛上多好啊,地方宽敞,空气也新鲜,新盖的房子个顶个的敞亮,怎么着也比这老宅子强多了。
可她刚流露出羡慕的眼神,安两岸就劝道:“让他们闹腾去吧,大哥就这孙猴子性子,野惯了,拘束不得,我不一样,我得守着这个家。你别想了,我不会去的,你也别去了。”
“可……”何香芹张了张嘴,可她一想到他身上还有旧伤,一想到他其实是另有苦衷,她就只能默默地把话吞回肚子里去了。
可她虽然顺从了他一次又一次,心里却总是痒痒的。
等她帮着把其他的族人送出院门,便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叹了好一会的气。
还是儿子安平过来劝了劝:“别想了妈,咱们一家人能在一起就挺好了。再说了,我爸还是个生产队长呢,总不好把这里的抛下什么都不管吧?”
何香芹当然明白,可她就是忍不住羡慕他们。
婆家这一大家子的氛围太好了,尤其是大哥一回来,哎呀妈呀,那真是跟过年一样的。
她连走路都跟着轻快起来了。
怪不得以前六妹他们在家总念叨大哥,这样的大哥,谁不爱呢。
当然,她对大哥是没有别的想法的,她就是觉得,那样在一起过着,一整个大家庭热热闹闹的,真好啊。
那才是家和万事兴的样子,是她从小到大做梦都想拥有的生活。
可是,她男人不明白她。
她又叹了口气,算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
非要守着这处祖宅,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又不能生金子,又不能挖宝石的。
哎,她又开始叹气了,连做饭都有气无力的。
公公安宇宙见着她,还是好声好气地劝了劝:“你啊,别总盯着别人家,你有安平这么懂事的孩子,有两岸这么能干不乱来的男人,现在女儿也有了,我和你婆婆都能干能动的,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你要让两岸听见了,回头又该喝闷酒了,他那身体能行吗?”
“知道了爸,下次我注意。”何香芹从安宇宙手里接过洗好的田螺,原本准备了一大家子的饭菜,现在也用不上了。
该退的退,退不掉的就冰在井里,自己吃。
不过这么多实在是吃不完啊,都走了,也不问问她要不要去。她真想找个理由往岛上跑一趟,就看看,看看就行。
于是她瞅着那满院子的食材,计上心头:“爸,你看这么多菜,退了也得扣钱,不如送过去给六妹他们吧,反正都是要吃饭的,还省得他们再买了。”
“行,那我去送吧,趁他们还没走远。”安宇宙知道她在想什么,不是他故意不成全她,而是她总是不知足,总想着有的没的。
有老何那样的后爸还整天想着亲爸,甚至要劝小六放弃再找。
结果呢,结果她亲爸是那么个混账东西。
而小六再找的这个呢?却偏偏是个知冷知热的好男人,又帅气又有出息,打着灯笼都难找哦!真要是听了她的,那小六现在还苦哈哈的一个人带着孩子,整天跟她那心思不正的婆婆搅和在一起呢。
想想他就来气!
真以为谁都跟她似的,把珍珠当死鱼眼睛呢!
这就是不知足啊,烦恼都是她自己找出来的!
她想不开不要紧,可别整天拖着老二东想西想的瞎琢磨啊!
早知道她是这么个性子,他当初就不该答应老何这门婚事。
安宇宙气性不小,收拾的时候动作不轻,气鼓鼓地把东西装板车上,冷哼一声推着往码头去了。
何香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多少有点埋怨:“到底我只是个儿媳妇,没他女儿亲!就这点破事还跟我记上仇了,好笑!”
安平一直在等着,见她不肯回来做饭,干脆摇摇头,抱着柴火自己去做。
以往都是他烧锅,家里其他长辈谁有空谁做,今天看妈妈这么茶饭不思,他准备自己试试。
结果……
一不小心,烫伤了胳膊。
夏天时人们本来就穿的少,男孩子就一件背心,脖子胳膊膀子全都露在外面。
他平时烧火的时候也都在看书,压根没注意到底怎么炒菜,不懂热油里不能进水,所以他端着滴滴答答的田螺肉,直接全倒锅里去了,刺啦一下下意识眯起了眼睛,油花四溅,烫得满身是泡。
手里的铁篓子也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嗓子里发出痛苦的叫声。
但也只叫了一下,一下之后就死死咬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响了。
可即便是这样,也还是让院门口的何香芹听见了。
匆匆跑来一看,吓得花容失色。
何香芹赶紧进屋去喊安两岸,可安两岸已经从后门出去了,似乎是今天生产队有个会,她之前听过一耳朵,没在意。
这会儿她在后门口喊来喊去也没人回应她,只好进屋关了门,留下一张便条在家里,随后锁了门,又把备用钥匙留给了隔壁邻居一把,托他们交给安两岸。
再然后抱着安乐,叫上安平,一起撵她公公安宇宙去了。
安宇宙正走着呢,今天天气好,一路上都是熟人在打招呼,问他大儿子这次回来待多久。
他客气的一一作了回答,刚到村口那株歪脖子树下,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老二媳妇,怎么就是不听劝呢?
老二是个ᴶˢᴳᴮᴮ干面团一样的性子,总得有发酵粉才能起泡发软,不然就硬邦邦的冷冰冰的。他古板是古板了点,可他轻易不会发脾气的,有什么事他都藏在心里。
就这,老二媳妇都有本事把老二气得雷霆大怒,还不止一次两次。
平心而论,他真不觉得守着这个家有什么不好的。
人各有志不是吗?
为了去不去海岛的事,她回来已经跟两岸墨迹了十来天了,还是不肯死心。
现在好了,连孩子都不管了,不然能烫成这样?
安宇宙看着安平这一身的泡,气得脑袋充血差点摔倒。
他把板车停下,靠在把手上缓了缓,视线在安平胳膊上来来回回地扫了好几遍,心疼啊,心疼得老泪纵横。
再看孩子腮帮子上脖子上,都给溅上了,大大小小几十个泡呢。
可这孩子,跟他老子一样,不想让他妈担心就自己憋着,都鼓起水泡了也不肯喊疼。
当爷爷的心里难受啊。
安宇宙抹了把泪,趁着路上没什么人,跟何香芹说了狠话:“老二媳妇,你要是再这么作下去,迟早有一天把老二作得跟你离了心。到时候你可别怪我这个做长辈的没提醒过你。”
“爸你也太偏心了吧?我也没让安平去炒菜啊,这孩子也没喊我一声,怎么反倒怪我啊?”何香芹还觉得自己冤枉呢。
安宇宙觉得自己简直鸡同鸭讲,摇摇头,不说了。
他摆摆手,还是叫何香芹回去:“你带着安乐跑来跑去干什么?她才多大点?经得起你这么折腾吗?安平我带着,你回去,给两岸做顿热乎的中午饭去。”
“不行,安平烫成这样,我心里着急,今天你说什么我也要去。”何香芹也倔,拽着安平的手,直接走到了前面。
无意中捏到了孩子手上的一颗水泡,痛得孩子倒吸一口冷气,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意了。
赶紧抓着安平的手给他吹吹。
可安平不想要她担心,直把手往身后藏:“妈我没事,走吧,现在过去也许还追得上他们。”
何香芹红着眼睛,好,总算儿子是懂她的。
到了码头,果然看到一大家子刚刚上了船准备启航,何香芹空出一只手来热情地挥舞着。
安六合挺意外的,因为二哥这次回来之前拒绝了她留在岛上,当时二嫂也没吭声,她还以为他们夫妻一心的呢。
不过她是随时欢迎他们一家过来的。
她也挥了挥手:“二嫂,我二哥呢?怎么没一起来啊?”
“你二哥开会去了!安平受伤了,我想找路峰表弟给他看看。”海风太大,何香芹只好大着嗓门说话,呛了好几口风。
安六合道:“路峰不在,你把安平带过来,我给他看。”
何香芹脸上一喜,赶紧拽着安平上船。
安平把水泡破了的手别在身后,伸出另外一只手。
这只手没事,可他看到妈妈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抓着往船板上跑,还是有些许的失落。
到了船上,六姑姑很关心他,没敢碰他,先是站在他面前仔仔细细地数了数,记了记位置。
随后又叫他抬脖子,抬手臂,里里外外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检查过了,又叫他背过身去。
“还好,脖子后面没有,背上也没有。等着,我去准备药膏。”安六合的九叶菩提里还有些宝贝,不过当着一大家子的面还是不太好意思取出来,回头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她猫腰进了一个小船舱,进去准备东西去了。
周中擎也过来看了看,怀里抱着蕾蕾和英招,一边一个。至于小杰,则被一句“你是大哥,爸爸只有两只手抱不过来”而拒绝了。
这会儿正自己牵着周中擎的衣摆,一脸哀怨地盯着英招。
这个大哥真不好当啊,哎,早知道就还给英招了,现在想还也没办法,谁叫他是三个孩子里最高的一个。
他看着面前的安平,童言无忌:“安平哥哥,你手上有个泡破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哎呀小杰真是细心,没事,你哥哥不小心刮到的,几天就好了。”何香芹原本在跟李秀华说体己话呢,闻言赶紧过来抢答了一句。
小杰哦了一声,又问:“二舅妈,安平哥哥是怎么被烫伤的啊?他都是大孩子了,也不小心一点。”
“就是,二舅妈也说他了,他以后会注意的。”何香芹赶紧掩饰了一下自己的疏忽。
她觉着这没什么,本就是小事,何必说出来让一大家子来质疑她呢。
所以她跟安平眼神对上的时候,虽然看着在笑,但那笑,却是流于表面的。
安平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小杰,我以后会注意的,你放心。”
“那你好了记得找我玩,我现在也是大哥了,可是当大哥一点都不好玩。”小杰还是惦记着当大哥的事儿,他后悔死啦。
谁稀罕当这个大哥啊,爸爸都不抱他了,呜……
一旁的周中擎哭笑不得,还好安六合过来了,手里拿着药膏,直接递给了何香芹:“嫂,给,你用这个棉签,轻点给他摸上去,不要碰破他的水泡,容易造成皮肤感染的。”
“啊这……你不帮他上药吗?”何香芹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安六合。
安六合没想那么多,正常看到孩子受伤,都是当妈的当爸的来啊。
她还以为何香芹也想亲力亲为,见她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安六合只好把药膏又接了回来。
她还想抱抱小杰的,这家伙却一门心思惦记要他爸爸抱。
小坏蛋。
不过,她还是把小杰抱了起来,亲了小杰一口,小杰就不难受啦。
还反手搂着她的脖子,也亲了一口:“妈!我帮你啊!”
“好啊,来,我们一起。”安六合单手抱着小杰,把药膏接了过来:“安平,跟姑姑来。”
这一幕被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不发一言。
加上安一方和安四海已经下去接老爷子了,所以大家又忙着把老爷子送来的食材往船上搬运,一时间还真没人顾得上何香芹了。
何香芹心里对老爷子有气,故意不去帮忙,而是围在旁边看安六合给安平上药,还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笨手笨脚的,怕弄不好,还是先跟你学学。”
“嗯,好。”安六合全神贯注的,压根没心思跟她说话,她指了指安平虎口那边的泡,“小杰,这里交给你咯,小心点。”
小杰拿着沾了药的棉签,小心翼翼地靠近:“安平哥哥,你做什么被烫的啊?”
“做……做菜。”安平没敢看何香芹,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小杰又问:“二舅妈没教你怎么做吗?”
