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监狱所在的北郊最近连下了几天雨。空气中的冷潮感在下车的一瞬扑面而来。

    “阿嚏——”

    舒辞被风吹得鼻尖发痒, 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下一秒,厚重的风衣便落在自己肩上。

    陆万青从背后轻抱了他,揽紧领口, 而后慢条斯理地放下里面挽起的衬衣袖口。

    “你知不知道,有一种冷叫做你老公觉得你冷?”舒辞撇嘴,低头系上最上方的扣子,随口说道。

    陆万青脚步停顿, 转头看了他一眼。

    舒辞险些撞上他的背。

    “……?”他茫然。

    “再叫一遍。”陆万青盯着他的双唇。

    “叫什么?”舒辞没有反应过来,余光恰好瞥见陆万青身后的身影, 他歪头看去,“赵记者?”

    陆万青轻轻叹了口气, 转身, 只见对面停着的面包车上站着一群工作人员,似乎在收工。

    车身上贴着朝夕社的台标。

    赵勤风抬眸, 看到舒辞面露诧异之色,而后看见陆万青, 手腕条件反射地立起话筒。

    身后同事也下意识要掏出三脚架。

    “律师函已经给贵社准备好了。”陆万青淡淡扫了一眼赵记者, “你们是想上同行的头条?”

    “职业病职业病, 您别和我们一般见识。”

    赵勤风嘿嘿笑了一下, 连忙使眼色让同事收手。

    他转回来, 讪笑道:“这不是蹲了几天都没能采访到那位嘛,我们也有点上火。您二位来这是……?”

    “呃……”舒辞正准备开口回答, 忽然陆万青伸手在他唇上点了一下, 不让他说话。

    他扬眉, 还没来得及反抗, 就听陆万青沉下声音:“朝夕社, 赵勤风记者。”

    “嗯?”赵记者心虚地应了一声。

    陆万青的声压令他提心吊胆。

    “当初你收了顾岚逐多少悬赏金, 替他通风报信,现在倒是完全没有拿人手短的意思了?”

    陆万青的眸光锋利,扫向对面。

    赵记者:“那个,嗯……”

    他尴尬地支吾了两声,转身把同事推上车,自己最后跳上去,关上车门。

    “我们先走了!”

    舒辞原本在看戏,忽然被汽车尾气吓了一跳,他愣了愣,问:“什么意思?”

    陆万青扫了他一眼:“那天你从中央酒店离开后,顾岚逐本来没有那么快能找到你。就是拿你的山茶花项链当线索,也不该那么快就找到舒家。”

    他后来因为紫柚石的事情和时辰珠宝打过交道,即使顾岚逐不走流程纯靠施压,也需要时间。

    “这次查他收集到的证据里,有一份秘密发给几个合作媒体的照片,是关于你的高价悬赏。”

    媒体们大都闻风而动,会识时务,在顾岚逐地位一落千丈后,为了撇清关系,和盘托出。

    “这种消息公开会引起民众恐慌,和对媒体的信任感,所以被压下来了。”

    陆万青权衡再三,还是告诉了他。

    “悬赏……我?因为我逃走了,他要找我是么?”舒辞皱眉,“我第一次见他是在沈缇家,他在做崔尤的相关专访。”

    所以,赵勤风那个时候看到他,转头就把消息递给顾岚逐了吗?

    难怪他从市政厅补完证件,回家路上就被跟踪,原来问题出在了这里。

    朝夕社……舒辞皱起眉头,对顾岚逐的厌恶和恶心又攀上了新的高峰。

    “陆先生,舒先生。”

    朗声的呼喊打断了他的思路,舒辞抬眼看去,一位身着制服的Alpha女士小跑而来,在两人面前站定。

    她似乎下一秒就要朝陆万青鞠躬。

    陆万青轻轻抵住她前倾的肩,很快松手:“周主任不用多礼。”

    周主任顿住,缓缓直起身:“两位比约定的时间来的早了些,探视时间十五分钟开放,Z01799号还在劳作。我先带你们进去。”

    入了狱,人便失去了姓名,在这里化为编号,抹去一切社会化身份。

    Z01799,就是顾岚逐。

    陆万青抬头看了一眼高耸的三幢监狱。

    “Z层,这几天怕是要脱一层皮。”

    “是教他们重新做人。”周主任表情整肃,“重刑犯在接受最终审判和处罚之前,都要进行程度不一的再教育。”

    陆万青轻嗤,不再说话。

    三人说话间已从停车场走到入口处,舒辞眯起眼睛,目光在说话的两人之间逡巡。

    两人跟随着周主任过了严密的安检,望探视室走去,忽然身后有人歇斯底里地大叫。

    “凭什么他们能进?!我已经申请探望阿逐哥哥申请了二十次,一次都没有通过,他们凭什么——我要揭发,被停职的上将滥用职权!!!”

    舒辞回眸,看见看守狱警拦着一身小西装的柏月,他恶狠狠地看着自己,张牙舞爪。

    陈家如今也被放在舆论中央,柏月身边的两个助理战战兢兢地把他往回拽。

    出于对陆万青的信任,舒辞认为他们这次探监并不会落下口实,他无视了这种上不了台面的闹剧,跟着往里走。

    直到周主任去前面刷门禁卡,他才拽着陆万青:“所以我们是合规探监吗?你和周主任好像很熟。”

    顾岚逐不轻易接受探视,连朝夕社都没能蹲守到有价值的新闻,不管怎么说,陆万青的关系网都很硬。

    陆万青认真看了他一眼,牵上他垂在身侧的手,不动声色地在衣袖下方十指相扣。

    “放心,不熟。”

    “……”

    他刚刚的问题,也没别的意思啊!-

    顾岚逐浑浑噩噩地被押着往探视室走,墙壁上的银白色嘴唇跟着他游移。

    恶魔般的低语萦绕在他耳畔。

    他神情有些恍惚,感觉自己整个人快要被那种声音撕裂。

    什么主角、主宰,什么真正的轨迹?意义不明的词汇一下下砸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头痛欲裂。

    他生来就出众的天赋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凭什么要对一张破嘴俯首称臣?

    唯一让他略感欣慰的,便是它提到舒辞的事情。

    连怪力乱神的家伙都觉得他们天生一对,顾岚逐隐约划开笑意。

    他威胁道:“有本事你让我见到他,不然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话音落下,探视室的门被推开,银白色的嘴唇倏地消失在眼前。

    他怔怔地看着舒辞坐在玻璃窗另一侧,眼皮快速地跳动。

    难道,那东西说的都是真的?

    他和舒辞果然是命中注定的天意!?

    顾岚逐疲惫的脸上,那双红瞳忽然亮起,他跌跌撞撞地冲进探视室,站在椅子前,两手扒在玻璃上。

    舒辞蹙眉,往后靠了靠。

    陆万青单手揽着他的肩膀,担心他被吓到。

    顾岚逐失神地看着舒辞,目光落在他的颈后。

    他对他的记忆始终停留在那天晚上,令人躁动而沦陷的满室茉莉香气。

    前几次见面,他哪怕只是在自己面前站着,哪怕是收敛了信息素,他依然能感受到那种致命的吸引力。

    就像磁场的两极,不自觉会靠近。

    而现在,那种吸引力已经完全察觉不到,他也再没有嗅到那种令他神魂颠倒的味道。

    似乎是从游轮上开始,他锋利地信息素鞭打在他身上,杀气滚滚地逼上他,驱散了一切诱惑与旖旎。

    顾岚逐心里发慌,不禁有一丝茫然:“小茉莉……”

    “打住打住,有点恶心。”

    舒辞扶了一下额头,得亏现在他是桂花香,不然真的会因为听到这三个字吐出来。

    “我专程来,是想听一句话。”他抱臂看着顾岚逐,“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舒辞说。”

    舒辞。

    不仅是他,还有原主。

    无论这句身体里的人是谁,顾岚逐都做出了没有任何分别的选择。

    强迫,霸占,威胁,绑架。

    以匹配度之名,一次又一次突破着人性的底线。

    “我……”

    顾岚逐满脑子都是如何想办法标记了他,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挤出来一句:“我一定会出去的。”

    他的目光垂涎,潜台词昭然若揭,出去干什么,不言而喻。

    陆万青压着视线,手掌护着舒辞的腺体。

    “这就是你的回答?行吧。”舒辞失望地起身。

    他其实只想从顾岚逐口中听到一声道歉。在五千多章火葬场里,顾岚逐总是被轻飘飘的虐过,从未真正说出一句“对不起”。

    此刻也一样。

    他认定自己是为了家族背锅,从不觉得自己真的罪该万死。他只会惋惜顾家棋差一招,而丝毫不觉得他就该享有牢狱之灾。

    舒辞替历经磨难的原主感到不值,后来那些偏宠和疼惜不过是一种虚假的幻象。

    原主以为是爱情与幸福终于降临。

    而天之骄子只会认为他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了他本就该得到的东西。

    “希望你不要迷信匹配度,好好学学这本书。”

    他把那本经过完全检查的法条大全递给狱警,带到顾岚逐那边。

    “祝你的量刑,是一辈子。”

    判决书还没有正式公开,目前还没有人知道顾岚逐最终要受的惩罚。

    顾岚逐拿到那本法条大全时,舒辞已经走出了探视室,他翻开,看见扉页写满了字。

    ……洋洋洒洒,密密麻麻,全是脏话。

    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

    言辞犀利,字字扎心。

    中央最突出的三个大字:滚远点!

    顾岚逐抬眼,看见陆万青没有跟出去,依旧站在对面,目光落在他的书上。

    “看什么看?”他对陆万青没有好脸色。

    “看看他写了什么。”陆万青淡淡地说,“他还没给我亲笔写过什么,回去多讨要几份。”

    “少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顾岚逐合上书,剜了一眼,“你们1%的匹配度,根本走不远。你要是真的喜欢他,这辈子都别想奢望标记他,除非你想他死。”

    陆万青沉下眼眸:“会有解决办法的。”

    顾岚逐的话听得他感到烦躁,随手扯了扯领口,锁骨处的咬痕在顾岚逐面前一闪而过。

    谁知顾岚逐眼瞳紧缩,咬着牙根:“要是真的有,我母亲也不会死了。”

    陆万青手中的动作猛地停了一下。

    “Z01799,探视时间到!”

    有人推门进来,打断了两人的话。他向陆万青微微颔首,推着顾岚逐出去。

    陆万青看着顾岚逐的背影,宛如在自己家里一般,信步跟上。

    临走前撂下一句:“准备审讯室。”

    狱警们互相看了看,默默垂下眼帘。

    Z01房间。

    顾岚逐蹲在角落,看着那本法条大全被狱友们互相传看,他擦着嘴角的伤,原地暴起,试图抢回来。

    “Z01799准备审讯。”

    一道冷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顾岚逐还愣在原地,周围的狱友却如鸟兽散般,坐回各自的床上,压低了声音。

    “大哥,我没听错吧?!”

    “我才和他住了几个月?你问三爷!”

    “他妈的这声音……”

    “阎王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扒老陆最后一层马甲)

    ——

    赵记者回顾指路5-7章

    第82章

    舒辞出了探视室, 闷头走了一段,穿过长廊走到门外,才意识到陆万青并没有跟上。

    他回头看向那条长廊。

    一团漆黑中只有廊灯漏下的光。

    进来时心思全在和陆万青相扣的手上, 这才意识到这里的氛围是多么压抑。

    “舒先生。”周主任从走廊的黑暗中钻出来,“陆先生要去洗手间,我先送您去停车场。”

    她两手将陆万青的车钥匙递给舒辞。舒辞接过,车钥匙上还有着残留的温度。

    “说起来, 你们监狱和七区有合作?”他收起钥匙,关切道, “他都停职了,你们还这样明目张胆帮他, 小心被人拿着话柄。”

    “……”

    周主任张了张嘴, 没吭声。怎么和家属解释,应该是他自己的事。

    她可揣测不出那位的心思。

    说离开就离开, 说回来就回来,她要是不看新闻, 甚至都不知道他居然是十二上将之一。

    环形连廊将三幢监狱楼串起来, 两人从中间围成的圆形小广场广场穿过。

    广场上的草坪刚刚除了一遍杂草,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腥涩的气味。舒辞鼻尖吸了吸, 加快了步伐。

    他的感知度逐渐提升, 对各种气味就愈发敏感,它们蔓延进鼻腔, 总让他想起当初顾岚逐企图用自己的檀香味强行压制他的那天。

    他讨厌被各种气味攻占侵略感官的感觉, 也只有和陆万青待在一起的时候, 能让他忘记那些感受。

    不被定义, 也有不被定义的好。

    “像顾岚逐这种情况, 一般多久能公布判决结果呢?”他揉了揉鼻尖, 好奇地问。

    周主任摊手。

    “这三栋里大多数人因为一种罪名进来,实际上背后还牵扯了其他势力或案子。服刑期间会有不定时审讯,一旦有新的进展,他们的量刑就会随之变化。”

    所以最终顾岚逐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谁都说不准。有可能越来越多的罪名都被推到他头上。

    “那还真是……可惜。”舒辞眼眸闪动。

    这种规则无非是议会和家族竞争的延续,打开后路或是堵死后路,只由时局说了算。

    他抬眼,环视了一圈:“感觉像三只水桶,不探进去,根本不知道里面蓄的水淹到了哪里。”

    “在这里,不管淹到哪儿都是生不如死。”

    周主任提前和陆万青聊过,她能懂舒辞的顾虑,只道:“只要进来,就可以彻底放弃出去的幻想了。”

    说完,她又看了舒辞一眼:“话说回来,您这个比喻倒新鲜。我一直觉得它们像三根香烟。”

    远远开车过来,就好像看见三根长烟立在西北的山前,导致她每回上班前总是忍不出抽上一根。

    “横看成岭侧成峰罢了,我们视角不一样。”

    “确实,他们里面的人就只能看到另外两栋楼,都叫这里叫铁筷子。”

    舒辞脚步停了下来。

    他转过头,蹙眉道:“抱歉,我没听清,您刚刚说什么?”-

    ——阎王回来了。

    这个消息在监狱用餐的时间传遍了整栋楼。

    就连新来的盛菜大叔都忍不住多撒出去几个丸子打听阎王是何许人也。

    “就是Z01曾经那个大冤种,可以说是历史里唯一一个进了铁筷子又出去的人。”

    “他为啥进来?被陷害了?”

