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 长清很快拉着玄昭往屋外走去。
“你还记得这里的石碑吗?”长清所指着的是院落边上的一方低矮石碑,他垂眸看着碑面,上面的文字在玄昭看来复杂难懂, 但长清却说道:“上面刻着的是二十万年前我们没能救回来的那只凤凰的名字,你当时心情很低落,我们替他立了碑在这里,碑上的字是你写的, 至今你仍会不时对着这座石碑发呆。”
玄昭没有出声, 心中却因为这话而觉得不对劲。
没能救回来的凤凰?
这时候长清拉着玄昭,又到了庭院外围,外面不远处有片相当宽敞的茶园, 入目全是碧色一片。
长清继续说道:“你看, 你喜欢喝茶, 而且是灵谷里的深春茶, 后来灵谷毁了,我便替你找来了剩下的种子,替你种出了这片茶园, 你看到的时候说过你很喜欢。”
说完这话,他们又来到了茶园中的一处凉亭中, 牵着玄昭坐在凳上, 长清注视着玄昭, 继续说道:“我们经常会在这里品茶,也会聊很多事情, 你喜欢下棋, 但我以前棋力不好, 是在你的指导下我才渐渐能够与你对弈的。”
长清直视玄昭:“这些难道也会是假的吗?”
玄昭:“……”
他无法对长清的这些回忆挑出任何可疑之处, 所有的事情, 长清似乎真的都经历过,也真的历历在目。
古仙界迷阵的幻境,竟能做到如此真实吗?
玄昭总有种违和的感觉,似乎自己始终忽略了什么,但却又无法简单说清。
在这之后,长清又对玄昭急切地说了许多,同时带他逛遍了这庭院附近,便为了向玄昭证明,他所有的回忆都是真的,而眼前的一切也都是真的,玄昭所以为的那些“事实”,才是虚假的幻象。
在长清的反应之中,玄昭终于也理解到,无论自己说什么,长清都是不会相信自己的。
他只相信着自己所以为的真实。
当然,长清也始终坚持玄昭就是他记忆中的玄昭,不是其他的任何人。
玄昭无法说清楚,最终便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下去。
只是他当然没有放弃打破幻境,接下来的几天日子里,玄昭每日被迫假扮着长清所以为的那个人,自身则开始通过各种方式,尝试离开这处幻境。
与长清同样,不管长清说得如何真实,但他始终相信,自己过去的数万年日子,自己的记忆,才是真实的。
只要找到离开幻境的方法,他就能够证明这点。
在进入迷阵之前,长清曾经给每个人的手心刻下了符文,并说过符文能够指引他们互相找到对方,确认对方的真实性。
同时,他也说过,只要施展出足够的仙力与之引起共鸣,便能够强行自幻境中脱出。
但很可惜的是,玄昭在尝试之后,发现符文已经失去了这层作用。
他的力量与符文并未引起共鸣,也无法从幻境里离开。
所以想要离开,恐怕只能另寻办法。
玄昭起初是在周围的环境里寻找突破幻境的方法,他查看了庭院内部的所有景观,除了发现房间内的布局和装饰,是按照玄昭和长清两人的喜好共同设计,并没有查出任何特别之处。
他接着便扩大范围,开始观察庭院周边的状况。
庭院是在古仙界的某座仙岛之上,仙岛面积不小,浮在高空之上,从庭院出去除了茶园之外,还有竹林,荷池,花园之类的景观,是座相当漂亮且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仙岛。
除了看起来与世隔绝得太多,过于遗世独立,并无任何特殊。
对于仙岛和庭院的调查没有结果,玄昭便将注意力放在了蕴平和闻御的身上。
既然暂时没有破阵之路,那只能先将他们唤醒,集合众人之力再另想它法。
玄昭试过将仙力渡给蕴平他们,帮助他们增长修为,化作人形。
但这样的方法并不管用,生灵想要化形需得万年以上的修为,蕴平他们如今与普通的动物无异,连半点仙力都没有,即便玄昭给了他们修为,也不过是泥流入海,根本不够。
想要迅速地助长他们的实力,过头的话只会引来反噬。
最终蕴平他们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玄昭,连说句话都办不到,蕴平化作小蛇之后,倒是比平常乖巧不少,不再会故意冷着脸说刻薄的话,只会紧张兮兮地缩在玄昭怀里,用粉色的小舌轻轻舔玄昭的指尖。
而雪豹闻御则比较麻烦,他个头实在是太大只,根本没法像蕴平那样挤进玄昭怀里,于是只能委屈巴巴地在玄昭的四周急得团团转,试图用满是口水的大舌头去舔玄昭的脸颊。
这种事情当然是被长清给阻止掉了。
因为无法离开幻境,玄昭莫名地在这座仙岛庭院里生活了下来。
他们每天的日子相当简单,不过是喝茶下棋聊天,照看园中的花草树木,照顾住在院子里的宠物,当然还会不时安抚长清,陪他解闷。
幻境里的长清,对于玄昭来说就像是彻底换了个人。
以前的长清神秘难测,万事总会藏在心底,平常与人相谈,总会保持着淡淡的距离感,就连与玄昭之间,也总是有着隐瞒之处。很多时候玄昭看着他,会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到岁月压在他身上的重量,纵然他表现得如何轻松随性,某些东西却都已经随着年岁扎根在了他的身上。
但现在的长清却不同,纵然仍然度过了二十多万年的岁月,但幻境里的长清却显得快乐而赤诚,永远与玄昭有说不完的话,会闹会笑,甚至有时还会故意同玄昭说出撒娇般的话语。
这是从前的玄昭根本不敢想象的场景。
幻境里的长清为何会是这样?
玄昭仔细想过,也许是因为二十多万年的时间有人陪伴,也许这其实才是长清本来的样子。
这样说来的话,是否对于长清来说,现在这样的结果,才是二十万年前的事情发展最好的结果?至少看在玄昭的眼里,此刻的长清远比从前要快乐许多。
在后续的相处当中,玄昭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长清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他也总能够在一成不变的日子中找到新的趣味,让玄昭的日子每天都不会过得无聊。
这是个相当适合陪伴的人,事实上玄昭从很早以前就知道,只是那时候他们的关系是朋友,而现在则是“恋侣”。
玄昭始终无法真正将自己代入到长清恋侣的角色当中,在他看来,长清所喜欢的不过是过去的那个玄昭,并不是他,所以他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占据本该是别人拥有的东西。
他始终对长清的亲密,表现出若有似无的距离感,长清大概有所察觉,但却并没有过多在意。
在幻境里居住的第六天,玄昭已经完全熟悉了这里的环境,并且对现在的长清也有了了解。
只是迟迟没能够找到脱离幻境的方法,让他越来越觉得事情比想象中要严重许多。
既然在仙岛上找不到方法,那就只能尝试去外面看看,同时他也想知道,这个幻境所覆盖的范围,究竟有多大。
玄昭向长清提出了想出去看看的请求。
听到这话的时候,长清正抿着杯中的茶,他闻言抬起头,有些诧异却又惊喜地笑道:“你想出去散心?真的吗?”
他就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振奋的消息般,连忙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我这就去准备可好,这么多年了,你成日待在这里,哪里也不想去,平常散心都是我提出来的,好不容易现在你终于肯自己走出去了,我必须得好好准备才行……”
他独自这般絮语着,仿佛对他来说,玄昭的出行便是世间最头等的大事。
玄昭却从中听出了些许不对劲之处,三界合并究竟让这世间改变了多少,那位玄昭为什么不肯出门?
而且从之前长清所透露出的蛛丝马迹来看,这幻境里的世间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长清没有注意到玄昭的沉思,只在忙碌地准备着,他同时征求着玄昭的意见:“对了,出门的话你想去哪里?是靠仙术尽快飞过去,还是用马车赶路,可以边欣赏沿途的风景?”
玄昭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尽快赶去就好。”
关于目的地的问题,他也早就已经想好了,他在幻境里找到了蕴平和闻御,虽然这两人现在都让人弄不清状况,但他还是决定要将其余的人也找到。
其余人当中,照离真身不明,确定他的所在会比较困难,剩下的便是游昊与栖霞。
这两人一个原身是龙,一个则出身凤族,他们会在哪里,玄昭自然心中有数。
于是玄昭说道:“我们去东海吧。”
他决定先找到游昊,再去凤族所在的秋梧山上寻找栖霞。
听闻玄昭决定好的目的地,长清微怔了下,接着才问道:“要去那里吗?那里最近风景可能不是很好,我担心去过之后你心情会更糟糕,不然我们还是去……”
长清试图劝说玄昭换个地方,但玄昭却摇头表明自己不会改变主意。
长清虽然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答应了玄昭,两人在收拾好过后,腾云朝着东海的方向而去。
一路虽在云上,但玄昭仍能够清楚地看到,下方的景象与上次见到时一样荒凉,往来没有任何神仙的身影。
不过玄昭知道游昊必然会在东海,纵然游昊不在,群龙居于东海数十万年,也是不会改变的事情,不管游昊如何改变,只要他向龙族询问,自然能够找到游昊踪迹。
玄昭是这般打算的,但当到达东海,看清此处的景象之后,他才明白自己所想的一切都错了。
站在东海边缘,玄昭感觉到一身的血液都在渐渐变得冰凉。
这里根本没有海。
只有填满了龙族尸骨的万丈沟壑。
第32章
纵然玄昭告诉自己, 这里不过是古仙界迷阵的幻境,但此情此景当前,他依然很难将心绪平复下来。
都说沧海亘古, 自三界诞生之初,山海便始终是山海的模样,数十万年的时光并不足以将其改变。
但是如今,这片东海却干涸如此, 而本该居于此间的龙族, 只剩下了无尽的尸骨。
那些巨大的骸骨堆叠在深渊之下,白骨间生长着厚厚的青苔,不知距离他们的灾难, 已经过去了多长的岁月。
直至此刻, 看着这令人不可置信的画面, 玄昭终于理解了长清在出发前说的那些话。
任谁见到这样的场景, 心情大概都不会好起来。
即使这只是幻境。
玄昭自云头落下,朝着沟壑深处而行,长清跟在他的身后神色复杂, 本想要出声阻止,但最终仍是没有开口, 只默然地跟在他的后方。
玄昭在龙骨中四处寻觅起来。
他试图从中寻找游昊的气息, 虽然他心中清楚, 自己大概是找不到的。
时至现在,玄昭已经大概猜到了这幻境究竟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存在着, 这里大约是数万年前的某种可能性所产生的延伸。
比如, 当初的长清和那位玄昭, 并没有阻止古仙界的行动, 于是那位玄昭也没有死, 他们一起活了下来,留在仙岛之上,每天过着平静相伴的生活。
只是三界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样子,通过这几天的了解,玄昭已经看了出来。
许多生灵都消失了,不管是人类魔族还是神仙,很多的生命都消失了,留下来的或许只有极少数的幸存者。
龙族也没有了。
若眼前的场景真的是那种结果的延续,那么在二十万年之后本该生活在东海的游昊,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他的族人们面临覆灭的时候,他甚至还没能出生。
在经过了数个时辰的找寻之后,玄昭终于能够确定,自己是无法在此找到与游昊相关的蛛丝马迹的。
泛着青苔气息的深渊渗透着刺骨的冷意,置身于这样的空间之中,玄昭发现自己无法以简单的“幻境”两字来作为解释安慰自己。
最初看到周围环境的时候,玄昭可以毫无犹豫地告诉自己,一切的所见所闻都是虚幻的。
长清只是迷失在了幻境当中,而他必须要保持清醒,这样才能够唤醒对方。
但随着在这片幻境里的时间越来越长,见到和听到的事情越来越多,玄昭已经越来越无法将眼前的一切当做普通的幻境来看。
呈现在眼前的一切都太真实了,所有的画面都容不得他去怀疑,眼见的一切没有任何破绽。
这让他甚至不禁开始思考,究竟眼前的是幻境,还是他过去所经历的一切才是虚假的。
可是,长清说他记得自己这二十多万年来所经历的所有事情,同样的,他也清晰地记得自己成长至今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难道这些又会是虚假的吗?
