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活了吗?”


    温瑜微微偏头,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凸起的喉结,和面具黑色冰冷的边沿。


    是蒲云忆接住了她。


    “没死。”他说话时,喉结微动,温瑜贴在他的身体上,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随着他的胸腔微微震动,有些麻意传来。


    耗尽灵力金光,去做两个炸裂杀招的调控,需要温瑜百分之百的精神集中,现在,她不仅灵力空虚,没什么力气,就连精神,也是累的。


    体内丹田那澄净明亮的六边形金色瓷砖不再向内吸取灵力,颜色暗淡了下来,仿佛没有电力的机器人玩具的眼睛,寂暗熄灭一般。


    丹田枯竭,其实是有一点痛的,但是这痛意让她清醒。


    虽然损失得看起来惨重,但温瑜现在甚至想要哈哈大笑,因为她知道,女主沐颜和巫振锋,一定比她损失得更惨重。


    而她的这点“损失”,有个更合适的名字,叫“种子基金”。


    她的行为,同样有个更合适的名字,叫“投资”。


    金蟾趴伏在破碎的洞口边,它黑色的眼睛几乎融于黑幕,微弱的冰晶灵气从它身上传递。


    这样的对抗,几乎耗尽了温瑜所有的存货,金蟾身上剩的,也就是一个能让她恢复点力气的薄薄底子。


    它趴在那里,爪子死死扣住地面,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温瑜,含着担忧,又藏着恐惧。


    这金蟾,难道恐高?


    如今回忆起来,似乎金蟾只在平地往上蹦高过,还从来没有由高处向下蹦过。


    竟然恐高吗?


    温瑜有些想笑。


    冰晶灵气突破后,只要在一定范围内,金蟾的距离和位置就并不重要,对冰晶吸取的影响微乎其微,差异是温瑜并不会太纠结的小数点后的九百三十二个零的位置。


    可下一瞬,她就看到金蟾跳下来了。


    它没有犹豫,只是整个过程,是闭着眼睛的。


    闭得很紧很紧,几乎能看清它眼角的褶皱,与那些温瑜一贯不太喜欢的疙瘩和纹路融合在一起,可这一次,温瑜没有移开目光,她也不会觉得混淆。


    “噗。”


    金蟾落在猛然长高张起的一盏向日葵的中心,那是玉玲珑催生迎接它的好兄弟的。


    然后,巨大的向日葵降落,从半空中将金蟾托了下来。


    “咕。”


    金蟾从花心跳落,极其友好地舔了舔花瓣,成功将玉玲珑给舔远了,并且将自己舌头都舔黄了后,就忙朝温瑜跳了过来。


    金蟾颇有点眼色,在研究了下顺着蒲云忆的腿向上爬被踹翻的可能性后,它选了个能待得住的距离温瑜最近的位置——蒲云忆的右边鞋上。


    金蟾一整个趴上去,并努力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降低存在感,同时纵向向上伸出去一只前爪,去拉进和温瑜之间的距离。


    像是初学者在做着一个别扭的瑜伽姿势,虽然不行,但是很认真很努力。


    它小小的脑袋不懂小数点后九百二十三个零下数量级的区别,只是单纯地觉得,能尽量离得近一点,或许能让温瑜恢复得快一些。


    鞋子上趴着这样一只生物,有着明显的重量感和存在感,蒲云忆微微垂眸,闷笑一声:“你这只金蟾灵兽挺漂亮的。”


    漂亮?


    金蟾?


    温瑜微微皱眉,虽然贴近了他的心跳和体温,可是听到这样的话,她还是无法判断出,蒲云忆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开玩笑故意挤兑她?


    还是真心觉得这癞□□样的金蟾漂亮?


    这两个无论是哪一种,温瑜都觉得挺震撼的。


    而且,他竟然没有将金蟾认成是癞□□,也很少见。


    温瑜脑子里以2的n次方进行发散,瞬间转出来1024中深层猜测,并且继续深度发散。


    主人脑子在超负荷运动,金蟾却浑然不知。


    它仍旧保持着那个单爪上举的姿势,只是在听到蒲云忆的话之后,努力地抬起头,在维持着爪爪位置不变的情况下,捕捉到了蒲云忆的目光,薄红的嘴唇扯起放大,眼睛滴溜溜的放大像是含着星星,露出了个友好的笑容。


    甚至,本来它的头,还想要蹭一蹭蒲云昌的腿。


    这是一种表示亲近和友好的姿势。


    可刚挪了一点点,金蟾就猛然意识到,它是个有主人的、有道德标准的、灵兽操守极高的蟾,在没有蹭过主人之前,是不能去标记和撩别的人的。


    它可不像某个白毛烂桃子,今天蹭这个,明天要这个抱,哀嚎哀嚎一点都不自爱!


