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十一篇】
小的时候,元十一看着哥哥们一个个在练武场挥汗如雨,射箭骑马,□□短剑,他看得好生羡慕。
好几次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不是被二叔元涣尘拎着后领抓回来,就是被大哥一把夹在胳膊底下送回后院里。
他不服气,觉得自己射箭肯定比三哥要准,剑法肯定也比六哥要好。
可是等啊等,他都三岁了,父亲还是没让他去练武场,反而叫他跟着其他的娘们在花园里扑蝶绣花,或是看着大娘看看账本也行。
不知道是谁打趣,说:“咱们阿盼真像个姑娘家,不如叫盼妹算了,听说那些个想要生男娃儿的人家,姑娘都取名叫招娣莱娣,不如阿盼就叫盼妹吧。没准过几年,咱家真能有个小闺女呢!”
后来,元盼的名字变成了元盼妹,他又不去练武场,所以哥哥们开始喊他盼妹盼妹。
他不服气,开始反驳,喊大哥元镶叫香妹,喊二哥元招叫招妹,反正上头的哥哥们,谁都被他这样喊过。
家里人多,有时候也是恶趣味闹一闹,也这样唤。
五岁那年,父亲终于给他找了个师父,但他仍旧去不得练武场,这师父武功好,轻盈盈的像是一片羽毛一样,飞上天去了,只要他不想停下,就像是不会落地一样。
家里的长辈们都说,“盼妹好好学,得你师父一半的本事啊!以后你一个人出门在外,也不怕危险。”真有危险,脚下抹油跑得了。
元盼妹用心学了,但仍旧觉得只学这个,总是不够的,于是缠着师父教了些剑术。
可他这大部份时间都跟家里的女眷们在一处,觉得提着一把剑不方便,于是他就换成了扇子。
想是因为耳目濡染,他觉得做些小点心,或是绣一朵花,其实也是很有趣的,而且也不会像是哥哥们那样,一天天从练武场下来,隔着三尺都能闻到那一身臭汗味。
所以他每次到母亲跟前,他母亲问起他想不想去练武场的时候,他都一口拒绝了,全然忘记了自己以前对于去练武场的心是多么的强烈。
他母亲是家里这些女眷们最柔弱的,走路不过三步就喘气儿,但是大家待她好,总是耐心地等着。
七岁那年,二叔回家来了,听说和父亲吵了一架,当然很快就和好,正巧九娘怀孕,他们都盼着生个小妹妹。
于是二叔说,“不如我把盼妹带去沈家吧?沈家三个姑娘呢,没准运气好,沾沾光,咱元家也会有闺女了。”
父亲同意了。
元盼也很兴奋,其他哥哥们都出过远门,有的甚至出过海,所以听到二叔要带他去澜州的时候,很高兴。
第一时间就跑去和母亲说,“娘,我也可以出门了,我是不是也要学着做生意了?”