他是生活在二十万年前的那个玄昭,还是清气所化,自降神台中诞生的玄昭?
越来越多的困惑,让玄昭已经无法再保持惯有的冷静。
而他站在二十万年前留下的龙骨之间,恍惚听见了长清的声音:“玄昭,你别这样,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玄昭眼睫微微颤动,想要回应长清的话,但喉咙里却暂时无法发出声音。
长清脚步轻缓地来到了玄昭的身后,抬手小心地搂住他,低声说道:“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它们的死不是你的错,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去回想这些事情,不再想着自责了吗?”
“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他再次说出这话,只是这次听起来隐约有股委屈在其中。
玄昭很想安抚他的委屈,因为他心里的长清不是这样的,他不该是这样小心翼翼的模样,这个人明明更加的洒脱自在,看起来更独立飒然,即便在整个神界也都是风采无双,绝不是现在这样万事都依附着别人的模样。
可是许多话到了嘴边,却都没了说出来的章法。
玄昭只能闭上眼睛,强行咽下那些话语,最终只用低沉的声音问道:“龙族是在二十万年前覆灭的,是吗?”
长清点点头,沙哑地应道:“是的,你怎么突然……”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便被玄昭所打断,玄昭继续问道:“那么凤族呢?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玄昭问出这话的时候,语气虽然急切,但却又对于答案有所抗拒。
当看到长清迟疑着,没有马上作答的时候,玄昭已经猜到了自己将会听到最坏的结果。
他的猜测并没有错,当玄昭紧盯着长清默然无言之际,长清垂着眼眸,低声说道:“凤族也早已经没有了,你怎么了,你不记得最后那只小凤凰,是我们亲手掩埋的了吗?”
玄昭:“……”
他记起来了,长清的确提起过,在他们所居住的庭院里,有一座低矮的方碑,长清说那是他们为没能够救回来的那只凤凰立下的,碑上的字还是他亲手刻下的。
原来是这样。
竟然会是这样。
此处已经没有任何生机可言,玄昭没有再停留此间,只迅速地转身往深渊外而去。
长清看着他的举动,连忙跟上他的脚步:“玄昭!你准备去哪里?玄昭!”
玄昭所去的地方是凤族所居住的秋梧山,为了能够尽快求证自己的猜测,他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往那处,因此甚至来不及去看顾身后的长清。但长清的实力本就不弱,即便玄昭猪只顾赶路,他也能够很快地跟上。
玄昭最终并没有踏入秋梧山。
他只在自己的目的地前方就停下了脚步,因为在他的眼前,根本已经没有了什么秋梧山。
在玄昭记忆当中的,那座几乎能够被视之为天柱的高耸山峰,如今已经什么也不剩下。
眼前只有一片宽广的沙漠。
没有生灵,没有树木,更没有什么凤族,什么也不再存在。
玄昭久久不语。
长清跟在他的身后,目光担忧地看着他,明明想要说些什么,可看着玄昭此刻的神态,顾忌着他的心情,却竟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龙族覆灭,凤族亦然,神界最为古老强大的两支血脉都沦落到了此等下场,整个世间又该是何种模样?
在此之前,玄昭从未认真看过,或者说因为坚信着这不过是个虚假的幻境,所以他并没有真的去打听和在意。
可是眼前的真相已经让他无法不去在意。
即便是有万分之一真实的可能性,这样的真相也足够令人震慑。
眼前的沙漠后方,是辽远而望不到边的龟裂土地。
玄昭举目望去,将所有的景象尽收眼底,直至此时,才终于真正地看清楚这个世界真正的模样。
整个世界弥漫着死气,花草树木毫无灵气,入眼所见的范围内找不到任何生灵的气息,只有裂石的夹缝间有着阴影在不时穿梭,似乎就是之前长清提到过的邪灵。
这就是长清所说的,三界合并。
他早该想到,在违背天理令三界合并之后,整个世间究竟会是什么后果。
生灵不存,灾厄不断,邪祟横生,生机断绝。
这已经不是这个世间该有的模样了。
“玄昭……”
此时长清已经来到了玄昭的身后,因为长久地不言不语,玄昭知道自己的神态现在看起来应该很吓人,但他顾不得这些,他转过头再次将目光落回到长清的身上,缓缓问道:“长清,这世间还有多少人活着?”
长清视线莫名远离了玄昭,他沉默片刻后说道:“以前很荒凉,但现在过了这么多年,已经偶尔仍能够见到一些生灵出现,有时候在山林里,有时候在河湖深处……”
玄昭打断了他:“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长清:“……”
他轻咬下唇,过了会儿才终于低声说道:“只有我们。”
整个世间,只剩下玄昭与长清两人。
这个答案玄昭早已有所预料,但当长清真正说出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答案。
他不清楚二十万年前这世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那必定是撼动一切的巨大灾厄,是再如何想象,都无法用贫瘠的猜测触及的真正劫难。
虽不知过程如何,但在那场劫难当中,存活下来的便只有玄昭和长清两人。
他们拥有着无止尽的生命,长久地活在这个世间,守着一座与世隔绝的仙岛,过着没有尽头的相伴生活。
纵然是活着,纵然相互陪伴,但这样的日子真的是他们想要的吗?
玄昭不知道那位二十万年前的玄昭会是什么心情,但如果是他,如果本可以拯救,但他却什么也没有去做,那么他活在这世间的每一日,大概都会被无尽的痛苦和悔恨所折磨。
来到幻境的前几天,玄昭始终待在仙岛上,仙岛上的一切都是美好的,那里有着漂亮的建筑,精心打理的庭院和茶园,各式各样的美食美酒,与长清相处也相当舒适愉快。
玄昭也曾想过,如果这是二十万年前那件事的另一种走向,是否对于长清来说,这种走向才是最好的。
毕竟他所熟悉的长清,已经不会再露出这般纯粹的笑颜,也不会再有这样的天真单纯。
可是现在看到真相,玄昭发现一切并非看起来如此美好。
仙岛上假象般的一切,都是用三界生灵的性命换取的。
到底什么才是该走的路,什么才是正确?什么才是该有的选择?
“对不起,长清,所有的一切,从二十万年前起就错了,我必须修正这个错误。”
恍惚之间,玄昭听到脑海深处传来了一道声音。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第33章
玄昭在怔忪中见到了一缕烟尘。
那是道金色的烟, 仿佛拥有着意识,自苍穹上方飘落而下, 最终缭绕了玄昭的视线。
在烟尘弥漫与散去的同时, 玄昭听到脑海中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了,这次是另一个人的声音,它充满痛苦与无力, 嘶哑得令人心生不忍, 它竭力地喊道:“你在说什么?它已经过去了!二十万年前过去了,为什么要还要被困在其中,为什么就不能放下它!不能陪着我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
这是长清的声音。
虽然它喑哑到近乎失真, 虽然玄昭从未听过长清用这样的语气姿态说话, 但玄昭莫名地就是知道,这是属于长清的声音。
随着那声音越来越清晰,玄昭同时也在烟尘散去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眼前不再是秋梧山的龟裂大地, 但他也没有回到现实, 他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仙岛的庭院里, 而在他的身前正站着正在垂泪的长清。
长清竟然在哭。
玄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长清, 委屈, 崩溃,急切, 悔恨, 所有混乱的情绪糅合成了眼前的长清,他仿佛溺水时找不到任何浮木的慌张孩童,无声地哭着看着玄昭。
玄昭意识到自己似乎看到的是一段记忆。
而他身在记忆之中, 却成了这段记忆里的角色。
他听到自己开了口:“正因为想要陪你过下去, 所以二十万年来我从未放弃过尝试一切可能。”
这声音的确是出于他之口, 或者说应该是二十万年前的那位玄昭之口。
但随着这些话脱口而出, 玄昭逐渐无法分清,自己是被困在了这段回忆里,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他自己的回忆。
没错,这是他的回忆。
他好像渐渐地想了起来,他曾经在这片庭院里,与长清有过这样的对话。
这就是他,这都是他经历过的事情。
他就是二十万年前的玄昭。
在这个想法从脑海深处冒出来的刹那,玄昭仿佛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瞬间在自己的意识深处冲破封锁而出,瞬间填满了记忆的缺口。
随着他对自己身份的确信,眼前的画面随着烟尘翩然再度变换,又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玄昭看到了过去的事情。
灾难降临的那日,他与长清正在秋梧山附近执行斩除妖物,听到苍穹之上,自仙界中心处传来的异响时,玄昭长清抬头望去,心中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因为在此之前,他们就已经知悉了仙界即将发生灾难,只是他们没想到一切会来得这样快。
玄昭二人几乎是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回仙界,但当他们到达之后,迎接他们的便已经是因为过于强横的力量而被破坏的仙界建筑,还有牺牲在仙界大阵之下的众仙们。
从某位尚存一息的仙君那里,玄昭他们得知了仙界众长老的目的,他们试图操纵天神大阵合并三界,并让三界生灵一同承担这次的劫难。
这样的主意是疯狂的,在玄昭看来更是决计不可行的,这样只会招至三界共同沉沦,却无法令仙界躲过这次灾厄。
玄昭很清楚,仙界的长老们其实也知道结局如何,可只要有一丝希望令仙界火种存留,他们便不肯放弃。
绝不能让这种事情真的发生,即便是灾厄当头,他们仍然有其他的方式可以选择,没有到最后关头,都不能使用这样的方法,当时的玄昭是这样想的。
所以玄昭立即起身便要去寻找仙界长老们,阻止一切发生。
然而身旁的长清却突然拉住了他。
