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晏扶着冰冷的石壁,双腿的疼痛尖锐到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山火海之上,肌肉疼到不自觉地抽搐。
他一手扶墙,一手落在腿侧,企图用掌心的温暖缓解一点疼痛,但效果寥寥,好不容易缓慢地挪动一步,还因为突然的抽搐双腿一软,险些直接跪下去。
此处没有任何代步工具,便是取出佩剑,没有灵力也难以驾。
他终究失算,在全身装满了暗器毒药,谁知镇压灵力的手段也与时俱进,能把两个大乘期压到筑基期。
看来出去之后,得寻些新的东西装在身上……
风晏正想着,扶着墙的手忽然“咔”一声凹陷下去,他后背一凉,迅速侧身,三只闪着蓝色幽光淬了毒的暗器从鼻尖划过,差点切断他的一缕头发。
耳边同时响起金属相撞的声音,他抬起头,见凌然手持长剑,刚刚击落五枚暗器,它们七零八落地散在地面,上面同样涂抹了毒药。
剑风让凌然的长发无风自动,红色的发带随之飘扬片刻。
他耳后一点殷红的血痣在乱舞的长发中看不太真切,却刺眼至极。
这血痣……
风晏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他疼得发出短促的嘶声,放在腿间的手按住前额。
好痛,像有什么人把他头脑劈成了两半,再拿棱刺无数次地搅动,一些模糊而陌生的画面从眼前闪过,但他一个也没记下来,一个都认不清。
那些是什么?
“风晏?”
有人在叫他,是谁,好熟悉,可是想不起来。
他忘记了,他到底忘记了什么?
风晏攥紧了手,他分不清时间和所处的地点,大脑除了痛什么都感知不到,跟寒症和眼疾的痛还不一样。
他像溺水的人一样大口大口的呼吸,但肺部的空气还是在不断地减少,痛到甚至感觉灵魂出窍,一个自己站在高空无悲无喜,看到另一个自己捂着脑袋不断发出微弱的□□。
身上的疼痛总是不发作便罢,只要有一样发作,便一起都发作,恍惚间好像回到前几日的执法盟,被全身已经分不出出处的疼痛逼得失去自身的意识。
凌然打落几只暗器,只看到风晏定定地看着他的侧脸,他还没问风晏在看什么,对方便满脸痛苦地捂住了头,这架势跟寒症和眼疾发作时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赶忙放下长剑扶住院长,叫了他的名字,意料之中地没得到回应。
这次风晏看上去比之前更严重,短短一瞬便痛得跪倒在地,捂住脑袋的双手攥紧,指尖嵌进血肉里,像缺水的鱼,张着口却得不到赖以生存的水。
“你可是给人看病的,你怎么也发病了!”凌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到底有了经验,先把风晏的双手按住,让他停下自伤,再贴住丹田输入灵力。
虽说灵力被压制,输送不够,但也足以把他紊乱的灵力带着梳理正常。
熟悉的灵力相接让风晏混乱的脑头脑得到一丝清明,他皱着眉,双手被按住,没法动弹,痛得没力气挣扎,只能跟着外来的灵力一同自救,把疼痛慢慢压制下去。
凌然近距离看见风晏眉尾的血痣,对方大口大口的呼吸声响在耳畔,呼出的热气时不时拂过自己耳边的发梢,带来有些发麻的触感。
风晏整个人像被雨淋湿全身,脸色比死了三天的尸体还白,往日稍显浅淡的眉便显得极黑,血痣鲜艳如血,极致的颜色对比让他即便处于极大痛苦之中,都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那失了血色的薄唇,若是吻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凌然看着,一时出神。
他竟然不觉得这个想法突兀,好似很久之前,就这样想过无数次了。
虽然他脑子可能是有病,但他心智正常,自然知道这种想法意味着什么。
风晏这个人,分明自己病痛缠身,每天在景明院不知要面对多少难缠的病患,加之要防备四大宗门和执法盟对自己兄长的杀意,竟还能为素不相识的宋院长出头,明里暗里帮对方讨回公道,帮那对走投无路的夫妻开始新的生活。
作为一个张口闭口都是账单加减的人,甚至上门免费给别处的疗养院送钱,只为让他们更好地经营,造福更多患有心魔的修士。
……岂知并非所有疗养院皆如他所愿,有人践踏了他的善意,至今还在逍遥法外。
真傻,但是……也是真的难能可贵。
和他见过所有嘴上道貌岸然、满口天下苍生,背地却草菅人命、心狠手辣的伪君子都不一样。
对抗痛苦的过程不知道有多漫长,等风晏逐渐恢复意识,对面地下河里的水已然涨到和岸边齐平,水浪偶尔会被拍打上岸。
他低头看到仍放在自己丹田处的手,没有抬头,闷闷道:“多谢。”
凌然这次没再贫嘴:“可有好些?”
