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幽幽,照亮了山洞内一方天地,也带来来之不易的暖。
风晏垂眸看着那团火,被火光映照到的脸泛着暖,驱散了洞内潮湿的寒气。
他知道凌然为何生起火,微微勾唇,手深入衣领内,取出一张宣纸:“你的药单,仅此一份,莫要遗失。”
凌然接过宣纸,他借着火光匆匆一扫,便知这药配出来应当对他的灵根有效,便笑着单手折好,塞到衣领内。
他不自觉侧头看着风晏,见他低眉浅笑,隔着龙纱,眉眼柔和得如同山间清风,在黑暗里,那血痣也不明显,缀在眉尾,好似白纸上滴落的一点墨。
难怪诗文上说“灯下看美人”乃人间乐事,这火光之下,往日疏离冷淡的院长大人似乎沾上了烟火气,从不可靠近的天上仙人,变成伸手便能采撷的一株青莲。
但凌然并不想将之采下握在手心,过几日后便任其枯萎凋零。
青莲就应该待在清澈见底的湖面之上,在绿叶之中静静绽放。
两人并肩而行,一刻钟后,终于走到一处相对较为宽阔之地。
何岫指着墙上一处不甚明显的印记道:“那便是一月他们最后留下的痕迹,我们在此搜寻半日,没发现任何线索。”
风晏抬眼扫边四周,这是个圆形的场地,周边全都连接着其他山洞,一眼望去,到处都是黑洞洞深不见底的洞口,令人心底发寒。
此处应该深入山腹,说不定已到山体中心,这呈圆形的场地仅有普通房间大小,相对的两个方位,走过去只需要不到二十步。
脚下和洞顶都是普通的山石,一眼望去没有任何异常之处,也看不到有什么机关。
但一月他们一队十数人,总不可能凭空消失,此处一定有某种机关或法阵,能将人瞬时移动到别处,只是尚未被发现。
风晏走了这么久,又处于阴冷潮湿之地,双腿早便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他面不改色,走到山壁旁边道:“再查看一遍,务必不要错过任何线索。”
“是。”何岫与两个暗卫应声,分散四处到石壁边探查。
风晏远离了火光,双目有些不适应,他正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只夜明珠,那温暖的火源又靠近过来。
他侧头看见凌然站在身侧,还未发问,便听对方笑嘻嘻道:“一人观察难免错漏线索,两人一起可互相补充,你说是不是,院长?”
院长大人没有说话,是默许了凌然的跟随,他抬手摘下解开龙纱在脑后系着的结,露出两只纤瘦的手腕。
凌然莫名想起在分司时,他为压制下意识蜷缩身体的风晏,将他两只手腕并住按在枕上。
院长手腕不算瘦到皮包骨的类型,但正好能让他一只手给按住……很方便做一些说出来会被院长一拳锤进墙里的事。
他轻轻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脑海,看风晏把龙纱从双目上取下,放回储物戒内。
估计隔着一层纱,不好仔细勘查,摘掉更方便查看细节。
风晏此刻没心思关注凌然在想什么,他从上到下一寸都不放过地查看石壁。
这曲折蜿蜒的山洞一定是人为形成,就是不知是多年前凡人为了躲避战乱而开凿、还是有什么特定的人为了做某种不易见光的事特意做成。
但这石壁上的纹路除去陈旧的开凿痕迹,再没有别的更新的痕迹。
难道机关和法阵都隐藏在旧痕迹中?
风晏走一步停一步,脑海都被这些杂乱无章的痕迹占据,所有痕迹在脑中重新组合排列,组成无数不同的形状,可没有一样是有用的。
难道是他想错了?
他走了十几步,从一个洞口走到另一个洞口前,仍然没什么发现。
“这什么都没有啊。”身后的凌然说:“难不成不在墙上,在地面,或者顶上?”
洞里回荡着他的回音,风晏闻言,退后几步低头去看地面,又仰头看向洞顶。
千万个痕迹在他脑中高速旋转,他目光放空,心道如果不是小的痕迹,那便是大的……更大的?
地面、洞顶、石壁……
他猛地抬起头,了然道:“我明白了。”
“嗯?”凌然显然没跟上他的思绪:“什么?机关在哪里?”
风晏没回答他,自顾自向前走去,他同时观察着地面、洞顶和石壁上的痕迹,把他们连接在一起,终于拼成一个具体的方位。
他望着石壁,一步步退后,到三个方位的陈旧痕迹一同指向的位置。
凌然没有着急发问,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风晏一退再退,终于走到计算好的位置,左脚刚落下,双脚便瞬间落空!
“风晏!”
耳边是呼啸的风,视线内一片漆黑,只听到凌然带着紧张疑惑的叫喊。
坠落的时间非常短暂,不等风晏召出佩剑或催动灵力,半边身体便传来剧痛,是磕在坚硬物体上的钝疼,接着转为尖锐的疼痛。
他就地滚了两圈,身体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截住,停止了翻滚。
“风晏?”