“教了,我没学会。”安平又把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
小杰继续问:“为啥没学会呢?是二舅妈教得不对吗?”
“没,是我笨,没学好。”安平继续在自己身上找理由。
小杰歪着脑袋哦了一声,可他不理解:“那不对啊,我爸还跟我夸你呢,说你聪明,细心,将来肯定是读书的好料子,还叫我多学学你,要拿你当榜样。”
“我……我哪有六姑父说得那么好。”安平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为什么呢?
自己明明没做什么,可六姑父嘴里全都是夸他的。
自己明明什么都做了,可妈妈却总是愁眉不展的。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妈妈开心,他真的好笨的,没有六姑父说得那么好。
眼泪吧嗒,吧嗒,一颗颗落下来,有一滴不偏不倚,砸在了水泡上。吓得小杰赶紧握着他的手往旁边一甩,一不小心甩到了何香芹身上,反而是让这个泡泡给碰破了。
小杰懊恼极了,眼泪也下来了,撅着嘴巴,想忍着,可是没忍住。
几次想趴在安六合胳膊上哭,又怕碰掉了她手里的药,只好自己撑着,说话一抽一抽的:“呜,小杰坏,小杰把哥哥的泡泡弄破了,哥哥会感染的,会很疼很疼的,小杰太坏了。”
安六合真是哭笑不得,这傻小子,这点事也值得痛哭一场?
真是的,人家亲妈都不心疼呢。
不过这话她也不好说,只好喊了一声那边帮忙清点东西的周中擎:“小杰他爸,孩子需要你,把蕾蕾和英招都给咱妈咱爸吧,你过来!”
周中擎立马中气十足毕恭毕敬地吆喝了一声:“是,首长!”
逗得一大家子哈哈大笑。
安一方更是乐得不轻:“哎呦喂,首长都叫上了,生怕我们不知道你家是谁说了算!”
“哈哈,大哥慧眼如炬,我家确实是我媳妇说了算,我是负责跑腿和执行命令的!”周中擎瞅着安一方离得近,干脆把俩孩子往他怀里塞。
结果他都转身走出去好几步了,才在安六合的怒吼声中回头看了眼。
好家伙,这是什么姿势啊?
“大哥,你干嘛呢?手里抱着的不是炸.弹!真的,我拿性命保证!”周中擎都看傻了。
这大哥也太搞笑了吧,孩子都不会抱?
不会抱就算了ᴶˢᴳᴮᴮ,您老人家别跟端着炸.药包准备舍身炸碉堡似的,还一脸视死如归的,笑死人了。
周中擎赶紧调头,把孩子接了过来,等宁华夏来了,才找到了可以托付之人,麻溜地把孩子一塞,转身去找小杰了。
他才到小杰跟前儿,小腿就被小东西抱住了。
小家伙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哭得那叫一个隐忍,那叫一个负重。
他把人抄起来,抗在肩上,往旁边没人的甲板上走去:“怎么了傻小子,谁惹你了?”
“我把安平哥哥的水泡碰破了。”小杰委屈死了,明明他已经很小心了,可是他没注意到二舅妈站在那里,是他大意了。
周中擎恍然大悟:“就为这个?”
“对啊,妈妈说会感染,好疼的。”小杰一向把妈妈的话奉为圭臬,妈妈说的一定都是对的。
周中擎又问:“那你是故意的吗?”
“不是。”小杰不哭了,抱着周中擎的脑袋,可爸爸的脑袋太大了,抱不住,只好抓他的头发。
周中擎尽量忽略那头皮被扯起来的刺痛,又问:“既然不是故意的,那哭什么?爸爸怎么跟你说的?人无完人嘛,谁都会犯错误的,你看,爸爸还经常惹妈妈生气呢,是不是?”
“是。”小杰心说可不是吗,爸爸整天不是忘了锁门,就是忘了把臭袜子扔出去,妈妈都嫌弃死了。
周中擎不知道自己在这小子心里已经留下了朽木不可雕的形象了,一本正经继续他的心理疏导:“那既然谁都会犯错误,我们应该怎么补救呢?”
“如果是故意的,要检讨自己。如果不是故意的,下次小心。”小杰还小,所以周中擎教他的时候没有说得太复杂。
所以小杰还是很容易就记住了这两个“如果”。
周中擎很满意,可他的头皮不满意,真的有点疼了。
虽然他很能忍,可这小爪子太不安生了,一会儿抓一下一会儿抓一下。
他换了个姿势,把这小子托在了胳膊肘上,让他抱住了自己的脖子。
转身笑着说道:“那我们家小杰只要下次小心就可以了,哭什么?”
“对哦。那我下次一定!”小杰终于释怀了,抱着周中擎的脖子香了一口。
嗯,香了一脸口水……周中擎甩了甩,叫海风三下两下就吹干了。
回来时,父子俩全是眉开眼笑的。
而安六合也给安平上好药了。
周中擎环视一圈,没见着安宇宙,好奇问了一声。
宁华夏正站在安平旁边,红着眼睛解释道:“他怕你二舅哥回来没饭吃,下午还有公社老弱病残的田亩要帮着照料,所以他就回去了。”
“咱爸也会做饭啊。”周中擎有点意外,看来安家的男人们都挺疼媳妇的啊。
安一方笑着拍拍他:“不然呢?你觉得我家六妹妹为什么会看上你?”
“因为我对她一心一意,绝不三心二意!”周中擎脱口而出,叫安六合在旁边捂着嘴直乐,乐完还瞪他,让他注意一下场合。
他才不管,笑着问安一方:“大哥以为是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家六妹妹不爱做饭啊!”安一方有意考验考验这小子,毕竟安六合当时寄过去的家书里也没提到周中擎在生活方面是什么样。
周中擎恍然大悟:“我懂了,大哥的意思是,我长得像食堂里的菜锅,我媳妇一看到我就想到吃的是吧?”
“错了,你长得像炒菜的铲子!”安一方没想到这小周也是个会开玩笑的人,乐得不行。
周中擎也乐,大舅哥真是活跃气氛的好手。
毕竟他刚才转身的时候,发现宁华夏眼眶都红了。
应该是看到安平烫成这样,心疼了。
现在好了,他这么一闹,宁华夏也捂嘴笑了起来。
一船人就这么往岛上去了,只有安宇宙和安两岸没跟着。
也只有远在新疆的老三一家,和返回云南的老五一家,还没有加入到这阖家团圆的大喜事里来了。
*
白焰生在码头等得着急。
他去劝过架了,可是他压根不是这两个长征的对手。
只能鼻青脸肿地来码头等救兵。
刚被自家妈妈押着回去相亲的路峰正好回来了,瞧着白焰生好好的一张脸成了猪头,不免有些好奇:“老白,你这脸怎么了?跟人抢媳妇,挨揍了?”
“别开玩笑,是别人分别为了媳妇和妹妹打起来了,我很无辜的好吧。”白焰生才不是路峰想的那种人,他赶紧往旁边让让。
路峰笑笑,没说什么。
身后跟过来一个姑娘。
白焰生拦住她:“哎,小朋友你别走,你叫什么,第一次登岛的必须登记。”
“路峰,你跑什么?”这姑娘叫刘四喜,名字是土了点,可脸模样不错,小巧精致的鹅蛋脸,跟长不大的小娃娃似的。
虽然二十好几了,还总被人当小姑娘呢,加上她个头矮,也就一米四出头,所以她经常被人误以为是小孩子。
她不高兴了,一猫腰就想从白焰生胳膊下面开溜。
可白焰生是练过的,一个跨步就跟了上去,直接薅起她的衣领子把人拎在了手里:“小妹妹,这岛上可不能乱来啊,你家长呢?要是没有家长,你得在这里等着,等到有人认领你才行。”
刘四喜气死了,低头张嘴,咬住了白焰生的手背,可他死活不肯撒手,还咋咋呼呼地喊:“松嘴!再不松我把你扔海里喂鲨鱼了!”
路峰听到这动静才回过头来,叹了口气,走过来登记,签字,随后一言不发直接走了。
白焰生看着登记表上的名字和年纪,总觉得对不上,他看着远去的路峰:“喂,路医生,关系一栏你没填啊。”
“随便吧,我跟她不熟。”路峰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显然压根不在乎这个姑娘。
刘四喜没想到他态度这么恶劣,气鼓鼓的,从白焰生手里抢过笔来,在关系一栏写道:“未婚妻!!!”
然后把笔随便一扔,也不管扔到了哪里,拔腿就跑。
白焰生可算是开了眼界了,这年头居然有人用未成年的小屁孩来冒充未婚妻?
当他是三岁小孩好骗吗?
他当即把这份登记表交给了旁边的哨兵:“去,送给孔厅长,让他查查这个女娃娃到底什么来头。”
闹剧过后,他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盼来了安六合等人的船只。
他热泪盈眶,破天荒的第一次,在一大堆复杂的官职里面挑了一个称呼安六合:“安局长,我可算是把你等来了!”
安家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默默地全都看向了坐在后面的安六合。
安六合正在哄小杰呢,周中擎用的是他们爷们儿之间的方法,她也要用她属于妈妈的方法。
她说得比周中擎细致一些,也委婉一些。
不过大致意思都是类似的。
“今天这个意外,也许根本不是我们小杰粗心大意造成的呢。”安六合已经决定了,不让孩子背负不属于自己的责任,于是她笑着指了指一望无尽的大海,“也许是风浪太大了,不然我们小杰都这么小心了,怎么会把泡泡弄破呢?”
“嗯,是风浪太大了。”小杰笃定地看着蓝色的大海,海风一吹,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爽。
“回家啦!”他兴奋地从安六合怀里跳下甲板,在一大家子的注视下跑到了周中擎身边,重新牵住了他的衣摆。
作为大哥哥,就是要成熟一点的,牵个衣摆而已啦,他又不是够不着!
可周中擎怀里明明谁也没抱着,他蹲下想把小杰抱起来,小杰却拒绝了他:“我自己可以走的,爸爸也很辛苦,妈妈说了,不累的时候要自己走。”
周中擎笑笑,搓了搓他的脑袋:“好,那你走不动了跟爸说。”
父子俩一抬头,才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们,周中擎老脸一红:“看我,都忘了正经事了,媳妇,白营长喊你呢。”
“啊?喊我?”安六合都忘了自己还是个什么规划局的局长呢。
她都没当回事。
是这样的,海岛虽然是特区建制,可对外宣称的是归连城管辖,跟县城一个等级,所以这很多机构的名字就成了问题。
按省一级的来吧,好像有点太张扬了。
可按照大市下辖的县城来吧,又着实委屈自己个儿了,所以这名字一直没敲定呢。
就比如这警察待的地方,到底是按省级的公安厅来呢,还是按照县城的公安局来呢?
要是按照省级的,那安六合这规划局也得跟着改啊,得叫规划厅。
那她就是厅长,不是局长。
这么纠结着,就连苏继善办公室的名牌上都只写了名字没写官职。
所以安六合一下子真没反应过来她还是个什么局长。
她如梦初醒般站起来,在亲人们的注视下,腼腆笑笑,走到了船头:“白营长,不是你叫人请我妈和我爱人的嘛,有我什么事啊?”
“是我糊涂了,他俩都不好使。”白焰生要委屈死了,这猪头脸上,还有华念君ᴶˢᴳᴮᴮ留下的几个猫爪子印呢。
她那指甲又长又尖,不是猫是什么?