她娘脸很白,即便是不敷粉,看着也跟那冬日里的雪一样。只是说话的声音也很弱,说一句完整的话,要停顿好几次,感觉几乎都在喘气。
“学做什么生意?我们阿盼那么多哥哥呢,阿盼这辈子在哥哥们庇佑下享福就好了。”
元盼一想,是了,自己那么多哥哥,个个都很厉害,元家少自己一个没什么问题。
于是高高兴兴收拾行李,跟着二叔上了去澜州的船。
澜州是个好地方,沈家更是有趣,有个漂亮又温柔的婶婶,还有几个小仙女妹妹。他很喜欢,觉得自己终于找到合适的玩伴了。
但二叔走的时候,没带自己,说有事暂时不回元家,叫他继续在沈家住着。
元盼觉得也好。于是开始同沈家的姑娘们一起读书,也认识了沈家的两个养子,听说了关于他们的身世。
他是个特别能共情的人,第一次知晓杜子规的遭遇时候,他坐在小板凳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反而叫杜子规手足无措,陈少鹿也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因为这一顿哭,陈少鹿和杜子规都拿他当自己人,甚至划分到了沈家妹妹们的阵营中,然后大家一起欺负那个秦家的傻世子。
只是傻世子秦晚风是真的傻,每次被捉弄了还哈哈笑。
他上课总是摸鱼,气得先生说他这辈子大抵是没什么指望了。
其实在后来的好些年里,大家都觉得秦晚风是在混日子的,可是谁能想得到,他跟着元家的船出海一趟回来,媳妇有了孩子也有了。
真是成家了就自然而然懂得立业,再也没了此前那做事不上心,混吃等死的咸鱼样子了。
不过说起秦家,元盼觉得那秦晚风的父亲秦道几才是个了不得的,早早的时候,那时候沈叔叔还只是个普通的读书人,他就一眼觉得将来沈叔叔是要做大事的,然后就有了沈家和秦家的交情,沈家搬到哪里秦家就追到哪里的事。
事实上证明,秦叔叔这个传言中一无是处的镇国公其实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
毕竟后来沈叔叔成了天下之主,再没有什么夏王朝了,他以最短的时间里将数州收入囊中,使得老百姓们早早结束了战乱,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当然,这其中也有不少是煌月的功劳。
煌月做了女帝,澜州定位都城,改名金城,如此一来不管东北西北还是最南边,到都城的时间基本都是一样的。
而煌月做了女帝后,二哥终于如愿以偿,以他西域的国土作为聘礼,然后沈叔叔带着陈少鹿去了,没一年,整个西域数国都臣服于沈氏。
这还没算完,宫家父子和秦叔叔也在两年后将北戎取得。
原本的纸张,已经不足够画完整个沈氏江山的疆土了。
其实比起这宽广的疆土,还有很多领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从海外得来的橡胶树,他们提炼出了橡胶,马车的车轮也换成了橡胶做的车轮。当然,不止是做成车轮,反正用途很是广泛,生活中随处可见。
在越州种植了甘蔗,建造了红糖坊,解决了普通家庭吃糖困难的问题。更不要说青丘州和海边的盐场了。
还有秦晚风和农家的弟子们一起实验出来的最新种子,产量大增,反正元十一病重的那会儿,天下已经没有人吃不饱饭了。
女子学堂也已经布满了全国各地,但在青丘州这种曜族人多的地方,学堂里基本都是教双语。除了汉话之外,还有曜族人的话。
如此,就更不要说北戎原来的那大片草原上,每个学堂几乎都同时教授汉话和北戎话。
反正这些少数民族的地方,基本上都是双语。
元十一很疑惑,也不晓得他们怎么找来这么多能人的?
尤其是大州府的学堂里,还有从海外来的那些金发碧眼的人,也教着他们国家的话,听着像是鸟语一样。
沈叔叔是将西域北戎成为大炎沈氏的疆土后,就开始带人出海的,每一次归来,都总是能给大炎带来无数的好处。
有一次儋州的船只不小心被那海上一个小国拦截,身为大炎帝姬的煌月很生气,二哥亲自带着元家的战船,浩浩荡荡地便去了。
很快就收到那个小岛国臣服的消息。
不过之后的事情,元十一就不知道了,这时候他的病已经很重了,待在北州原来的节度使府邸里。
耳朵已经不大能听清楚大家在说什么,只能靠看着大家说话时候的口型分辨。
其实他已经很满足了,比起他娘,他真的多活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呢!只是他不知道,他母亲去世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痛苦?