有人在耳畔叫他的名字。
风晏从眩晕和黑暗里挣脱,看到黑漆漆的山洞顶,接着只觉十来座大山齐齐压在身上,重得他险些喘不过气来,四肢僵硬得无法挪动半分。
他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耳边听到跟自己一样狼狈的呼吸声。
这是……镇灵石!
灵力全都被压制,连支配自己的身体都费劲,一呼一吸都觉得身上有千钧之重。
这熟悉的威压,除了镇灵石还有什么?
但……执法盟的镇灵石,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么?
呼吸都困难,身体短时间内动弹不得。
风晏缓了片刻,才对身侧的凌然说:“我没事。”
凌然跟他一样躺在地面,暂时起不来身,横在他身上的手臂也收不回去。
“执法盟的镇灵石,有这样厉害?”
听得出凌然现在十分怀疑人生。
风晏本想摇头,但稍一动作,颈间骨骼便咯吱咯吱地响,只好作罢,叹了口气道:“据我所知,我们当日在分司所受的镇灵石,已是执法盟最高效用的了。”
“所以这威压,是什么东西啊?”凌然咬牙切齿道:“比执法盟还变态!”
风晏没有说话,两人缓慢地适应此处的威压,半盏茶后身体基本适应,凌然便把横在风晏身前的手臂收回去。
两人同时间起身,努力把自己撑起来,凌然刚把上半身撑得坐起来,便听风晏唇齿间发出轻微的嘶声,他抬头看去,见对方手臂猛地弯曲,快要砸回地面,赶忙伸手撑住他的后背。
此处威压太大,风晏身上曾经的伤口都隐隐泛着疼,但他以为无甚大碍,谁知起身时牵扯到后腰的伤,疼得他眼前一黑,手臂一软险些摔到地面。
还好凌然及时按住了他,把他僵硬的身体扶起来,让他靠在石壁上。
风晏抬眸,见凌然眉头紧锁,下颌紧绷,眼神里明晃晃的担忧都要满溢出来。
他低下头,看见凌然小心翼翼扶着自己肩膀的手,回他一个淡淡的笑:“我没事。”
方才疼痛突然,他一时没撑住,比起寒症和眼疾,那可差远了。
这个坠落的距离应该连两丈都没有,他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就摔在了地面上。
风晏看见凌然身体侧边的污泥灰尘,便知他也是结结实实摔下来的。
两个实打实的大乘期修士,被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坠落搞得灰头土脸,又被威压压得一时半会儿起不来身,说来倒是好笑。
“你倒还笑得出来。”凌然挪动到他身侧,指向前方:“方才要不是我捞着你,你就掉河里去了。这威压,你要是掉下去,短时间内可是爬不上来的,估计会活活淹死。堂堂大乘期修为,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强者,被活活淹死,那可太憋屈了。”
风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前方是一道深沟,里面流着的水已经快和他们所坐的地方齐平,水声汹涌,伴着山洞内的回声,听着声势浩大。
他思索片刻道:“在上面时,我应该是踩中了机关,才掉了下来。虽说下坠的距离不远,但如今听不到一点何岫他们的声音,这里的隔音倒是好。”
“那我们怎么回去?”凌然指着头顶,“劈开这里?不过我们现在连小裴的灵力都不如,有点难。”
风晏抬头,看到头顶石壁没有任何打开过的痕迹,仿佛刚才的坠落只是一场梦,但肩侧、膝盖、后腰的疼痛提醒着他,他们确实掉入了机关。
“既然从机关掉入,说明这里可能也有一月他们留下的痕迹。”他扶着身后的石壁起身,因为威压,动作极其缓慢,“我们不如先四处搜寻一下。”
“也好。那么院长,现在我们该走哪里?”凌然点头,跟着他一起站起身,两人行动一样迟缓,像极了七八十岁的老头。
两侧皆是长得没有尽头的山洞,这地下河跟山洞融为一体似的,一直奔流到看不到的远方。
风晏沉默须臾道:“山洞内缺少阳光,植物在此处无法生长。如果一月他们也掉入机关,为了继续寻药,一定会寻找出口。”
他指向右手边:“那边有微弱的光亮,应该是日光,可以出去。”
当务之急是寻找一月他们,洞内为何有机关,此处为何有如此厉害的镇压灵力之物,并非他们此行需要调查的对象。
凌然看向他所指的那边:“好。”
于是风晏走在靠墙一侧,凌然并肩而行于靠地下河一侧,两人缓步前行。
走了数十步后,凌然已经完全适应此处的威压,身体可以正常活动,只是仍然不能使用超过筑基期的灵力,他越走越快,没几步便超过了风晏。
他顿觉不对,回头去看院长,见他一手扶着石壁,一手放在腿侧,步伐越来越小,但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
即便生不出火焰,看不太清楚他的脸,凌然都觉出他的脸色比宣纸还白,一直咬着的下唇都渗出了血丝。
这是……腿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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