他气得不轻,没等安六合问就控诉道:“华念君说了,要你去,她哥听她的,她要你去说句话她才肯让她哥收手。”
“怎么又扯上我了,又不是我让她嫁给葛长征的。”安六合心里直犯嘀咕。
安家众人也觉得这华少将的千金实在是蛮不讲理。
“没办法,人家指名道姓,你还是去吧?”宁华夏也来气,这都什么事儿。
安六合没反应,她在琢磨到底要她去做什么。
安四海劝了劝:“去吧小六,你要不去,出了事就说你害的!”
“你说贼不贼啊,阴不阴啊!”李秀华也没见过这样的人,实在是大开眼界。
安六合叹了口气:“去吧,八荒九州,你俩在这收拾收拾,把东西搬到四哥院子里吧,我去去就来。”
“媳妇,那我呢?”周中擎觉得自己也该去,可他带着小杰呢。
没想到小杰倒是机灵,赶紧撒手,跑过去牵住了大舅舅的手:“我跟大舅,爸,你去保护妈妈!”
“好小子,真爷们儿!”安一方跟他挤眉弄眼的,俨然一个老小孩带着一个小小孩。
那就这么定了,一大家子兵分两路,这边两口子去灭火,那边一大家子去做饭叙旧。
路上宁华夏还犯嘀咕呢,好不容易长子回来了,一大家子去老家聚聚多好,非要被这事弄的,又把老爷子和老二撇家里了。
想想就来气。
不过她也不好说什么,反倒过来安慰大家:“你们六妹妹身上责任大了,也是没办法的事,走吧,总归是人来得差不多,等明天我再叫你们爸和二哥过来。”
嗯,也只能这样了,安一方见一大家子又唉声叹气的,赶紧过来安慰道:“哎,妈,这是好事啊,说明我们六妹妹和六妹夫以后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既然这样,那就让他俩多生几个,回头过继一个给我,省得你们总催我结婚,哈哈哈!”
“好你个安一方,我就知道你这个小兔崽子大老远赶回来没安好心!”宁华夏气得把蕾蕾和英招塞给了七星和别轲,老当益壮地追她那混账大儿子去了。
一家子又闹了起来,话题瞬间被转移开了,都在讨论要是老大真的不结婚,谁家舍得把孩子过继给他。
“反正我不舍得!”何香芹抢在所有人前头表态,说完看着身边的安平,想把他往自己怀里拽。
这可是她的宝贝儿子,绝对不舍得。
安平虽然没有拒绝,可肢体语言多少有点抗拒,他默默地移开了外侧肩上搭着的手,小声道:“妈,你弄疼我了。”
何香芹赶紧松开,笑着往前走:“安平,走,看看你四叔家里养的兔子怎么样了。”
安平没吭声,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跟上去,由着她自己走在了前头。
至于其他人,安四海家也就两个娃,手心手背都是肉,舍不得。
老五不在,在也没有。
老七刚结婚,没道理卷子刚发下来就管人要成绩吧。
至于老八老九,媳妇都没影子呢,还孩子呢。
所以说来说去,果然只有老六家里孩子多,也只有老六这边是半路夫妻,情况特殊。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安四海却摇头:“不行。还是得咱大哥自己努力,小六家的想都别想,她哪怕去要饭都不可能把孩子送人的。”
“那是当然,我六姐最疼孩子了,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也要紧着孩子的先来。我说句难听的,要是她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要是今年还是有洪灾,她肯定会把最后一口粮都省给小杰和蕾蕾的。”七星一路没怎么插嘴,却在这时为自家六姐辩解了几句。
“嗯,小七,别往心里去,不过是大哥这么一闹,大家随便琢磨了一下,不是真的要你六姐把孩子送给大哥,咱大哥也不是那种夺人所爱的人。”安四海安抚了一下七星的情绪。
七星松了口气,却忽然有点好奇:“二嫂,你怎么不说话啊?”
“我?我没意见啊,都好。”何香芹不知道七星为什么单单问她一个。
李秀华也在呢,又不是她一个嫂子。
七星却笑:“是哪个都不送的都好,还是随便送哪个都好的都好?反正不是你的孩子,你不心疼呗。”
“七星,你胡说什么呢?”何香芹忽然回头,有些不满地白了她一眼。
七星本来没有恶意,她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二嫂这么激动。
她撇撇嘴,不满地嘀咕道:“干嘛这么凶啊,我就是看大哥逗得大家很开心,所以跟着学一学,怎么他开玩笑你们就笑哈哈的,我开玩笑就生气啊?”
何香芹啊了一声:“你……你开玩笑的啊,开玩笑也不能这样啊,很伤感情的,回头你六姐真以为我这么无情无义的,多不好啊。”
“我没这么说啊二嫂,我就是学大哥,画虎不成反类犬了,你不要跟我一般见识。”七星无奈极了,看来这说话的学问,还得好好找六姐再学习学习啊。
此时她的六姐也想找人学习学习呢。
她想问问,什么叫“安六合我跟你换一换男人”。
作者有话说:
二嫂属于生在特殊家庭,长期受到周围人的议论,以至于被迫自我压抑,造成了心理扭曲。
她不是真的坏,她的扭曲在于她更注重别人怎么怎么样,而不是我该怎么怎么样。
其实这种情况,在很多原生家庭不幸福的人身上都有体现的。
她也会有勇于正面自我,改变自我的那一天。
写她就是为了警醒女主,要侧重小杰和蕾蕾的心理健康。
大哥大大方方提雷凯,是为了不让女主和男主心里有沟沟坎坎。就像他说的,其实生老病死都是寻常事,改嫁也是正常选择,没必要陷在封建糟粕的贞操观念里害人害己。
当然我笔力有限,未必写得那么令人叫绝,但我也是尽力了,如有不足之处,我也没办法一蹴而就,慢慢来吧。
第85章 他是我的男人(一更)
安六合看着面前疯疯癫癫的女人, 只觉得她可悲。
她有个地位尊贵的老子,又有宠爱她的哥哥姐姐,虽然她妈去的早, 可她的人生已经比大多数人优越了不少。
她虽然生在战乱年代, 可没过几年国家就走向了和平,她从五六岁开始就沐浴在了新时代的光辉之下, 可她却把自己活成了旧时代里最可悲的那一类女人——
没有自我, 只想依附男人,俗称菟丝花。
这样的女人,安六合真的连都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华念君的无理要求:“不可能!”
华念君知道她不会轻易松口, 可是她本来也不在乎安六合的意见。
所以她看向了周中擎,上前一步, 试图去抓周中擎的手, 却被周中擎不假思索地避开了。
他往后退了三步, 紧紧攥着安六合的手, 将她搂在了自己怀里。
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的口吻带着不屑一顾的轻蔑:“怎么?你以为我媳妇的幸福是靠我得来的?你以为你嫁给我你就可以成为赢家?你错了, 人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也许可以靠父母赢得先机, 也许可以靠路上的贵人推波助澜,可后面怎么走, 能走多远,还是得靠自己。我说句不好听的,我媳妇就是不嫁人,也可以过得比你好一万倍。而你, 就算回到封建时代嫁给皇帝, 你也活不到最后, 因为你把自己的路全部堵死了,你输在了你自己身上,你再怎么怨恨别人也没用。”
“周中擎,你少说废话!我就问你,安六合的父母能给你提供人脉吗?能帮你走向中央吗?不可能的!你跟她继续鬼混下去,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顶多在这个岛上呼风唤雨,然后呢?你还是要屈居别人之下,你连你所在的军区都走不出去,你只能一辈子守着这个岛,守着这个女人,你是不会再有更高的发展的!”华念君不在乎他对自己的嘲讽,因为她相信,只要是男人,就向往权利和地位。
只要向往权利和地位,那么她的父亲就是周中擎最好的靠山。
只要父亲醒来,她就可以去求父亲,帮周中擎扫清通往首都的障碍,帮他一步一步,走出大军区,走向海军总局,走向权利更高峰。
这才是她的底牌,她的王牌。
她志在必得地看着周中擎,她受够了,她再也不要跟葛长征待在一个屋檐下了,她再也不想整天羡慕安六合有个疼爱她的丈夫了。
只要她能帮着周中擎爬得更高走得更远,周中擎一定也会对她疼爱有加的。
她并不是个坏女人,她只是脾气大了点,想法简单了点。
可这段时间,她已经想明白了不少。
与其继续跟葛长征斗法,不如离婚,另寻良人。
是她犯了蠢,当初居然会嫌弃周中擎不够白净,居然会因为张临渊更符合自己的审美就ᴶˢᴳᴮᴮ轻易改弦更张。
她应该听爸爸的话,周中擎才是那块美玉,而其他人,都是不值得雕琢的顽石罢了。
她现在后悔应该还来得及,她还年轻。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她的危言耸听对周中擎一点用都没有。
这个男人,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坚定地拒绝了她。
他说:“你难道不知道吗?我本来就没有什么追求,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守着这个岛,守着我的老婆孩子。至于什么海军总局,什么权利的中央,如果你觉得好,你可以自己勇攀高峰。你说的没错,你有那么厉害的一个老子,你怕什么呢?你可以把这个机会留给你自己,加油华念君同志,你一定可以的,如果有朝一日你成为了我的顶头上司,可别忘记我的点拨之恩。”
说完,周中擎就挽着安六合的肩膀走了,似乎多待一秒都是对生命的亵渎。
华念君并不想自己奋斗,她追了出去。
张开双臂,拦在了这对夫妻面前:“不准走!我还有话跟安六合说!”
安六合看着她:“说吧,我听着。”
华念君还能说什么?无非是把刚刚对周中擎说的话用换了个说法,用来恐吓安六合:“你就不怕将来他埋怨你吗?你真的要这么自私,阻断他进入中央的可能吗?”
“你真的很可笑,你凭什么一厢情愿地认为他很想进入中央呢?凭你脸大吗?我告诉你,他不会埋怨我的,因为他是我的男人,我去哪,他就去哪。他的眼里只有我和孩子,其他人对他来说,那都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张三李四,无足轻重,懂了吗?”安六合已经没耐心了。
她转身,看着一直沉默的华长征,问道:“这位首长,既然您能娶到沈市司令的女儿,想必您自身的军衔也不低吧。既然这样,我希望您能有点高级军官的样子,该解决矛盾就解决矛盾,而不是在这里听信您妹妹的一面之词,胡搅蛮缠,一点体面都不顾了。我说句难听的,虽然我跟华少将不是很合得来,可我看到他的女儿这么丢人现眼,我还是挺同情他的。一世英名,就这么毁在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女儿身上,他的战友和同僚们会怎么笑话他?难道你想让他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听别人议论你们兄妹的荒诞举动吗?”
说完,安六合便走了,紧紧抓着周中擎的手,半个眼神也不想再多给这对兄妹。
安六合一走,华长征就松开了葛长征的衣领子。
两个长征都挂了彩。
谁也没比谁体面到哪里去。
华长征原本已经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话来当说客,可现在,他觉得没必要了。
因为安六合的一句话戳中了他的痛处:一世英名,就这么毁在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女儿身上。
是的,他不想让他爸爸晚节不保。
他追了出来,看着那个只剩背影的女人,思绪翻涌。
身边传来华念君不满的哭闹声,一声一声,吵得他心烦意乱。
他得承认,他很意外。
他没想到这个叫安六合的女人这么冷静这么清醒。
他原本做好了看两个女人扯头花吵架的准备,结果呢,人家压根不稀罕把她妹妹当对手,简单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至于他们会不会闹出人命来,人家并不在乎。
是啊,凭什么在乎呢?