    “我听三爷说的,好像是在工地和人打架斗殴,结果回头却被指控成了连环谋杀案的凶手。”

    “我好像听过这个案子,是不是有几个变态富二代半夜在工地附近行凶,被目击到之后伙同工地上的小领导嫁祸给了他。”

    “对,我忘了是涉及到哪家的上市公司,消息细节被掩盖得特别好。”

    “所以大冤种又是怎么变成阎王的?”

    “我听说他刚进Z01,三爷他们想给他一个下马威,结果没等他们动手,人家先用信息素把他们钉在地上,根本动不了。”

    “……戴着设备?用了信息素?”

    旁听的群众都下意识的扶了一下脖颈。

    他们都亲身经历过电流支配的恐惧,这东西靠个人力量根本拆解不了,更不要说逃脱控制,释放信息素。

    “是不是很恐怖?”

    “他好像是直接从内部破坏了设备,等狱警来还说要帮他们的技术人员免费指出漏洞。”

    “当初富二代给法官塞了钱,把冤大头送进了铁筷子里,他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认过罪。”

    “因为这件事,当时的主任,也就是周主任她叔叔联系了最高法院。认为他完全超越案件中嫌疑犯的能力,更无需多人作案,申请重新进行审判。”

    “最后他无罪释放,真正的凶手进来了。”

    “更阎王的事情在后面呢,他出去后以后,转头就考了这里的特殊审讯岗,Z01那群人后来没少在他手下吐出藏了很多年的秘密。”

    “你忘说了,他还帮忙改良了咱脖子上的设备。”

    “……对。”

    审讯室里,陆万青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整个人优雅矜贵。

    久违地回到故地,那些从刀尖与屈辱中度过的生活好像被埋在了记忆深处,徒手挖出来,抖抖灰尘,竟觉得有些陌生。

    他那些身份被舒辞知道都无所谓,唯独这个,不想让他知晓。

    他亲手选过一条肮脏的路,不见天日的时光里用磨灭人性的手段,逼近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陆万青有时候宁愿他没有那些过往,为人敬仰的陆上将才配的上赤忱纯粹的舒辞。

    顾岚逐进来时,恰好对上他幽深的目光。

    一贯低调沉默的男人隐在黑暗里,散发着比他还危险的气息,顾岚逐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我说是谁呢。”他故作镇定地挺直腰板,“陆上将就不怕被指控公报私仇?”

    陆万青随手把周主任递给他的证件往桌上一扔。

    ——审讯岗特聘五星专家。

    “……”顾岚逐瞪大眼睛,试图从中分辨真伪。

    “我没有多少时间和你废话。”陆万青起身,走到顾岚逐身后,将他按在椅子上。

    “我问你说。”

    他随手在禁锢上抵了一下,只听“咔哒”一声,颈上的禁锢被放开。

    顾岚逐惊讶地看他。

    不可能,他都摸遍了,这玩意儿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打开?!

    没等他反应过来,alpha的指尖就按在了他的颈后。那一瞬间,顾岚逐甚至以为他要毁了自己的腺体!

    可完全不是,就连施暴二字都沾不上边。

    陆万青像捏着猫的后颈皮,连信息素都没有释放,就让他一动也不敢动。

    自诩为Alpha天花板的顾岚逐再次开始怀疑人生,他感受不到一点信息素的存在,却能感受到居高临下的威压,压得他浑身颤抖,喘不过气。

    “你之前说的,1%会死,是什么情况。”陆万青语气平静地问。

    顾岚逐自嘲地笑了一下,笑意还未抵达眼底,头皮便传来一阵麻意。

    他感觉唇舌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不受控制地吐露着压在内心深处的心声。

    “我母亲,和我父亲的匹配度是99%。但她爱上了和她匹配度1%的Alpha。”

    顾家是血脉力量的忠实信徒,就连顾岚逐的母亲,也是顾闯找遍omega找到的匹配度最高的配偶

    说是找,实际上与为顾岚逐选择伴侣没有区别。

    是以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多么荒谬和不合理,父亲的所作所为从他出生起就构建着他的世界观。

    顾母在生下顾岚逐后,遇到了一位温柔体贴的alpha,她试图反抗顾阎的控制,试图从这个扭曲又残酷的家庭出逃。

    “后来呢?”陆万青冷眼看着他迷离的眼神,淡淡地问。

    “死了。”

    顾岚逐像是陷入了极深的回忆,又像是被陆万青逼得意识涣散,整个人变得极其痛苦,抱着自己的头。

    “她宁愿洗去标记,与那个人重新开始。”他扯了一下嘴角,“他们一起死在了标记的那天。”

    她因为追寻所谓真爱,让他彻底失去了母亲。

    顾岚逐才不相信什么爱情,只有最完美的匹配度才能让人幸福的活着。

    如果母亲能意识到这一点,她就不会死去。

    “所以,你做什么都无济于事。舒辞是我最完美的标记对象,而我也是他最合适的Alpha伴侣。”

    顾岚逐汗津津地抬起头,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你永远,永远给不了他幸福。”

    他一字一句说着狠毒的诅咒。

    脖颈空荡荡的,顾岚逐竭力唤回了自己的意识,没有禁锢,他企图释放信息素,反制陆万青。

    然而就他释放出来的下一秒,陆万青反手把他按在椅子上,禁锢重新落在脖子上。

    “啪!”檀香气息与设备撞了个正着。

    第二个梯度的电流顺势打入顾岚逐的四肢百骸。

    “啊——!”

    他抽搐着跌下椅子,痛苦地蜷成一团,手臂连带着指尖,剧烈地颤抖。

    陆万青松了手,居高临下地看了看他,推门出去,随口吩咐门外的狱警。

    “带他回去吧。”

    话音刚落,便看见舒辞抱臂靠在审讯室外,好整以暇地看他。

    陆万青的目光有一瞬躲闪。

    他用身体挡住后面在地下痛苦打滚的顾岚逐,飞速关上了门。

    “怎么没在车上等我?”他指尖在衣袖里捻动,快步走到舒辞面前,“周主任呢?”

    舒辞挑眉:“在车上等?那不就就错过你的马甲了吗?我让她先忙去了。”

    “……”陆万青抿着嘴唇,手往下探,试图去牵他的手。他不确定舒辞的态度,想把他攥在手心里。

    舒辞任由他牵着,被他环着往外走。他不说话,等着陆万青自己开口。

    这个男人很能忍,也能憋。

    他倒是想看看他什么时候能说实话。

    沉默地走到外面,陆万青才缓缓启唇:“怎么发现的?我应该让他们说我去洗手间了。”

    “铁筷子。”舒辞微抬下颌,“我们在医院见面那次你随口说的。”

    当时他怕被陆万青发现自己常识匮乏,并没有问出口,回去搜过,什么也没搜到。

    “周主任说,这是服刑人员内部的黑话。工作人员有规定禁止泄露任何关于这里内部的情况。而其他人进来后就不曾出去过,所以这个称谓根本没法传到外面。你……会知道这个词就很离谱。”

    周主任瞒不过他,思来想去决定带他到审讯室门口,把烂摊子交给本人。

    舒辞停下步伐,指尖挠了挠陆万青的掌心:“舒家的普通员工,易医生的学霸师兄,N.O.集团实际控股人,七区上将,还有铁筷子的审讯专家……”

    他是找了个对象,还是找了颗洋葱?

    这皮还能不能扒干净了?

    “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惊喜?”

    陆万青深吸了一口气,点头。

    他连这个时候都能牵着他的手,挽着他的手臂,他好像也没有什么要瞒着他的了。

    舒辞:“?”

    他就随口一问,怎么还真有!?

    “在这里三言两语恐怕说不清楚,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

    陆万青停顿的间隙,舒辞电话铃声响起。

    “稍等,是沈凛。”舒辞踮脚,在他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他一般不会主动找我的,可能有急事。”

    亲完,接起电话。

    陆万青盯着他的唇瓣,听他嗯嗯啊啊地回应着,没一会儿,他自己的消息也响了起来。

    两人放下手机,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陆万青:“你先说。”

    “沈凛准备为当年沉船事件翻案。”舒辞沉吟了一下,“他问我可不可以作为宋之远的孩子公开身份。”

    这是陆万青意料之中的事情,沈凛一向喜欢将节奏抓在自己手里,乘胜追击也很正常。

    “以宋之远当年的影响力,你公开身份站在他旁边,几乎能够稳住所有omega的支持率。”他简单分析道。

    “我知道,我说还需要考虑一下。”舒辞看他,“你那边怎么样?可以复职了吗?”

    “不是复职。”陆万青拿出照片给他,“我答应李乙帮他调查被协会除名的事情,发现他家遭到入室抢劫了。”

    舒辞愣住,拿过照片看了看。

    “回去吧,顾岚逐不值得我们在这儿耗着了。”舒辞拧着眉头,坐进副驾,“对了,你刚有话没说完。”

    他提醒道:“你的马甲,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想怎么办?”

    陆万青关上车门,看了他一眼:“我想趁停职,休婚假,带你去七区,把一切都告诉你。”

    舒辞:“……”

    马甲是什么必须要在七区才能说的事吗?

    他怎么怀疑这个男人就想吊着他的好奇心,怂恿他休婚假,去度蜜月呢???

    作者有话要说:

    辞啊,你越来越了解你老公了:)

    ——

    铁筷子指路16章,工地斗殴指路11章

    ——

    这本写完计划写两本星际文,绝密伴侣那个先开,然后写个陆万青在星际平行时空的马甲兄弟(顺便搞点星际校园文

    放个文案,大家可以去专栏点个收藏《废物利用指南》

    【文案】

    社畜裴鲸南猝死后,穿到了异能者横行遍地的星际时代,成了一名……普通人。

    无异能者社会贡献低,生活举步维艰。

    昔日为百万年薪加班而死,如今被迫享受失业假期。

    收了无数拒信后,他终于被联盟排位最差、最偏远的一所机甲学院录取。

    校长亲自见他,两眼泪光:“你的笔试成绩远高于我们学校那群有异能的笨蛋废物,希望你的到来能改变我们学校的学风。”

    裴鲸南:懂了,卷死别人这事儿我熟-

    作为本校首位非异能的学生会主席,裴鲸南认为自己充分发挥了表率的作用,提高了全校平均分,并在联盟内部机甲大赛中带领团队为学校争得荣誉。

    没想到自己也有被校长请去喝茶的一天。

    他回忆着自己近日的所作所为,似乎没有什么违法乱纪之处。

    校长慢吞吞;“有人说学委带头谈恋爱。”

    裴鲸南:?

    只见校长从光脑上打开自己的信箱,调出这位优秀学生的监控录像,让他自己解释。

    “这是陆同学机甲对抗课受伤,我送他回宿舍。”

    “这是期末考试前我陪陆同学练他的异能操控。”

    “啊陆同学对星兽潮有心理阴影,我怕他第二天比赛状态有影响,所以让他来我宿舍住了。“

    校长沉默许久:“陆同学以前是联盟中央大学的,入校定级表现SSS,你确定吗?”

    裴鲸南:“……”

    第83章

    桔青路的晚秋景色令人移不开眼, 金黄的秋叶簌簌落下,自成一幅画。

    舒辞在车上拍得不尽兴,推着陆万青站在树下, 把先前在基地没有拍成他的瘾过了一遍。

    陆万青迁就他,两手揣兜。

    他习惯了脸上藏着情绪,舒辞也不强求,把他往前一推, 说让他随意就好。

    舒辞不强求他看镜头,他始终看着他。

    一片叶旋落在舒辞肩头, 陆万青动了动手指,正要帮他扫去, 忽然自己的肩上一沉。

    垂眼看去, 舒辞指尖无意落在照片上。

    就在他的肩上。

    陆万青嘴唇抿了一下,面上不显, 但心里不太安稳,深怕他就在照片其他地方上下其手。

    “你有心事。”舒辞停了手中动作, 抬起头。

    瞧, 洞察人心的舒导已经能一眼就看穿了他。

    陆万青叹气, 坦诚看他:“有, 不止一件。”

    他重要的小马甲都舒辞扒了个干净, 唯独这件事始终不知道怎么开口。

    若是舒辞知道,指不定能生出什么坏心思。

    舒辞收起手机:“因为李乙的事情?”

