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人,为什么就一定要这么好心!为什么就一定要救我们!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地待着不好吗?就这么想逞英雄吗?”
夏妈妈声音凄厉,字字泣血,她的眼中,没有感谢,只有杀意和愤恨。
“杀死疫魔根本就不是结束,这只是疫魔的一场游戏而已,他让你们以为杀死了他,让你们以为回来后会成为被欢庆的英雄,实际上,他就在那暗处看着。”
“等着我们杀了你们,一口一口吃下你们的血肉,惩罚你们去杀死他这个行为。否则,我们不杀你们,他就会折磨我们,从你们踏入这座城中开始,他的猎杀就开始了。”
书中,是同样的话,只是说的人不同。
如今,换成了与他们更为熟识的夏妈妈。
沐颜的反应还是一样的,她有些不可置信:“我们救了你们,为此豁出性命,甚至还失去了同伴,你们就这样对待我吗?”
“你们疯了!这还算是人吗?”
“是,我们疯了,我们不是人,这不都是你们这些人逼的!”夏妈妈的声音尖利。
“你们想当英雄,做着英雄的美梦,不要连累我们啊。若是你们真的是英雄,真的杀了疫魔也行啊,否则也不会走到现在的程度。”
“可你们看看,疫障气仍旧浓郁,今天,你们必须死在这里。很不幸,那会很痛苦。”
“你们不痛苦,痛苦的便是我们了。是你们,总好过是我们。”
“既然你们想要当英雄,就不要反抗了。”
人群围上来,将他们逼近在一个圈中。
眼前的情况,这些人一人上来一口吐沫,也都能淹死他们。
沐颜似乎是有点站不稳,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喃喃低声:“这里是怎么了……”
\”你们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啊!这根本就是遂了疫魔的心愿!\”
“若是他没死,我们就再去杀他一次,又何必要自相残杀呢!”
“阿空……”似是想要找寻依托,沐颜的手,下意识地申向了阿空。
可阿空没有应她。
他只是看着夏妈妈,眼神渐渐发生了变化,迷茫一瞬,很快明悟。
“你是临海城的人。”
随着他的话语,阿空的周身,出现了灵气旋涡。
其实不属于灵气,这处空间不允许灵力的存在。
那是佛性与魔气汇聚而成,彼此拉扯,引动着空间都隐隐现出裂痕。
恢复记忆和身份的同时,明台也遭到了心魔的反噬。
夏妈妈愣了愣。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临海城这个名字,从整座城覆灭,所有城民到了这让人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之后,临海城就已经不存在了。
她是很快恢复记忆的人。
但这根本不是什么幸运,而是最大的不幸。
因为她是被曾经的亲人和朋友骗进了快活楼,而她的客人,也有已经失去记忆的,她的朋友和亲人。
她曾经求死,一个个死掉的却是她认识的人,最后心如枯槁,活成了现在的样子。
如今见到明台,曾经身上被凌虐的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她眯起眼睛,从那长发下的眉眼之中,认出了眼前人。
“是你啊,小师傅。”
小师傅,三百年前,还是知空的佛子明台与师父净远一路化缘西行,落脚于临海城时,有一个叫小莲的小女孩,喜欢这么称呼他。
她将手里舍不得吃的糖人送给他,童言童语:“净远大师是师父,你是他的徒弟,那就是小师傅了。”
“这糖我没有偷吃哦,小师傅,等大家的病都好了,我送你一个更大的,像龙一样威风的那种。”
她小小的手比划着。
明台看着手中那明显被舔化了一块的糖人,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那里的病,是瘟疫。
那时的蚀滞疫风,还远没有现在汹涌,吞没一座城时,会先缓缓渗入,消磨城中的力量,最后等人死得差不多了,才会席卷吞没。
临海城是目标。
明台跟着净远留了下来。
他们想守护这座城。
只是最后,临海城被疫魔吞噬,净远大师圆寂,而明台则心魔缠身,整整闭关三百年,不再下山。
魔气与佛性撕咬,明明该是温和平静的佛性,此刻也凶狠起来,这是这处空间中难得的力量波动,城民们都知道他不好惹,却谁都没有推开。
沐颜眼含担心,她知道,阿空恢复了记忆,可却担心他现在的状况,因为这明显不正常。
温瑜冷眼旁观,有些事,有些槛,就只能这个人来迈。
当然,这一次,他迈不过去,也要迈。
旧人已老,被这城中岁月蹉跎,明台的面容变化不大,当年的小女孩,如今看上去比他年岁还大了。
明台看向她:“净远师父呢?”