又不是人家两口子害他妹妹跟葛长征鸡飞狗跳的。
人家夫妻举案齐眉相濡以沫,一心只经营自己的家庭,他妹妹有什么资格惦记别人家男人,有什么脸面在这里惹是生非?
他忽然低头,看着自己被扯起来的衣摆,平静地说道:“君君,别闹,进来,哥跟你好好谈谈。”
“我不谈!哥,你居然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为什么?”华念君脾气很大,一把将她哥哥搡到了墙上。
华长征叹了口气:“因为我还有求于她。”
作者有话说:
来姨妈了,睡过头了,先更个短小的
第86章 充满魅力的女人(二更)
华念君不明白她哥什么意思。
她很生气, 觉得她哥是在找借口,她甚至怀疑她哥是不是看上安六合了。
毕竟,她得承认, 安六合长得特别好看。
即便是作为两个孩子的妈, 也依旧有着嫩得出水的脸蛋儿,玲珑有致的身段儿。
之前她刚来岛上的时候还不这样想, 那会儿天气冷, 穿得也厚,安六合又是个不讲究穿着打扮的女人,所以她总觉得安六合那没有款式可言的衣服下面, 也许藏着的是因为两次生育而走形的身体。
可现在,夏天来了。
衣服越穿越少, 安六合的身段儿也越来越显眼了。
她错了, 生儿育女并没有给安六合的身体带来什么减分的改变。
相反, 她这种成熟小妇人的气质, 反倒是给她平添了不少的韵味儿。
只要是个眼睛没瞎的男人, 想必都会看得到她的美。
这也是为什么岛上要给她征婚的时候, 报名者趋之若鹜的根本原因所在。
美人谁不爱呢,她哥也只是个俗人啊。
更何况, 她那个嫂子……
想到这里,华念君气不打一处来, 她质问道:“有求于她?你别忘了,你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了!你老婆可是个母老虎,你要是敢在外面乱来,她不得扒了你的皮!”
华长征当然知道自己是有家室的人, 他压根没有别的想法, 他是想找安六合谈合作的。
不过, 华念君是他从小宠到大的妹子,他并不会因为安六合的三言两语就对妹子翻脸。
所以他还是语气柔和地哄了哄华念君:“君君,从小到大,哥有错话说给你听吗?”
“那倒是没有。”华念君听到这话,心中闪过一丝羞愧。
其实她跟葛长征结婚的事,她哥是反对的。
她决定嫁人之前,给北大荒那边拍了电报,她哥一向看重她,自然立马就回了电报。
在这个电报按字收费的年代,华长征发了一篇长篇大论过来,简而言之一句话:二婚带娃的男人,别嫁。
结果华念君架不住葛长征的温柔攻势,还是迅速沦陷了。
她以为她一意孤行奔赴的是人人羡慕的甜蜜未来,结果……
现在大哥这么问她,她很理亏,只好摇摇头:“没有。”
“你知道就好,听话,跟我进来,哥来处理你们离婚的事。”华长征其实来之前就听说过安六合的名字。
毕竟他们虽然远在祖国的最北方,可依旧牵挂着这片广袤土地上的千千万万个同胞。
华北和华东的这场洪灾,牵动了无数人的心,北大荒那边也组织运送了一批救荒粮过来。
当时他接到的任务,是把年前的库存全部拿出来,救命要紧。
结果真到了装车出发的时候,上头却说,用不了那么多了,只要一半就行。
“剩下一半别的团部补上了?”华长征非常意外。
他所在的二九0农场位于黑龙江、松花江交汇处的三角洲地带,是农建二师五团垦荒后建下的基业,他以为是铁力的四团和二九一农场的六团抗下了更重的负担。
结果……
结果四团六团的救荒粮支援量也被削减了一半。
就在他一头雾水的时候,他收到了一份内部通报,这一切跟四团和六团没有任何关系,而是一个叫安六合的育种专家减轻了灾区的大半压力。
她不光给灾区准备了大量的救荒粮,还送去了洪水褪去后下一季播种所需要的稻种。
而这样的稻种,据说是亩产可达一千二百斤的新品稻种。
华长征一开始是不信的,直到他押运的粮食抵达了灾区,他看到家家户户都在排队领那种奇奇怪怪的绿色小果子,而那些生产积极分子的家庭,还可以领走一定量的新稻种。
他很好奇,抓了一把绿色的小果子,然后……
吃撑了。
后来他找到发放救荒粮的负责人一问,才知道这绿色的小果子吃一粒就够了,能顶一顿饭的量。
他当时就激动得两眼放光,他们兵团可太需要这东西了。
奈何五月份正是东北春耕的关键时候,他没有时间去岛上找这个育种专家要种子,只好先回去把自己的分内事做好。
这一耽误,直到这次接到妹妹的家书,他才有了正当的理由过来找一找这个专家。
他想过千万种可能,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专家居然是个肤白貌美的甜妹子。
他现在就一个想法:周中擎上辈子肯定积攒了大功德,不然怎么会跟这种本事通天的完美女人走到一起?
他收回思绪,看着院子里的葛长征,再看看跟进来的华念君,忽然不想再陪妹妹胡闹下去了。
他决定快刀斩乱麻:“姓葛的,你现在就给我把离婚申请写好,我去找你们政委谈判。”
可葛长征并不想离婚。
要是他舅舅知道他跟华念君闹成这样,肯定会雷霆大怒。
他得罪不起他舅舅。
他只好先服软:“谁说我要离了?不离。”
“那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妹妹?”华长征看ᴶˢᴳᴮᴮ在同为长征的份上,给葛长征一个申辩的机会。
毕竟那个叫安六合的专家也说了,不能听信他妹妹的一面之词。
葛长征叹了口气,解开了自己的衬衫,连裤腰带也一起松了,露出自己的大裤衩子,以及浑身上下被华念君糟.蹋后的惨状。
华长征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妹子,这都是你弄的?”华长征惊呆了。
这这这……这么多的烫伤,划伤,抓伤,刺伤……
葛长征身上已经找不到几块好的地方了。
华长征终于意识到,自家妹子并没有家书里说的那么无辜。
他震惊地抬头,对上葛长征怨念的眼神,忽然有点过意不去:“这……”
葛长征冷哼一声,把衣服穿上:“我承认,第一个动手的是我,我打了她一个嘴巴子,可那能怪我吗?她非要栽赃别人,说岳父大人沉船是周中擎的阴谋。这件事当时闹得厉害,我气头上只得打了她一巴掌。在这之前,我哪天不是哄着她顺着她,你自己问问,来岛上之前我亏待过她吗?”
“君君,有这回事吗?”华长征在岛西潜伏的这些天多少听到过一点议论,但是不多,而且只言片语的,很碎片化,没有办法拼凑出完整的始末来。
所以他想听听华念君怎么说。
结果华念君直接否认道:“没有。不是我想栽赃周中擎,是葛长征的手下叫我这么说的。我现在想想,可能一开始就是他授意的,自己在背后出谋划策,然后把我当枪使,还打我!真是够阴险的!”
“怎么,这事还跟你的手下有关?”华长征这下彻底茫然了,这跟他听到的不大一样啊。
看来这事不仅仅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为了不失公允,他决定找找岛东的其他人了解一下情况。
而住在一条街道对面的吕国豪,似乎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华长征便领着妹妹和葛长征过去了。
吕国豪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平时他是不干这活的,但是今天情况特殊,他的内裤因为某些原因……脏了。
为了掩饰自己精神出轨的证据,他只能趁着邹宁不在家赶紧洗了。
刚把大裤衩子晾上,就被华长征缠上,当起了恩怨解说员。
听完吕国豪的说法,华长征忽然松开了华念君的手:“君君,你跟哥说句实话,他说的跟你做的,对不对得上?”
华念君本来还想否认,可她看着她哥忽然陌生的眼神,有些不安地拧了拧衣摆。
耳边传来吕国豪的声音:“肯定对不上啊,谁不是挑对自己有利的说。”
华念君白了吕国豪一眼,要你多嘴!
她知道大势已去,只得承认错误。
她以前都是这样的,犯了错误只要跟哥哥低个头就可以了,所以她赶紧抓住了华长征的手:“哥,我错了。”
华长征好半天都没说话。
他虽然护短,可他更是个心系广大百姓的军人。
他不想看到自己的妹妹对安六合和周中擎做出那样的事,因为他们夫妻俩是跟他有着共同追求的。
他们都想为这个国家出一份力,都想为百姓们做点实事。
不然北大荒那么艰苦的条件,他是不可能坚持下来的。
要知道,那里可是在祖国的最北边,光是冰封期就将近半年。
这样的地方,生产劳作何其艰难,没有一点奉献精神,怎么可能待得下去?
可他做到了,而且他是那群人里最积极的一批人。
他有些失望地看着自己的妹妹,沉默了许久才转身离开了。
离开之前,他丢下了一句话:“姓葛的,你要是不想离婚,就给我写个检讨书,自己找你们政委念一遍,不然这事我跟你没完。”
虽然还是在维护他妹妹,但他的态度已经明显发生了质的变化。
他不打算偏袒到底了,他决定让他妹妹重新做人。
*
安六合回到四哥那边的时候,饭菜还没做完。
周中擎本打算系上围裙去帮厨,却被安六合从厨房推了出来:“去陪陪我大哥,他难得回来。”
“你呢?”周中擎不解,难道她就不想自己大哥吗?
再说了,菜都做了那么多了,再做吃不完啊。
可安六合有她的道理,她解释道:“我大哥最爱吃我做的虾婆饼,最爱喝我炖的蟹黄鱼肚汤,他们做不来的,你快去吧,看着点小杰他们,啊。”
“没听说过这两道菜,等会可以给我尝尝吗?”周中擎把围裙解下来,帮安六合系上,还贴心地把她的头发撩起来,免得被系带刮上去扯着头皮。
安六合站在那里,张开双臂让他照顾着,系好转身的时候,捏了捏的脸颊,嗔怪道:“我的旅长大人,这还用问吗?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不准跟我哥抢啊。”
“好啊,你偏心!”周中擎佯装不满,也捏了捏她的耳垂,软乎乎的,真叫人爱不释手。
安六合一把拍开他不老实的爪子,把他撵了出去:“对,我今天就偏心了,你哭去吧!”
周中擎笑着出去,正好跟端着菜篓子过来的何香芹打了个照面。
他喊了声嫂,没想到却被何香芹叫住,让他去外头说话。
他很好奇,有什么话非得躲到院子门口再说?
到了外面才知道何香芹是想留在岛上,问他能不能帮忙跟安六合说一声,给他们一家留套房子。
周中擎觉得这二嫂特别的奇怪。
直接问道:“二嫂,你难道不知道岛上的规定吗?只有放弃老家公社关系的才可以在岛上分配住宅。你和二哥显然不符合这个要求啊。”
“可是……可是你四哥四嫂他们也没有放弃首钢的户口啊,他们怎么就可以?”何香芹还是盯着别人家得到的好处,却不想想别人家付出了什么。
她的想法让周中擎非常意外,更意外的是,她为什么不找安六合去说呢?
她跟安六合不比跟他这个妹夫关系近一点吗?
他狐疑地打量着何香芹:“四哥他们属于特殊人才,是来进行技术支援的,只要他们离岛,房子就会被收回。那么你和二哥有什么可以提供的技术,可以跟我说说,要是符合援建需求,并且你们会定期过来支援的话,你们自己就可以申请,不必找我。你要是实在不懂,可以去问六合,自家小姑子,不是更方便吗?”