    他从口袋里拿出李乙交给他的黑色晶石, 摊开在掌心。

    回来的路上, 他和陆万顷梳理过, 都觉得入室抢劫这件事有蹊跷。

    一方面, 不知道是谁早就预见到李乙提出新思路被除名的结果, 给他线索让他拿晶石作为信物来找他。

    另一方面, 李乙前脚刚离开家,后脚就有人潜入他家。陆万青的人说,室内被翻得很乱,不知道有没有丢什么贵重物品。

    “嗯。”陆万青点头,“李乙是个科研脑,为人处事不够圆滑,挣得钱宁愿自己贴进研究经费里。”

    去他家入室抢劫能抢什么?

    “李乙那个研究方向,会不会触及到谁的利益了?”他伸手,将晶石对准天空,切面上流光溢彩,“会不会和他那标新立异的紊乱症新思路有关?”

    思路一旦连上,刚才那点观赏秋景的心情也淡了下去。

    “你之前说舒长泽的死没有公开细节,他会不会也是因为研究紊乱症被……?”

    这个话题本应该在龙棘岛上就讨论的,但那天他们谈论到这里,舒辞就被陆万顷的易感期分散了注意力。

    “不是没有可能,等等看他俩能不能从资料里找到点线索。”

    陆万青握着他的手,把晶石包裹起来,价值连城的石头,在他这里就跟随手捡来似的。

    “警方有调查结果会和我沟通,让他们先在岛上好好呆着,至少龙棘岛的防御系统一般人破不开。”

    李乙现在也算收编进了研究所,陆万青又替贺廉暗中分管研究所的事务,情报信息都绕不开他。

    “好,舒长泽那边,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回舒家一趟。但我不一定能套出什么来。”

    舒辞说完,攀着他的领口,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我拍过的戏挺多,但没正经谈过恋爱,也许会不能免俗地患得患失、胡思乱想,以后你心情不好的话,不能藏着瞒着我,不能细说也没事。”

    陆万青第一次从他口中听见“恋爱”二字。

    不是妥协的婚姻,也不是命运的束缚与挣脱,而是……爱与恋。

    他俯身,张开双臂,将人紧紧拥在怀里。

    “舒辞。”

    “……你抱得有点紧,我快发不出声了。”

    “给我点时间。”

    他早就习惯在漫长的独行中把事情憋在心里,哪怕开口也会深思熟虑许久。

    将自己所有身份主动探开在他面前,是一种难得的冒险,但他还是为了那双闪着光芒不再空洞的眼睛,孤注一掷了。

    他的喜欢来得突然,爱得隐秘,忍得痛苦,舒辞要的,对他来说并非不能给,他只是需要时间适应。

    无论如何,舒辞都是整个世界唯一,也将是永远与他共享秘密的人。

    “好呀,给你时间,你抱我回去。”舒辞任性道。

    “……抱可以,别乱动。”

    陆万青毫不费力地把他抱起来,沿着桔青路缓缓往前走,舒辞靠在他肩上,有一搭没一搭问着他小时候的事情。

    他知道,这是循序渐进的一部分,便低声应答。

    过了一会儿,两人默契地变成了互相提问,舒辞穿来这么久,终于有机会分享属于自己的经历。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讲了些片场的鸡毛蒜皮,资本的互相较量,自觉没意思,摊了摊手。

    “我一笔一画斟酌的台词,半夜惊醒的镜头灵感,好像并不重要,睁开眼,不是撕番位就是德不配位的人得奖。”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像是工具人,他的存在,他的作品都不过是为别人做嫁衣,他的名声也是给那些想要跻身上流的艺人添砖加瓦。

    “有人费劲心思演了我的本,还要暗搓搓嫌弃我脾气不好……我之后就偏不和他们合作。”

    这睚眦必报的模样,很舒辞。

    陆万青失笑。

    他忽然想,要是有机会知道有机会看到就好了。

    他想成为他最忠实的影迷观众。

    “为什么以前不恋爱?”过了一会儿,陆万青望着舒辞扬眉吐气的脸,好奇地问。

    他的爱恨直白纯粹,是很吸引人的。

    “我以前觉得我是沉迷赚钱的事业批。”

    舒辞支起身,捧着他的脸:“后来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没有遇到你这张脸。”

    “……”

    沈凛远远看着迎面走来的两个人,眉眼弯了弯。

    见他们和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一样,靠在一起,这些天紧绷的神经放了下来。

    他让助理把车停在一旁,自己靠在爬山虎墙壁旁,好整以暇地等待他们。

    他原先还担心舒辞会被形势裹挟,被流言蜚语中伤,现在看来,他也有一颗强大而勇敢的心脏。

    和宋家,和时羽一样。

    “咦?”舒辞被陆万青放下来,扭头就对上金丝边框眼镜,“不是说好了明天我去老宅找你?”

    沈凛目光落在陆万青身上,淡笑:“突击检查。”

    “检查什么?”

    “Omega权益保护委员会常年接到求救电话,说自家Alpha失业后情绪转变突然,潜在施暴率上升,我来看看你对象有没有因为停职在家就欺负你。”

    舒辞笑道:“你还是担心他会不会被我欺负吧。”

    如果不是他在人家易感期逼狠了点,陆万青这会儿还想着和他签离婚协议书呢。

    陆万青不置可否,他开了院门,进去前说了一句:“我先进去收拾客厅,你给姐夫拿双拖鞋。”

    舒辞应了刚走了两步,转头发现沈凛站在院门前失神。

    想来是被“姐夫”一词戳中了心窝。

    沈凛金边眼镜下淡然自持的眼尾不知道什么时候泛起了一些红色。

    陆万青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拉进了与沈凛之间的距离,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的议员先生在略显拥挤的餐厅里和他们一起用了晚饭。

    陆万青亲自下厨。

    自从成为沈家家主后,沈凛就没再将精力放在这种烟火气十足的事情上,他喝着舒辞倒来的茶,感慨万千。

    “抛开匹配度不谈,他是万里挑一了。”

    “我眼光好吧。”舒辞撇开洗茶的水,“我现在认为,这是舒家做的唯一一件良心事了,是我捡到宝了。”

    陆万青恰好端了最后一盘菜出来,听到这种张口就来的情话,看了他一眼。

    想吻他,但是沈凛在。

    只有Alpha能懂彼此的情绪,沈凛睨向陆万青,摇头轻叹:“吃吧,早吃完早说事,不多打扰你们。”

    舒辞和陆万青对视一眼。

    沈凛这么忙一个人,特意过来,定然不是什么小事。他们没再多言,专心吃饭。

    饭后,沈凛拿出了一份报告递给舒辞。

    “电话里和你说过,我准备为沉船事件翻案。当年被临时换下的船长,还有负责沈氏邮轮检修的人,死得都很蹊跷。”

    舒辞了然:“灭口?”

    沈凛点头:“这次从他们那个交易市场里解救出来的人里面,我们查到有一位身份是检修员的遗孀。”

    为了让人死心塌地的办事,顾陈联合控制了他们的妻儿,确保那艘游轮能顺利沉没而不被解救。

    “我今天刚刚拿到证词。”

    陆万青拿过纸张看了一眼:“陈家授意,目的是伪造事故,谋害宋之远……这不够,最多只能让顾阎舍掉陈家。他不会因为当时他们是竞选对手,就承认这种‘诬陷’。”

    “但是这件事可以从侧面说明,顾岚逐并不是交易市场的主犯。”舒辞指了指年份,“他那时候才多大?”

    沈凛沉默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怀表,摊开在桌上:“这是时羽的那只。”

    舒辞点头表示记得,当时他和陆万青乱杀了变异生物,余星星在残骸粘液中找到了这个怀表,还有宋之远的尾戒。

    陆万青掀起眼皮:“我让他们只研究残液,应该没有损坏吧?”

    “没有。”沈凛打开怀表,“但是里面有录音设备。”

    金属表盘,典雅的齿轮,他给宋时羽定制的。

    材料他亲自挑的,内部设计是他亲手画的。

    里面的暗扣一旋,就能录下至少半小时的内容。

    “不知道是不是被那种生物黏液包裹住,里面没有被水泡坏,也没有任何损坏。”

    沈凛眼下投了一片阴翳,他熟练地操纵旋钮,摆弄了两下,怀表咔嗒一声,而后缓慢播放起录音声。

    背景里隐约有人群的嘈杂声,慌乱的哭喊将人带去多年前那个风浪之夜。

    宋时羽颤抖的声音传来:“爸爸,快走,我们现在上甲板,说不定还能撑到救援。”

    “救生衣给弟弟穿好。”

    “……”

    跌跌撞撞地朝着上层跑去,忽然涌入的海水将父女二人冲倒,还没等他们爬起来,一双手便将他们推入客舱里,从外面锁上了门。

    “对不住了宋先生,顾议员绑了我的女儿和孩子,为了他们的未来,我只能和您同归于尽了……”

    “我别无选择。”

    后面的录音是汩汩水声,宋时羽的呜咽和喘息都变得轻微。

    沈凛落在怀表上的指尖在颤抖,这是他第二次听,也是他第二次失控。

    分别那天,他们正值吵架没有和彼此说一句话。但是他偷偷拿了她的怀表,在里面录了一段自言自语。

    如果她开启了录音,就会完全覆盖掉他的话。

    所以,她没有听见他琢磨了很久,又没有认真放下那点骄傲的道歉。

    他说,你再遇不到我这么优秀还会反思认错的Alpha了。

    他说,宋时羽,你放心嫁给我,我保证这辈子永远不会再让你生气。

    他说,未来沈家家主夫人,你愿意考虑我一下吗?

    ……但是,没有未来,也没有永远了。

    她生前得不到宋之远父亲身份的公开,看不到他成为沈家家主,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沈凛眼中起雾,摘了眼镜看向舒辞。

    “我发誓公开你和宋家的关系与身份,没有任何利益算计,这只是我的个人请求。”

    给他没有保护好的小姑娘,她最渴望的家。

    第84章

    舒辞和沈凛接触时间不长, 但他清楚,如果不是积年的隐忍和蛰伏,酝酿出无穷无尽的痛苦, 这样冷静的人是不可能瞬间崩溃,决堤。

    从某种程度上说,沈凛和陆万青很像。

    这条录音是压向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浓重的愧疚和痛苦铺天盖地而来, 他彻底失控。

    “如果……你不愿意也没有关系。”

    沈凛掌心捂住眼睛,片刻后放下手:“我只是借机表达我的私心, 并非打感情牌绑架你。”

    心事憋着,是会憋坏的。

    但在这个世界上, 他好像只能说给眼前的人。

    舒辞抽了张纸巾给沈凛, 宽慰他:“我懂的,在我这里你不用解释得这么周全。

    即使身后有偌大的沈家家族又怎么样呢?即使是权利在握的议员先生又怎么样呢?

    沈凛, 也是孤身一人在世间独行。

    舒辞忽然就明白了陆万青刚刚在门外的那声招呼,不是套近乎, 而是看见了他的摇摇欲坠。

    “姐夫。”他也轻唤一声, “你公开吧, 我无条件支持, 就当是为了姐姐。”

    他不是他们记忆里那个被沈凛和宋时羽拉扯大的小孩子, 但他愿意在沈凛面前认下这个身份。

    沈凛眸光闪烁:“谢谢。”

    一间狭小餐厅,坐着三个饱尝孤独的灵魂。

    在这一刻哪怕没有人说话, 他们都能感受到对方无声的安慰。

    陆万青在寂静中看着沈凛。

    无论是被剧情推着往前走的曾经, 亦或是一切脱轨的现在, 沈凛那双金色眼瞳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是亲情之爱, 是长辈关怀, 更是在这个世间好不容易寻找到过往的连接, 倾尽所有想弥补的亏欠。

    “公开可以,但是你要保护好他。”陆万青等他缓过来,开始提条件。

    “这是肯定的。”沈凛毫无异议,金瞳扫过,“你以为那家岛屿运营公司为什么那么靠谱?”

    舒辞瞪大眼睛:“那是你的公司?”

    沈凛两手交扣,没有回答。

    陆万青若有所思:“难怪我查不到他们的背景。”

    鉴于他们办事实在令人放心,陆万青与他们合作时保持了相对的信任,也避免深究而暴露自己。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相信他们是真的遇难,在没有进入议员系统查找港口出入境数据前,只能靠运营公司了解海上动态。”

    公司有很大一部分资金来源,是当年宋之远个人资产的整合,被他用各种方法掩盖了痕迹。

    沈凛顿了顿:“但我没想到,你居然……有那么多岛。”

    舒辞嘴角勾了勾。他要是不给自己推荐公司,沈凛怕是还摸不到陆万青这些资产。

    得意的笑容落在沈凛眼里,就是在傻乐。

    他蹙眉,对陆万青说:“你瞒着别人,瞒着我都无所谓,但不能对小辞也藏着掖着,有秘密的婚姻不长久。”

    陆万青眸光在手机上,听到最后那句话,停顿一下,反手把屏幕推到他面前。

    “送你份大礼,最后一句话重说。”

    舒辞和沈凛同时低头。

    “最近顾氏动荡,市场也闻风而动,N.O.集团在海外搭上了顾阎的资金链。

    “我这边顺着查下去,发现当年七区内乱时,顾阎的隐匿资本和当时在边境挑衅的邻国有深度合作。”

    舒辞:“我靠?!”