沐颜微愣,眼睛微微放大,看向明台。
三百年前广怀宗的净远大师为了守护临海城与疫魔抗争,最后圆寂的故事,修真界的人都听说过。
在那场战斗中,净远大师连尸身都没有留下。
人们只当那场战斗凶狠,原来,净远大师也是被拉入了疫魔空间了吗?
“早就死了。”夏妈妈不甚在意地说:“和疫魔作对的人,进了这不周城,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她嘴角泛着一丝笑,似有嘲意:“刚刚你们听到的,就是他的结局。”
“而且,小师傅,”夏妈妈红唇殷红如血,痴痴的笑:“你看见了,不是吗?”
“他没了灵力,只是一个破老头,又不肯骗人,没有东西吃,饿的只有皮包骨头,连路都走不稳啦。”
“就这样,他还要出去,去疫障迷雾中找疫魔谈判呢,他还想救我呢。”
“最后,他就是在这里,”夏妈妈随意地一指:“就是在这个位置,被我们一口一口咬死的。”
“那个时候,我知道,你看到了。”她仍旧是笑:“这里的束缚对佛修弱些,佛修师徒之间有所感应,而当时我感受到了你的气息。”
“是,我看到了。”明台的声音很平静。
可握着紫檀珠的手,却更紧了。
他确实看见了,正因为看见,所以不清楚,那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还是被恩将仇报的现实。
可无论是什么,明台都无法勘破。
净远直到最后,都没有埋怨,他诵着一方佛经,不是为自己往生,却是为杀死他的人除孽。
净远至死虔诚向佛,可活下来的明台,却佛心蒙尘。
他不懂,若世间真有真佛,为何师父一颗佛心,却落得如此下场?
为何疫魔逍遥横行,千万人枯苦,佛却无动于衷?
修佛,到底修的是什么?
若行善者凄苦,为恶者享乐,眼睁睁无视这一切的佛,不当也罢。
这是明台的心魔。
如今,又一次恩将仇报,现于眼前。
他眼神无喜无悲,缓缓环视,一个个地看着不周城的人。
“为了诛杀疫魔,我们此行一十六人,有七人葬身于使者岩浆。”
“明朝枫,韩小娃,苍蓝,九子,彭南里,药签子,温瑾,蒲云忆。”
他一个个地说着那些逝去之人的名字。
不周城中,有的人因为失去过去,有的人是想要忘记过去,被人方便的称呼,久而久之,就成了名字。
不周城中,这些人的名字,多数人也不是所有的都知道。
而明台,却将他们一个一个地都记住了。
“温瑾抱住疫魔同归于尽,”他继续说道:“蒲云忆救我们离开使者岩浆,自己却体力不支,掉落而亡。”
“他们连命都不要了,就为了你们能离开,能解脱,如今,你们的心里,没有一丝感谢吗?”
他只是静静地问,像是迷惑,像是不解,更像是确认,本该愤慨的话,被他说得没有一丝情绪。
像是个审视众生的神。
不周城城民的包围圈中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问话,嘲笑不绝于缕,挡都挡不住地直往人耳朵里钻。
“感谢?我这有泡童子尿你要不要啊!”
“还念名字,来,我也念,你听听,我念的是不是比你好啊?”