何香芹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的拒绝。
她还以为只要是六妹的家人提要求,他就一定会答应呢。
毕竟,看他这些天的表现,六妹在他那里可是第一重要的,那么相对应的,六妹的娘家人自然也会得到不一般的待遇吧。
结果……
她脸上有点挂不住,讪讪地笑了笑:“我跟你二哥啊,我们没什么好支援的技术,我们也就是想来岛上住住,散散心什么的。要是不方便就算了,六妹那里你也别说什么,她那么忙,我也不好意思给她添乱。”
说完,她就赶紧进院子里去了。
周中擎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有点担心,这位二嫂,看起来不像个安于现状的人啊。
等晚上回去,还是跟他媳妇说一说吧。
他跟着回到院子里,还没进屋,就听安一方喊道:“哎呀小周啊,你跑来跑去做什么?快快快,来看看我给孩子们带的好东西!”
周中擎凑近了一看,好家伙,不愧是沈飞来的,带的都是什么啊。
清一色的战斗机模型!
都是木头做的,巴掌大的一点点,又精巧又细致,每一个战斗机的机身上,都刻着小孩的名字——
安平,安乐;茅晚秋;安康,安福;雷杰,雷蕾,周英招。
一共八架,只有茅晚秋的那一架暂时送不出去。
周中擎好奇地将这架米格15拿在掌心:“茅晚秋?让我猜猜……三姐家的?”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脑子灵光着呢!”安一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错,是你三姐家的!新疆太远啦,我怕寄过去路上给我摔坏了,就一起带过来了。先放你四哥这里,等什么时候你三姐一家回来了,再给我这外甥女吧。”
“大哥就是大哥,每个孩子都想到了!我就不行了,我只想到今天是小英招的生日,所以只准备了一个礼物。”安四海说着,拿出他前天晚上刚刚赶工完成的一个手工作品——
一只用铁丝拧成的小……狗?
不,不对,这小动物虽然长着狗脑袋,但却有着马的身子,还长着一双翅膀,身体上还缠了黑黄相间的毛线,看着跟老虎的斑纹似的。
周中擎恍然,这是把英招的生肖和他的本体形象结合到一起了?
四哥知道英招的真实身份了?
他赶紧去西屋把英招抱了过来,让他自己去接两个舅舅送的礼物。
英招这会儿的个头太小了,爪子就那么一点,是拿不起一架小飞机的,只能用小拇指勾着铁丝小狗的尾巴,把这礼物倒提在了手中。
他奶声奶气地说了声:“谢谢大舅,谢谢四舅。”
搞得安ᴶˢᴳᴮᴮ一方闹起了情绪:“小坏蛋,嘴上说着谢谢大舅,却不拿大舅送的礼物,大舅不高兴了,要英招亲亲才行。”
英招笑着往安一方怀里扎,小短胳膊抱着他的脖子,贴在他脸上,送去一个香糯湿滑的吻。
安一方哈哈大笑,跟端着炸.药一样,端着英招找安六合显摆去了:“看,你四哥做的小狗。”
安六合正在掏蟹黄呢,这个季节正是吃螃蟹的时候,她多弄点,让大哥吃个痛快。
闻言她抬头看了眼所谓的小狗,乐得不行:“这是小狗吗?这是小猪吧?不过也对,我家英招现在肥肥圆圆的,可不就是小猪猪嘛。”
话音刚落,她就注意到了英招身后那姿势别扭的安一方同志,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立马丢下手里的螃蟹,在围裙上擦擦手:“快把英招给我。”
她得好好说说周中擎,怎么能让大哥抱孩子呢,回头给孩子抱个好歹出来,哭都来不及。
她可是亲眼见过的,当年安平就是那么哐当一下,从他手里砸地上去了。
她赶紧把英招抱着去了外面,一看,怀里的英招正在哭呢。
视线对上,英招委屈地控诉道:“我才不是小猪猪,我是小马,小马……唔……”
也对,怎么能管神兽叫猪猪呢,这不是奇耻大辱吗?
安六合赶紧赔不是,却怎么也哄不好了,只好喊周中擎:“英招他爸,孩子需要你!”
这是周中擎今天第二次被这么喊了。
不觉老脸一红,他媳妇真是的,喊得这么肉麻做什么,搞得他很得意好吗?
他恨不得拿个大喇叭,让岛上其他人都听听,他是安六合孩子的爸爸!
他跑过来接过英招,父子俩往远处的六合湖走去。
他坐在湖边,把英招圈在臂弯里:“哭什么呢?还哭出调调来了,唱歌呢这是?”
“唔,妈妈说我,说我是小猪猪,唔……”英招委屈死了,猪猪那么臭,他才不要做猪猪呢。
周中擎哈哈大笑:“这次是妈妈不对,晚上回去我们严肃批评她!”
英招却又心疼了:“不行不行,不可以凶妈妈。”
“那……那我们温柔地批评她?”周中擎越看英招这个样子越是欢乐,怎么这神兽的心智还跟着体型也变低幼化了呢,真好玩。
英招点点头:“嗯,温柔点,不然妈妈会哭的。”
“妈妈会哭吗?”周中擎想了想,确实会哭。
心意难以确认的时候应该就偷偷哭过,在山洞里,在招待所里,在温泉池下,但他从来没有凶过她。
除此之外,她知道他的心酸往事时会心疼到落泪,跟他唯一一次闹别扭时也会哭泣。
但没有一次跟“凶”有关。
所以英招说的应该是别的情况。
周中擎忽然好奇:“有谁凶过妈妈吗?”
“有啊。”英招歪着脑袋,“她师父好凶的。”
“哦?她还有师父呢。”周中擎稍微有点警觉,问道,“她师父在哪里?跟过来了吗?”
“不知道。”英招想了想,主人的师父在她飞升之前就云游去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说不定也已经飞升了。
周中擎站起来,把英招抱着往回走,晚上他要好好跟媳妇谈谈,谈谈她那个世界的事情。
万一再有个师兄弟什么的,万一也跟着飞过来了……
他不敢想。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围着坐了两桌人,安一方待遇特殊,先享受了安六合的独家上菜服务。
他看着面前的一盘虾婆饼和一盆蟹黄鱼肚汤,乐不可支:“哎呀呀,六妹夫,今天我就觍着脸,跟你抢一回好吃的,等我走了,你再叫我六妹慢慢给你做。”
周中擎故意白了他一眼:“那不行,我现在就得抢!”
两人还真就你推我搡地抢了起来,闹得安六合怪难为情的,只好走过去抱着周中擎的胳膊,轻轻在他耳朵边上说道:“你傻不傻,我给你留了,快来。”
周中擎当然不傻,他就等这句话了,他故意拔高了音调:“哎呦,我肚子疼。四舅哥,该你了,我去蹲个茅厕,你可千万别让大舅哥一个人吃独食啊!”
安四海配合默契,果然顺走了安一方的筷子,气得安一方拍案而起,跟他闹去了。
周中擎去了厨房,果然看到盖在一个竹篓子下的两只海碗,加起来也不少呢。
他尝了一口虾婆饼,美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再喝一口蟹黄鱼肚汤,赶紧打住。
这么好吃的东西,可不能独吞。
于是他把自家的三个娃娃都骗了出来。
借口分别是——
“小杰,快,外面有只蝴蝶。”
“英招,走,咱们帮哥哥找个兜网。”
“蕾蕾怎么醒了,哎呀你们先吃,我不饿,我抱她找两个哥哥抓蝴蝶去。”
到了厨房就没见出来,安六合继续往后面端菜,她家这一大三小则躲在厨房吃她留下来的独食。
期间九州过来过一次,见着姐姐这一家子在搞小动作,乐得不行,厚着脸皮过来蹭了一口,吃完“封口费”,又回去抢他大哥的。
一大家子闹哄哄的,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才散去。
收拾碗筷的时候,华长征终于一路打听着找了过来。
他站在院子门口,一眼就看到了群星拱月的安六合。
她身边围着的全是安家的亲人们,一个个的,不是问她这个,就是问她那个,也有三三两两互相交谈的,但是谈着谈着,也都会找她参谋参谋。
至于站在她身边的周中擎,则一手抱着一个娃,脖子上还骑着一个,正在抓他的头发玩,看他那乐在其中的样子,真是叫人眼热。
华长征忽然有些羡慕周中擎,他老婆真是不可多得的完美女人。
真好啊,有这么相亲相爱的一大家子做岳家,能省不少心呢,不像他媳妇家里,整天勾心斗角,鸡飞狗跳。
可见这人啊,过得幸福与否,跟权利和地位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的。
有的人就是有带着身边人一起幸福的魔力,哪怕身处逆境也可以带着大家走向曙光。
可有的人,就像是衰星附体,走到哪里都能影响一群人跟着消极,跟着低沉,闹得一大家子都不安生。
他真不想看到他妹妹成为后者。
不过有些事,他也只能尽力而为。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喊了一声:“安六合同志,我找你有事。”
安六合应声而出:“呦,是你啊。”她干脆叫上周中擎,一起出去了。
孩子交给了娘家人,先谈正事。
“要是为你妹妹的事,就不用再费口舌了。”安六合很不留情面,她可不想掺和华念君的家务事,她没那么闲。
她的口吻明显有些不耐烦,华长征却并不生气。
他伸出手来,笑着说道:“正式介绍一下,我是黑龙江农建二师五团的华长征,我谨代表我们五团,郑重地向你发起合作的邀请。”
第87章 与北大荒合作(一更)
安六合没想到他是来谈合作的。
既然这样, 那她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呢?
因为她也知道,北大荒那边有肥沃的黑土地,土壤营养丰富, 普通的种子到了那边都可以提升产量, 更不用说她培育出来的变异品种了。
四哥这边太吵,她便干脆回院子里说了一声, 随后跟周中擎一起把华长征请到了自己家的小院子里去。
走过去不是很远, 一路上华长征都好奇打量着。要说不羡慕那是假的,毕竟这里离大陆很近,北边有以首都为中心的京津冀经济圈, 南边有以海市为中心的长三角经济圈,再近一点, 岛门口的东省和江省古往今来都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可以说, 这座海岛, 只要找准定位, 好好发展, 将来一定可以成为沟通南北方经济的重要桥梁。
说句不夸张的话, 有了这座岛,连带着东北都会受到一定的好处。
往好了说, 要是这里建成海港,等以后经济发展起来, 一定可以极大的减轻东北的物产南下的成本——因为可以走海运直接从这座海岛进行中转,不必再费劲巴拉地走山海关进京绕一个大圈子。
往坏了说,要是小鬼子和南朝鲜心怀不轨,这座海岛也会带来强有力的缓冲效应。
简而安之, 不久的将来, 这里一定可以发展成为新型的经济圈和军事重地。
难怪要把整个岛东都划给军队管理了, 这就是祖国的第一道军火防线,可不得好好利用起来吗?