    沈凛瞬间敛了神色,屏息看着他:“什么时候查到的?消息可靠?”

    “刚刚。”陆万青收回手机,同步汇报给元帅,“谋害议员之上,再加上叛国的罪名,够吗?”

    陆万青绛蓝色的眼眸里泛着冷意。

    “足够了。”沈凛从椅背上拿起外套,边披边往外走,“发我邮箱。”

    陆万青没有拦他,只说:“还有那句话,重说。”

    沈凛脚步停顿,无奈地回头:“我希望你们的婚姻,长长久久。”

    这句祝福深得他心,陆万青微微颔首,任由沈凛离开。

    舒辞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模样,一时说不出话。

    这么多身份,那么多线索,他一个人得布局多久,耗费多少心思,才能推进到现在这种局面?

    之前他曾有一瞬的怀疑,陆万青是不是向剧情命运妥协了,才那样克制地对他。

    现在,他为那一丝怀疑而感到惭愧。

    眼前这个他喜欢的Alpha,其实也和自己一样在反抗着命运,沉默而坚定。

    “陆万青,别人说长长久久有什么用。”舒辞轻哼一声,走到他面前。

    陆万青被扑了个满怀,怔在原地。

    “我说的长久才算。”

    舒辞仰起头,修长的脖颈勾出动人的弧线,贴在他耳侧,气息喷薄。

    “吻我。”

    碧蓝的潭水翻涌起浓烈的情绪,陆万青径直将人托起,毫不费力地衔住近在咫尺的唇。

    陆万青信息素在此刻肆无忌惮地放出,与他的臂膀一同拥住他。

    舒辞分心感受了一下空气中的能量波动。

    而后笑了起来,攀上他的肩,背缓缓抵上墙壁,餍足地享受着他的亲吻。

    陆万青用自己的信息素复刻了一室繁花,花瓣洋洋洒洒,藤蔓将两人紧紧缠绕。

    呼吸间,舒辞扬眉挑衅:“连浪漫都是我教你的,这么看我好像亏了。”

    话音未落,便被悉数含咽进了绵长的亲吻中。

    “……”-

    在小情侣黏腻的时候,沈凛团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之中。

    最后一次公开演讲与竞选对垒不到一周,一个临时会议砸下了许多重磅的消息——

    文书组和媒体组会后直接被留在了沈家,禁止任何消息提前泄漏;

    智囊团一边梳理证据链,一边模拟顾阎团队可能的对策,预案至少提了五十个。

    “顾阎为了让交易市场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不惜把亲侄子送进了监狱,最近都在为他的大义灭亲和行动魄力造势,最后一次,不妨让他们先出招。”

    沈凛的公开演讲地址选在了市政厅前。

    此前他都在公园、学校或是商圈那种人流密集的瞩目场所,穿得相对年轻亲民,而这一次,他换上了极为正式的黑色衬衣与西装。

    只有领带和怀表带点缀了一抹浅浅的亮色。

    “弹幕没人讨论他为什么这么穿,全在舔脸。”

    舒辞陷在沙发里,和出门办事的陆万青连着麦,看着沈凛的直播,吐槽:“这代人没救了。”

    沈凛捏着麦克风,微微拉向自己,镜头推进,金色的眼瞳里泛着一点淡淡的红。

    “前几次站在台上,我和大家谈理念,谈计划,谈我们的未来应该在哪里,而今天,我想先聊聊我自己,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为什么会穿这一身站在市政厅前?因为曾经有一位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他的故事从这里开始,也因这里消亡。”

    “大概要追溯到十七八前,当时的新首席——也就是顾阎先生重新书写过这段历史,重塑了ABO的社会地位与结构,以至于我不确定,有多少人还记得历史上第一位竞选首席执政管的Omega。”

    沈凛的声音有着让人平静的魔力,被团队训练出的每一个抑扬顿挫,都停在吸引人听下去的点上。

    他从宋之远,讲到他与沈家父母的渊源,讲到他的小青梅。

    “有人说我为了选票讨好广大O性别的群体,也有人说我恐怕和前辈们一样,都只是说说而已,说实话,在很小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

    “直到我认识了她。

    “为什么一个和我同样聪慧,甚至比我能先一步作出数学题的Omega妹妹,不能和我一样去上学?

    “为什么她只是没有A性别的父母就得隐姓埋名生活?为什么宋先生要隐瞒自己的婚姻生育情况,才有机会站在与其他Alpha一样的平台?”

    “明明大家都是父母的孩子,明明我们都是人,为什么有人从生下来就得过着不被Alpha当人的生活?

    “这是应该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弹幕在他的质问里变得有那么一瞬安静。

    舒辞靠在沙发里,闭上眼睛 ,他声音幽幽地对陆万青说:“在我看过的那本书里,没有人提出过这样的问题,就连沈凛也没有。”

    火葬场与虐恋情深严格发生在不对等的世界观下,A强O弱天经地义,不曾掺杂任何主观的批判。

    “这个世界的真实和书所创造的真实,似乎在一种叠加状态。”

    按照剧情走,所有人都会陷入统一的价值观;而脱离剧情后,人们对O的态度就变得千奇百怪。

    “有剧情在,所有人都是作者的提线木偶,一旦剧情不在正轨,木偶们就开始挣脱束缚。”

    直播中,沈凛开始蓄力,用宋时羽将将沉船事故引出,陆万青却没有心思在听,他全身心都在舒辞刚刚说的话上。

    “如果是这样,你就是最早挣脱了绳线的那个。”舒辞按了按太阳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所有的提线都剪断呢?”

    “……稍等,元帅有电话切进来。”

    陆万青摘了一边耳机,另一边接入电话会议。

    那边沈凛已经开始列证据反问顾阎,热搜在瞬间冲上了最顶端。

    两人安静听着彼此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舒辞听见陆万青的声音:“蜜月申请批准了,我现在回家接你。”

    “……???”

    不是,咱姐夫还在这奋勇抗敌呢,你就已经申请好休婚假啦?

    作者有话要说:

    老陆:走,剪线去!

    第85章

    秋风带动沈凛的衣摆, 吹起一片肃杀。

    沈凛难得打感情牌,以至于人们难得放下浮躁的心绪,听他发言。

    谁知他话锋突转, 一句话炸开锅。

    接下来的证据更是严密到不失昔日律师工作的尊严,令人信服。

    “当年沉船事件是为了葬送宋先生的人为设计,证据均已提交总警务厅。”

    沈凛停顿,看向离他最近的顾氏媒体。

    “时至今日, 我从未攻讦过竞争对手,因为无论怎样争执, 都是为了更好的未来。

    “但今天,我想向顾阎先生提出质疑。

    “一个为了上位不惜草菅人命, 牺牲全船人来铲除对手的人, 怎么配提明天,如何站在这里共论未来?”

    此话一出, 网络平台几乎瘫痪。

    沈凛就差没说顾议员是凶手了!

    如果说此前交易市场还只是对O的迫害,自傲的A对此不屑一顾, 那么沉船事件则是无差别、无所谓ABO的牺牲。

    一些年长的人忽然回忆起, 沈家这位家主幼年时曾在公开场合表达过他对调查结果的不信任。

    原来他从来没有放弃过。

    原来背后竟有这么多隐情。

    十多年了, 久远到连当时遇难者家属的哭声都变得模糊不清。

    在此刻, 在各地角落, 背负着亲眷离世、独活在世间的人们怔忪着听着沈凛的话,压抑多年的痛苦终于有了一个发泄的出口。

    “您是否愧对所有遇难者的家属, 是否认为自己依然有资格站在擂台的另一侧, 希望顾阎先生好好考虑。”

    演讲结束前的镜头, 给到了沈凛特写, 他脸庞英俊, 眼角却又隐忍住的晶莹。

    人们明白, 沈凛这是保持着议员最后的风度与体面,给了顾阎选择权。

    昧着良心继续竞选?还是自动退出?

    无论怎么选,都有无穷的情绪喷薄而出。网友和家属无法像沈凛那样冷静,一轮质问和讨伐从演讲直播进行中便已经打响。

    “为什么这些证据会被他找到!你不是说你已经处理好了吗?”

    顾阎的办公室气压极低。

    他摔了无数东西,而陈归就跪在这一片狼籍上。

    当年的沉船陈家就是顾氏的刀,也从那一次做了共犯起,顾陈两家深度绑定。

    而现在,共犯变成了兴师问罪的人。

    “当年我拖延了救援和打捞队,联系的人都确认完全销毁了船上的监控设备。”陈归亦百思不得其解。

    沈凛不愧是律师出身,为了预防他们将证据打成伪造,连同录音在内的所有证据都拿去做了专业鉴定。

    “公关呢?”顾阎竭力压着怒火,看着铺天盖地的新闻,以及让他退出竞选的热搜。

    “在会议室等您。”陈归话音刚落,手机便响了起来。

    忘记静音了。

    陈归脸色一变,不敢去看顾阎沉下去的表情,连忙掐掉。

    “回去吧。”顾阎疲惫地揉按太阳穴。

    常年随心所欲的后果,就是在面对后生小辈突然的发难而感到力不从心。

    他们顾氏,分明轻而易举就能站到世界中心的啊。

    陈归迟疑了一下,看见顾闯在一旁使眼色,他连忙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出了顾阎的办公室。

    手机又响起,是那个全家娇惯的孩子。

    陈归不耐烦地接起,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柏月抱怨地声音:“舅舅,你干嘛挂我电话?!”

    陈归在顾阎那里受了一肚子气,这会儿听见他的骄纵声音,不免一阵气愤,厉声斥责了一通。

    柏月头一回被这么凶,委屈巴巴地支吾着:“我……我就是想说,我弄到和阿逐哥哥的匹配度了,发生什么了呀,舅舅今天火气好大。”

    陈归愣了一下。

    看来小外甥还没有看到新闻和热搜。

    “你怎么弄到的?检测中心不会轻易给人做的!尤其是顾家,只有他们自己选择匹配对象。”他压着声音钻进车里。

    “我……我花了钱,让狱警帮忙带了信息素样本。用逐哥哥的手迹做了委托检测的声明。”

    陈归两眼一黑。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外甥恋爱脑到了这么大胆的地步。

    现在顾阎已经被沈凛架到了火上烤,他来这么一出,不是平白招惹顾家人嘛?万一顾阎一个想不开,把气撒到他们陈家身上怎么办?

    “为了个匹配度你连命都不要了?多少啊?别让你顾伯伯知道听到没有!”

    柏月的情绪缓了过来,声音里是压不住的喜悦:“100,舅舅,是百分之百!”

    陈归怔住:“什么?!”

    “舅舅,我和阿逐哥哥的匹配度是100%!”

    陈归捏着手机,嘴角压不住笑意。

    “好啊,好啊!”

    天道好轮回啊,顾阎。

    你家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还不是得靠我们陈家人留个后?别嚣张,很快就是你有求于我了!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舒辞突然发公开动态?”

    柏月沉浸在检测结果的喜悦中,顺手刷新了一下社交平台,就看见当初舒辞揭发Omega选拔消息时的账号发了新的长文动态。

    “顾伯伯发生什么事情了?”-

    沈凛给足了顾阎体面,但舒辞不会,

    既然答应了公开身份,“在讨论度最高的时候给出最致命的一击”的这项任务,就落在了舒辞身上。

    他帐号上的第二条长图文,便正式说明了自己是宋之远的血肉至亲,是舒长泽的养子。

    “感谢沈凛先生十年如一日为我生父和姐姐寻找真相,即日起我将作为家属,向顾阎与陈归先生提起诉讼。

    沈凛碍于身份无法做的事情,他来做。

    背着人命官司的议员,民众于情于理都不会让他继续稳稳站在擂台另一侧。

    这回顾氏的水军来得极快。

    “演的吧?”

    “是不是游轮事件后你和沈议员达成了协议,就为了坑害顾议员下水?”

    “利益相关利益相关,不能信。”?