长清制止了玄昭的行动,玄昭对此有些意外,然而当他询问长清为何阻止,长清却没有立即说出缘由。
长清只是不住摇头,道是情况过于危险,还需要再做更多准备,不能贸然前往。
玄昭不愿再等,因为急情当前,根本没有时间给他们准备,若是阻止不及,整个三界可能都会毁于一旦。
但长清仍旧坚持不肯松手,他的神态很坚决,仿佛已经预感到将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玄昭本是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将拼尽全力阻止这件事,但长清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他在瞬间产生了迟疑。
长清在落泪。
长清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当然也知道强行干预的后果,所以长清忍不住担忧,担心玄昭会为了大局什么也不顾,甚至不惜做到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挽回一切。
所以在出发之前,长清紧拽着玄昭,令他发誓不论如何,绝不会轻易丢掉性命。
在长清执着的目光注视之下,玄昭答应了他的请求。
之后便是两人一同赶到仙界大阵所在之处,他们踏入阵中,试图阻止长老们的所作所为,然而长老却严厉地呵斥了他们,警告他们不要因冲动而做出不该有的行为。
玄昭坚持自己的选择,并不打算更改,长清亦跟随在玄昭身后,支持他所做的所有决定。
两人最初没能够成功阻止一切,因为顾忌着对长清许下的诺言,玄昭在最关键的时刻犹豫了,他本该自爆仙力,以自身性命为代价破坏大阵,并庇护三界,但长清却像是猜到了他会有的行为,提前扑上前阻止了他。
最终,仙界大阵结成,所有的一切濒临崩毁,玄昭悔恨于自身的无能,为苍生所能够做到的最后的事情,便只有尽全力保住周围的大部分生灵。
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就结束。
三界合并后所带来的后果,比玄昭他们所想象的还要严重。
仅仅是眨眼之间,所有的一切都乱了。
自地底深处,凭空冒出了许多的漆黑邪灵,它们不知究竟算是何等存在,以极快的速度席卷了整个三界,即便是仙界,也因为长老和众仙们刚开启过大阵,所以没有多余的仙力去迎敌,以至于被瞬间吞没。
仙界霎时间血流成河,所有的一切都毁了。
没有人能够想到,在仙界大阵开启后,会凭空出现这样的威胁。
然而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仙界几乎被全灭,即便玄昭和长清竭力救下了数人,但他们也因为伤势过重所以很快身亡。
除却仙界,魔界与人界也同样遭受了此番劫难,无人能够幸免。
在那段时间里,作为仙界的幸存者,本该以护佑众生为任的神仙,玄昭和长清每日不断地奔波,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救人之中,然而四周接连不断有生灵死去,三界合并后剧烈改变的世间环境,已经不再适合生灵们的生存,就算是被玄昭等人救回的性命,也会很快归于尘埃。
玄昭他们忙碌了有数百年,他们谁也救不了,所有的生灵都在迅速地走向凋亡,而他们却无能为力。
五百多年之后,玄昭亲眼见到,他们救下的那只凤凰咽下最后一口气,身体逐渐在他眼前变得冰凉。
那只凤凰的死去,意味着凤族已经彻底消亡,他们身旁已经不再有生灵,整个世间一片死寂,除却玄昭和长清之外,已再无生还之人。
在那之后,玄昭与长清开始在世间四处寻找,试图找到幸存者。
但除却那些张牙舞爪的邪灵,世间空空荡荡,什么也不复存在。
这样的结果,让玄昭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后悔着当初在那瞬间产生了犹豫,没有以自身的力量终结那场灾祸。因为他原本可以做到,若是如此,便不会变成现在这般景象。
玄昭低落的心情,长清自然能够察觉到。
长清生来便无玄昭那般的善恶分明,以护佑苍生为己任,他更多的时候只是在陪伴着玄昭,愿意去陪玄昭做任何事情,只是因为那个人是玄昭。
所以对他来说,即便世间变成如此模样,只要有玄昭在旁,他其实并无任何感觉。
他会在玄昭情绪低落时想办法安抚,会在居住的仙岛庭院里做许多特别的布置,只为了让玄昭开心,会变着法制造出惊喜,让玄昭不至于重复一成不变的日子。
只是纵然如此,对玄昭来说,作为幸存者活下来的每一天,仍然都是折磨。
他同样深爱着长清,庆幸着有长清在身边。
但越是享有着这份陪伴,他心中那份罪责便越是放大,他无法原谅本该拯救万灵,却缩起来逃避一切,还能够拥有这般生活的自己。
在这样的不断折磨之下,玄昭心中渐渐生出了一个决定。
让玄昭坚定自己决定的事情是,在他与玄昭共同生活二十万年后的某日,在他们不知多少次尝试恢复世间秩序失败之后,他们找到了一尊石像。
那尊石像中所封印的应该是数十万年前的一名魔族,虽然封印已有很长岁月,但也正因为封印,他才没有死在那场浩劫之下。
玄昭和长清解开了石像上的封印。
这尊石像活了过来,这是二十万年以来,玄昭他们初次面对彼此之外的活人。
然而玄昭的欣然只存在了数秒,不过转眼之间,那名魔族便因为无法适应如今的世界,很快便力量流逝,在玄昭二人的眼前化成了灰烬。
直至这一刻,玄昭才终于想明白,他们所有的尝试和努力,都是徒劳的。
除了在大阵开启时便在当场,所以体质已被影响的玄昭和长清,其余所有人都没有办法在如今的世间生存下去,不论玄昭如何努力,如何将修为借给动物植物,他们都无法化形为人,更何况这世间连能够活下的动物都少得可怜。
这个世间的疮痍已经无法被改变了。
除非,日月轮换,时光倒流。
第34章
也许只是眨眼之间, 也许是真的过完了整整二十余万年,玄昭僵立在原地, 记忆已经纷纷然回到了他的脑海中。
而在这段回忆的最后, 他又看到了最初的那个场景。
他的面前是泪眼盈眶的长清,而他正站在他们居住的庭院之中,身下是不知何时结成的阵法, 这阵法汲取他的仙力, 正散发着浅金色的光芒。
强横的仙力将玄昭和长清隔绝开来,修行二十余万年,玄昭的仙力早已经到达了相当可怕的程度。
而相比之下, 长清本就是闲散的性子, 根本不是将所有精力全部花到修行上的人。
所以当他发觉玄昭的举动,想要阻止他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玄昭站在光焰中央, 而长清试图靠近, 虽然每每即将触碰, 便会被光芒所弹开, 但他依然不肯放弃, 即便是撞得浑身青紫,也依旧在拼尽全身力气试图靠近玄昭。
“为什么非要把所有东西都扛在自己身上?!”
“你也是无数生灵中的一个, 没有谁的性命需要你来负责, 你尽力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一切,这不就够了吗?他们不是你害死的,一切也不是你的错误, 你为什么不能放过自己!”
“玄昭!不要做让我担心的事情, 好吗?”
长清的言语越来越急促, 但到了最后那句话, 他却将语气缓了下来。
那是在绝望之下近乎哀求的言语。
玄昭何曾听长清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他几乎是立时就心软了下来。
在这瞬间,玄昭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过去的玄昭,与现在的自己,似乎完全重合到了一起,连心情和思绪也都完全同步了起来。
所以玄昭也同样知道了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纵然心软,但有的事情却无法放弃。
也许是过去,又或者是当下,玄昭置身于这片空间里,经历着这样的一刻,他垂下眼睫,摇头对长清说道:“二十万年的时间已经告诉了我答案,继续这样等待下去,这世间也不会再出现任何生机。长清,我们的选择是错的,从二十万年前起就错了。”
长清眼底仍带着泪光,发狠般喊道:“可是它已经过去了!我们活在这世上有错吗?我们在一起有错吗?是我哪里做错了吗为什么要抛下我?”
玄昭:“……”
他在此刻沉默了下来。
面对长清的问话,玄昭没有办法给出回应。
长清说得对,他们活下去是没有错,他们在一起也没有错,彼此相伴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们早已经习惯了彼此在身边。
他们一同布置了庭院,将各自的习惯添置在庭院和房间的每处,整个仙岛上所有地方都有着他们共同的痕迹。
他们总是一同去救人,有很长的时间,他们为了寻找存活者,成日在外奔波,足迹踏遍了世间的每个角落。
他们相拥而眠,他们会将所有的心事诉与对方。
他们甚至……
甚至还有了仙胎,便在他的神魂当中,只是玄昭并未来得及将这件事情告诉长清,也没有机会再等仙胎降生。
因为要生成大阵回溯时间,只有此刻,只有数万年来的这个天时。
“抱歉,我必须做出这样的选择。”
“二十万年的陪伴,对我来说已经是奢侈无比的时间,我偷生了这么久,过了这么久的快乐日子,此生已经足够了,即便再无来生,也已经足够了。”
玄昭牵着唇角,对长清微微笑着。
随后在他的身下,金光乍然再度盛开,变得耀目无比。
“对不起,这是我的自私选择,一切回溯重来,也许你也会不记得我所说的话,但无论如我我仍然希望,另一个选择下的你,能够过得很好。”
“不是将我放在一切之前,凡事以我为先,而是摆脱一切束缚,自由自在地为自己而活,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长清,保重。”
保重。
这是在另一种结局里,玄昭对长清最后所说的话。
玄昭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某种无形的东西紧紧揪住,他缓缓睁眸,当再看清眼前景象的时候,他所在的地方已经不是仙岛上的庭院,也不是秋梧山的龟裂大地,而是一片荒芜废墟。
这里应该是古仙界遗址的位置。
时间不知究竟过去了多久,或长或短,或如一场大梦。
但不论如何,他们终于回到了现实。
玄昭感觉到手心的温热,还有某人突然的用力,他侧目往身旁看去,才发现自己与长清,仍然保持着刚刚踏入幻境时候的动作,正紧紧地牵着彼此的手。
只是此刻,他的心境与踏入迷阵前已经完全不同。
他已经记起了所有事情。
从灭世到救世,从上个二十万年,到后来的二十万年,他们竟曾经经历过这么长的岁月。
所有的一切,玄昭都已经想起来了。
那么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呢?