在这嘈杂声中,在明台的目光中,一滴泪却从夏妈妈的脸颊滑落。
她的眼泪不绝,哭起来并不漂亮,几乎是嚎啕大哭,不像是个年长的妇人,倒像是个孩子。
哭的甚至有些脱力,一抽一抽地打哽。
她边哭边像明台走了过来。
“小师傅,”夏妈妈声音哽咽,像是哭尽了所有的委屈和悲伤:“我怎么会没有一丝感谢呢?”
“小莲不是这样的人,爹娘不是这么教我的。”
\”可小莲活得很痛苦啊,不与他们一起,就会被疫魔惩罚的,我太胆小了,我害怕,我不敢,是我辜负了那些想要救我的人。\”
“小师傅,三百年了,我一直在等你。”
“从那天感应到你在,我就一直在等你来救我,救我们。可不周城来了一波又一波人,却都没有你。”
“你来得太晚了,小莲吃了好多苦啊!”
她像是终于支撑不住,本来还在强撑着,想要继续站在不周城民的那一边,可是却被明台的话攻破了最后的防线一般,终于将所有的心里话都吐露。
沐颜眼含悲戚,也有些同情,她退到明台身边,看着夏妈妈跌跌撞撞地扑向明台。
系统不太开心,因为这段剧情在书中真实地发生过,它很清楚背后的每一段故事,当时看着就揪心,如今看着还揪心。
【我不懂,女主沐颜的人生,需要这么多别人的苦难太衬托吗?】
温瑜很冷静:【明台就是因为想不通,所以才入魔了。】
系统:【我们就这么看着吗?现在阻止,还来得及。】
【嗯,】温瑜:【就这么看着。】
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其中一个条件,就是需要足够强大的力量,扭转破开空间,成魔可以,成神也可以。
主角意志和沐颜,应该是将所有的筹码,都砸在了明台身上。
以至于如此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段剧情的顺利进行,想要让他成魔,与他双修,拿到他的力量,诛杀所有的目击者,洗清如今身上所有的指控和“误解”,成为诛杀疫魔的英雄。
那时候,万广海的不光彩影响不了她,她只是一个相信师父被骗的好徒弟。
过往的蛛丝马迹影响不了她,那些都是捕风捉影的巧合。
诛杀疫魔的英雄,自然会有很多人冲上来维护的。
温瑜笑笑。
她要主角意志和沐颜亲眼看着,他们计划的覆灭。
夏妈妈的哭泣还在继续,她扑在明台的怀中,眼泪殷湿了他的肩膀。
明台任她抱着,他像是个宽容慈悲的父亲,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面容神情稍微柔和了些,周身的力量也和缓了些。
“小心!”
幽蓝带毒的匕首刺进了沐颜的胸口,她反手推开夏妈妈的同时,掌心用力,震碎了夏妈妈的心脉。
夏妈妈委顿跌坐在地,喷出一大口血。
而沐颜,则是占据了她原本的位置,力气不支,被明台抱住。
汩汩而出的黑血,像是抽丝而出的生命力,沐颜的唇也泛着黑,溢出一丝苦笑:“可惜,终究还是没能救了他们……”
纵然被背叛,被杀死,最后想的,还是要救这些人吗?
可早已长得畸形的兰花,还怎么扳得回来呢?
“别怨恨他们,”沐颜的手攥住他的:“他们活得也很痛苦。”
明台手上禁不住用力,紫檀佛珠被他捏得粉碎。
耳边,夏妈妈笑声疯狂,纵然生机逐渐逝去,她也仍在笑着骂着。
“我那明明是骗你的,你竟然信了哈哈哈,你竟然信了哈哈哈!”
“三百年啊三百年,小师傅,三百年的时间,小莲儿怎么等得到呢。”
“这样的日子,换你,你能不变吗?”