    而且,它占有欲极强的主人,平常都舍不得它离开的,每次看它的眼神都充满爱和宠溺,虽然傲娇别扭不肯直接说,但在她眼皮子底下蹭别人,她肯定要吃醋了。


    虽然吃醋是魅力的象征,但它才舍不得主人被酸到。


    金蟾觉得它真是修真界第一好灵兽,今天的它比昨天又更加可爱漂亮一点了呢。


    它的动向极其微弱,但不远处正凑过来的玉玲珑却注意到了。


    正飘过来的漂亮向日葵瞬间滞在空中,虽然外形上并没有明确的眼睛的位置的存在,但中心花蕊的位置从金蟾的身上,向上移动到了蒲云忆的身上。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如果这种打量和眼神犹如实质,那么几乎能在蒲云忆的身上烧出好几个洞来。


    哼。


    这个男人有什么好,不就是高点,身材好点,衣架子点,声音好听点,神秘性感点,气质特别点,谨守礼德点,眼神好点(能看出来金蟾漂亮),修为深不可测点,除了这些,他还有什么好?


    金蟾喜欢他什么?它都没蹭过我呢。


    向日葵的花瓣齐齐向下一扑,像是冷哼,又像是一啐,隐约还有点委屈和醋意,玉玲珑别过头去,期待着金蟾能注意到它的反常。


    一人一花一金蟾这出宫心计,不在温瑜的关心范围内。


    她感受着身体恢复了些气力,通过温瑾的视野,知道外面的挣冰晶事业正进行的如火如荼。


    而眼前,抛去其他的不说,有个人舒舒服服地抱着,她连路都不用走,倒也是一种享受。


    她可没有小白花女主那种埋胸藏脸“快放我下来”的脸红羞怯。


    送上门来的便宜,当然要占。


    除了占便宜,最好还能多收点利息。


    思及此,温瑜寻了个合适的姿势,右手向着蒲云忆的胸口伸了过去。


    稍早之前,地面。


    几乎用光了所有的灵气存货,温瑾自然也不能打了。


    于是他就站在那里,开始找休息的地方。


    诡异的是,明明双方高阶修者众多,一个个打得都很是激烈,可对于落单没对手的温瑾,他们一个个的,尤其是敌对那一方中一个个的,都很有默契地忽略了温瑾。


    不是不想打,而是不敢。


    虽然现在温瑾走一步路喘两口大气,一副中毒颇深病弱加重随时要归天的模样,可没人敢小看他,也没人敢真信他不行。


    首当其中就是巫振锋,两人仅仅对了三招,但巫振锋却觉得,直面温瑾的威压甚至比身为合体修者的老祖都要强横,他每一招都是与死亡擦肩而过,而之所以能擦肩还是因为对方猫捉老鼠手下留情。