    “陆万青停职白停了,看吧,他说不定早就和沈凛勾结在一起了。”

    “从哪儿找的演员,你说是亲生的就是亲生的啊?我还说我是陆万青的亲兄弟呢。”

    舒辞的账号再一次疯狂涨粉,他眼见着这条动态上了热搜,开始发动态怼人。

    “谢谢关心,陆万青的母亲难产而亡,生不出你这种智障。”

    “停职没白停,老公不挣钱在家摆烂,还非要花钱出去蜜月旅行。”

    “宋议员保存在市政厅的dna档案仍在,我已经做完亲子鉴定,见下一条vlog,检测过程与结果@A市第一医院全程直播。”

    陆万青的专机已经停好,他放好行李,看舒辞依然在和键盘侠对骂。

    他的脸上写满了“老子暴脾气压好久了,别烦我让我怼个够!”。

    陆万青不多废话,打横把人抱起来,抱他登机。

    舒辞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里,手上片刻不停。

    “要起飞了,关机。”陆万青鼻尖轻蹭他的耳朵,嗅着他故意没有完全收起的桂花香气。

    漂亮的腺体近在咫尺,他克制自己目光不去看。

    “稍等稍等,最后的暴击。”舒辞把自己编辑好的文字递给他,“你检查检查。”

    陆万青扫了一眼,在他嘴角轻啄一口。

    “发吧。”

    舒辞深吸一口气,点击发送,而后没有再看任何转发评论,关机,靠在陆万青身上。

    他戳了戳Alpha的心口:“我第一次蜜月旅行,你确定不告诉我去哪里?”

    陆万青揽着他:“去了就知道了。”

    “……那我睡会儿。”

    陆万青看了一眼自己平板,里面有他提前下载好的、想和他一起看的电影,默默点了点头。

    专机冲入云霄,怀里的人收起利爪獠牙,乖顺地睡去。

    云层之下,他留下的最后暴击重重砸在地表。

    “既然有人认为我针对顾阎议员,那么我再给大家提供一条已经上报待查的线索。”

    “十来年前七区内乱,邻国以诸多借口想趁势拿下七区矿场,这些年N.O.集团致力于在海外收回当年被拱手送于人的工厂和企业。

    “而作为N.O.集团隐名股东,我想请问顾阎先生,为什么当时您的资金会和他们为首的几家企业有着密切往来呢?”

    “请务必解释一下,顾氏后来的蓬勃,究竟是不是你牺牲了七区换来的?

    “如果是,你这位叛国之人有什么资格站在竞选台上?”

    绵里藏针的话掀起了滔天骇浪。

    七区群众原本就因为陆万青的停职而无法接受,此刻刷到证据齐全的这条消息,再也无法稳住情绪。

    交易市场的罪名,是对O的侵害与无视;

    沉船事件的揭发,是对全船人生命的漠视;

    而与他国勾结,趁乱牟利,则是将国土与资源当成了自己的筹码,用七区十年恢复的痛苦,换取了个人商业帝国的强大。

    一桩比一桩严重,触及到的利益范围越来越广,原先还在观望的人变得愈发严肃起来。

    七区休养生息,经济恢复发展了十年,依然赶不上其他几个远域大区。

    当年内乱时的惨象依然历历在目。

    有这样的议员在,倘若他被选为首席,谁能保证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七区?

    #顾阎退出竞选#

    #杀人犯和卖国叛徒不配拥有选票#

    沈缇操盘舆情监控,他还没来得及助推,这两个词条就已经被推上了热门。

    顾阎的竞选之旅,肉眼可见要止步在这里。

    沈缇敲开沈凛办公室的门,走进给他看后续的预案,沈凛靠在椅背上,屏幕上放着舒辞的长图文。

    “N.O.集团,真的是舒辞的吗?”沈缇小声问道。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舒辞连国的没出过,怎么可能发展成这样?

    沈凛撩起眼皮:“陆万青的,他查到信息之后就把自己所有股份都转移给舒辞了。揭发这事再涉及到他不合适。”

    这个连襟,能处。

    有钱他是真的给。

    沈缇:“……草。”

    作者有话要说:

    舒辞:老公上交工资不是正常的吗(微笑)

    沈缇:你看看人家老公(指指点点)

    崔尤:放下离婚协议书再说话

    ———

    坏消息,我喜提半个月出差,之后两周更新可能会不稳定,咱们见假条行事~

    第86章

    市政厅前上千市民请愿彻查顾阎并取消其竞选资格的消息传来时, 舒辞刚刚从陆万青怀里醒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专机,人已经坐在了车里。司机开得很稳,睁开眼, 仍留有一丝摇摇晃晃的困意。

    “到了?”

    他揉着眼睛看向窗外,白茫茫一片。

    “嗯。”陆万青滑走新闻,微微活动着酥麻的手臂,将他抱起来, “能猜到这是哪儿吗?”

    舒辞翻身,仔细看了一眼。

    走之前中心区此时还是落叶纷飞的深秋, 而这里已是银装素裹,车内的暖气热极了。

    若说全境还有哪里能率先进入寒冬, 只有一处, 唯一的北境。

    远域七区。

    舒辞怔了怔,睡意消散, 回看他:“休婚假,就是回你的大本营度蜜月是吧?”

    他抬手捏住陆万青的下巴。

    “你又和贺元帅密谋什么呢?”

    他就知道, 陆万青不可能停职后忽然就变成了恋爱脑, 婚假和蜜月恐怕都是借口。

    陆万青仰着头, 任由他捏着也不反抗, 唇峰明晃晃地翘在面前, 仿佛在引诱他品尝。

    绛蓝色的眼眸里一片深情。

    “……别撩我。”舒辞抬手遮住他的眼睛,“不说清楚就别想让我亲你。”

    陆万青睫毛扫过他的掌心, 额头感受着舒辞源源不断的暖意, 兀自笑出声。

    双唇徐徐开合:“是真想带你来。”

    不再是貌合神离的塑料婚姻之后, 他最想做的事, 就是带他走自己走过的路。

    “但也有顺带的其他事情, 我没说错吧?”舒辞俯身, 咬住他的喉结。

    陆万青明显颤抖了一下,那里很敏感。

    “嗯,顾氏当初趁内乱在七区强占的矿区,我们准备收回来。”他沉着声音,忍着颈上的酥麻,“据说陆薇上将的尸骸还在里面,一直没有被收殓。”

    “好了,不用说了。”舒辞低下头。

    这个马甲众多、能力强大的Alpha,在这个世界活着本就受剧情的拘束,连重要的羁绊都被无声斩断。

    他带自己来七区,或许是想将过往与现在重新连接在一起,成为他的牵绊。

    他捂着陆万青的眼,贴上他的唇。

    鼻尖擦过脸颊,深吻在一起。

    ……

    司机早已落下了挡板,但到达目的地半小时后还没见人下来,还是忍不住轻敲了车窗。

    “你快点。”舒辞锤着陆万青的肩,努力支起身。

    “……做不到。”陆万青闭着眼睛,靠着自己丰富的想象力解馋,紧紧攥着舒辞的手,往下拉。

    舒辞正留意敲窗声,一时不察,灼热再次贴上来。

    “让我闻闻,好不好。”他鼻尖蹭过舒辞的脖子,牙尖试探地厮磨了一番。

    舒辞紧紧收着信息素,不放一丝一毫。

    “不给,下车,还在外面呢!”

    陆万青动作顿了一下,深深看了他一眼。

    自从陪他度过易感期之后,舒辞就再也没有像在船上那样放肆地释放信息素撩拨他,大胆过后突然变得虚张声势起来。

    “进屋也不行。”舒辞别过脸,“等你先把正事做完。”

    路上他听陆万青说了些,顾岚逐接手后矿区的势力不再像以前那样铁板一块,趁此时顾阎地位动摇,最是出手的好时机。

    慢一步都有可能是新的一轮纠纷。

    陆万青却否认他刚刚的话:“蜜月就是正事。”

    “你可以闭嘴了。”

    哄着黏人的超大型犬般的陆上将下了车,舒辞晃晃悠悠踩在结了一层薄冰的路面上,冷风吹来的瞬间,他被陆万青裹在厚实的外套里。

    “陆万青,我真不是小娇O。”舒辞无语地仰头,“我当年拍摄,山里住过,海里潜过,冰天雪地和酷暑盛夏哪个没有体验过?不至于。”

    陆万青蹲下,帮他拉好拉链。

    他能感受到舒辞落在自己头顶的视线。

    “你可以和我想做,不冲突。”陆万青起身,“行李先让他们搬进去,我们去吃饭?”

    “七区有什么特色美食?”

    陆万青沉默了一下。

    他曾经的生活很是乏味,来到七区几乎就是在驻地看日升月落,从来没有出来玩耍过。

    这个提问,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问问。”

    “……?”

    半小时后,七区本地板块的热度讨论话题变成了——

    #陆上将光临xx小店#

    #宋议员之子舒辞现身七区#

    #陆上将街边询问七区特色美食#

    #舆论焦点夫夫当街烤红薯#

    “可恶,我也想吃烤红薯。”

    沈缇放下手里的材料,给沈凛审批,说着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顺便悄悄憋回睡意。

    沈凛扫了他一眼:“我让食堂安排。”!!!沈缇喜出望外,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谢谢哥!”

    沈凛失笑:“你继续说,早点汇报完早点去吃。”

    “七区账号的权重都很低,热度起不来,我这边准备找流量好的账号把话题往主页和全国热点推一下。”

    “主要是顾氏那边一直推各种新话题,想把沉船和利益输送的热度降下去,挽救舆论。

    “他想得美。”沈缇总结道。

    专项调查组光速成立,即刻开始展开调查工作,沈缇已经安排好了所有的媒体,在整个过程中不允许顾阎和陈归有一秒离开人们的视线。

    沉船案一旦顺利翻盘,沈凛父亲昔日的牢狱冤屈便也可以洗刷干净。

    比起诋毁顾阎,此刻他的重心全在沈凛竞选的最后一程,他敬仰的本家哥哥,是真正的众望所归。

    “我们会配合团队节奏,五天,最多不超过一周,在最终投票开始前,顾阎不可能再翻身。”

    不知道是不是情绪有些上头,沈缇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有一阵眩晕,趔趄地扶了一下桌子。

    “活安排下去,你回家睡一会。”沈凛皱眉。

    这个被家族旁支低估的孩子,和舒辞一样有着不可低估的能力与毅力。自从吸纳进团队,沈凛几乎没有见他有过休息时间,工作成了他的全部动力。

    “其他组的人都是轮休的,不会有人因为你是我弟弟就说你摸鱼划水,你做了什么别人有眼睛会看。”

    沈缇摇头:“不累。”

    其实是累的,他只是不想回家。

    以前他替舒辞操碎了心,想着他们1%之间的日子不好过,可现在这俩人抛下信息素后反而变得情投意合,倒是他自己,好好的联姻被他的任性弄得很糟糕。

    沈凛难得听他声音中露出一些低落的情绪,签了字放下笔:“崔家的人最近又来找你了?”

    沈缇有些意外,转念一想,沈凛想知道什么并不是难事,只好点了点头。

    当初崔家联姻,是看上了沈凛仕途的潜力。

    奈何沈凛个人不愿意结婚,而旁支当时的市场竞争又需要崔家为背书,故而把他过继给了已故老家主的名下。这场联姻对于每个人都是互惠互利。

    原本他们只是觉得沈缇不好好在家陪崔尤,非要出去开什么公司,想适当教训一下沈缇,没想到两代人一闹就闹到离婚的地步。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沈缇进了竞选辅助团队,成为了沈凛的左膀右臂。

    如今沈凛一朝起飞,整个竞选期内不仅没有用到崔家的人脉,而且对顾阎的几个重大打击都来自于舒辞和陆万青,这让崔家开始感到紧张与后怕。

    联姻重在势均力敌,照眼下的局面发展下去,崔家迟早被沈家死死拿捏。

    于是最近上赶着来见他,试图把他哄回去。

    “他们是有爵位的老派家族,不愿意拉下脸来道歉很正常,你不用为了我迁就他们。”

    沈凛他不希望自己的弟弟看人脸色生活。

    “以家人的身份,我不希望你和崔家其他人的关系影响到你和崔尤的小家庭。

    “但大多数婚姻就是这样——不像舒辞他们那么随心所欲,只专注自己的心情与感受——你和崔尤,你们之间注定是两个家庭,乃至两个家族之间的磨合。

    “如果过得不开心,想彻彻底底离婚,我会支持你的,放心吧。”

    沈缇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却说:“有不少选民是看风评的,我现在也代表着沈家。在你顺利坐上那个位置之前,我先不起诉。”

    说罢,他没有再打扰沈凛工作,回团队交代了一些细节,收拾东西离开办公室。

    走到议院的地库,刚准备开车,就看见一旁的越野车上跳下来一个身着制服的男人。

    金色牌照在昏暗灯光下也依旧闪耀。

    自从离开崔宅后,他已经许久没有看见他了。

    “下班了?”崔尤看到他,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

    上回他离开前拽的那一下还挥之不去。

    “嗯。”沈缇太疲惫,索性在他面前没有什么包袱,敷衍地点了点头,准备上车。

    崔尤大步流星走过来:“你等等,我上去递个材料送……”

    送你回去。

    话还没有说完,他那多日未见的omega老婆径直昏倒在他面前。

    崔尤机械地伸出手臂接住人。

    这一刻心脏停止跳动,恐惧铺天盖地涌来。

    ……

    远域七区的日落很早,余晖还在天际,雪花就洋洋洒洒地飘下。

    舒辞和陆万青吃了饭,步行逛了逛主城区,在雪下大前回了家。

    舒辞嫌冷,钻进浴室里开始泡热水澡。

    他躺在浴缸里,这才给手机开机。

    关机一整天,无数消息往外蹦,易行水和李乙的群聊在最上面。

    李乙:【初步分析舒长泽先生的研究,我怀疑他的死是因为匹配度的研究,并非紊乱症。】

    舒辞一个激灵从水中站了起来。

    他回:【具体说说?】

    李乙:【我和师妹还需要再验证一下,最快一周内和你们视频联系。】

    客厅,壁炉烧得很旺,陆万青陷在藤椅里打瞌睡,不知道这样躺了多久,舒辞的声音传来。

    “崔尤有联系你吗?阿缇给我发了一个奇奇怪怪的表情包,说让我给他转点钱。”

    舒辞穿着暖和的睡衣走出来,边走边吐槽。

    沈缇怎么可能缺钱?没道理找他借钱。

    “你帮忙问问是不是崔尤那边出了什么问题,要我拐弯抹角帮帮他?”