华长征到了安六合的院子里,变得特别侃侃而谈。
他谈了很多自己的想法,也承认自己对于妹妹的偏袒影响了判断力。
“我希望从今往后,我们只谈合作,不谈那些乱糟糟的鸡零狗碎了。”华长征郑重地提出了化干戈为玉帛的请求。
安六合与周中擎相视一笑,夫妻俩都没意见。
至于华长征找安六合要的种子,安六合也不会吝啬,毕竟华长征承诺了,会用那边优质的牛羊猪幼崽进行等价交换。
她算了算日子:“这样吧,三天后ᴶˢᴳᴮᴮ就是我和我家周旅长的婚礼,我在这之前给你准备一批,正好你喝了喜酒再走。”
“行,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华长征又留下来闲聊了一会儿,燥热的夏风把爽朗的笑声吹向了远方。
安六合不无感慨地想着:看来这个长征比另一个长征有脑子,希望今后合作愉快吧。
送走了华长征,安六合刚准备休息会,却又迎来了纪娉和沈芒种。
纪娉是为了实验室那些花草的事,她愁得不行:“小安啊,胡家栋说,那里头的植物有一半都不能进行二代繁殖,毛益军倒是乐观一点,不过他也认为起码三分之一的植物是有问题的。你看,要不你跟九州一起过去跟他们说说?”
“姐,你等我一下,我看看芒种找我什么事。”安六合看向她身后的大姑娘。
芒种这个姑娘,平日里都大大咧咧的,特别有亲和力也特别有感染力,走到哪里都是大姐头的风范。
可今天,居然红着脸低着头,紧紧地咬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安六合很意外,走过去抓着她的手让她不要有压力。
沈芒种内心挣扎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问道:“那个男人……他真的是华少将的儿子?他……他结婚了吗?”
“嗯,华少将的大儿子,结婚了,老婆家世显赫。”安六合是挺震惊的,看沈芒种这个样子,明显是怀春了。
这可怎么是好?
要是看上别人,她还能帮忙牵线搭桥的,可看上了一个有妇之夫,那真是自讨苦吃了。
她担心地看着沈芒种,不希望这么好的姑娘就这么误入歧途,害人害己。
想想还是劝了劝:“依我看,他不像个三心二意的风流胚子,你还是多看看身边其他的小伙子吧。”
“姐……”沈芒种鼻子一酸,有些委屈,“他来的时候骗我,说他是葛副旅长的亲戚,我也不知道他结过婚了,我……你放心,我就是来确认一下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真要是有了老婆孩子,我也不做那破坏别人家庭的坏女人。”
沈芒种抹了把眼泪,长这么大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动心,结果……
她很是嫌弃自己,说完就转身跑开了。
安六合追出去,把她往回拽:“哭什么?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是遍地跑?你要是觉得孤单觉得难受,这两天就来帮我整理种子。”
“那互助会那边怎么办?”沈芒种倒是不介意来帮忙,她就是怕自己分身乏术。
安六合叹了口气:“让你发展几个得力的助手,情况怎么样了?”
“识字的不多,办事的倒是有几个,刘嫂子现在负责那边的桌椅和卫生,每天都会把教室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秦红袖正在游说第二批来扫盲班的学员;小红现在最积极,天天一到休息时间就去练字,不过还是像狗刨的,她说她可能没有天赋……”沈芒种大概介绍了一下那边的情况。
安六合点点头:“那就让刘嫂子帮忙照看两天,这两天你就跟着我。”
沈芒种便跟着她和纪娉一起往实验室那边去了。
周中擎锁上门,看着自家媳妇跟另外两个女人说说笑笑地骑着车子远去,不由得嘴角上扬,会心一笑。
真好,她媳妇的世界不只有他和孩子,还有更广袤的天地,更辽阔的宇宙。
他也要去岛东看看了,至于三个小屁孩,先留在四哥那边吧。
经过安四海家门口的时候,周中擎招呼了一声,发现一大家子都在给英招送礼物呢。
七星送了个用碎布头和老棉花做的布娃娃,八荒准备的是一张全家福的画像,画的他们一家五口,九州拿着的是一个亲手制作的狗狗面具。
宁华夏送的是一双软乎乎的虎头鞋,特别的可爱。
至于李秀华,则送了英招一身亲手缝制的小衣服。
只有何香芹空着手,一脸尴尬地看着大家,最后没办法,找七星借了五块钱,送给了英招:“拿着,去买糖。”
英招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零花钱,乐不可支,奶声奶气说了声谢谢二舅妈,还亲了何香芹一口,给何香芹内疚得不行,躲一边懊恼去了。
周中擎笑着走开,等英招晚上回家知道家里给他准备了什么,指定开心得飞起来。
他到了岛东,刚准备处理一下今天的事务,就听诸葛鸣吭哧吭哧跑了过来:“你可算回来了,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三营二连的小赵举报吕国豪,说他勾引他媳妇。小赵说了,要你亲自处理这事,不然就到你婚礼上闹。”
第88章 给媳妇的留声机(二更)
周中擎有点头疼, 他不想掺和这事,不满地看着诸葛鸣:“你是政委,思想问题和作风问题归你管, 别来烦我。”
“喂, 你这可就冤枉我了,是小赵自己说的, 他只听你的, 不卖我这个面子,我有什么办法。”诸葛鸣自顾自坐下,端起周中擎的搪瓷茶缸一顿牛饮。
把周中擎给自己凉的白开水全给喝光了, 诸葛鸣一抹嘴,道:“这事难处理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赵那方面有点缺陷, 他媳妇从嫁过来就是在守活寡, 这都好几年了, 家里婆婆总是骂她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她实在是受气,也实在是守不住了。但他们这又是军婚, 只要小赵不答应他媳妇就离不了。一来二去,夫妻俩早就同床异梦了。也不对, 话不能这么说,这床也是同不了。总之,她那媳妇实在是寂寞,没事就在院子里唱唱什么长门怨, 还有什么窦娥冤, 不知道怎么, 就被吕国豪听见了,直夸她唱得好,没几天两个人就开始眉来眼去,今天还差点……”
诸葛鸣想到这事就窝火,这可是上级军官勾引下级军官的老婆,传出去像个什么样子。
要是到时候婚礼上真的闹起来,多不吉利。
周中擎沉思片刻,道:“你让他今晚到我大院里找我媳妇,我现在没空。”
“行,那你忙吧,我去跟他说。”诸葛鸣放心了,有这句话就够了,不管是找周中擎还是找安六合,总归这烫手山芋是送出去了。
诸葛鸣一走,周中擎便去了军备库,他可不想婚礼的时候出乱子,所以他打算这两天到附近海域演习一下,吓唬吓唬小鬼子。
即便是小规模的军事演习,他也得向大军区司令申请,所以他得核查一下军火储备,顺便把小鬼子那里缴获的装备和物资清点一下,该补充的补充,该送到大军区交换物资的就送出去。
军备库在岛东偏北的一处山包里。
当时选择建在这里,就是图它隐蔽,不容易被人发现。
周中擎叫来装备处的负责人,跟他一起去了军备库。
负责人叫茅文彬,长得高高瘦瘦的,一溜小跑跟着周中擎,手里捧着记录装备的册子。
打开沉重的大铁门,茅文彬拿着手电照着里头:“旅长,您慢点,这边潮气大,所以地上撒了很多石灰,您跟着我走。”
周中擎应了一声,半个小时后,在一堆缴获的物资里面,扒拉出来一台老式的留声机。
造型挺别致的,喇叭像一朵盛开的花,这种留声机并不需要用电,而是靠发条提供动力,通过齿轮传递给转盘带动唱片,唱针发声靠的也是纯粹的物理振动,而控制转速,则是靠一组齿轮带动一个重锤组件运转。
总的来说,这是一项极其伟大的发明。
周中擎在邵政委那里见过,也听过几次,民国时期这玩意儿应该不少,不过现如今,都被拆了拿去炼铜炼铁了。
周中擎将这台留声机小心翼翼地抱了出来,擦拭干净后,又从旁边的箱子里找来一张唱片。
原以为小鬼子的东西,唱的肯定是小鬼子的歌曲,结果等他把唱片放上去,转动发条后响起的,却是一段京剧曲目。
“咦,是《穆桂英挂帅》?”茅文彬也听出来了,他对京剧还是有点了解的,兴奋地喊道,“哎呀,是梅兰芳大师的作品啊!”
周中擎点点头:“没错,看看还有别的唱片吗?”
两人又一起翻找了一会,翻出来一张《贵妃醉酒》,一张《嫦娥奔月》,以及一张《一缕麻》。
周中擎盯着那张《一缕麻》陷入了沉思,这是一个关于封建包办婚姻的悲剧。
他决定让小赵听听,听完再看看他有什么想法。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他又在军备库发现了不少好东西。
有鬼子那里生产的胶鞋二百来双,美国佬的三文鱼罐头五百罐,小鬼子的香皂五盒,还有一台双龙戏珠的纯金座钟,看式样,搞不好是几十年前从故宫里抢的。
另外还有一些珠宝首饰,林林总总,价值不菲。
周中擎思索再三,把这纯金座钟单独装箱,带走。
另外还带走了那台留声机,以及五盒香皂。
他打了个申请,把留声机和香皂买了下来,准备送给他媳妇。
而那ᴶˢᴳᴮᴮ座纯金座钟,则被他安排别轲亲自送往大军区司令那里,让他上交给首都那边。
除此之外,他还申请补给了一批军火,顺便把演习的申请也托别轲带过去了,司令那边应该不会吝啬。
总之,这趟军备库之行还算是收获不小。
这一下午,安六合同样收获满满。
她收到了两个老古板植物学家的肯定。
她搞出来的这些水生植物,确实都像他们说的那样,有很大一部分无法进行二代繁殖。
可她本来就不是让他们去看那些失败品的。
她指了指角落里最不起眼的一盆绿中带紫的小苗,道:“看到这个了吗?这叫多节球序香蒲。”
“球序香蒲我知道,多节是怎么回事?”胡家栋有些发懵,这还是幼苗状态呢,完全看不出来是多节的。
安六合笑笑,手心贴在瓦盆上,催了催苗,十分钟后,幼苗抽条拔高,植株中心长出一节又一节的球状花絮。
“这种香蒲,花絮表面的花粉散发异香,既可以驱蚊防虫,又可以祛风解表,是治疗头风病的一味良药。而它里面的絮状种子,可以在去除种子后当普通的棉絮使用。除此之外,它的根茎也比普通的香蒲鲜脆水嫩,你们可以生嚼一口试试,是不是有种嫩竹笋的口感?”安六合说着,把香蒲的球状花絮摘下来一朵,用小刷子刷下花粉,保存在一只小瓷碗里,再剥开它香肠一般的花絮,露出里面棉絮般的种子。
至于她所说的根茎,她也用剪刀剪下来一截,再分成小段,一人一段品尝看看。
纪娉尝完一口,简直目瞪口呆:“唔,这个好吃,可以炒着吃吗?可以跟竹笋一样腌着吃吗?”
“都行,吃法都是琢磨出来的,慢慢研究更多的花样呗。”安六合看向毛益军和胡家栋,“你们两个吃了感觉如何啊?”