    如今,温瑾停手,巫振锋自然是求之不得,看他一副虚弱的样子,反而觉得是故意诱敌深入,根本不敢有所动作,只奢望着回转阵法能杀死温瑾。


    至于其他人,包括此前不熟悉温瑾的,在看到今日温瑾种种表现时,都只有一种想法,就是不想当怀玉城城主的敌人。


    看着巫振锋被压着打,也都装看不见,不掺和他们两人的战局,生怕把自己给卷进去。


    而当温瑾虚弱时,没一个人敢信,就连被灵力打倒到温瑾脚边上的修者,都是立刻一骨碌爬起来,生怕耽误了他落脚似的,风一样的冲开,根本不敢回头。


    温瑾:……我是真的虚弱。


    推一下就能死的虚弱,给你们机会了,这可是你们不要的。


    系统捂脸:狂死你得了。


    温瑾最后找到了个有光还不吹风且灵气打架波动不强烈的地方。


    由于灵力稀薄,他也没法从储物袋中取椅子了,正打算随便搬块石头将就一下,就有人很有眼力见地递过来一把椅子,还帮他摆好了。


    “谢谢。”温瑾微微颔首。


    定睛一看,才发现,严格来说,对方也不是人,而是从莲花池下逃出生天的鹫鸟一员。


    囚困三百年,一朝释放,在短暂地放纵高飞后,他们并没有忘记将自己放出来的恩人,追随着那奇怪漂亮的花朵,自然知道,将他们从那个炼狱中解放出来的,是温瑾。


    很多鹫鸟甚至不知道怀玉城在哪里,怀玉城主是什么,但是并不耽误他们想要向这个人臣服和感谢的心。


    天空之上,鹫鸟连心,血脉同源,能够轻而易举地勘破御兽宗的阵法,没了血肉和情感的维持,反方向突破的情况下,法阵溃然而解,化作初生太阳下的点点飞灰微光,飘散到风中。


    他们自然发现了回转法阵,但那是赤乌一族的血脉神魂禁制阵法,是依附于曾经衰亡不甘的赤乌一族而生,与鹫鸟一族并没有关系。


    他们解不开。


    既然解不开,那就做好随时迎接的准备,鹫鸟们没有犹豫,在空中分成了两队。


    一队带着幼鸟,去追寻三百年来期望着的自由,带他们去认识树,认识花,认识蓝天与大地,溪流与峭壁,去延续鹫鸟一族的未来。


    另一队回到这里,用神魂和肉身守护他们的恩人,亲手去为离开的族人们去创造他们一直渴望的自由和未来。


    仅高空之上,展翅的那一段时间便已经知足,因为他们想要他们的后代,拥有随时展翅的可能。


    那不该是奢望,而该是对于鹫鸟一族平常的事情才对。


    如今,鹫鸟归来,他们身上都是灰蒙蒙的,由于没有衣服,所有人都是半人半鸟的模样,异化出羽毛,去遮挡一些重点部位,他们站在温瑾的身前,像是沉默的护卫。


    随时都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般。


    系统猛擦眼泪:【我读到了他们的故事,他们真的太可怜了!呜呜呜呜!宿主,你一定要把御兽宗给掀翻了!】


    这样的故事,在原书中,是一种永恒和无望的延续。


    或许,所有人都在雕像信仰的洗-脑下,都成了沐颜的信徒,只是还在巫兴谋的奴役下,就连巫振锋,他的死亡,都不可信。


    鹫鸟本该高大,如今却佝偻蜷缩着身子,就像是一个不得不被驯化的习惯,打头的鹫鸟飞天靠近颔首:“温城主,这里并不安全。”


    “巫振锋在这里布下了回转法阵,法阵会灭杀阵内之人的神魂,整个御兽宗内,绝大多数人都被标记了,就在刚刚,巫振锋启动了阵法,我们无法阻止,但可以帮助城主离开,还请城主跟我们来。”


    对于留下保护温瑾会让他们全部被灭杀的事情,她只字不提。


    温瑾转头看她,公子温柔而笑,却问出了一个与此刻风马牛完全不相及的问题:“你看过烟花吗?”


    烟花?


    飞天微怔,那是很遥远的记忆里的东西了,遥远到她已经快要记不得还听过这个称呼了。


    当初,她还是一只幼鸟。在那个黑暗的洞穴里,她被阿姆抱在怀里,脓血滴在她的翅膀上,在阿姆越来越冷的怀抱中,她曾听她讲起过,那在暗夜天空中盛开的花朵。


    绚丽的,美好的,靓丽的,仿佛能驱散所有的黑暗。


    阿姆喃喃讲着,黑夜里,她没有了声音,身体开始僵硬,第五天,她开始腐烂时,看守带走了她的尸体。


    可这种生死瞬间,为何要提烟花呢?


    莫非,温瑾并不信任他们一族,不肯离开吗?即使是这样,鹫鸟从不欠债,哪怕身死,也必定会护他周全。


    飞天因失神而没有回答的时候,温瑾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嘴角擎着一丝笑意,是无尽的包容与温和,微微侧身,手往侧前方的天空上一指。


    “看,烟花,很漂亮的。”


    烟花?


    在这里?