    陆万青打开崔尤的聊天界面,定睛一看,看清楚崔尤刚刚发来的消息,霎时放空了思绪。

    【老陆,怎么办?我老婆怀孕了!!!】

    【我不想离婚啊!他要去父留子怎么办?】

    【父凭子贵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陆万青:退订。

    崔尤:?

    —————

    立冬快乐宝贝们~

    第87章

    陆万青抬首, 目光跟着舒辞移动。

    视线内的人光着脚在地毯上走来走去,喝了一杯水,走进浴室吹头发。

    他了解舒辞的习惯, 在家不爱穿拖鞋。

    因为讨厌下雨,也连带着讨厌头发湿漉漉的感觉,洗了澡总是恨不得立马吹干。

    在他的安排下,家里的壁炉烧得很旺, 地毯也挑了最舒适的品牌,可以放心地看他在这里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直到白皙的小腿消失在浴室前的走廊, 陆万青这才拨通了崔尤的电话。

    “老陆。”崔尤的声音里难得少了些吊儿郎当的纨绔,却又因为尾音的颤抖, 没完全稳重起来。

    陆万青看向窗外的落雪:“人还好吗?”

    他隐约知道, 沈缇提出离婚后,崔尤就没有主动去找过对方, 如果是沈缇本人查出来的,恐怕不会主动告诉他, 更不会那样隐晦地给舒辞发消息。

    “停车场里遇到他一下昏过去了。不知道具体有没有事情, 现在在做检查。”

    崔尤人被挡在检查室外, 内心无比懊恼。

    “早知道这段时间说什么我也要死缠烂打赖在他旁边了, 就是厚着脸皮住到沈家也行。”

    陆万青想了想沈凛的性格, 一时不好说他说的这番话有没有可行性。

    “沈缇问舒辞要了一笔钱。”陆万青没有多废话,单刀直入, “我猜是为了换你今天的检查费用。”

    “什么意思?”崔尤茫然地问。

    “他的财务状况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 但看上去, 沈凛竞选期间的不少特殊媒体关系, 以及各种家族之间的游走和拜访, 他应该搭上了自己的人脉和全部资金。”

    选举不仅是沈凛口才与外在形象问题, 利益链条与经济支撑是很大一部分票仓与民意的基石。

    沈崔联姻,本该有崔家替沈凛出的这份力,不知不觉被沈缇一个人揽在了身上。

    崔家对他能力的轻视与事业的抱怨,被沈缇用这种方式倔强地怼了回去,没有闹得人尽皆知。

    而被各种任务困扰的崔尤没有机会了解到这些。

    “他……”崔尤怔住,心被揪着疼,“他已经连看病的钱都没有了吗?不对,他现在和我都要算得这么分明?”

    陆万青很少插手属下的私事,鉴于崔尤有可能是他自己婚姻生活里唯一能够参考的对象,不得不严肃起来。

    “你觉得沈家会不给他钱?他只是自尊心摆在那里,不愿意用罢了。找舒辞借,无非是因为他们合伙的首饰公司的经营现在放在舒辞名下,也算是用自己的钱。”

    浴室里吹风机的声音极大,陆万青还是不放心,压低声音讲话。

    “舒辞在基地食堂呛过你的话你还记得吗?”

    崔尤:“……”

    舒辞的话只有您记得清清楚楚,这话崔尤没敢说出口。

    “沈缇因为你们这段婚姻,和所有omega一样,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生活和骄傲。”

    舒辞想要的自由也好,他喜欢的生活方式也罢,陆万青清楚得知道他想要什么。

    他太清楚被无聊的规则束缚着的人生有多么枯燥无趣,所以不遗余力地想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看上去,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样。

    “他不过是想稍微找到自己的生活,想重拾自己的骄傲,就要被你的家人嫌弃和埋怨,你觉得合适吗?”

    陆万青顿了一下:“不要沉默,说话。”

    最后冷声的两个字让崔尤一激灵,还以为自己回到了训练场,下意识靠拢脚后跟。

    “报告!……不合适。”

    沈缇对自己的小意温柔是因为自己满足了他对匹配度的要求,对他的家人端庄大方是看在联姻的份上。

    可是沈家人怎么能没有一点傲气?

    他一味享受着家中的温柔乡,却忘记了自己的伴侣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忘记人的容忍都是有限度的。

    “虽然这话由我说好像有点奇怪,但是——崔尤,如果你在崔家没有一点发表意见的权利,没有替他撑腰、为他指责家人做得不对的勇气,就算拉下脸赖在他身边又能怎么样呢?

    “沈缇的委屈不只是你给的,只有你一人的歉意与愧疚填不平他的苦楚。”

    崔尤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他们时常私下里打趣陆万青这人孤冷没趣,日常闲聊都聊不到一起。

    从来没想到他能把家长里短这种事,像训话一般说得振聋发聩。

    检查室的医生推门出来,崔尤正要抬脚进去看沈缇,却看见他对上自己的视线,转过身去。

    眼神一黯。

    “老大。”他望着房间里疲惫和消瘦的身影,不自觉地像余星星那样喊他,仿佛是一种依靠。

    “我应该怎么做呢?”

    陆万青这边,舒辞已经吹干了头发,晃着慢悠悠的步伐走过来,指着他的耳机,用嘴形问——

    需要我回避嘛?

    陆万青摇头,长臂一伸,将他揽了过来,身前的浴巾往下移了一点。

    整个人贴在他怀里。

    “取决于你还想依赖家里多久。”陆万青拉上窗帘,替舒辞挡去窗框边的凉意。

    “我训练你那么狠,让你独立承担任务,无非是希望你能摆脱被家族推上来的身份。你若想一直在家族的羽翼下被庇佑,就不要想以后了。”

    沈缇有能力工作养育自己和孩子,本就不需要看崔家的脸色,相反,崔尤越依赖家里,在崔家地位就越低,沈缇需要委曲求全的地方反而越多。

    舒辞在身边,他没有把话说那么直白,准备让崔尤自己悟。

    没想到通话结束,就对上这个人闪亮的眼睛:“崔尤果然出事了,对不对。”

    陆万青浅浅吻了一下他嘴角。

    “不是崔尤,是沈缇。”他答应什么事情都不瞒着他,别人家的事就更不用说了,“沈缇怀孕了。”???

    舒辞瞪大眼睛,脑袋有一瞬的宕机。但他很快就想通了那条短信的用意。

    “他应该是不想因为他的事情影响我,才不直说。”舒辞叹气,“我还是和沈凛说一声。”

    他言简意赅:【阿缇怀孕了,还因为你缺钱了,姐夫你要把人照顾好啊!】

    沈凛回得也快:【放心,我安排了人。】

    【我不会让这个时候跟着崔家的人走。】

    局势凶险,尤其在他那个位置。

    他已经失去过至亲至爱了,他不允许任何人用这个孩子作为威胁他的手段。

    “看样子,崔尤未来想见阿缇得去老宅了。”舒辞放心下来,转头看陆万青深邃的目光。

    “说起来,你怎么突然对他那么尽心?我以为你不是贺元帅那类人,不多嘴过问别人生活呢。”

    陆万青摇摇头,用吻堵住了舒辞的话。

    他们在龙棘岛交心后,舒辞讲过许多关于他原来的生活。

    得知孕育生命这件事在那里并不属于他的职责,陆万青心里对匹配度的执念其实放下了不少。

    对舒辞而言,他是一个闯入的外来者,他为了融入环境,努力扮演着Omega的角色,可他不能强迫他违背自己既定的价值观,去接受一种全新的母职身份。

    固然标记、成结、受孕是宣誓主权、体现占有、宣告彼此关系的最明晰最直白的方式。

    可他们真的需要用这种方式去证明各自的心动和爱意吗?

    他不知道。

    他既不希望舒辞受伤,也不希望他违背自己的世界观去强行承受什么身份,所以哪怕纾解很艰难,他也愿意为他忍着。

    至少这种忍耐,比之前那种绝望的压抑要好多了。

    他能拥抱,能亲吻,能感受他心脏紧贴自己的跳动,也许就足够了。

    足够?

    显然,不够。

    “陆万青,你他妈给老子出来。”

    舒辞睁开眼,看见空荡荡的床,几乎立刻翻起身,寻着气息的波动,轻车熟路地走到客卧的衣柜前。

    “你数数,这个月第几次了?”

    到七区后的半个月,他们除了逛吃玩乐和偶尔出门办事,就是在家腻歪。

    这一个月内,沈凛竞选取得最终的胜利。

    沈缇也快速调整了状态,竞选辅助团解散后,交接完工作,一边安胎,一边接任了沈氏集团的副总裁,专管市场和公关。

    顾阎、顾闯和陈归被最高法院判处了一审死刑和无期徒刑,即将在铁筷子里和儿子团聚。

    而陆万青,来来回回趁他睡着,半夜把自己锁进柜子。

    足足有七次。

    舒辞百思不得其解,抱着手臂靠在柜门前,放出一缕信息素进去勾引他。

    衣柜里是Alpha的剧烈撞击声。

    衣柜外,是他哄人的语调:“想要吗?想要就出来。”

    这个房间里柜子很多,陆万青藏得地方几乎不重样,但他每次都会把舒辞的衣服带进去好几件。

    出来后,那些破碎的布料片都见不得人。

    Alpha压抑的欲望,可见一斑。

    “我都没衣服穿了,你大爷的好歹给我留一条裤子!!!”

    舒辞咬牙切齿地拉开柜门,看见陆万青眼睛猩红,蹲坐在里面,肌肉紧绷。

    那副模样好像戒毒的人,绝望而崩溃。

    舒辞看得心疼。

    他蹲下,解开扣子,露出后颈。

    “要试试吗?陆万青,我不怕死。”

    我只是不想你独自一人在地狱里煎熬。

    卷三·完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的陆万青:崔啊,这婚可以离,万一我老婆要和我离婚呢?

    现在的陆万青:崔啊,这婚不能离,万一以后我老婆有机会生呢?

    崔尤:?我是你面前一块镜子是吧?

    ——

    卷三·吹断月中香(取自李商隐《昨夜》“不辞鶗鴂妒年芳,但惜流尘暗烛房。昨夜西池凉露满,桂花吹断月中香。”)

    契合舒辞的桂香,悼亡诗题材也是对沈凛和姐姐故事的回应。

    第88章

    别墅安静极了, 落针可闻。

    舒辞扯开衣领的声音就显得格外刺耳,好像雷电撕破天际。

    他决绝的动作刺痛了陆万青的眼睛。

    颈后那片饱满欲滴的柔软仿佛在等待他的垂怜,像风中摇曳的小白花, 期待狂风骤雨的拍打。

    陆万青猛然清醒过来,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起身准备从衣柜里出来。

    “别这样。”他哑声说。

    指尖微颤着想拨开舒辞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影。

    这样一抬手,蓦地触碰到细腻和光滑。

    陆万青怔了怔, 定神。

    他这才发现,面前的人是真的如他所说“一条裤子都没有”, 只是随便套着他的白衬衣,将将遮过膝盖。

    太阳穴炸得疼。

    他要是哪天暴毙, 持续撩拨的舒辞得负全责。

    “我们聊聊。”他深吸一口气, 自己躬身从衣柜里出来,站在他面前, 整理好他的领口。

    “行。”舒辞没有往后退,他和陆万青面对面, 几乎贴着他的胸膛, 已经能感受到他浑身燃烧起的灼热。

    “就一个要求, 不许说你不值得这种话。”

    舒辞记得很清楚, 陆万青曾劝他说他值得更好的。

    放屁, 放眼望去没有比他更好的了。

    “不说。”陆万青低头,哄人般轻啄了他的嘴角。

    “李乙他们不是在研究吗?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为了我把你放在危险的境地里, 我会心疼。”

    一晌贪欢, 贪的只是短暂的欢愉。

    而他想求的, 是和舒辞的长长久久。

    舒辞难得听他能说出这样直勾勾的情话, 心神意动, 双臂搭上他的脖颈。

    气息喷薄在陆万青耳边。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我看到你把自己锁在柜子里,独自忍受煎熬,我难道不会心疼吗?”