风晏还是没有抬头看他,只点点头,也不说话。
凌然不知道他不说话是不是难受得说不出、或是没精神说话,收回覆在他丹田处的手,转身蹲下道:“走吧,上来。”
等了片刻不见背后有动静,他转过来伸出双臂道:“不要背,要抱那也行,不过你得快点选,看这水的涨势,再过一个时辰就得淹到我们膝盖处了。”
风晏薄唇紧抿,目光闪躲,还是没开口。
凌然竟觉得自己读懂了他的想法,他转过身,也不催促,片刻后便觉肩上一沉,是风晏靠了过来。
他勾了勾唇,手向后伸去,捞起风晏的腿,一把将他背起来,稳稳当当地向前走。
风晏身体腾空,全部的支点都在凌然身上,他双臂挂在对方身前,无处可放,只好攥着自己的手。
凌然微微低头,似乎看穿他内心的七上八下,笑道:“你的手快拧成麻花了。我堂堂大乘强者,怎么着也摔不了你,放心吧。”
风晏的头搁在凌然的右肩上,这么近的距离,两人体温都融在一起,逐渐趋同,他想起方才头痛发作前的事。
他是看到凌然耳后那颗血痣才开始头痛的。
那颗血痣跟他眉尾那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位置不同,凌然初次见他便发病了,他第一次看到凌然那血痣也发病了……
难道两颗痣之间,还有什么渊源不成?
十年前他双目恢复后,初次看到自己的脸时,也对眉尾那突兀的血色小痣感到好奇,但这么多年都没看出它有何不同,便只当是天生的。
可凌然耳后那血痣,无论看颜色还是位置,都不可能是天生的。
他现下可以断定,他们的血痣都是后天形成的。
只是后天形成的东西,怎么能在身上存在这么久?
他那血痣整整过去十年都没有丝毫变化,与他的身体早便融为一体了。
难道是某种咒术、阵法或者印记?
然而这么小的一颗痣,即便细细研究,也难以看出什么。
他对这些不甚了解,只能出去后写信问问向词了。向词对这些偏门的东西向来很感兴趣,说不定能看出什么。
“对了,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凌然没有问风晏为何头疼,他猜出风晏大概也不知原因,就像他也不知道第一次见对方时,自己为何突然发病。
院长整个身体都靠在自己身上,离得这么近,他鼻尖萦绕起若有若无的兰花香。
风晏的脑袋搁在他的右肩,长发偶尔会擦过他的脖颈,痒痒的,像有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在蹭。
“我并非不良于行,但也不能长时间站立或行走。”
身后院长的声音略微沉闷。
原来如此,凌然回想方才发生的事,其实风晏从进入到那个圆形场地时,双腿已经不大舒服了,只是探查为先,便没有说出来。
以他这要强的性格和忍痛的能力,若非痛到完全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能力,估计都不会对外人透露一个字。
凌然背着风晏走了两盏茶的时间,距离出口的亮光还是很远很远,地下河的水已经漫上来,他没走几步便会避无可避地踩到一脚水。
耳边水浪声阵阵,越发汹涌急迫,偶尔一个浪潮过来,河水都能溅到洞顶。
若是闭上眼,说他此刻身在海边,他都相信。
他敏锐地察觉出不对,沉下声音道:“不对劲,这水越涨越快了。前几日来的路上一直在下雨,不知永州是否也是如此。”
风晏低头去看地面的水,皱起眉道:“来时我见山间泥土颜色很深,前些日子,这里应当也经常下雨。”
凌然似是察觉不秒,加快脚步,吐字飞快:“这地下河不知道有没有连通外面的河道……等等,这山后面那条河道不会和这地下河连着吧?”
地下河好像听到了他的推测,身后极远处骤然发出一声巨响,如同大乘期修士拿着最擅长的武器霎时劈山填海似的,整个山洞都震了三震,洞顶甚至掉下了几块石子。
凌然转身看去,口中骂了句脏话,拔腿便往光亮处跑,边跑边说:“这地下河发大水了,你抱紧我!”
风晏随着他方才转身也看到了山洞深处的情形,比他们两个人加起来还高的水浪正扑面涌来,瞬间把整个甬道都填满了。
他心下发沉,没有说话,只是晃荡在凌然身前的双臂紧紧地环绕上他的胸膛。
凌然速度不慢,两人骨骼时不时撞在一起,但没人顾得上计较这个,然而有沉重的威压在,使不出多少灵力的他们怎能快得过大水?
不出几息,水浪拍打的声音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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