    怎么可能呢?


    虽然下意识地否定,但飞羽还是下意识地向着温瑾所指向的方向看去,连带着所有的鹫鸟都抬头看了过去。


    对于他们来说,那是一个不需要过多挪动身体,只需要抬头就可以看到的方向。


    于是,无数双黑色的、暗沉的、决然的眼睛中,印出了被巫振锋封闭后寂灭黑暗的天空。


    天空之上,是紫蓝色的绚烂,仿佛什么炸开了一般,铺散在整个夜幕,那一刻的震撼美丽,不仅铺满整个天空,也铺满了人整个瞳孔。


    明明周围嘈杂一片,可是世界、眼前,却只剩下了这仿佛贴在眼前的静谧的绚烂,震颤地如同要撕裂夜幕。


    以及远远的东方,那一丝微弱的曦光,因为太过遥远和弱小,让人觉得,似乎根本无法到来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鹫鸟们发现,那一直如悬空闸刀一样垂首在众人头顶的回转阵法溃散了些,所有用于标记和引导的絮灵就在那一瞬间整个平移,移到了无人的空处。


    缓荡而飘,并无依着,即使是炸开,也再没有杀伤力。


    这……就结束了吗?


    这一刻,没人敢相信,甚至于一切发生得太过不可思议,就像是一场梦一样,而让鹫鸟们觉得荒唐。


    身旁不远处,一个瘦弱阴暗的御兽宗门人手中拿着柳条,正冲着假山石处的一座雕像挥下。


    “为自由而战。”


    他的声音,决绝而坚韧,明明该是蚍蜉撼树的可笑行为,就像那烟花驱散絮灵一般荒唐,可鹫鸟们看着,都觉得胸膛之中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开始热了起来。


    而更不可思议的是,那根普通细弱的柳条,在触碰到那已经有裂痕的雕像时,并没有有丝毫的阻碍。


    那曾在鹫鸟一族心中永远无法撼动的雕像,献祭一切的雕像,就像是被一个铁锤猛锤,稀里哗啦地破碎一地,露出陶土的本身,和内里腐烂千年的腥臭。


    这一下,像是打碎了一个亘古已久的永恒,在所有否定的不可能之后,给出了一个可能。


    御兽宗门人们先是愣住,而后如梦初醒,就像是终于抛弃掉什么枷锁一样,纷纷掰着柳条、木枝去敲宗内遍布的雕像。


    甚至将莲花池周围的木栏杆都掰下来了用作敲打的武器。


    样子、神情,都像是疯子。


    是困守黑暗已久终见光明的疯子。


    雕像溃散破碎,陶土漫天而落,像是一场倾落的污雨,夹杂着鹅黄色的槐花。


    幸平手指颤抖地扣住手中的柳条,抬头看着这一切,轻吁出一口气,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雕像破碎的样子,真好看呐。


    “你看,”耳旁传来温和淡然的声音,飞天转头,正对上温瑾的笑容:“我们根本就没必要逃跑。”


    “现在,是你们该战斗的时候了。”


    战斗?


    若不是重新再听到这个词,几乎都忘记了鹫鸟一族,其实也曾经是不屈的战士。


    “温城主,回转阵法狠毒,让我们保护您的安——”


    “不用管我。”温瑾打断了她的话,安静而有力量:“我在这里休息一下就好。”


    “你们去战斗。”


    鹫鸟一族尽皆无声,眼前男子,面色苍白,嘴唇泛紫,任谁都能看出他此刻的虚浮,可雕像破碎,回转阵法再次被拖延,任谁也知道,这是打破御兽宗所有一切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而现在,温城主放弃了自身安危,选择了机会。


    他将生的机会,给了别人。


    却这样淡淡而笑,毫不在意地说着,似乎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似乎他的生命,很普通轻巧,并没有什么重要的。


    “飞绒,飞染,你们留在这里,誓死保护温城主。”飞天决然而道。


    她同样没有再给被拒绝的余地,转身带领其他的鹫鸟,看着天空之上纷乱的人,看着雕像破碎时随之震颤的絮灵,握紧了残缺的勾爪。


    这是巫家人的一个玩笑,因为小少爷好奇,鹫鸟被切断了指骨后,勾爪还能被收回去吗?