    陆万青喉咙动了动,指尖游走到他的颈后,轻叹一声:“……你帮我的话,也不一定非要标记。”

    他只是在每个晨起时分,都觉得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火,又怕自己要的太多太狠,误伤到他,不得已用物理手段束缚住自己。

    “啧。”舒辞指尖顺着陆万青的背脊游移,他踮脚在陆万青的腺体上用牙尖咬了一下。

    他没那标记的功能,这样的举动无非是一种情调,一种循循善诱。

    书里说,这是Alpha最脆弱的地方,就连顾岚逐都不会轻易让原主随便触碰其中的柔软,而陆万青却堂而皇之地露出其中的柔软,任他摆弄。

    “这话你早说呀?我这几天想抓猫猫一样找你我容易吗?”

    他不满地留下淡红的痕迹。

    “相信我,这事儿我比你经验丰富。”

    陆万青环住他,身体僵了一下。

    “经验……丰富?”

    他从没有问过舒辞曾经的感情经历,他也没说主动过,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听他提起。

    此时,心里翻江倒海的醋意控制着陆万青,他重量压下来,只穿了衬衫的Omega顺势陷在软垫里。

    舒辞瞳孔缩了缩,发现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充满了陆万青的信息素,而他竟是后仰倒在床上的瞬间,才察觉到一丝能量波动。

    这个人……好像忍着忍着,能力比以前更强了。

    它们严丝合缝地贴着他,慢慢缠绕上他的手脚和脖颈,大有一种隐秘的逼问之意在其中。

    舒辞弓起身,亲吻上他敏感的喉结。

    “别多想,就是拍亲密戏份过审的经验特别多。”

    “……”-

    远域飘着甜蜜的霜雪,龙棘岛上徐徐的海风携浪漂至沙滩。

    主楼的研究室里,刺耳的机器人提示音格外聒噪,破坏了宁静的氛围。

    “求求你闭嘴!”

    易行水反手按掉叭叭的音量,继续埋头在设备前。

    她手上动作不停,记录着各种参数,嘴里始终在吐槽:“我对舒先生所有的敬意,在每一次这机器人开口的瞬间都要崩塌,重新建设。”

    李乙从资料里抬起头,揉了揉太阳穴:“别甩锅给舒先生,吃饭定时提醒是我设置的。”

    再也不是学生时代那种学习模式,钻进舒长泽的研究里,两个人都是废寝忘食的状态。

    曾有好几次,错过了饭点,饥肠辘辘地从实验室出来,差点昏倒在去食堂的路上。

    “饭还是要吃的。”李乙拍了拍她的肩,目光落在她面前的数据里,“等回来就能看到结果了。”

    他语气平静,只一句话就让易行水熄了火。

    “还有两分钟,两分钟就去吃。”

    她仰躺着往后一靠,转头看他:“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变成舒先生的粉丝了,我随便吐槽一句你都要维护他。”

    李乙扫了一眼刚刚关掉的屏幕,没有说话。

    他和易行水分工明确,他负责研读梳理舒长泽的研究成果,易行水负责复现和验证结论,而进展越多就越觉得,舒长泽的方向是正确的。

    他一个人走在一条孤寂的研究道路上,甚至连他的死似乎都有可能与其息息相关。

    接下来,两人毫无交流,平静地等待两分钟过去。易行水看见结果亮起,起身开始记录。

    写完,她眉头狠狠跳了一下。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预期,却还是在这一刻震惊住了。

    舒长泽的判断被验证过是对的。

    “师兄。”她视线慌乱地去找李乙,“你看一眼,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李乙在她身后垂着眼眸,已经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易行水的实验数据。

    他看向易行水手边,舒长泽未完成的论文标题。

    ——《论信息素匹配度概念的伪科学性及其过度应用的危害》。

    易行水狠狠捏了一下李乙。

    “再给我两分钟,我要给舒辞写邮件!”-

    “小舒,又来拍东西呀?我们陆上将没有陪你吗?”

    难得暖阳,没有飘雪,街道上的店家纷纷架出户外的桌椅和货架,沿街一路排开,格外热闹。

    见舒辞拿着支架独自一人拍着冰棱,花店的老板娘从里面探出头,和他打招呼。

    “随便拍拍。”舒辞拍了两条,满意地收起来,走进花店,“他今天有事情要忙。”

    老板娘含笑:“对对,我听新闻说调查结果出来,沈议员……哦不沈首席已经下令给咱们上将复职了。”

    说着她看了一眼正在捆扎花篮的自己先生:“人家上将都能陪对象挤在琳娘的火锅店吃饭,你连号都不想跟我排!”

    选举期间的跌宕起伏让陆万青和他的伴侣已然成为七区,乃至全国的名人,但目前只有七区人民敢说,他们对两位非常熟悉。

    这两人没有任何“名人”的架子,七区总是能看到他们一起牵着手逛街,吃路边摊,一起压马路。

    舒辞经常拿着相机走走停停,即使不会正面拍到他们的脸,也会温声询问。

    每当这时,陆上将都一言不发,眸光温柔地看他。

    这段时间在自己的账号上发了好几条日常vlog,因为连续几条长图文前来关注的人都调侃说他从瓜主变成了七区旅游大使。

    阴差阳错带起了七区的旅游业,街上的生意都变得好做起来,他们看见舒辞,就想看见七区的亲儿子一样。

    “姐,这几种花帮我扎成一束。”舒辞抬手指了两下,“送到家里就好。”

    陆万青的住址,在七区不是什么秘密。

    “好呢。”老板娘从架上拿了一个小盒子递给他,“我们家老头他弟弟在三区寄来的花香类精油,给你送一盒。”

    舒辞连忙摆手:“别别别,太贵重了。”

    不乏有想给他和陆万青送礼物的人,一方面他们不愿意收,另一方面也不想揣度那些送礼背后的意思。

    老板把花篮放在一边,走过来:“这是他们厂在灾后产出的第一批,没有陆上将带人去救灾,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复工。我们没别的拿得出手,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一片心意。”

    舒辞还没有接,老板娘又补了一句:“当初我岳父他们创立精油品牌,还是陆薇上将给出的主意,你们用不上话,有机会帮我们带去烈士墓让她看看也好啊。”

    舒辞微愣,目光落在精致的小盒子上。

    “陆薇?”他没想到在这里能听见陆万青那位老师的名字。

    “听说陆薇上将的墓建在了中心区总基地的墓园,我们哪有机会进去呀。”

    舒辞眸色黯淡了一下。

    陆万青今天就是去了结顾氏把持的那片矿区的事情,等收回矿区就能替陆薇收殓。

    没想到对外的说辞一直是这样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陆姓的人都很难被人记住,我们七区人都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类型,可是感觉这十几年过去,能记住陆薇的也没几个人了。”

    老板娘不住感慨,这话却说到了舒辞心底。

    他不希望陆万青背负着路人的宿命永远在被人遗忘的路上,哪怕有一两个人记得他的好,他都想让他知道。

    于是他收下了那盒包装精致的精油,又逛了会街,拍了一些绝美的镜头,往回家走。

    走到别墅前,一辆不曾见过的黑色豪车停在门口。

    不是陆万青的车。

    难道是顾岚逐?不可能吧?

    可他如果是主角光环在身,似乎也没什么不可能。

    舒辞下意识警觉起来,他调动腺体周围的肌肉,随时准备进行防御和进攻。

    车门打开,一袭黑色长裙拖曳在地。

    一位Omega女性缓缓走向舒辞,站定时裹紧了身上的米白色大衣。

    “舒辞先生,对吗?”她歪头打量着他,目光落在他青色的眼瞳。

    她打量舒辞时,舒辞也在打量她。

    他的目光向上移动,忽然眼皮跳了跳,女人帽檐露出的微卷的红发,和他一模一样。

    果不其然,她下一句话便是:“我是你Alpha母亲的家人。”

    第89章

    舒辞并没有放松他的警惕心。

    被赵骞和顾岚逐设计开直升机绑走他的那件事尚且历历在目, 他面对任何一个陌生的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但,母亲。

    这个词却让他有一瞬的恍惚。

    这个形象对他来说实在是太久远。

    他对“母亲”的最后印象,还停留在许多年前, 那个女人哭着被她赌性上头、情绪暴戾的丈夫一脚踹到地上,呜咽着说不出话。

    后来那个女人逃了。

    那个男人以为不和他说话的孩子是先天残废的哑巴,在暴雨天将他扔在了某个工地里。

    他讨厌下雨,讨厌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在雨幕里被抛弃, 他顶着高烧一步一步走在雨中,想过直接冲上马路和飞驰的汽车来个亲密结束, 求个一了百了。

    后来忘记了因为什么,也许是疲惫, 也许是困倦, 他在衣服沾着雨水粘腻的状态里昏睡了一晚,醒来之后就不那么想了。

    不要他的人不想他活着碍眼, 他偏要好好活着。

    活得比谁都灿烂。

    等后来功成名就,活出了人样, 活得出人头地, 什么父亲母亲, 对他来说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至于原主……原书里从来没有提过他不是舒长泽亲生的, 在顾岚逐的死缠烂打中, 他也无暇寻找自己的Alpha直系亲属,似乎也不是很重要。

    这位不速之客早不出现晚不出现, 偏偏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 不知是何用意。

    那位Alpha真正的孩子已经不在了, 现存在的只是他这个对父母之情没有什么期待的鸠占鹊巢的人, 也不知道这种认亲戏码有什么意义。

    舒辞看着面前的Omega, 淡淡地问:“抱歉, 我怎么能确定您说的是实话,还是看了新闻为了和宋之远攀亲带故,故意找到我的呢?或者说,你们突然认亲,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女人像是被他直白又尖锐的话语吓到了,有些不知所措地攥了一下袖口,她微微偏头,看了驾驶室一眼。

    司机降下车窗:“司小姐。”

    女人伸手:“文件袋给我,你先去停车场等我。”

    司机皱眉:“可是……”

    女人不再看向车内,径直走到他面前:“你担心的话,我们可以找个安全的地方聊,不过我并没有图谋不轨的能力。”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腺体,“已经被毁掉了。”

    一个看着很软,但能感受到一股硬气的Omega女士。

    舒辞对着她那双翡翠般的眼睛,叹气:“我没有让您自揭伤疤的意思,初次见面,您是不是应该先做自我介绍呢?”

    女人嘴唇动了动,怔愣片刻,羞赧道:“抱歉,我刚才有些紧张。”

    她像是第一次来七区,身上穿得裙子和裤袜并不足够保暖,和他讲话时隐约在打颤。看上去受了名门淑O的教育,在这种场合依旧保持着格外的端方与优雅。

    舒辞想了想,抬手给陆万青发了一条消息,打开别墅的门。

    “进来说。”

    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陆万青的房子。只要房间内出现他俩之外、超过一定浓度的信息素,就会立刻自动报警。除了高规格的安全系统,还有无死角的摄像头,能够对捕捉到的人物动作进行判定,是否具有伤害性。

    每次陆万青被他缠上之前,都要固执地关闭所有摄像头,仿佛他们那种耳鬓厮磨、情不自禁的呼唤与相拥是什么不可见人的画面。

    对此,舒辞骨子里那种野性蔓延的艺术人格是不满意的。

    但他没办法,他要是不让陆万青关掉,陆万青就不肯吻他。

    女人余光看见司机驶离,才点了点头,和舒辞从玄关进去。舒辞进屋给她倒了杯茶,她两手放在膝盖上,端坐在壁炉前的会客椅上,接过他递来的茶,略显惊喜:“你母亲也喜欢喝茶,不过她爱喝的都是花茶。”

    她象征性抿了一小口,放下茶杯,仰头深吸气。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司,司蔓,是你Alpha母亲的妹妹。”

    舒辞给自己倒茶的手悬在空中,曾经恶补的历史知识涌进脑海。

    “最后一个获得封爵、出过多位议员,但这二十几年前主动退出政坛、出走中心区……的那个司家?”

    司蔓讶异地看他:“你居然知道?我以为顾阎掌权后的这些年长大的孩子没人有机会了解到这些事情。”

    舒辞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市面上的材料和网页百科上的确都搜不到这些内容,他有很多信息来源都是陆万青那个楼梯储物间里的资料,那里面收藏了许多年代久远的报刊杂志。

    那段时间,他在小楼梯间对着贺元帅寄来的材料练习信息素能力的时候还在想,那一摞摞杂志报刊,会不会和贺元帅给他的Omega信息素训练研究一样,是本应该被销毁却被人保留下来的才材料。

    “这个时间点找到你,可能有些敏感,也可能会让你警惕,毕竟你和沈家的小家主关系密切。”司蔓斟酌着措辞,“其实我们并不是看新闻才找到你的,自从退隐之后,除了几个旁支在外面进行商业活动,本家人早就不问世事了。”

    “我们这些年一直在做的,只有寻找姐姐的下落。”

    司蔓从文件袋里拿出一份资料,放在桌上:“你去和宋之远做了DNA对比,后台你的信息也自动和我姐姐的DNA信息进行了匹配。”

    舒辞皱眉,他看着面前这张写着99%有亲子关系的纸张,只感到被冒犯:“这种行为是合规的吗?还是说你们和检测中心之间达成了交易?”