她猛地扑过来,死死攥住明台的衣角,红色的血像是常开不败的花,映在了他的衣服上。
那双眼睛中满是血丝,狠狠地盯过来。
而怀中沐颜的血,混着黑色的毒,沾染了另一面衣衫。
就在对上眼神的那一瞬间,明台看到了属于夏妈妈的过去。
从来的第一天,便是苦海。
被“家人”卖入快活楼,锁在二楼侧边的房间中,第一个夜晚,连窗棱上都沾满了黏腻的血。
她想要寻死,可这座城不给她机会,哪怕绳子挂在脖子上,蹬掉了椅子一个晚上,也是直愣愣的活着。
然后,便是因为寻死而遭受毒打。
因为在这座城,是不允许寻死的。他们这些新人都是宝贵的资源,不该如此轻易的被浪费。
后来,她见到了净远,递给了他一块馒头。
净远因此被打碎了满口牙。
没有灵力,他终究只是一个虚弱的老人,疫魔留下他,便是要折磨他。
那一天,快活楼的小莲儿变了。
她开始学会了骗人。
开始学会在痛苦、羞愤、罪恶的时候,笑着说“开心”。
小莲儿策划了净远的死亡。
死在他保护的人手中。
然后,她继续活着。
每一天都是折磨,有不肯屈服的时候,便是新一轮的驯服、欺骗和磨灭。
直到,小莲儿成了夏小姐,夏小姐成了夏妈妈。
夏妈妈想要故技重施,杀死小师傅,死在了小师傅的手里。
“真痛啊。”她声音喃喃,这一刻,明台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是真心还是欺骗,但他仍旧看向她。
“那一天,真痛啊。”
这次,她没有落泪,她的手仍旧死死抓着明台的衣服,宁死也不肯放掉似的。
而明台,体会到了她的痛。
稚子无辜,这不堪世道,却逼人成恶。
将善人磋磨,以怨报德,以恶惩善,好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比如沐颜。
比如夏妈妈。
比如小莲儿。
还有,他的师父。
还有,温瑾。
牺牲和死亡是为了什么?
修佛和行善是为了什么?
周围嬉笑声充斥耳边,脑海中是小莲儿被逼迫的哭嚎,以及师父净远临死时被人一口一口咬下血肉的声音,还有沐颜的一句“他们也活得很痛苦”。
最终定格在,面对疫魔“这样一座满是骗子的城,怎么会有人做出为了旁人舍弃性命的问题呢?”的质问,温瑾随意而笑。
他说,“我可以,我不是骗子。”
可这座城里都是骗子啊。
佛,神,老天,都是骗子啊。
不是骗子,为什么哄的师父血肉模糊,仍为杀死他的人诵经消孽?
不是骗子,为什么哄得沐颜彻夜不眠,熬红了眼睛想尽办法去诛杀疫魔?
不是骗子,为什么哄得温瑾甘愿赴死,抱着疫魔同归于尽?
不是骗子,为什么这些人,要被他们拯救的人耻笑?
浓郁的黑气压倒佛性,攀爬至明台的眉心,天空中的晦暗似有所应和,浅浅的气流涌动,像是择人而噬的黑蛇。
“阿空!”沐颜急切开口:“我没事,你不要着急!”