    因为这,他已经废了一只猫咪的爪子。


    那一夜,为了更精准的答案,他们这一代,全部被夺去了指骨。


    当时的痛苦,其实已经消磨在无边的黑暗和更深切的痛苦中,可这并不代表忘记。


    飞天的瞳孔中像是有火焰在燃烧:“鹫鸟一族,有债必偿,今天,该是御兽宗还债的时候了。”


    她一马当先,飞了上去。


    身后,灰色的翅膀铺陈,像是下了一场倾落的雨,黯淡无光的颜色,这一次,却再也不叫人觉得阴沉无望。


    温瑾仍旧坐着。


    她眸光微抬,满意地看着鹫鸟冲入那柳絮中,驱逐柳絮与雕像粘连,然后再一起覆灭。


    御兽宗门人和鹫鸟一族达成了无声的默契。


    而他们的周身,萦绕着谁也看不见的淡淡金光,那金光,随着每一次雕像和絮灵的破碎,都被牵引着流入到了温瑾的身体里,补齐丹田中金光澄澈的六边形瓷砖。


    系统开始抹泪,它举着背景小册子:【他们都太不容易了。】


    温瑜知道,系统是举给她看的。


    它总是会有些不合时宜的心软,会希望她在力所能及的时候,能够顺手帮上一下。


    可温瑜的心,经过129个世界的打磨,早已比那硬得很多了。


    她看尽不平,便终于能够彻底漠然和无动于衷。


    虽然没有过往的记忆,但是不为情绪所累,是温瑜曾经修行和磨练的第一课。


    她开了口:【系统,别忘了我们还有正经事。】


    系统:【嗯?什么正经事?】


    随着温瑾的视线移动,系统看到了沐颜。


    失去了雕像力量支撑,甚至遭受信仰反噬,从半空之中坠落的沐颜。


    她甚至喷出了一口血,披头散发,无论是哪个角度,也都没了以往脆弱受伤时的楚楚可怜,曾经无论什么时刻都完美的形象,就如同那雕像一般,彻底被打碎。


    像是一只花里胡哨、假冒伪劣的风筝,当没有了支撑,经受了一点大风,立刻从空中坠落,支离破碎。


    而往常众星拱月,一句话有好几十个人会抢着应声的沐颜,这一次,她这样颓然的坠落,竟然没有一个人去接她。


    远处,王鹏按下留影石记录。


    就在刚刚,他同样记录了怀玉城大小姐温瑜的掉落,虽然是利用现在的高度,仅仅捕捉到了坠入黑洞的一瞬间,可紫衣飞舞,向日葵璀璨,发丝轻扬,几乎就像是仙女。


    而此刻这个被雕像力量所蛊惑的上弦宗弟子,确实是一副被控制后失魂落魄的模样,可以记录下来,以后卖消息时做个添头,证明下雕像力量的恐怖,以及为大小姐美人榜上的排名做一个助力。


    场内,袁霄还在昏迷,温瑾重伤复发不能动弹,其他潜在鱼也都忙着战斗,蒲云忆被打入莲花池底后再无声音(沐颜的认知里),萧萧风声中混着灵光炸裂声,沐颜向下跌落,有一种不真实的错落感。


    很奇怪。


    这样的时刻,竟然会没有人来救她吗?


    就像是,她被全世界所忽略和所抛弃了一般,可这样子,是不对的啊。


    她的心底,一个小小的声音这样说着。


    而随着这声音,风的方向变了。


    它们近乎温柔地吹拂过来,像是一把密尺小梳子,又像是教养嬷嬷的手,将沐颜散乱的头发捋顺,露出白皙的脸庞,迷茫的双眼。


    视线之中,是一种破碎的、惹人怜爱的美好。


    而王鹏也在镜头中,也观测到了这一幕,他人微怔,对比反差太过强烈,手上立刻毫不停歇地继续按着留影石记录。


    一张。


    两张。


    三张。


    王鹏并没有注意到,留影石与望远镜的阵法连接出了问题,这时他所记录的影像,每多一张,都在无声地顶掉之前沐颜坠落时形容狼狈的影像。


    而王鹏像是着了魔一般,没有想要去查看,甚至于想要拍下来更多。


    四张。


    五张。


    六张。


    ……


    连续留影下,几乎等同于动态影像了,王鹏仍然毫无所觉,他仍在疯狂地拍着留影石,就在还差一张就要被全部抹消时,一朵灰色的羽毛飘过,遮盖住了全部的视野。


    而在这片被遮挡的灰色中,王鹏如梦初醒,在查看自己手中的留影石事,发现此前影像被吞了大半,以为是留影石出了什么问题,忙换了个新的。


    这一次,视线重新投射过去,王鹏再没有什么异样。


    与此同时,地面上歇着的温瑾,手中轻拈几片鹫鸟掉落的灰羽,眸光温和,勾唇温笑,似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