也许他也应该就像是从前那样,不着痕迹地用之前的方式与长清相处,毕竟他虽然通过迷阵想起了这二十万年的轮回,但长清也许还——
正当他这样思考着,看向长清的同时,他发现长清也正看着自己。
那种目光,与过去的回忆几乎重叠在了一起,自嘲与委屈,痛苦与无奈,令玄昭的心也瞬间悬了起来。
他于是瞬间明白,通过这迷阵记起所有事情的,并不只是他,还有长清。
沉默于是愈加蔓延。
作为自知有愧的那方,自然是许多话都无法说出口的,因为怎么说似乎都不对。
最终是长清收拾好了心情,露出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沙哑说道:“想说的话太多,不如坐下说吧,其他人在这片迷阵里里应该是平安的,不用过于担心。”
玄昭无言地看了看四周。
身旁是片凌乱废墟,低矮的残墙上尚存着青苔与蛛网,灰尘厚厚堆积,瓦片零落满地,这本应该是处相当漂亮的庭院,但现在却已经破败成如此模样。
并且看在玄昭眼里,这个所在相当地眼熟。
“觉得熟悉吗?”长清模糊地笑着,玄昭甚至分不清他是否在笑,他只是缓缓行至前方破损的石台,低头拂袖拭去其上的尘埃,这才接着说道:“因为这里是我原本精心打理好,准备作为我们日后居所的地方,本来是打算给你惊喜的,可惜还没来得及住进来,便遇上了仙界的变故,你以全身仙力为代价护住苍生,最后只剩下我一个留下,这里自然就荒废了……”
话语至此,长清出神地盯着玄昭,忽地改口笑道:“这样说也不对,因为真算起来,我们已经在这里居住过了,并且过了很长的时间……在那不存在的二十万年里。”
玄昭:“……”
长清说得没错,上个二十万年时,他没能够阻止一切,世间变得形如炼狱,在长久的折磨之下,玄昭终于选择了将时空回溯至最初,在重要关头阻止了仙界大阵的启动。
当然也因为如此,后来发生的事情也就不复存在。
玄昭魂魄四散消亡,自然也无法与长清相守,他们也没能够在仙岛庭院里度过后来的日子。
在如今看来,玄昭与长清相偎相守的日子的确形同并不存在。
在上个二十万年里,所有的一切都覆灭了,唯有玄昭与长清相守成了永恒。
而在如今的这二十万年里,世间得到了拯救,一切都走向了玄昭所期待的,最好的结局,唯有长清,带着对玄昭的怀念,独自走过了漫长的岁月。
玄昭是很清楚的。
从最初做出选择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这会是条怎样的道路,所以他当然也很明白,他或许对得起世间万物,对得起所有人,却唯独愧于面对长清。
他没有想过这样真相大白的场景,因为他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不可能再有重新站在长清面前的时候。
而且他也没有想到,长清能够记起上个轮回里发生的事情。
所以此刻,他甚至想不出自己该如何开启对话。
倒是长清,他此刻面带着微笑,仿佛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他来到破损的平台前,在挥袖间仙力释出,这一角庭院便焕然一新,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两人对坐下来。
“可惜此间无酒。”长清感叹地说道。
玄昭不觉接上了话:“你以前不爱饮酒,只喜欢茶。”
他这么说着,突然又停下了话语。
二十万年前后,他先是古仙界的玄昭,后又成了神界帝君玄昭,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成为了帝君玄昭,但在开口之后,他才明白二十万年前的记忆纵然久远,却依然扎根在心底并未离去。
长清也因为这话停下了动作,他抬眸注视着玄昭,忽而笑道:“是啊,以前喜欢茶,现在喜欢酒,我看起来是不是变了很多?可惜没有变成你所期望的样子,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玄昭无法说出话来。
长清继续说道:“以前喜欢茶,是因为那是你的喜好,我想陪着你。后来喜欢酒,是因为你不在了,虽然神仙不易醉,但那点微醺至少能让我暂时忘记一些事情。”
长清又笑起来:“虽然你让我离开你后为自己而活,但是你弄错了,我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人,我没有济世救人的理想,我只有你。”
他虽语气轻松愉悦,但说出的话却字字句句都像是刻刀,深深剜进玄昭心底。
玄昭持续着沉默,他认为自己此时或许不该说话。
长清便又道:“后来的事情,我来说说吧。”
长清开始讲述起玄昭救世之后,仙界如何变成废墟,古仙界众神如何陨落,新的神界如何诞生的事情。
而在这个过程中,长清始终没有放弃收集玄昭神魂所遗留的碎片,他在世间独自奔行十万年,便是试图将玄昭复活。
可惜事与愿违,那些神魂碎片脆弱无比,根本无法存留,长清总是才刚找到,便眼睁睁看到他们碎去。
在那个过程中,长清终于绝望地明白,要让玄昭复活,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那之后,我在神界高处遇到了你,也就是你仙力所留下来的最后一缕气息。”
长清出神地看着远处的天穹,轻声说道:“那时候我已经不抱希望,这缕气息虽然有着你的力量,但却没有你神魂的印记,在那时候的我看来,它只能算是你留下在这世间的最后痕迹。不过它既已生成灵识,我便也好奇助它诞生于降神台,打算将它当作孩子抚养。”
第35章
这就是长清与如今的玄昭见面的过程。
现在想想, 事情全部都得到了解释,为什么长清会特地帮助他化形,为什么在他化形之前, 就已经为照顾他而做好了各种各样的准备。
原来他最初是真的将玄昭当作孩子来看待的。
因为这样的交谈, 气氛似乎稍稍缓和下来,玄昭也逐渐能够适应这样的交谈方式, 他问道:“既然如此, 为什么不将我留在身边,反倒将我交给了师父照顾?”
长清在默然中看了看玄昭的脸。
玄昭抬起手,轻轻抚过自己面容, 忽地明白了过来:“因为我的样貌?”
如今的玄昭, 与过去的玄昭容貌极为相似, 虽然对熟悉他的长清来说, 仔细看来仍能看出区别,但即便如此, 这样的相似也是无法否认的。
长清点头说道:“那时候我将你的名字给了刚诞生的新神, 但在我心里,我只是希望你的力量能够得到延续, 归根究底你们仍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玄昭知晓了他的心思:“你不想过多与我接触。”
正因为心里清楚两者不是同一人, 所以在面对如此相似的容貌时,才更想要划清界限。
玄昭的猜测是正确的,长清点头, 接着又淡笑着说道:“其实远远看着也挺好的,我想着只要能够保证你的安全,确保玄昭留在这世上最后的这缕力量能够延续下去, 这就已经够了, 可谁曾想, 你竟然误打误撞闯到后山,和我见了面。不光见面,你后面甚至还赖上了我,天天往后山跑。”
玄昭:“……”
那时候觉得没有什么,即便是数日之前,玄昭也觉得没有什么,因为按年岁他本就比长清小上许多。
但一旦身份转换,这种事情再被提及,便有些令人尴尬了。
现在想想,他那时候做过的幼稚事情实在不少,比如为了战胜长清,偷偷在凉亭里埋伏,结果差点被长清当成精怪给收了,又比如他逃了仙塾的课,偷偷去其他地方除妖,最后被暄晓上神给揪出来,还是长清来认领他,才让他的惩罚从轻的。
不管是人是神,少年时期的思维方式确是大同小异,都多少叫成年后的自己无法理解。
不过再想下去,玄昭又觉得似乎都没什么关系了,因为在他眼前的人是长清。
见过了他所有模样,连最狼狈的时候也陪在他身边的长清。
长清的目光与他交错,接着又说道:“虽然我最初躲着不肯与你见面,但你回回往后山上面跑,我也便半推半就着不再躲着你了。也许是因为相处得多了,时间长了之后我便也习惯了你的样子,不再将你与以前的玄昭看成同一人了。”
玄昭神情复杂,以前的事情的确如长清所说,也许最初长清看起来有些奇怪,但随着后来的相处,他也就变成了玄昭所熟悉的模样。
不,应该说是二十万年后的玄昭所熟悉的模样。
与二十万年前相比,长清变了许多,从前的他其实并无太多主见,他总是在各种场合里跟在玄昭的身后,无条件地帮他做任何事情,但却似乎总没有太多存在感。
早年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玄昭身旁的人甚至不太会注意到长清的存在。
现在的长清早已不是跟在玄昭身后的那个小跟班,他是神界相当重要的存在,是被所有人所敬重畏惧的大前辈,也是能够仅凭自身的力量就解决一方大事的强者。
玄昭为长清的变化感到高兴的同时,也不禁心中沉重。
多少年的独自行走,才让他走到了今天这步,变成如此强者?
若是从前,玄昭必不会让长清辛苦到这种地步,想起上个二十万年,长清直到最后仍然是单纯无瑕的模样。
可是抱歉这种话,又岂是如此轻易说出口,便能够填补如此长时间的空缺的?
玄昭将话语咽下,只得继续问道:“你又是何时,知道我就是我?”
长清:“从上次你强行动用力量,导致仙力失控,将自己强行关在星极殿内时,那时候照离过来找我,我赶到星极殿的时候,感觉到了你的力量与平时不同,不是帝君玄昭,而是从前的玄昭。我对你的力量再熟悉不过,我不会感觉错的。”
原来是那时候起便知道了。
玄昭想到,大概是因为仙胎的原因,他现在的他与过去的他似乎以某种微妙的方式联系了起来,而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力量和记忆也随之慢慢复苏了。
说起仙胎……
玄昭感受着自己神魂中仙胎的动静,在安抚过因为幻境的存在而躁动的仙胎之后,他再次抬眸,欲言又止地看向了长清。
长清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状,关切道:“仙胎又开始折腾你了?”
玄昭无言地摇了摇头。
这个仙胎,他至今未曾说起来历。
玄昭于是说道:“我已经想起来了,上次进入迷阵时发生的事情。”
长清的言语霎时止住,只怔然看着玄昭。
他应该是想询问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忽地止住了,仿佛是担心问出什么不想听到的回答。
两人的对话到这里突然停顿下来,玄昭观察着长清的神态,想判断他的心思,并且询问道:“关于上次入迷阵发生的事情,你还有印象吗?”
长清在沉默之中摇了头,过会儿才说道:“不太记得清了,从我走进阵法,到带你们出来,期间的事情并不太清晰。”
玄昭喃喃道:“果然。”
长清蹙起眉头,突然不大愿意去接触这个话题。
这实在是少见的情形,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长清向来很少露出如此明显的反对情绪。
玄昭没想到他会露出这种神态,怔了怔才说道:“你不想知道吗?”
长清微抿着唇,骤然抬头看向玄昭,像是想说什么,但在最后却又强自忍住,只垂眸低声说道:“我们好不容易重逢,便非要说起这个吗?”
重逢是指终于各自恢复了记忆,终于都回到了二十万年前两人间的关系。
听长清这样说,玄昭却道:“这件事必须得到说起。”
他注意到长清面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于是无奈说道:“抱歉。”
自从他们从幻境当中清醒之后,玄昭便始终在向长清道歉,这点时间里他已经道歉过了许多次。
然而长清并不希望听到这些。
长清原本竭力维持的平静假象,便要因为这一点点的对话而打破,他僵立在原地,定定地看着玄昭,许久才终于再出声问道:“这片幻境,似乎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嗯,是啊。”玄昭忽地也笑起来,神态多了几分无奈。
他接着问道:“你知道这片迷阵是如何存在的吗?”
长清说道:“因为古仙界的覆灭,那些仙力堆积此处,天然形成了特殊的阵法,所以……”
“的确有这个原因,古仙界的覆灭让此地变成了天然的灵泉,这连我也无法解释清楚,但此处似乎更加容易发生令人难以理解的特殊变化。”玄昭认真地解释道,“不过这里的迷阵,其实却关联着仙界过去的时空。”
长清本是侧着脸,目光执拗地望着前方,听到玄昭这话,他忽地回过了头,若有所觉般问道:“……什么时空?”
玄昭应道:“混乱的时空。”
对话至此,玄昭终于有机会将自己所弄清楚的事情告知于长清。
关于这座阵法,玄昭本就有着许多特殊的猜测,而到了现在,当他终于从阵法当中清醒过来,他也终于大概弄明白了这里的由来。
这座阵法本不该存在,因为在二十多万年之前,第一次结局的那段浩劫过后,仙界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阵法。
这是只有重来后的第二次结局才存在的阵法。
并且非常巧合的是,这次迷阵所在的地方,正是玄昭和长清曾经在第一次度过那二十万年时,他们所共同居住的仙岛庭院。
而迷阵入口之处,便是玄昭当初开启大阵,将时间强行扭转的那处所在。
这当然不会是什么巧合。
事实便是,玄昭那次开启阵法,或许无意间便将自己的仙力痕迹刻进了此处,因此当在这之后,仙界的灵气汇聚起来后,这里莫名便多了一道阵法。
一道与玄昭有关的迷阵。
用更加确切的说法,应该是这处所在,成了两处结果的交汇之处。
最初的那次,玄昭和长清没能够阻止三结合并,最终世间生灵涂炭,两人共同在仙岛生活了二十万年。
而后来的这次,玄昭成功阻止了一切,代价却是自己殒命。
眼前的这座迷阵,将两种结局以特殊的方式联系到了一起。
当身后来结果的玄昭与长清踏入这座迷阵之后,他们莫名地出现在了上个二十万年的时空里,一切短暂地回归了正轨。
所以玄昭看到的自己,成了上个二十万年的自己,长清也同样变成了原来的模样。
他们甚至短暂地失去了关于原来时空的记忆,在这片迷阵的时空里住了下来,过了一段时间平静的生活。
当玄昭说到这里的时候,长清终□□速抬起头,专注地看向玄昭,似紧张般问道:“你刚才说,我们进入迷阵后失去记忆,在这里过了一段如原来那般的生活……是吗?”