“好吃,我能就这个吃两海碗米饭!”毛益军两眼放光。
胡家栋也竖起了大拇指:“这比我吃过的所有竹笋都鲜脆爽口,这要是推广开,肯定能造福不少沿湖沿河的百姓。”
“我把它们的植株高度也做了调整,普通香蒲最多扎根五十公分的水下,这种的可以扎根一米深的水里。花絮分为浸水花絮,半水花絮和脱水花絮三种。我试过了,浸在水里的那部分,花粉基本上就没法进行授粉传播了,但是会在表面形成一层油膜,不断吸附水中的养分,最终结成一个硕大的类似水瓜的果实,我尝过,味道不错,甜脆可口。半水花絮有点糟糕,这个一般长在水面和空气的交界处,不建议采摘。脱水花絮则可以一节一节采摘。一般一株香蒲,可以长成五到七节花絮。浸水的一到两节,半水的一节,剩下的全部是脱水的。水面上的,采摘一节之后会重新长出一节,直到季节更替,进入深秋,才会彻底结束这一年的使命,枯萎凋零。我观察过了,一节的生长时间在十天左右,按照三四月播种,五到十月开花结果的时间来算,保守估计,一年可以产十五到二十节左右,是经济价值非常可观的特异作物。我准备把这个送去微山湖那边,当然,我们自己岛上也留些,连城和照城也会作为第一批的实验推广地。”
说到自己的杰作,安六合的脸上有着别样的光彩,那是一种骄傲的充满喜悦的老母亲般的神色。
直听得纪娉等人连连称奇。
他们又尝了下所谓的水瓜,唔,有点像小香瓜,特别的甜。
直到离开实验室,走在回去吃饭的路上,众人还在议论,这东西会给种植它们的百姓带来多大的收益。
安六合踏着晚霞回了四哥那边。
三个孩子玩了一天,都睡着了,她去屋里看了看,一一亲吻他们的额头,随后去外面堂屋吃饭。
晚饭是何香芹做的,她格外的殷勤,还总问周中擎怎么没来。
安六合正在夹菜,闻言抬头说道:“他去岛东忙他的军务了,不用管他,等会我给他带一份回去就是了。”
“那行,我把他和孩子们的都一起备上。”何香芹没跟着一起坐下吃饭,而是又去厨房忙去了。
安六合吃完,好奇地问了问宁华夏:“二嫂这是怎么了?总感觉她好像有什么事要求我似的。”
“别管她。”宁华夏还能不知道何香芹的打算?
她下午就说过何香芹了,可这个老二媳妇,总是不听人劝啊。
就跟找她亲生父亲那件事一样,不撞南墙不回头。
宁华夏不想做个恶婆婆,也就没有把话说得太重。
可越是这样,何香芹越是来劲。
既然老妈都这么说了,安六合也就没有多事。
她晚上还要去互助会看看,也就没留在这里,至于周中擎的饭菜,等会她从互助会出来再来取,顺便把孩子一起接走。
刚骑出去没多远,就听何香芹在后头喊自己。
安六合把车停在路边:“二嫂,有事?”
何香芹吭哧吭哧的,扶着两只膝盖大喘气,她一下午到处逛了逛,越逛越是心里痒痒的。
实在是憋不住了,只好厚着脸皮来求安六合。
安六合听罢,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这样,你问问何叔愿不愿意过来支援建设,他本事不小,可以做技术支援,岛上可以给他分一套房子。他要是回去有事,你就带孩子过来住着散散心,你看行吗?”
第89章 爸爸做的秋千(三更)
安六合的提议让何香芹茅塞顿开。
她决定明天就去找她爸问问, 毕竟岛上的房子虽然还在建,但是目前空余的并不多,而且越往后的位置越靠外, 她想抢个离家里人近的, 当然要抓紧时间。
安六合没意见,要是真能把何叔请过来, 那还挺不错的。
这位叔叔说句十项全能都不为过, 关键是他疼爱妻儿,对于他老婆带过来的三个女儿更是比亲爸还亲。
唯一的一个亲生儿子,也被他培养成了栋梁之材。
在他康复后不久就考进了清华的水利专业, 如今已经是个全国到处跑的大忙人了。
照着两家的关系,安六合还得管他儿子叫声哥。
算算也有几年没见过了, 也不知道现在成家了没有。
安六合离开安四海家就往互助会去了。
到了院门口, 发现那里停着一辆拖拉机, 那些妇女们正在帮着搬东西下来。
见着安六合, 刘嫂子很是兴奋, 她抓过肩膀上搭着的毛巾擦了把汗, 随即一溜小跑来到安六合面前,握着她的手, 说不完的知心话。
安六合耐心听着,笑着夸了她几句。
刘嫂子开心极了, 指了指拖拉机上的乐器:“那是老苏从南艺要过来的一批淘汰掉的乐器,有手风琴,钢琴,古筝, 琵琶, 二胡什么的, 还有一箱子口琴。你要来试试吗?”
“好啊。”安六合在异世的时候学过一些古典乐器,古筝琵琶什么的都能信手弹上一段。
至于钢琴,她没学过,异世也没有这东西,所以她也不清楚自己会不会。
她过去帮着把乐器往活动室搬,不一会又来了一辆拖拉机,送来的是体育器材。
这一忙,就到了晚上十点。
安六合找了个册子,把这些东西一一登记编号,贴上了标签。
“明天咱们开个会,定一下借用的规章制度。”安六合今晚先破了个例,借走了一把古筝,五只口琴。
见她在册子上做记录,刘嫂子心痒也想借,安六合便把登记的册子给她:“给,你再问问还有谁想借的,明天早上统一收上来。”
拿上乐器,她去四哥家里接走三个孩子,准备去岛东过夜。
没想到她才把蕾蕾放在背篓里背在身上,门口就响起了摩托的声音。
不用问也知道,是周中擎来了。
他披着一身的星光,风尘仆仆地来接他们母子四个回家。
这一刻,安六合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那种尘埃落定岁月静好的感觉,总是轻易地将她俘获。
这种简单的幸福,是她前面两辈子都抓不住的幸福,没想到这辈子居然会有柳暗花明的时候。
她走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良人:“你怎么知道我要回去?”
“今天英招过生日,你肯定会回来的。”周中擎笃定地说道,他抚摸着安六合因为忙碌而略显凌乱的长发,帮她把额前的刘海别到了耳后,俯身,亲了亲她额头,连带着那咸涩的汗水,细细品尝。
安六合在他怀里蹭了蹭,脑袋被他的胡茬子刮得有点疼,但正是这种感觉,清晰地提醒她,她正在热烈地灿烂地活着。
她又多蹭了两下,直到屋里传来亲人们发笑的声音,她才难为情地跑开了。
三个孩子,两篮子饭菜,一把古筝,口琴不占地方,安六合自己拿着,这么多人和物,被周中擎全都塞到了他的军用摩托上,安六合把小院的钥匙留给了大哥,让他随便住,随后乘着夜风,沐浴着星光,ᴶˢᴳᴮᴮ跟她的男人一起回家。
路上到处都是萤火虫,蝉鸣阵阵,蛙声如浪。
真好啊,她笑着张开双臂,感觉自己快乐得快要飞起来了。
周中擎侧身看了看她,笑着问道:“你会弹古筝?”
“会一点。”安六合谦虚了一下。
周中擎保留意见,到了岛东哨卡那里,收到了唐红军一声中气十足的问候:“首长好,夫人好!”
安六合笑着跟他摆摆手。
车子停在大院门口,她刚下车,就看到一个军官牵着一个小媳妇,气急败坏地跑了过来。
路上周中擎跟她提过吕国豪的事,所以她猜测,面前这个应该就是苦主小赵。
她不介意帮着处理一下这些糟心事,毕竟,人家指名道姓要找周中擎主持公道,而周中擎的事自然就是她的事。
她把乐器和饭菜都搬回去,三个孩子都醒了,周中擎一口气把他们全都从车上薅了下来,英招和蕾蕾一起,被他的右臂揽着夹在了腋下,小杰在左,也享受了一次胳肢窝的旅行。
到了院子里,周中擎气都没喘匀,就听隔壁的华念君在跟葛长征吵架。
周中擎已经习以为常。
他把孩子放下,招呼了小赵两口子一声:“你们进来,我去找老吕。”
小赵默默地看着安六合忙进忙出,在她端过来一把椅子时,选择了把椅子让给他媳妇。
他媳妇长得不错,是那种天然风流的明艳长相,说句不好听的,这样的女人,能为他守这么多年活寡,难道就不是一种牺牲吗?
安六合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位嫂子是个苦命人。
而她的男人,在外面越是表现得照顾她关心她,给她带来的道德枷锁就越发的沉重不堪。
换位思考一下,这种处境真的满窒息的。
安六合叹了口气,又去端了个凳子出来。
她把蕾蕾放进摇篮里,英招比蕾蕾好一点,可以自己走路,就在院子里跟小杰玩玩。
而此时的院子里,正摆着周中擎特地准备的礼物——
一座手工制作的,木制秋千架。
底座用的是两块大石头,为了稳住秋千架,周中擎很是花了点功夫,把石头凿穿了,木头支架是他一点点敲进石洞里的,非常的结实。
小杰光是看了一眼就兴奋地拍起手来,不过他还没爬上去,就被安六合制止了。
她蹲在地上,圈着小家伙的身体:“小杰,妈妈问你,今天是谁生日?”
“是英……英骏。”小杰差点喊错名字,他有些懊恼地低着头,声音里满是委屈。
安六合知道他也小,也是个孩子,可正是因为这样,才需要从小抓起。
她指了指一旁的英招:“英骏,你先玩。”
小杰叹了口气,斜靠在安六合怀里,羡慕地看向一旁的英招。
英招已经爬上去了,正努力晃动双腿,想让秋千动起来。
安六合鼓励道:“小杰,你去推一下英骏,等你玩的时候妈妈来推你,好不好?”
“真的吗?我也可以玩?”小杰差点以为妈妈不让自己玩,所以失落得很呢。
安六合笑着搓了搓他的小脑瓜:“当然可以啊,不过今天英骏过生日,所以要让等英骏不玩了,你才可以玩。偷偷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妈妈还给你准备了一个好玩的东西,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想!”小杰兴奋起来了,先去推了英招一把,又赶紧跑回安六合身边,“妈妈,是什么呀,快给我看看。”
安六合把口琴拿出来:“先不要吹,等爸爸回来了,烧壶热水洗洗干净再吹。”
“好。”小杰伸出小爪爪,接过口琴仔细打量了一下,他不会吹。但不管怎么说,妈妈并没有忘了他,妈妈在惦记英招生日的同时也给他准备了玩的东西,所以他内心的那一点点失落瞬间一扫而空。
他亲热地环住了安六合的脖子,献上一个湿哒哒的吻:“妈妈最好了。”
安六合拍拍他的小屁股:“去吧,跟英骏玩吧,等会妈妈教你怎么吹。”
安顿好三个小孩,安六合才起身看向院子里的小赵夫妻俩。
她笑了笑:“瞧我,光顾着孩子了,来,有什么心事,跟我说说吧。”
小赵有些气恼,他不气他媳妇见异思迁,他气吕国豪主动勾引,便把他的想法跟安六合说了说。
安六合听着,觉得可以理解,毕竟这种事,要不是吕国豪主动,一个躲在大院里的妇女是不太可能有勇气攀附高级军官的。
所以她也对吕国豪非常不满。
这人自己有老婆孩子,非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实在是过分。
同时她为小赵的清醒和理智感到有些许的后怕,这个男人是苦主,确实值得同情。
可他拎得太清了,矛头对准了吕国豪,放大问题的严重程度,却绝口不提他媳妇的不对,竭尽全力,把他媳妇维护在一个受害者的身份上。
目的不言而喻——既要排除外敌,又要进一步加剧他媳妇对他的内疚,用道德枷锁设下天罗地网,让他媳妇无路可逃。
不得不说,安六合是不喜欢跟这种人相处的,目的明确是好事,可这样的目的,建立在了牺牲另一个人的幸福之上,未免有点太残忍了。
安六合不想评判谁是谁非,她只想抓住另外一个矛盾点,试图寻求别的破局之道。
于是她直接问道:“你先问问你媳妇,如果你的隐疾可以治好,她愿不愿意跟你试试。如果她愿意,我现在就去叫我九弟过来。男科他来看,我只帮他提供参考意见。如果她不愿意,那就不用废话了,我的建议就一个,你们离婚,放她自由。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有权利得到一个人应有的权利,比如生儿育女,比如得到尊重。很显然,你给不了她,尤其是你的母亲,一直羞辱指责她是不下蛋的母鸡。而你作为她的丈夫,明知是你自己的问题,却从不为她申辩,我替她感到不平。她在你母亲面前维护了你的尊严,可她的尊严又有谁来维护呢?”