    这边。


    坠落的时间很短,但沐颜已经找回了平静。


    她想,虽然现在无法动弹,但是风的吹动,让她下落的位置有一个平移。


    她会向莲花池的底部坠落。


    或许在那里,蒲大哥会接住她。


    他一向都很照顾她的,而他面对什么事情,都一向是有办法的,也许,他就在莲花池底等她。


    他会接住她的。


    她什么都不用怕。


    可是,就在向下坠落的当口,却有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灵力,以温柔却不容拒绝的力量,将她向远离洞口的方向推移。


    这怎么可以?


    沐颜下意识地想要否定,就在这一瞬,风的劲力更强了些,竟似要与这股灵力相抗衡。


    灵力微弱,就在沐颜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那灵力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温柔不再,以一种强势凶狠的力量重新推了过来。


    那力道,就像是凭空一块板子,拍在了她的身上,将她拍飞了出去。


    洞口……


    沐颜的眼眸,看着洞口离自己越来越远,莫名的,想要见到蒲云忆的心胜过了一切,竟似从体内重新涌动出一股力量,与之前那力量相抗。


    可最终还是差了一点点。


    她落到了洞口的边沿,并没有掉落的危险,只需要微微垂眸,就可以看到那黑洞的底部。


    在垂眸之前,沐颜的眼眸,顺着灵力而来的方向看去。


    视线中,温瑾面色衰败,嘴角殷红,是强行动用灵力心神震荡引起的反噬。


    那股灵力,是他用来承接她的。


    就像是他这个人,初时温柔,但那是包裹在最外围的假面,实际上,却是强横的不允许拒绝的存在。


    可是,他也是在这个时候,都愿意为她拼命的人。


    而在沐颜的视线中,温瑾的目光,夹杂着期盼和担心,近乎殷切地看了过来,就像是看着照亮他人生的星星和月亮,是这辈子唯一想要抓住唯一在乎的东西。


    他看着她,无声而问:“你有没有事?”


    这样的视线,让沐颜心动。


    心动到消解了没有按计划见到蒲云忆的不满。


    她看着温瑾,冲他很浅很甜的笑了下。


    同时,沐颜头一次有些别的不满和质疑,明明温瑾也很好,在御兽宗中,抛却他妹妹温瑜的行为不谈,他确实是力挽狂澜的存在。


    而且,他还那么在乎她。


    尽管不认同他的很多做法,但沐颜生平第一次,怀疑起了那个从小到大的梦境。


    为什么,梦境之中,提到需要在意的人是蒲云忆,而不是温瑾呢?


    虽是这样想着,虽然有心动,但这种不满只是一瞬间,就像是刚刚产生就被立刻锁定删除的病毒一样。


    沐颜避开温瑾的目光,微微低头,向下看去。


    她有一种直觉,蒲云忆不会有事,他就在下面,等着她去。


    而她要做的,只是低头而已。


    沐颜眼眸如含繁星,笑容阳光而明媚,向下看去。


    她希望,蒲云忆能够看到她美好的样子。


    可这笑容,却在对上黑洞之下的景象时,彻底僵在那里。


    她看到。


    大片大片璀璨漂亮的向日葵花丛中,身形挺拔的黑铁面具男子抱着紫衣少女,少女柔弱无骨,整个人几乎缩在他的怀里,往他的胸膛里贴得极近。


    她漂亮柔软的小手,正摸在男子的胸口位置。


    声音绵软,透着笑意,像是觉得十分有趣:“蒲云忆,你是不是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如果女主沐颜是个现代人,在看到这一幕时,应该会说一句“艹”吧。


    前两天红包已发,今天前五十继续掉落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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