玄昭点头:“嗯,我都记起来了。”
上次进入这座大阵,他们两人便是在这庭院里,过着与上个二十万年那般亲密相处的日子。
而其他人之所以会在幻境中见到玄昭,还发生了许多特殊的状况,则是因为这座迷阵本就是被玄昭的力量所影响而成,所以阵法当中自然处处都是玄昭的痕迹。
不过在原本的上个二十万年里,并不存在他们的痕迹,所以他们没能够回到那段时间,只是在梦境中经历了不真实的过往而已……
玄昭这样解释着,但长清却没有耐心听下去这些。
他迅速地打断了玄昭,忽地再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些……不对,你说你已经记起仙胎是谁的了?”
玄昭看着他难得紧张到恍惚的模样,忽地笑了:“你刚才好像并不想知道。”
第36章
玄昭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 长清自然不可能听不明白。
只是他神态更加恍惚了。
就像是不小心堕入了迷梦,本应尽快醒来,却又不肯清醒。
玄昭于是不再故意折腾, 直说道:“这仙胎是你的, 你忘记了吗?”
长清眼睫轻轻颤动了下,像是受到了惊吓。
玄昭不禁有些担心了。
长清在过去的二十万年里, 大概也没有今天这样情绪剧烈起伏过, 更不曾露出如此失态的模样。
也许刚才刻意拖延得太过了,玄昭这样想着,但说起来其实要将这件事告诉长清, 玄昭自己心里也意外地有些忐忑, 毕竟若是真的说起, 他已经从上个二十万年, 隐瞒到现在了。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有机会将这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告知对方。
玄昭观察着长清的神态, 试图想办法打破这段沉默。
但在此之前, 长清却已经有了动作。
他朝玄昭走了过来。
两人之间本就未曾相隔几步,长清朝他走过来, 起初的几步竟还有些小心翼翼的样子, 等走到近前的时候,长清脚步忽地变快,还没等玄昭来得及开口, 他便感觉腰间被长清的双手所缚住。
长清两手紧紧地拥着玄昭,力道极大,似乎稍微放松, 眼前的玄昭就会化作烟雾消散。
而他将额头轻轻地抵在玄昭的肩头, 因此玄昭也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态, 只能感受到他沉默中的些微惶恐。
玄昭看着他这失去安全感般的动作,不禁心头紧缩起来。
玄昭很清楚,长清性子并不怯懦,这许多年来也养成了习惯,从不将心思写在脸上,不让人看出自己的情绪。
但现在他却露出了这副模样,这显然都是因为自己。
是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让长清甚至对眼前的真相,都产生了怀疑。
虽然对长清这么多年的经历,玄昭自认已经有所了解,但看到这幕,他仍觉得有些感受是光凭想象无法触及的,可能是他永远都无法填补回来的东西。
玄昭开口道:“长清。”
当这声音传入自己耳中时,玄昭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模样,或许比长清看起来并未光鲜多少。
两个二十万年,带给了他们太多的改变,失去和得到,并不是能够互相弥补的。
玄昭低声说道:“还有件事我未曾告诉你,其实早在上个二十万年,我就应该说了,只是那时没能够找到机会,其实……在那时候,仙胎便已经在我的神魂中结成了。”
长清仍是低头,用额间抵着玄昭的肩颈。
听到这话,他虽然未曾抬头,但玄昭却明显感觉到了他突然地僵硬。
沉默了不过片刻,长清终于抬起头,双眸定定地注视着长清:“当初的仙胎……”
长清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说不下去,他其实很清楚,当初的时空逆转,重头来过,自然当年的仙胎也已经无法存在于世,他自不该再怀揣着不切实际的希望,将这话继续问下去。
然而便在此时,玄昭说道:“当初的仙胎,似乎又回到我们身边了。”
长清霎时怔住:“你刚才说什么?”
玄昭说起这话的时候,连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垂眸抚着腹间,低声说道:“我先前不是说过吗,这处迷阵因缘巧合联系着上个二十万年的时空,而上次我们入阵的时候,恰巧便让这两次时空错了位,若用更好理解的话来说,便是我们在失忆的那段时间里,曾经在那个时空生活过,而仙胎便是在那时候有的。”
玄昭这般解释着,想了想又说道:“这样说也不尽然,时空之间的维系很难一语解释,或者其实是因为这仙胎的存在,才将这两个时空联系起来了也不一定。”
但不管怎么说,有一件事情,玄昭相当地肯定。
“我能够感觉得出,这就是我们从前的仙胎,不会有任何错处。”
长清几乎是同时将目光移向了玄昭掌心所覆之处,他像是在犹豫着什么,没有半点动作,玄昭以另一只手牵住他的手,引着他感受着自己腹间仙胎的神魂。
“感觉到了吗,它对你很亲近。”
玄昭这样说着,长清忽地才意识到,这样的情形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
早在之前,长清为了安抚玄昭神魂中的仙胎,便用仙力与其接触过一次,那时候仙胎便相当地老实,长清只认为那是因为仙胎是在他仙力的作用下才听了话,现在想起来,原来并不只是这样。
玄昭大概猜到了他的心思,于是点头说道:“没错,它好像一早就认出你了。”
长清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它认得我。”
玄昭再次点头:“嗯,它认得你。”
在说完这话之后,玄昭本是要继续说下去,但长清的反应却让他瞬间忘记了本该要说的话。
长清眼眶泛红,在怔然之间,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明明脸上看不出表情,但却莫名地泪流不止。
就连玄昭看到这幕也瞬间有了种不知所措的感觉,他连忙安抚道:“你怎么就哭了,不过是仙胎它……”
话语未落,他便见长清又破涕为笑起来。
玄昭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
看着长清既哭又笑的模样,他好像突然也有些明白了,长清的反应,并不是因为对那未出世的仙胎的关切,而是因为,对于他来说,这仙胎的存在,便像是一种有形的证据,证明着他们所相伴而行的那二十万年,并不只是毫无意义的一场空,并不会因为时间的倒转,而变得不复存在。
它仍然存在着,以这样一种方式,仙胎成了它存在的证明。
多少的痛楚,多少的委屈,长清都避而不谈,因为此刻的长清已经不再是多年前为了与玄昭厮守不顾三界,什么都可以不用负责任,不用去在意的任性模样。
所以他不会说出这些话,令玄昭更加自责痛苦,他可以体贴地不去发作自己的任性,不为玄昭带来麻烦。
因为他心里实则清楚,玄昭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拯救苍生并不是错。
可是不说出来,却不代表没有难过。
这长久孤受等待的痛苦,在这瞬间,仿佛终于找到了倾泻的出口,让长清终于忍不住无声地落了泪。
眼泪落在玄昭的手背上,这一下滚烫无比,仿佛二十万年的分量同时砸在了他的身上。
玄昭垂眸看着那滴眼泪,低声说道:“抱歉,让你独自过了这么久。”
长清恍惚清醒过来似的,迅速拭去眼泪之后,便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笑了起来,且无奈地说道:“你知道我在这之前有多醋吗?”
突然听他这样说,玄昭有些不解。
长清接着说道:“在认出你的身份之前,我本是将你当需要后辈看待,得知你在幻境中有了仙胎,我甚至还……”
他话没说完,玄昭回忆起那时候,于是便瞬间了然,替他将话说了出来:“你甚至当趣事来看。”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长清的确把这事当成了乐子。
非但热心地帮他借来溯合镜,还每天关心着玄昭的调查状况,玄昭想到这里说道:“当时你的确从此事得到了不少乐趣。”
长清:“……”
似乎是不愿这事被提及,长清叹了口气迅速制止道:“快别说了,我现在要悔死了,最开始看热闹有多高兴,后来知道你的身份后,我就有多难受。”
虽然是用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但他的话语却是实打实的。
玄昭注意到他的神态,于是很快停下了话语。
长清苦笑着,倒是相当坦然地继续说了出来:“当知道你的身份之后,我立刻就慌了,我没有办法想象……你明白吗,你明明就在我身边,但我却竟然没有认出你,竟然还在不知不觉中,让你喜欢上其他人,和其他人有了仙胎,我当时嫉妒得几乎要发疯,你知道我差点想要掀翻整个神界。”
玄昭听到这里,突然间觉得他的话并不是夸张而已。
想到长清当时惹出来的那些状况,每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帝君,玄昭相信他是真的想过要这么做。
不过玄昭也需要庆幸,好在长清没有真的这样去做。
重逢之际,两人堆积了二十万年的话语,要说的话自是说不完的,但可惜他们还没能说上多少,后方便有动静传了过来。
长清闻声顿时收起自己的不庄重,神态回到平常,接着回头看向了动静传来处。
自后方的灌木丛里走出来的,是满身狼狈的游昊。
这人不知道先前究竟被扔到了迷阵何处,现在身上挂着许多枯草叶子,整个人脏兮兮的,连衣服也破了好几个洞。他苦着脸走过来,还是在看清玄昭和长清之后,他才放松神色,连忙奔了过来:“玄昭!长清真神!你们原来在这里,我找了你们好久!”
他冲到玄昭面前,俯下身微微喘了口气。
玄昭看着游昊,虽然明知道自己刚经历的是另一个时空的事情,但想到那个时空里龙族覆灭的事实,以及枯海中的龙族尸骸,再看到游昊时,玄昭不禁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这已经不是那个糟糕的结局了,神界现在正好好的存在着,三界也已经恢复了正常。
玄昭回过神,对游昊说道:“不必着急,已经没什么事了。”
游昊这才抬起头,擦了擦汗,委屈地牵住玄昭的袖子说道:“真的吗?对了,你们刚才都遇上什么了,我刚才在幻境里经历了好奇怪的事情,我看到自己被数百个长清真神追着打……”
他正这么说着,突然像是警觉起来,连忙看向旁边的长清,小心问道:“您……您是真正的长清真神吧?”
他话语刚落,却注意到此刻的长清真神正盯着他牵住玄昭衣袖的手,神情相当地不善。
游昊:“……”
坏了,这好像也是假的。
第37章
随着游昊的出现, 玄昭和长清也停下了交谈,决定先将众人找到,离开迷阵之后再说。
他们结伴往阵中深处走去, 不过多时,便找到了正泡在水里面全身湿透的蕴平。
蕴平似乎还迷迷糊糊的, 闭着眼睛不知在梦着什么, 玄昭唤了两声, 又以仙力回散幻阵中的迷雾,蕴平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怔神地看着面前的众人:“玄昭, 长清真神……还有……你是游昊?”
蕴平认不出游昊,自然是有原因的, 实在是游昊现在鼻青脸肿,很难让人一眼看出来。
游昊连忙点头主动道:“是我是我,你还好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连忙上前,把人从池子里面拖了起来, 又问:“你在幻境里看到什么了?”
蕴平晕乎乎地揉了揉额角,坐在地上缓了半晌:“我不知道, 我好像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条蛇,被玄昭和长清真神所喂养, 我每天待在玄昭身上晒太阳, 过得是不错,就是长清真神不知道为什么, 总是把我扔树上挂起来,还给我的尾巴打结……”
玄昭:“……”
他默不作声地看了眼长清的方向, 这件事情他可半点不知道。
长清则耸了耸肩, 用无辜的眼神表示自己并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好在蕴平似乎并没有把这幻境当真, 他在缓过神之后,借着游昊的搀扶从地上站了起来,但因为过于在意,所以还是忍不住朝游昊问道:“你怎么会是这幅样子?”