    “好问题。”司蔓抬眸看他,“如果你和沈小家主一样是法学出身,熟悉各个法律,就应该知道,这是未曾被规定的地带。检测院所本身并没有受到任何约束。在我还小的时候,有人提过草案,但后来就再也没有听说有人提出要完善它。”

    舒辞瞳孔缩了缩,他心中有一个稍显离谱的想法隐约浮现出来。

    “言归正传。”

    司蔓正色看向他:“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讲讲我们家族那点狗血的事情。”

    舒辞兴致缺缺,但陆万青在这时候发了一条消息。

    【拖着人,在家等我,注意安全。】

    他赶快换上了一张笑脸:“当然愿意。”

    司蔓看他一眼,轻叹:“你知道每个孩子出生都需要做生物信息存储吗?那个规定是我伯父提出来的。”

    舒辞眨了眨眼睛,一些沈缇给他讲过的八卦猛然跳了出来:“豪门真假千金?!”

    司蔓失笑:“我忘了你和沈家人熟悉,也只有他们会这样调侃我们家。当时沈家和司家还蛮不对付的,后来也是因为不想在沈家和顾阎站队,才索性离开了中心区。沈家人怎么和你讲的?”

    舒辞从记忆里扒拉出那点一笔带过的八卦:“说是保姆的女儿和家主的女儿互换了,真千金过了很多年苦日子才被找回来,后来家里出了一位议员,提出了生物信息储存的要求。”

    司蔓嘴角噙笑,指了指自己:“我是那个假的。我父亲酒醉之后和当是还是保姆的母亲吐露了心意,然后标记成功就有了我。我的姐姐,是伯父——司家家主的女儿,是真千金。”

    “伯母和伯父是联姻,没有什么感情,她生产前自己设计了一番,怀着孩子却成功逃出了司家。但那时伯父已经在政界崭露头角,他不希望这件事情成为他人生的污点,就和我父亲,也就是他的弟弟达成了协议,掩盖了他和保姆之间的感情,把我当成他的女儿养在膝下。”

    “我和姐姐都遗传了父亲的发色和瞳色,但她好像很不喜欢这头红发,我只见过她染的其他发色。

    “她带着她母亲的怨憎,一直对司家不喜欢,即使伯父找到她之后想方设法让她回家,她依旧用着她自己的名字,抹杀了所有司家人的特征,在外面活跃。几乎没有人知道她是司家的女儿,只有真假千金的故事到处传。“

    “我猜姐姐和你父亲有了孩子之后,也不希望让司家人察觉那是司家的血脉,所以宋之远才把你们寄养在和我们家不对付的沈家人那里。”

    舒辞了然地点了点头,他浅浅尝了一口茶水,问:“所以,如果按照你说的,你应该算是我的堂姨母,你找我的诉求是什么呢?”

    “伯父重病快不行了,他想在离开之前,最后见姐姐一面。而你是宋之远孩子的这件事情已经传开了,如果你愿意隐晦地表达想找到自己亲生母亲的愿望,我想如果她看见了会来找你的。”

    “她如果来找我,我帮你牵个线?”舒辞挑眉。

    “对的。”司蔓从文件袋里取出一张照片,“这是她的照片,我不知道你们这代年轻人对她有没有印象,但我的姐姐还是很厉害的。”

    那张照片推到舒辞面前的时候,血液几乎瞬间凉了一下。

    他看到了头发如海藻一般的女人,穿着笔挺的制服对着镜头不怒自威。

    “……陆薇上将。”

    他的声音隐约颤抖,捏着茶杯的手也僵住。

    可是陆薇已经牺牲了,为什么司家人还觉得她活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真假千金可以回顾第6章

    第90章

    如果说基地展厅里那张画像里的陆薇, 是被岁月洗刷过的烟灰色玫瑰,那么司蔓手中这张照片,则更像一株黑色曼陀罗, 更年轻,神秘而锋利。

    她将最基础的制服样式,传出了极致的飒爽。

    美得极具攻击性,让人移不开眼。

    舒辞想起楼梯储物间里陆万青和陆薇的那张合照。

    帽檐压得很低, 看不清脸庞,但她标志性的大波浪卷发在三张照片里一模一样。

    “她和我, 长得并不像。”舒辞还是难以置信,他看了看司蔓, “我和你倒是有点像。”

    比如红发。

    比如偏青色的眼瞳。

    司蔓眼神黯淡了下来:“姐姐原本和我很像, 司家人的血脉特点很明显。但是自从伯父要认回她,她二话没说就去给自己整容了, 整得几乎和伯母年轻时一模一样,不半点留下关于司家人的痕迹, 就连瞳色都一直掩盖着。”

    司蔓的声音非常轻, 仿佛关于陆薇的事情是某种不能被轻易触碰过往。

    她作为家族的Omega女儿, 并不能在事业上给伯父任何助力, 而陆薇却不一样, 她可以说是这一辈最有能力继承司家家主的人。

    当初伯父找回陆薇,发现她继承了司家优秀的Alpha血脉, 不惜把当初换孩子的事情半真半假地公开, 也要接陆薇回本家。

    然而, 他却没有等到他想象中的父慈子孝。

    她和她的母亲一样, 在回到司家的第五日, 逃了。

    据说她私下里和伯父有过大大小小几次争执, 后来伯父拗不过她,便随她去了。

    从那以后,司蔓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位姐姐,只能从伯父的只言片语上了解到她在干什么。她离开了校园,因为那里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司家的千金,整了容改头换面入了伍。

    起初,陆薇在军方技术开发组只是小小的一颗螺丝钉,伯父还托了相熟的人照顾她。

    后来她的能力逐渐变强,羽翼逐渐丰满,有时连伯父都不能摸到她的行踪。

    陆薇调任去七区一事悄无声息,司家全家人还是在电视新闻里看到了七区镜头里一闪而过的Alpha。

    她爬上了七区上将的位置,在采访里提及自己身世时,也只是用“无父无母、无儿无女”轻描淡写地带过。

    无父无母,司蔓都能理解。

    伯母分娩时没有得到Alpha丈夫的安抚,有诸多后遗症,在陆薇长到能自己上学的年纪,就病逝了。而她对司家人深深的怨恨,也不愿意承认父亲的存在。

    那无儿无女呢?

    司蔓看着舒辞,陷入迷茫。姐姐到底知不知道,有位男性Omega议员悄悄生了她的孩子?还是说她只是不希望司家人日后打扰到自己的孩子?

    “她既然对司家这么抵触,怎么可能还会满足司先生的愿望去看他?”舒辞靠在椅背上,把陆薇的照片递还给司蔓,“你们是不是还不知道她牺牲的事情?”

    司蔓坚定地摇了摇头。

    “没有见到尸首,只有新闻通报,伯父是不认的。况且,我听说七区有遗书送达的传统,被系统判定失联或死亡的人都会直接寄出他们的遗书,但我们至今都没有找到过姐姐的遗书。”

    舒辞有一瞬间的语塞。

    他收到过那封堪称乌龙的遗书,自然现在也明白了其中的运作方式。陆万青只是在海上几天没有取得联系,舒辞就在桔青路收到了他的亲笔遗书。

    司家人至今都没有找到陆薇的遗书,这说明什么?

    难道陆薇真的没有死,反而一直在与军方有着暗中联系,才没有寄出任何一份遗书?

    “她的确已经牺牲了。”一道冷淡而沉重的声音响起。

    舒辞抬眸望去,只见陆万青单臂搭着制服外套,无声无息地从玄关走进来。他微微向司蔓颔首,而后将目光落在舒辞身上:“先别过来,我身上冷。”

    舒辞脚尖刚踩在地毯上,听到这话讪讪地缩了回去。

    司蔓扶着椅子起身,紧皱眉头:“陆上将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万青将衣服挂起,从到壁炉边,一边让热气熏烤自己,一边声音平静地回答着司蔓的问题。

    “老师——我指的是陆薇上将——当初牺牲在那场矿区战役里,今天矿区的控制权被我从顾氏的手里收回了。她的尸骸已经被找到,晚间新闻就能看到,等一切安排好后,我们会举行送别仪式,正式移送烈士陵。”

    矿区里掩埋了许多当初顾氏与外人勾结的证据,陆薇死后七区换上的人手,都是那时候顾阎早早安排好的,趁着送别仪式,七区会把这些证据一并公开,届时民意将更加汹涌,加速对狱中顾阎的判决。

    司蔓脚下趔趄,跌撞地往陆万青面前走:“可是,可是遗书,她的遗书都没有发出来……”

    舒辞眼见着她重心不稳,起身上前扶住她:“有没有可能她留的就不是司家的地址呢?”

    司蔓张了张嘴,有些尴尬地看向舒辞:“七区所有的寄送业务,都被伯父持股的公司渗透了,从来都没有姐姐名义寄出的信。”

    舒辞:“……”

    没有你们贵族财阀做不到的事情,只有法律管不到的人。

    “不会有的。”陆万青示意舒辞扶她坐回去,自己则搓热掌心,等舒辞落座后,搭在他肩膀上,指腹隐约按在他颈上青筋处,“之前我有一份遗书误寄给了我先生,后来我让人去系统后台帮我查一下有没有故障,无意间看到了老师的信息。”

    这一声官方极了的“我先生”莫名撩到了舒辞,他没来得及思考陆万青的话,只顾着心跳加速。

    司蔓偏青色的眼睛死死望着陆万青:“所以?”

    陆万青垂下眼眸:“她从来就没有填过任何紧急联系人的地址,所以根本不会有书信寄出。七区的后台管理员说,老师吩咐过,如果有任何人要来找她的遗书,只需要告诉他们一句话。”

    “是什么?”

    “她说:‘我陆薇从不做后悔的事,死也不会带走任何遗憾。不需记挂我,好好活过你的一生。’”

    陆万青的声音清晰,语气中却带着无尽的沉重。

    陆薇的确不曾有过遗憾,死得其所,以七区英雄的形象离开得坦荡荡,但她不知道,光是她的离开,就已经是很多人心中的遗憾。

    舒辞回神,看向陆万青。

    他做的这些事情,都没有告诉过他。

    司蔓眼角的鱼尾纹明显地堆了起来,她失神地坐在椅子上,从包里拿出手帕,捂着嘴小声呜咽。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Alpha姐姐出现在自己家,穿得朴素简单,眸光却异常灿烂地打量着她。

    司蔓当时隐隐有些恐惧她,天生压制的Alpha血脉令她心惊肉跳。

    她想,万一她趾高气昂地让自己离开她的家呢?她会不会仗着自己是伯父的亲生女儿,抢走她现在的生活?

    然而陆薇只是问:“这些年的生活好吗?他没有亏待你?”

    司蔓摇头,说伯父待她很好。

    陆薇淡淡点了点头,说:“那就这样好好活过你的一生吧,放心,你拥有的永远是你的。”

    而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与陆薇说过一句话。

    她也再没机会告诉陆薇,在她这一生困囿于公爵宅邸的生活里,只有远域传来属于她的只言片语的消息,能够一次又一次点燃她的生命。

    司蔓泣不成声。

    舒辞抬手,覆上陆万青的手背,陆万青俯身低头,凑到他耳边:“怎么了?”

    舒辞鼻尖蹭了蹭他的耳根:“你想哭也可以哭,我不会嘲笑你的。”

    陆万青捏了一下他的鼻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出了趟门没有及时回来,自己多年的恩师竟然变成了舒辞的亲生母亲。

    如果老师知道他……对她的儿子怀有那样强的占有欲?

    他对陆薇还停留在她把他幼小的心灵训出心理阴影的时候,若是她活着,指不定要千方百计设置重重障碍阻挠他和舒辞在一起呢。

    陆万青不敢想下去,强迫自己想点别的。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舒辞的肌肤,压低声音:“师妹他们给你发了份邮件,抄送了我,刚刚在路上我没细看,你看过吗?”

    “没呢,我看看。”舒辞瞥了一眼还沉浸在悲痛里的司蔓,拿出手机打开邮箱。

    邮件里是一份文字有些多的材料,还加了两个附件。

    他稍微放大字体,一行行慢慢扫过去,越看神色越凝重。看到最后,满目震惊。

    “怎么了?”陆万青握住舒辞的手,他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冰凉。

    舒辞凝神,又将邮件看了一遍,终于理清易行水和李乙要表达的内容。

    他看了看司蔓,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舒长泽的研究是陆薇上将暗中支持的,主要方向不是紊乱症,是信息素匹配度。”

    司蔓听见陆薇的名字,缓缓抬起头。

    “他们根据舒长泽留下的材料复现了他的实验,证明信息素匹配度是不具有科学性的伪概念,同一对AO的信息素在不同环境在做出来的匹配度数据可以是天差地别。”

    “还说检测匹配度的中心背后是若干家族的支持与垄断,并且表示如果他在研究过程中死了,就是被那几大家族灭口的。”

    作者有话要说:

    陆薇、宋之远和舒长泽的长辈狗血往事还是放番外吧(如果有人想看的话)

    正文里之后不会写太细

    ——

    回顾指路

    41章:基地展厅的陆薇画像

    71-72章:遗书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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