小赵怔怔地看着安六合。
他没想到这位旅长夫人居然会这么说他。
他很激动,几次尝试辩驳,去都被安六合无情地拆穿了——
他说:“我怎么没有维护她?我知道别人勾引她,我第一时间出来保护她!”
安六合拆台:“你保护的是你作为丈夫的尊严,你保护的不是她。你有没有问问她,守活寡的日子好受吗?被你妈妈羞辱却有口难言的时候,好受吗?”
他说:“我那也是没办法,我总不能说是我不行。”
安六合反问:“你为什么不能说?你妈那么在乎你,她有权利知道真相。你不说,不过是不想承受家里人的失望和随之带来的尊严扫地的难堪。你不要跟我狡辩,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赶紧问你媳妇,不然等会我九弟睡着了,我就懒得再去喊了。”
“我……”小赵想了想,本打算再狡辩几句,这时候,周中擎领着吕国豪过来了。
他冷着脸盯着小赵:“赵挺,是你闹着要我来主持公道的,现在我媳妇给你指了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借口。我可没她那么好的脾气,我数到三,你要是做不出决定,立马给我滚出去!”
小赵被骂得脸色煞白,只好攥着他媳妇的手,问她要是自己能治好,愿不愿意跟自己试试。
这个苦命的女人叫庞佳,她哭着摇头:“我不愿意,我受够了,我想离婚。”
说着,她忽然挣脱了赵挺,跑到安六合面前给她跪下了:“妹子,你帮帮我吧,我嫁给他快十年了,我也跟着受了十年的折磨。他不行,他就用萝卜,用黄瓜,用茄子,什么能想到的玩意儿他都试过了,他折磨我,他羞辱我。这么多年了,你是第一个为我说句公道话的,我真的很感谢你。我求你,劝劝他,让我走吧,我不想继续委曲求全了,我受够了。”
安六合并不意外。
这种不能人道的男人,往往都会心理扭曲,折磨自己的女人。
她在异世也是见过的,比如太监,他也会这样羞辱自己找来的女人。
可她面前的这个,还不如嫁给太监的呢,起码人家知道太监是不行的,不会把不能生的责任推卸给女人。
她很同情庞佳,但他们是军婚,她也不好置喙。
她只能看向周中擎。
周中擎已经走到了小赵的面前,提着他的衣领子:“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是……”小赵没想到他女人忽然有勇气揭发他犯下的恶行,他有些沮丧地看着周中擎,“可是旅长,这是我们夫妻间的私事,你不会连这个都要过问吧?”
“给你两条选择:一,离婚,让我小舅子治好你,你给我调整心态,重新找个媳妇好好过;二,不离婚,继续跟你媳妇纠缠下去,今后她要是红杏出墙,你也别来找我,我不会管的,我只会祝你做个万年王八,听懂了ᴶˢᴳᴮᴮ吗?”周中擎猛地把小赵搡在了地上。
小赵哭了,痛苦地抱着脑袋,泣不成声。
最终他做出了妥协:“好,我离婚,但我有个前提,把我治好了我才肯离!”
周中擎看向安六合:“媳妇儿,你看行吗?”
“你说呢嫂子?”安六合扶起地上的庞佳,庞佳犹豫了片刻,总觉得这个治好再离是个阴谋,可只要能离就行,她也顾不得了。
于是她重重点头:“好。”
一场桃色新闻就这么化解了,九州连夜赶了过来,给赵挺诊治,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年轻时期手动安慰过度。
这个要治也不是很难,九州有点经验,就是缺几味药材。
他把这情况跟安六合说了说,安六合点点头:“药材好办,明天找运输队的带,实在买不到的来找我。”
那就这么说定了,赵挺带着他媳妇走后,九州也回去了。
只剩吕国豪在院子里,一脸难为情地看着周中擎和安六合。
安六合跟他没什么好说的,她只警告了一句:“老吕,你好歹是个副政委,我劝你要点脸。下次再有这种事,我是不会允许我男人插手的,你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大不了让你们东海舰队的人把你领走,正好给北海舰队的人腾地方!”
吕国豪有一瞬间的窒息。
他震惊地看向安六合:“你……”
“你什么你?”周中擎嫌弃地一脚踹了上去,“我媳妇说的没错,我明天就给你们司令和政委发电报,让他们把你领回去!”
第90章 弹古筝的女人(一更)
处理完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 一家五口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关起门来,给英招过个生日。
安六合准备的是英招最喜欢的鲜花饼,还有对应的鲜花做的小马, 架子是用藤条编制的, 再把各色的鲜花插上去,一个栩栩如生五彩缤纷的小马驹就出来了。
除此之外, 她还给英招准备了整整一篓子的贝壳和鹅卵石, 五颜六色的贝壳跟圆润发亮的鹅卵石混在一起,像是把星空都给摘了下来。
英招最喜欢这种颜色丰富的带着光的东西,兴奋得扑到安六合怀里喊妈妈真好。
英招这一下来, 秋千架就空了出来,小杰赶紧爬上去, 嚷嚷着:“妈妈, 推我一下, 推我一下。”
安六合赶紧丢下手里的礼物, 满足一下小家伙的心愿。
秋千高高扬起, 又慢慢落下, 经过最低点后再向后飞起来,像是给孩子的童年插上了翅膀, 带着欢声笑语,留下永恒的璀璨回忆。
等小杰玩够了, 也下来给英招送了个礼物,那是一张小杰亲手画的生日贺卡,虽然画技堪忧,但胜在心意实在。
一家五口就这么坐在院子里吃吃喝喝, 谈笑风生, 只除了还不会说话的蕾蕾, 满地乱爬,时不时抓着爸爸妈妈的腿,或者抓着两个哥哥的手,站起来看一看桌子上的好东西。
小妮子马上就八个月了,正是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的时候。
瞪着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嘴里呜呜哇哇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小小的生日宴会快结束的时候,她居然也出其不意的,给英招送了个礼物——一声甜甜的软软的,奶声奶气的“哥哥”。
给英招美得都快冒泡了。
他亲了一口蕾蕾的脸蛋儿,从身边的鲜花小马身上摘下一朵最红最艳的芙蓉,插在了蕾蕾头上,安六合抱着蕾蕾去了屋里,让她看看镜子里美美的自己,蕾蕾咯咯笑着,露出刚长出来的两颗大门牙。
三个小孩,越玩越兴奋。
期间安六合拿出口琴,让周中擎烧了热水擦洗干净,吹了一首好听的曲子。
那是她从异世学来的,名字就叫《流萤染韶光》,曲调轻快悠扬,带着诗人般的浪漫,为这小小的生日宴平添了不少的光彩。
英招好久没听过这首曲子了,他手里握着口琴,跟着吹奏了起来,奈何他五音不全,吹得实在啼笑皆非,逗得一家子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就把隔壁诸葛鸣家的三个小子给吸引过来了,他们兴奋地看着安六合,表示想学。
安六合并不吝啬,但她有个条件:“你们先给我家小英骏说一声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小英骏!”
“小英骏长的真可爱!”
“小英骏真幸福啊,有这么多才多艺的安阿姨做妈妈。”
三个小哥哥,围着英招拍马屁,顺便拍一拍安六合的马屁。
逗得安六合捂嘴偷着乐,她又拿出古筝,重新弹了一遍《流萤染韶光》,热情的萤火虫循声飞过来,在空中留下点点繁星般的景致。
浪漫,却又无比真实。
连隔壁吵架的华念君都住了嘴,出来震惊地看着院子中间,那个抚着古筝双目微阖慢慢弹奏的女人好美,美得令人窒息。
葛长征也跟了出来,他的视线同样被安六合所吸引,他听着缓缓流淌的曲子,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拒绝舅舅介绍的这门婚事,难道真的是他错了?
这个女人,居然还会弹奏古筝?
而且弹得这样动听,这样叫人难以忘怀。
可她……她前头有过一个男人了,他接受不了这样的女人……
所以,所以再怎么后悔,也要为自己找个理由,告诉自己,再好又怎么样,再好他也看不上。
可他真的看不上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院子外头有不少将士们循着声音找了过来,正在敲门,他们想进来一睹真容,看看是哪位大师,居然弹出了这么好听的曲子。
葛长征走过去打开院门,将士们一下涌了进来,拖家带口,满脸写着好奇和兴奋。
他们很快就得到了答案:是旅长的媳妇,是那个本就优秀得让人咋舌的安同志。
将士们忍不住走近一些,自发蹲在了地上,一圈一圈向外面排开。
一曲终了,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散。
将士们闹着,又让安六合弹奏点别的。
安六合有求必应,但有个条件,必须给她家小英骏送上生日祝福。
于是,将士们绞尽脑汁,或说些好听的话,或临时叫自家孩子回去找点小玩意过来,送给小英骏。
原本只是小家庭庆祝的生日宴会,到最后竟成了几百人争相道贺的大型晚会。
把英招都乐坏了。
真好啊,他还是第一次过了这样一个热闹的生日。
他这辈子都会记住今晚的。
直到凌晨一点,英招才在兴奋的喧闹声中,累得倒在了安六合怀里,被抱进了屋子里,睡觉去了。
孩子们一睡,将士们也就散去了,出去的时候还议论纷纷,说哪一首曲子自己更喜欢一点,等有空一定要找安同志取经,好好学学。
关上院门,累了一天的小两口终于可以享受一会难得的二人时光了。
安六合洗了澡在床上等着,院子里依旧传来华念君和葛长征吵架骂人的声音,还有周中擎泼洗澡水的声音,诸葛鸣家三个小子拿着口琴闹哄哄学着吹的嬉闹声……
这满满的人间烟火气,跟远处荒野里的虫鸣蛙叫混在一起,让安六合内心无比的宁静,无比的充实。
真好,这,就是活着的感觉。
而她的丈夫周中擎,也在洗完澡后回到了床上,用他特殊的方式,让她再次体验一下,活着的感觉。
心跳声,血液狂躁的流动声,咸涩的汗水落在皮肤上的声音,以及……
以及那凌乱又热烈的喘息声。
安六合紧紧地拥抱着他,在这个静谧的夜晚,合二为一。
第二天醒来,安六合赶紧把这些乐器归还,走在路上,随便遇着一个谁,都用惊喜和敬佩的目光看着她。
或喊一声“夫人好”,或招呼一声“安同志好”,又或者,说一声“安大师好”。
称呼变来变去,千奇百怪,可不变的,是他们对于安六合越来越发自内心的尊重和敬爱。
安六合笑着回到岛西,正好在码头那里遇上了连夜赶回来的别轲。
别轲从指挥舰上下来,喊了声六姐,随后兴奋地把身边的好几个大箱子推到她面前。
他擦了把汗,在安六合好奇的目光中说道:“六姐,这是邵政委去罗布泊之前,给你和姐夫准备的新婚贺礼,走吧,一起拆开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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