游昊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挠了挠脑袋才说道:“那个,我刚从幻境里面出来,脑子还不太清醒,所以犯傻对长清真神出言不逊,不过长清真神已经彻底打醒我了,多亏了真神,我现在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
他说着还当真朝长清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玄昭站在旁边,看在眼里心中对游昊很是怜惜。
若说从前看不明白就算了,现在玄昭已经恢复了记忆,对长清究竟是什么样的性子,早已经明白不已,这个人明显只是在借题发挥,单纯地想教训游昊而已。
好在玄昭阻止得及时,游昊才没有更加损伤惨重。
玄昭打断了这场没有意义的对话,并向蕴平询问道:“你知道其他人在哪里吗?”
听蕴平刚才的说法,他在幻境中的经历,与玄昭是重合的,也就是说他的确在幻境中变成了小青蛇,被玄昭捡回去喂养,既然如此,那么闻御也应该在附近才对。
玄昭这么问出口,蕴平也将目光放到了玄昭的身上。
在看清楚玄昭身影的刹那,蕴平倏地怔住,过了好一会儿才戒备地问道:“你是真的?还是幻境里的假象?”
玄昭不明白对方为何会有这样的疑问,不过还没等他出声,游昊已经说道:“这是真的!真的!你别那么紧张,幻境都已经消失了!”
蕴平仍是狐疑:“真的?”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玄昭:“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今日的玄昭和以往有些不同。”
玄昭和长清不着痕迹地对视了眼,都为蕴平的敏感而感到略微惊讶,但蕴平却显得相当不理解,比谁都要热心地继续解释起来:“怎么可能,玄昭就是玄昭,我可不会认错!你肯定是刚在幻境里面待得太久了,现在有点糊涂了,其实我刚才在幻境里也被长清真神给追杀来着!”
说到这里,游昊忍不住“咦”了一声,接着又道:“这次的幻境我们都撞见了长清真神,这迷阵是不是在诋毁长清真神,真神他德高望重怎么可能会这样欺负我们!”
玄昭:“……”
他听到这里心情五味杂陈。
事实上,他们德高望重的长清真神的确就是这种眦睚必报的家伙。
玄昭目光落到长清身上,长清仍旧用满脸无辜的样子糊弄着他,甚至还当真装样子装成了游昊所说的好心前辈,开始认真关心起这两名后辈。
因为同情游昊他们,玄昭打断谈话,再次问起了闻御的事情。
这次蕴平总算是勉强记了起来,抬头说道:“对了,闻御好像在那边。”
边说着话,蕴平边沿着后方破损的墙面往后走去,没过多时便带着他们找到了正仰面如同一只慵懒地大豹子般躺在地上的闻御。
蕴平走过去,冷着脸踢了这人两下,把人给踢醒了过来。
闻御迷茫地睁开眼睛,待视线清晰后,他最先看到的就是玄昭,他顿时睁大眼睛,相当在意形象地迅速站了起来,整理了下衣服才说道:“我怎么会躺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游昊问道:“这话该我们问你才对,你怎么会躺在这里?”
闻御使劲揉了揉眉心,想了好一会儿后才恍然说道:“对了,我在幻境里面,我好像在幻境里变回了原形,被玄昭和长清真神给捡回来养了,玄昭对我倒是不错,就是长清真神他……”
“他欺负你了?”游昊已经学会抢答了。
闻御点点头,惊奇道:“你怎么知道,因为我长得壮,他每次无事就来找我比试,说要训练我的战斗能力,这我倒是很情愿的,可是长清真神他毫不留手,每次都揍得我浑身酸痛,我实在是有点扛不住了。”
他说到这里,突然见到旁边的长清,吓得顿时后退半步,玄昭相信若他此时还是原形雪豹的模样,他必然已经连尾巴都炸得竖了起来。
不过游昊拍了拍闻御的肩膀,很快以过来人的语气说道:“没事,都是幻境的问题,放心好了。”
闻御想想觉得也是:“没错,长清真神不可能有闲心折腾我们的。”
他说着又注意到游昊这副鼻青脸肿的样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游昊:“……”
他苦着脸将自己在迷阵里被数百个长清追杀的事情告诉了闻御。
找到了闻御之后,接下来大家继续往前,很快又找到了栖霞,和其他人的状况相差不大,栖霞也在幻境里面见到了长清和玄昭,只不过她说在幻境里面自己好像变成了块石头,没办法说话也没办法动,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长清和玄昭都会轮流往她的头上浇茶水和酒,风雨无阻地淋了她不知道多长时间。
听闻这话,不管是长清还是玄昭都沉默了。
找到栖霞之后,游昊总算也松了口气:“既然大家都已经齐了,我们就先出去吧,这次探索实在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也没办法,反正总好过被继续困在这里。”
正在他这么说着的时候,角落里突然有道微弱的声音传来:“那个,就没人问问我怎么样了吗?”
众人回头看去,这才发现照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离幻境,来到了他们旁边不远处。
游昊怔了怔:“照离!我就说好像少了个什么人!”
照离这才慢慢来到众人面前,苦着脸张口道:“我在幻境里……”
游昊:“让我猜猜,你也见到了玄昭和长清真神,并且被长清真神教训了一顿对不对?”
照离顿时怔住:“你怎么知道?”
游昊了然地笑了起来,揽住他肩膀说道:“我当然知道,不光是我,大家也都知道。”
照离有些跟不上他们的话,云里雾里地看着他们,还是玄昭主动说道:“既然大家都清醒了,那我们便离开吧,正好我要查的事情现在也已经明了了。”
他此言一出,在场除长清外的所有人都定住了。
原本或在开玩笑或在沉默中或者正有着心事的人们,现在都骤然回头,同时紧张地看向了玄昭。
虽然中间发生了不少的事情,但他们当然都没有忘记,当初他们踏进这迷阵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们是为了寻找真相而来的,关于仙胎究竟是属于谁的真相。
既然玄昭会这样说,那就代表着——
蕴平反应最快,几乎是立即问道:“你已经记起来了?这仙胎究竟是属于谁的?”
他的话才问出口,游昊便立即接口道:“当然是我的,你连这点自信都没有,还需要问别人,怎么可能会是你的呢?”
游昊平常不怎么强势,但在这件事情上却表现得尤为执着。
蕴平瞪了他一眼,咬牙想了想又说道:“当然我对这种事没什么好怀疑的,我只是想要他亲口承认,肯定不是我在自作多情而已。”
这边争执起来,闻御和栖霞当然也不甘示弱加入了战局,纷纷表示仙胎该是自己的。
唯有照离根本插不上话,左右看看之后,最终只能小声地在角落小声说道:“有没有可能其实是我的……”
并没有人理他。
大家争论好一会儿没有结果,不知为何竟然发展到了快要用上拳脚的阶段,最后游昊干脆向旁边的长清求助起来:“长清真神,不如由您来主持公道,将这群对玄昭产生妄想的家伙都教训一顿!”
长清目光泛着寒意,淡淡地微笑着,听他这么说后,拖长声音“嗯”了一句,这才说道:“你们的确是应该冷静下来。”
自认为长清是在替自己撑腰,游昊狗腿地当起了传话筒,回头对其他人说道:“你们都听到了吗?”
有了长清出声,其他人果然不管有没有冷静,全都停下了话语。
长清环视着众人,最后又将目光落回在了玄昭的身上。
果然这件事情还是须得玄昭自己来说清楚。
玄昭自然明白,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考虑到之后可能会有的状况,玄昭抬眸看了眼天色,对其他人说道:“跟我回星极殿吧,我会向大家说清楚一切。”
第38章
从古仙界迷阵回星极殿的路上, 气氛相当地古怪。
因为有了玄昭那句话,其他人纵然心里面有再多疑问,再如何着急, 也只能强忍着对真相的好奇,将话吞进了肚子里。
所以整个过程里,所有人都在不时地将目光往玄昭身上瞥去。
玄昭却仿佛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目光, 依旧神色如常。
倒是没有人注意到,在这个过程中, 长清的神态也有所变化。
在诡异的沉默当中,他们回到了星极殿内。
众仙向来很少这样齐聚, 因为许多事情并不需要每个人都特地赶来此处, 更何况他们还有各种传声仙术, 根本不需要见面便能够说清楚大部分事情。
向现在这样所有人聚在星极殿里,还是……
这么说似乎也不对,玄昭仔细想来, 自从仙胎的事情发生之后,这都已经是第三次了。
想起仙胎所闹出来的乌龙,玄昭也不禁在心中有些失笑。
从前他有许多事情不记得,所以面对这件事情, 根本没有办法理清自己的思绪,现在他记起了所有, 再提起这回事,便禁不住有些无奈了。
谁能够想到,他与长清之间的事情, 最终会闹大到这样, 变成了万众瞩目的事情呢?
回到星极殿内后, 玄昭让其他人各自坐下, 接着才回转过身,打算去替人倒茶。
不过他才刚拎起茶壶,便见其他人全部都眼巴巴地盯上了他,仿佛他的每个动作都有着决定性的作用,是相当重要的某种讯号。
“……”
被人这么盯着实在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玄昭于是又松了手,叹了口气才说道:“好吧,我也不耽误时间。”
他话这么说出口,包括蕴平在内,几个人的身体瞬间挺直起来,做出了认真倾听的样子。
大概就连他们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们此刻看起来究竟有多么紧张。
只有长清端坐在旁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在座每个人的表情,斜斜倚着座椅,单手托腮做好了看戏的准备。
玄昭说道:“仙胎是我和长清的。”
他轻描淡写般地说出了这句话。
在场的众人都在期盼着听到自己的名字从玄昭的口中说出来,在听到这名字不是自己的之后,大家不免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全场鸦雀无声,等到他们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究竟是哪个不可思议的名字冒出来了之后,他们表情瞬间全变了。
“刚才你说的是……谁?”
“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等等,不对,等等!什么?!”
“长、长长长清真神???”
大家一人一语的说着,语气急切不已,像是试图摆脱眼前的梦魇,证明自己是听错或者理解错了。
然而玄昭面色寻常的看着他们,表情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这让众人不得不相信,玄昭并不是在说谎。
可是要接受这种说法,实在是过于出人意料,纵然所有人都清楚,当初长清真神也是随着他们一起进入那座迷阵中的,但却没有人曾想过长清真神会是仙胎的父亲。
因为在他们的心里,长清真神早已经是压了他们数辈的大前辈,根本不可能同这种事情搅在一起。
可是现在——
如果真的是长清真神,他们还怎么敢多言?
可是,可是更让人觉得迷惑的还是,长清真神他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和玄昭……互相倾心并生成仙胎?
他们不是全神界都知道的友人关系吗?
好好的好友怎么突然就变了质!
每个人此刻心里都有着无数的想法,然而他们的那些想法在面对上长清的瞬间,就莫名地变得空白了。
这样的诡异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最后还是长清主动向众人问道:“没有人想向我问什么吗?”
他这话说出来,大家目光便顿时全部凝在了他的身上。
游昊欲言又止,看看周围其他人,显然有了怂恿其他人先发问的心思,而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战神闻御,在收到游昊的视线之后,也罕见地有了犯怂的念头,用目光将难题又抛给了旁边的照离。
照离是出了名的正直不阿,许多话别人说不出口,但让他问却是最好的选择。
可惜这次照离也没有出声,倒不是因为惧怕,照离摇头小声对闻御道:“我敬重长清真神,他必然是有他自己的原因,至于我……”
照离有些落寞地低下头,苦笑着说道:“既然玄昭选择了长清真神,之前便是我自作多情,弄错了真相,玄昭喜欢的是长清真神,我便该祝福他们才是。”
闻御张了张嘴,瞪着照离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蕴平闻言冷笑起来:“真是有趣,第一个放弃的人出现了,先前口口声声争着说仙胎是自己的,现在怎么见到长清真神就改口了?”