他看到已经挽着妇人鬓的灼云坐在床榻边哭,他想抬起手像是小时候那样,替她抹去,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那手却像是不听使唤一般,如何也抬不起来。
明明昨天,他还稍微能动一下的。
所以他大概真的是要死了。
他看着灼云满脸的泪痕,眼睛也越来越模糊。
不过他想,自己若是死了,灼云也不用跟自己守在北州了,她也一定能同萝莎一样,走遍大炎的每一个角落,或者也同叔叔婶婶一边出海。
可是他有一句话,一直没能同灼云说出口。
很久很久之前,他就没有把灼云当妹妹了。
只是自己这副身体,也不允许他将这话说出口。
更何况,灼云已经有了疼爱她的夫君。
很好,这样自己也能走得放心些,她有人照顾着。
走的时候,他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拉过灼云的夫君,竟然能发出声音了,枯哑的声音一如他枯萎的身躯一般萧条凄凉,“待她好,一直……”
其实元十一知道,灼云才见过云师兄几面啊?怎么可能和云师兄有感情呢?更何况云师兄就是个剑痴。
所以他还是不放心,一直又撑了三年。
他想三年里,他们日夜相处,便是两块石头,也是能焐热的。
往后,灼云有云师兄陪着。
【灼云篇】
灼云是大炎第一国手,她师承天幕山四老仙之一的鲁神医。
天幕山是个神奇的地方,听说大炎这天下,有他们的一份功劳,但是他们在大炎建国后,就都齐齐退回了天幕山,再也不出山了。
但其实大家不知道,天幕山那位当家的掌门人,就是开国帝王沈煜的亲外祖父。他一把血饮刀耍得极好,与老刀爷爷一并排名。
再加上马四九这个剑仙和鲁爷爷这神医,被天下人合称为四仙。
坊间里有很多关于他们的话本子,说得神乎其神。
可是作为神医唯一的亲传弟子,大炎帝姬的亲姐姐,她却没有办法救活自己心爱的男子。
甚至为了让他走得安心,灼云还与别的男子成了亲。
按理,元十一的身体早就已经撑不下去了,可不知为何,总还吊着一口气,好几次灼云看着他那活得生不如死的样子,都想直接给他扎一针,亲手送他去往极乐。
可又怎么能下得去手呢?
后来,耀光带着她的夫君来了。见过躺在床榻上枯瘦如柴,早已没了曾经风采的元十一,只哭着同灼云说道:“十一哥不愿意走,是不放心姐姐。”
这时候的灼云,已经是普天之下众所皆知的老姑娘了。
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一个个成双成对,只有灼云还孤身一人,元十一当然不放心的。
灼云听到这话后,哭了一夜,然后找到了天幕山那位冷冰冰,只知晓练剑的云师兄。
云师兄听到灼云的话后,认真的考虑一下,“公主保证不耽误我练剑,就行。”
于是他们成婚了。
可是元十一还是没走,总是处于那种反复弥留之际。
灼云便想,莫非他知道自己和云师兄是假成婚?于是又找上云师兄,帮她一起在元十一面前做一对恩爱夫妻。
许了他一把天外寒铁剑。
云师兄觉得有些耽误自己追求剑道,但想着灼云的许诺,最终还是答应了,下了天幕山,与灼云一起住在北州。
每日灼云来看元十一时,他必然同行,演绎着一个温柔体贴的相公。
本来以为,就最多一两月,那元十一就信了,能放心走。没想到整整三年!三年啊!元十一才相信他们是真心相爱,终于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但是,灼云还是同云师兄和离了。
然后背着包袱,打算去替元十一看看这世界。
只是没想到云师兄竟然背着包袱追来了。
“我可没有什么好剑给你做报酬了。”灼云看着他,有些不解他跟来的用意。
云师兄缓缓走到她跟前,笑了笑,“那你缺不缺护卫?”
灼云想说不缺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想起曾经云师兄对自己和元十一的好,没有办法拒绝。
后来,他们又成亲了。
这一次不同于上一次为了骗元十一安心走,所以云师兄很高兴,喝得醉醺醺的,与灼云说:“老天爷真是计较,我只是晚他认识你几年罢了,就叫我等了你这么多年!”
灼云这个时候才晓得,云师兄爱剑,但更爱她。只是可惜她身边早就有了一个元十一,所以云师兄不敢上前,只能远远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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