他正这么说着,游昊忽地探出头,小声说道:“你既然不怕,那你怎么不说话?”
蕴平:“我……”
他眯起眼睛,果真站了出来,当先朝长清问道:“长清真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清似笑非笑地看着蕴平,这位可说是此处唯一敢正面向他呛声的人,他自是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接着才慢慢出声道:“事实就是如此,我与玄昭在迷阵的幻境中互相倾心,就这样结成了仙胎,还有什么问题吗?”
长清说的当然不是实话。
这其实也是玄昭和长清在脱离幻境之后,相互达成共识的解释方法。
对于他们来说,过去的二十万年才是真实存在的二十万年,对除玄昭长清外的所有人来说,上个二十万年都是不存在的时间,所以他们也认为,那些事情并不需要让其他人知道。
在其他人眼里,他玄昭就只是这个时空中的帝君玄昭,这就足够了。
毕竟过去都已经过去了,一切的灾劫也已经都结束了,实在没有再提一遍的必要。
所以他们便将前缘略过,只讲述了在幻阵中相恋结合的事情。
但正因为这样的叙述过于简单,不管是蕴平还是游昊,大家都对这样的说法感觉到了相当大的困惑,蕴平皱着眉头喃喃道:“就只是这样?”
长清仍托着腮,笑着问道:“或许你想听点更具体的事情?”
他边这么说着,边向玄昭那边投去一眼,接着道:“说得太简单了,你们不相信也是自然,也许我可以从我与玄昭在幻境中相遇的那时候开始说起,我们究竟是怎么在诛妖的时候同行,阴差阳错共同被困山洞,后来两人携手逃生……”
他说的情节相当真切,听得众人也都不禁怔住。
这倒不是长清虚构的,而是真实存在的事情,过去的玄昭和长清的确是这般相识,然后慢慢地成为朋友,最终走到一起的。
说起那时候的事情,玄昭甚至也不禁有几分怀念。
蕴平本是不大相信这话的,但当他转过头看向玄昭,发现玄昭正以怀念的神态注视长清,他才惶恐的发现,长清真神所说的话似乎并不是假的。
玄昭竟然真的与长清真神在一起了。
蕴平怔怔站在原地,瞬间失去了言语,看样子仿佛瞬间没了魂魄。
闻御本来还等着他来继续问下去,见他的模样,不由得蹙眉连忙催促道:“就这样就够了吗?你不再多问问吗?他们究竟是怎么拥有仙胎的之类的?”
蕴平紧抿着唇,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闻御于是继续催促,期间就连栖霞也忍不住催促起来,直到这时候,蕴平才闭上眼睛,在将拳头紧拽之后,他终于低沉着声音说道:“不用问了。”
闻御愣了一下:“什么?”
“我说不用再问了。”蕴平重新睁开眼睛,别过头不去看玄昭与长清对视的样子,自嘲般地笑了声后说道:“你们还没看明白吗,这是真的,他们现在的样子,可不是朋友之间会有的样子。”
在这么说过之后,蕴平甚至没有在这里再过多停留,当即便朝众人说了声,快步离开了星极殿。
其他人盯着蕴平离开的模样,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照离则叹了口气,同样说道:“我也该回去了。”
为了不打扰他们,照离也迅速地退了场。
玄昭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在解释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应该需要花费许多时间,却没想到这就已经结束了。
随着蕴平和照离的退场,其他几人虽然不甘不愿,但也明白此刻并不是他们死缠烂打的时候,更何况碰上长清真神,他们根本不敢随意造次,就这么僵持许久之后,大家也竟都纷纷退场了。
星极殿内于是便只剩下了玄昭和长清。
玄昭用询问般的目光看向长清。
长清将无辜的表情摆在脸上,当即说道:“不必这样看我,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多说,更没有用辈分压人,是他们自己识趣才离开的。”
玄昭也说道:“我什么都还没有问。”
两人这么对话过后,彼此便再也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两人都笑了起来。
似乎仍然是过去的样子,但两人之间又与往常有些不同了。
玄昭发觉自己已经无法区分,他与长清的相处,究竟是二十万年前的模样,还是二十万年后的模样,似乎不管在前在后,都没有什么区别,他们本就该是这样的。
长清来到玄昭身边,故意锤了锤自己肩膀说道:“今天奔波了这么久,我可真是累极了。”
玄昭说道:“德高望重的长清真神也会示弱吗?”
在如今的整个神界,除却玄昭这个不好分类的之外,长清便是其中最老的大前辈了,自然从来没有向任何人示弱过。
但此刻待在玄昭的身边,长清却毫不顾虑任何形象,便这么上前,挤到了玄昭身旁坐下,没有形象地懒散躺在了对方大腿上:“是啊,德高望重的长清真神不光会示弱,还会撒娇,你想看吗?”
第39章
玄昭看他的模样, 想到这人和刚才的区别,不禁说道:“你在人前倒是挺有前辈的模样。”
然而到了单独相处的时候,此人的内里就完全暴露出来了。
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他仍然是这般只要有机会放松, 便绝不会再端着的样子。
长清忍不住笑起来:“我都在他们面前当了这么多年大前辈了, 突然转了性子会很奇怪吧?”
说着他又看向玄昭:“可是要我在你面前装大前辈的样子, 我可装不出来。”
玄昭正要再说什么,却忽地注意到, 枕在自己膝上的长清,其实身体并没有完全放松。
他的脊背仍是紧绷着的,只是因为声音和表情故作松快,所以看起来有几分毫不在意的样子。
可是真的会毫不在意吗?
玄昭心中很清楚,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二十万年的隔阂, 并非朝夕之间便能够回到过去的, 不管是玄昭还是长清, 纵然他们这近六万年都相伴在旁, 但身份不同相处方式不同, 根本就无法相提并论。
更不必说习惯了近六万年的相处, 想要回到过去才更加困难。
长清和从前不同,二十多万岁的长清,怎么也不可能真的回到从前那个单纯赤诚的样子,大概只是担心玄昭觉得陌生, 惧怕着两人之间的关系无法回到从前, 所以长清才故意装出了这副模样, 试图让他相信自己并没有改变。
好友与伴侣间的这点距离, 到底应该要怎么打破, 怎么平衡,诸如此类的问题还有很多。
更何况,他怎么能就这样毫无负担,理所当然地认为长清会这么简单地就放下过去的事情。
自己曾经抛下长清,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玄昭垂着眸子,轻轻握住了长清垂在身侧的手。
他能感觉到在被自己触碰的瞬间,长清略微紧张地扣住了自己的手,接着又装做如常般松开。
玄昭反将其握住,说道:“累了就休息吧。”
长清怔然,仰头看着他。
玄昭声音温和,继续说道:“我就在这里陪你,哪里也不会去。”
这句话像是有着灼热的温度,令长清不禁眼圈发红,接着迅速又闭上了眼睛,像是怕动作稍慢便会有眼泪流出。
他有些无奈又失笑地抬起手,捂住眼睛说道:“虽然这样说,我很不甘愿,但你别再把我当成以前那个凡事都依赖你的长清了,我也不需要你时刻陪着,你看这二十万年我独自生活着不也过得很好。所以也不要担心我的想法,不用顾虑我的心情,不用特别照顾我,我可不是什么需要呵护的花瓶。”
玄昭轻声应道:“嗯,我知道。”
但他接着便又道:“这真的是你想说的话吗?”
长清闻言再次僵住。
玄昭没有再问下去,只耐心地等待着,即便是相隔了这么长的时间,彼此间的身份关系换了又换,但不论是过去二十年,还是现在的这数万年,玄昭都十分肯定,自己必然是最了解长清的那个人。
长清终于松开捂住眼睛的手,用那双湿润的眼睛专注地看着玄昭。
他缓缓地撑起身子,重新坐了起来。
然后他凑近玄昭,将身子与其贴得更紧。
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任何距离,玄昭能够清晰地听见长清的心跳声,感受到他的呼吸,脸颊被对方的发丝摩挲地微微发痒。
长清的目光专注到仿佛看不见周围的任何东西,眼睛里只剩下了玄昭。
那是种相当执拗,竭力克制,却依然写满了占有欲的眼神。
玄昭的声音充满着诱惑与包容,仿佛刻意引导般,他抚着长清垂下的一缕发丝,低声说道:“说出来吧,有什么话都可以说,是我先抛下你在先,所以不管你想如何发泄,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长清眼睫颤动了下,目光又深幽几分:“真的可以吗?”
玄昭仿佛没有注意到他语气里的危险信号,依然温柔地点头道:“嗯,什么都可以。”
长清倾身过来,与其距离更近,说话间两人的唇瓣甚至都已经紧贴在一起,让玄昭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嘴唇的张合,他喃喃道:“那么我可以在这里对你做些不端庄的事情吗?”
他们此处所在的地方,并非玄昭的卧室,而是星极殿内的正殿,也就是平日里众仙们来此处共议要事的地方。
而玄昭此刻所坐着的位置,便是大殿正中的帝君正位。
此处自是对神界来说最为庄重的重要所在之一,然而此刻,长清却毫无形象地将玄昭抵在座椅之中,两手撑在他的身侧,俯身做出了与庄重二字毫不符合的动作。
他轻轻咬了玄昭的嘴唇,接着又或轻或重地舔舐起来。
“玄昭帝君这辈子才六万岁,连跟人亲近都不曾过,肯定也不曾有人与你做过这种事情吧?”
长清声音低沉地说着,随后又托着玄昭的脸,令其仰起头来,露出形状漂亮的下颌线。
他接着又用湿润的唇吻过那处,声音喑哑地问道:“这样的事情呢,也没有人对你做过吧?我做这种事情,也可以吗?更过分的事情呢?”
他起初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尚是压抑的,带着些许克制的,但随着他的话语逐渐放肆,他的行为也便越加大胆,说到最后,他已经几乎整个贴在了玄昭的身上,双手毫不克制地探入了他的衣领之中,覆在那颗正在不断跳动的心脏之上。
纵然如此,玄昭仍然没有动,他稳稳地坐在那里,就这般任人施为,毫无防备到仿佛任何人都能对他随意揉捏。
长清因为这样的想法,莫名地更发狠几分。
时至现在,长清总算是将所有隐藏的情绪全部爆发了出来,没有故作理性的克制,没有瞒着委屈的隐忍,有的只有强行压制了二十万年的痛苦,即将冲昏头脑的妒火。
长清将脸埋在玄昭颈间,紧紧搂着对方说道:“你知道我最初认出你的时候,心情究竟有多复杂吗?”
没等玄昭回应,长清便自嘲般笑了声,接着道:“我到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我这么多年想要寻找的人,竟然一直就在我身边,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是高兴的,我自然是高兴到快要发疯的,可是在那之后我却突然记起了很多事情,我曾经差点把你收为义子的事情,我把你托付给暄晓的事情,还有你……你已经跟别人有了仙胎的事情。”
长清幽幽地说出了最后这句。
也是听到这句话,玄昭的神色才终于有了变化,其中夹杂着许多无奈。
他总算是知道这人在独自烦扰着什么样的事情了。
长清说道:“你知道当时我的心情如何吗?我知道你还活着,虽然换了种身份,失去了记忆,但你依然还活着,我二十万年来从未如此感激这个世间,它竟然将你好好地还给了我。”
“可是我将你认出得好像又太迟了,你已经和其他人有了仙胎,你与其他人互相倾心,而我明明自你这一世出生便陪着你,却反而慢了旁人一步,没能够成为有资格与你同行的那个人。”
“我知道这样的心思事后想想会让人发笑,可是那个时候我是真的恨极了。”
“迷阵里的事情有许多我也不记得,但我的确从未想过自己可能是仙胎生父这件事情……我不敢这么想,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幸运的事情,让你回到世间,让我重新拥有你,甚至还与你有了仙胎。在那时候的我看来,这种事情只有梦里才会有。”
“所以我嫉妒,我真的嫉妒到快要发疯,我想将那个夺走你真心的人找出来,我想除掉所有可能夺走你的人,我无数次来到星极殿见到你,都会忍不住想,也许我可以将你掳走,将你藏起来,这样就谁也没有办法带走你,也没人能与我争抢你了。”
“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我不顾大局,但我真的想不到别的,那时候我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三界,没有什么天下太平,对我来说要是没有你,天下就算乱成一片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他话语至此,忽地被玄昭捂住了嘴。
长清抬眸看向玄昭,玄昭虽然看起来神色如常,但掌心却是冰凉的。
玄昭对长清道:“不必将自己说得如此不堪,你是什么模样,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长清像是被玄昭掌心的温度所刺激,微微后缩了些许,但那双泛红的眼睛却始终紧盯着玄昭未曾移开片刻。
最初的怔然过后,长清又笑起来,眯着眼笑容看来十分纯粹:“不,你不知道的,我只让你看到自己好的那面,事实上我阴暗又歹毒,恨不能毒死你周围的所有人,我只想要你一个,别的什么都不想理会,我……”
玄昭打断他的话道:“我是你的。”
长清沉默地看着玄昭。
玄昭继续说道:“我是你的,你只需记住这是永远不会变的,你不必如此患得患失。”
长清沉沉地吸了口气,垂下眸子,喃喃重复了一遍玄昭的话:“你是我的。”
玄昭再次点头:“嗯,是你的。”
长清并未注意到,他在说出这话的时候,注视着长清的那双眼眸是温柔无比的,带着浅浅的笑意。
而长清在将这话如誓约般念了许多遍之后,终于再度揽住玄昭的腰身,蹭着他的额头,发狠般说道:“你是我的,前世,今生,来世,永生永世,都是我的。”
第40章
自迷阵中回来之后, 日子仍旧如常般过着。
真要说区别的话,倒是也有。
因为前段时间万岭之巅发生的事情,相比起过往, 玄昭他们最近忙碌了不少, 不过对玄昭来说, 真正的区别并不是这个,而是他与长清之间的相处模式。
二十万年的岁月分割不可能对他们没有影响, 两人虽然看似如常, 但平静的表面下却都怀揣着各自小心翼翼的心思。
突然的恢复记忆, 让他们一时间难以找到平衡的相处方式,不管是二十万年前那样亲密的伴侣, 还是二十万年后无话不谈的好友, 这两者都难以做到, 也都不对劲。
但谁也不希望与彼此的距离变得遥远,他们仍在摸索着, 互相试探出最好的距离。
日子还很长, 他们好不容易重逢,这只是适应的过程而已。
于是在这样的日子里, 长清仍会每天往玄昭的星极殿跑, 只要能够翻窗,绝对不走正门, 仍然每天闲来无事, 便不顾形象地躺在房间里面看书或者睡觉, 整个人极近悠闲, 与神界的繁杂事务毫无关系。
不同的是, 长清如今不是独自倚靠在窗边睡觉了, 在大多数的时候, 他都是枕在玄昭腿上睡觉的。
玄昭专注地审阅书信,虽然很多时候会忙碌起来,但却也会在闲暇时投喂他一些糕点水果。
困了便枕在美人膝上,饿了渴了还有美人喂食,偶尔不要脸的时候,还会去舔美人刚品过茶的湿润嘴唇,美其名曰口渴喝茶,某人的生活可谓醉生梦死到了极致。
当然,也是因为玄昭对此纵容之极,所以他才能够如此放肆。
偶尔其他帝君和闻御他们也会来星极殿汇报一些事情,每每走进来看到这种场景,表情都会变得一言难尽。
然而长清却仿佛看不见其他人的反应一般,依旧我行我素,根本没有要收敛的意思。
玄昭虽然不说,但心里却很清楚这人究竟有怎样的小心思。
如今的长清若是没人控制,大概会恨不得将他们的事情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他自然不会在乎别人怎么想。
更何况这人本就在和其他人置气,他当然是希望其他人都知难而退。
玄昭看得出来,却并不打算说破,甚至还由着他行动。
不过对他们来说,这段时间还有件相当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仙胎终于在玄昭的神魂中成了型。
成型之后,自然便能够看清仙胎的模样了,虽然早已经知道仙胎究竟属于谁,但当知晓这个消息之后,众人还是纷纷聚拢于玄昭的寝殿之内,围成圈紧张地注视向桌上那面镜子。
镜子唤作明光镜,是神界常用的东西,将仙力注入其中,便能够照到神仙的神魂,看清其原型。
当然,此刻他们用这东西,是为了看看仙胎的模样。
虽然要查看仙胎本就是自己的主意,但是静坐在镜前,感受着此刻四周的氛围,玄昭沉默许久,还是忍不住主动问道:“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而且还是一副站在产房外面等着孩子降生般的模样?
玄昭这么问过,其他人给出的反应各不相同。
游昊和照离最是坦然,两人对视之后,游昊干笑着说道:“这不是前段时间每天惦记着仙胎的事情,惦记出感情了吗,虽然说最终没能够得到你的真心,觉得有点遗憾,但我感觉自己跟仙胎已经情如父子了,义父来看看自己的义子有什么不对的吗?”
在他说完之后,照离也点了点头:“他说得虽然粗糙,但我亦是同样的心情。”
有了这两人先开口,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表示同意:“我们都是这样想的。”
虽然说着同样的话,不过每个人的神色却大不相同,比如始终紧盯着玄昭抿唇不语的蕴平,再比如苦着脸满是不甘的闻御。
但不管他们心里面如何去想,玄昭都只当他们如表面所说。
玄昭于是不再计较这番热闹的场景,回头看向了正站在自己身侧的长清。
某人从刚才起就不曾出声,以他对长清的了解,这个人很可能又偷偷地醋翻了。
果不其然,玄昭视线所至,就见长清已经漫不经心似地眯眼微笑了起来,这绝对不是长清代表友善的笑容,只有心里面在计划着什么不好的事情时,他才会以这样的微笑作为伪装。
玄昭看出了他的心思,以目光安慰着他,叫他不要乱来。
长清在玄昭这里也是相当好哄,玄昭仅仅是一个眼神,他的心情就瞬间放晴了起来,微笑变得明媚几分。
他于是来到玄昭身边,主动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来看看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微扬着唇角,在不明显的地方炫耀着。
当然,只有玄昭能够听出来他的那点小心思。
玄昭也不甚在意,他所担忧的也只是长清会吃醋罢了,既然现在长清点了头,他也并不介意其他人看到仙胎的模样。
做好准备之后,长清便将桌上的明光镜拿了起来,并缓缓将仙力注入到了其中。
随着玄昭的动作,其他人纷纷盯紧了那面镜子,以他们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模样来看,他们不像是要等着看仙胎模样,倒像是有什么诡异的怪物即将从镜子里钻出来。
玄昭无奈地说道:“你们能不能稍微放松一些。”
并且离得稍微远点。
玄昭这么说过,其他人才稍稍收敛下来,退后了些许。
只是他们看起来仍然紧张到不行。
随着玄昭的仙力催动,镜子里的画面也总算现了形。
唔,姑且算是现了形。
实际上明光镜看的是镜子所对准的那人的神魂,众仙将其用以看仙胎神魂,是因为仙胎寄宿在神魂上,只要看清玄昭的神魂里藏着什么,自然就能辨认出仙胎的模样。
然而非常令人不解的是,此刻镜子里面所见的画面,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都没有。
既没有玄昭的神魂形象,也没有仙胎的神魂形象。
这又是怎么回事?
“镜子坏了?”
“我马上去找面新的镜子!”
“肯定是哪里弄错了,要不然让我来试试?或者先照照看我们?”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讲到这里纷纷挤了过来,玄昭干脆顺着他们的行动,倾过镜面,令其照在了旁边的游昊身上,随着游昊进入镜子,镜子里的人像霎时变化,最终在一阵波纹浮动过后,化作了一条有着黑色龙鳞的威严巨龙。
这的确是游昊的神魂形象没错。
游昊愣了一下:“这是我的神魂形象没错啊,这镜子没坏吗?”
他边说着,边像是为了求证一样,又把镜子拿到了旁边,对准那头的栖霞,随着栖霞的样貌在镜子里变成火红的凤凰,游昊终于能够确定,这镜子的确是好的。
可是为什么这镜子看不到玄昭,也看不到仙胎?
大家都将狐疑的目光投向了玄昭,眼里甚至隐隐透着担忧。
而玄昭仔细看了这镜面片刻,忽地像是明白了什么,抬眸向众人说道:“这镜子的确是没有问题的。”
他这么说着,再度将镜子对上了自己,指着镜面上那团淡色的轻烟道:“这就是我的本体,我不记得有没有向你们说过,我本是一缕清气化身而来,所以我的本体自然就是没有形体。”
这么解释,好像也说得通了。
但随之而来又多出了新的疑惑,大家连忙问道:“那仙胎呢?为什么我们连仙胎的神魂也看不见?”
听闻众人发问,玄昭便将镜面又转向了身侧的长清,并说道:“你们看过之后便明白了。”
大家盯着看去,才发现当镜面照在长清真神身上的时候,镜子里同样没有任何东西。
几个人霎时瞪圆了眼睛:“总不会连长清真神也是气?”
长清早就在等这群人的反应了,见他们如此惊诧,长清心情不错,顿时轻笑着说道:“当然不是,我的本体是风灵,这镜子里自然也是看不见的。”
众人:“……”
如今总算是弄明白了。
仙胎的两位生父,一位本体是气,一位本体是风,结合起来自然就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众人瞬间都沉默了下来,有是因为惊讶的,也有因为其他原因的。
在来到这里之前,大家就各自怀揣着猜想,即便玄昭和长清都已经明确表示,仙胎就是他们两人的,但总有人依然偷偷地怀揣着幻想,毕竟在看清仙胎模样之前,什么事情都还有可能发生。
但现在镜子里所显示的画面,以及这两人的真身,一切都说明着这就是事实。
仙胎是属于玄昭和长清的。
气氛似乎在微妙中被改变了些许,玄昭敏感地察觉到了异状,而长清却似乎没有任何感觉,仍旧对着镜子里的画面继续说道:“其实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点东西的,仙胎的神魂是由我和玄昭结合,所以同样是烟雾般的形状,仙胎的气是带点青色的,而且还会轻轻飘动,你们看这里……”
他心情甚好地欣赏着镜子里面自己与玄昭的仙胎,越说越是喜欢这团气。
气氛也随之恢复了正常,游昊与闻御对仙胎最是感兴趣,很快便扑上来抢着要看。
最终,这群人在星极殿里待了足足两个时辰,对着镜子里一团气研究了半天后,才终于心满意足离开。
因为仙胎成型,它平常昭示存在感的时候也变得更多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如今变成了两人仙力共同供养,再加上双亲皆仙力强大的关系,仙胎的成长也显得异常迅速。
短短数月时间,它已经能够以神魂的形式与玄昭他们进行简单的交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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