明台心头一空,沐颜还叫他阿空,即使她还没有恢复记忆,即使刚刚被背叛重伤,现在这个时候,她还是在担心着其他人。
而像沐颜这样的人,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公平,只有世界一次又一次的击倒。
魔气越发浓郁,具象化地比头发更黑,紫檀佛珠彻底断裂,掉落一地。
温瑜远远看着。
不愧是主角意志,关键时刻说上一句话,都能将明台往深渊入魔中再推一推。
不过,主角意志它上当了。
她微微抬头,天空之上那片黑色偶尔翻滚的空隙中,隐约可见淡淡轻薄的白色。
那是从修真界跨越空间而来的冰晶灵气留下的痕迹。
是两个空间的连接点,也是打碎这个空间的裂缝。
书中,明台入魔,汹涌的魔气撕破了空间。
那在主角意志驾驭的规则下,唯有魔气,才能引动裂缝的出现,创造出离开的起点。
这也是温瑜一直旁观看戏的原因。
如今,目的达到,戏也看腻了,她该出去了。
明台还在魔障中。
他想到沐颜所说的,这些人活在痛苦中。
想到小莲回忆中,无法死去只能活着的绝望。
既然神佛不应,他便来应。
畸形的生命,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明台将沐颜靠在城墙边,抬眸时眼底深处隐有一抹红,妖冶嗜血。
含着无法阻挡的杀气。
空间似为他所用,明台伸手而召,降魔杵现于手中,往常金光佛气,如今也隐有紫黑琉璃之色,被魔气所污。
他盯着对面打头的一人,缓缓走了过去。
他要超度这里的人。
既然活着痛苦,如此罪恶,那么,便去死好了。
死了,再超度。
可一句话,却叫他停住了脚步。
少女声如银铃,带着娇气和命令:“明台,你不许杀人。”
“这座城的人,一个都不能死。”
少女的视线在夏妈妈身上微微停留:“她的死就算了,但剩下的,都要活着。”
“这是哥哥用命保护的人。”
“他想要保护的,就不能死。”
她声音轻轻,扬起的笑脸同样透着疯狂:“你杀他们,我杀你。”
“哦,还有她。”温瑜漫不经心地点了点沐颜,满意地看她瑟缩一下。
用命保护的?
明台喃喃:“可这根本不值得。”
“值不值得,你说了不算。”少女声音郎朗,她走了过来,乌发无风轻扬,竟褪去了以往的柔弱,有种睥睨天下高位者的威严。
“我哥做的,都是对的。”
她来到旁侧,轻而易举地从他手中抽出降魔杵,看了看降魔杵,又看了看他,微皱了皱眉。
少女的脸上,像是嫌弃。
从未因此有心情波动的明台,竟有些想将自己的脸藏起来的冲动,他竟羞于如今即将入魔的自己。
“我哥死了,我都没入魔,你在这闹什么?”
她伸手一震,降魔杵上魔气顿消。
“这个样子,真是丑死了。若不是哥哥说过,佛子成佛渡世,兼济天下,要助你成佛,我才不会管你。”
“你眼睛里只看得到眼前这一亩三分地吗?”
少女将降魔杵扔到地上,“叮”的一声,却震开了明台眸间阴霾。
“别忘了,你答应我哥一件事,你要成佛的。”
少女说完,也没搭理明台,照直向前,向着沐颜走去。
她的脚步声很轻,可一声一声,听在明台的耳边,像是广怀宗山上的轻钟,一声一声,如同幼时净远师父曾教他敲钟静心。
而他心魔不破,将目标转移到疫魔身上后,温瑾告知他见到疫魔的方法时,曾叫他答应做一件事。
彼时,明台并不在乎。
这是好事也罢,是坏事也罢,是利用他也罢,是利用广怀宗也罢。
他都无所谓,在温瑾开口之前,就已经答应。
他以为,温瑾所求的,不外乎在这个范围内。
可端方城主,只是笑笑:“明台大师,我要你答应我,一定要成佛。”
所有人都要他成佛,可没有人问过他,想不想要成佛。
当失去了对成佛的信仰,对人间世道充满怀疑的时候,明台对于这个要求,是有着微弱的抵抗的。
但他仍旧答应。
只是额外多问了一句“为什么?”
那时,温瑾的答话,也很简单:“明台大师天生一颗佛心,若是成佛的话,会对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有帮助的吧。”
此前,明台就已经听说过这位城主天生一颗仁心,甚至能超度梦魇之魔的仁善,当时听到,他虽修佛,却无波澜。
可现在,看着少女向前走去,不周城的城墙随着她的前进一块块的倒塌,尘土飞扬,轰轰烈烈,而少女的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坚定。
她的话不是威胁,而是真实。
正如同温瑾的话,不是客套,而是真实。
正因为真实,所以,在面对使者岩浆时,他才会没有犹豫,甘愿赴死。
正因为真实,所以他才会有这样一个妹妹,在他死亡之后,维护着他最后的努力。
耳边,不周城城民还在叫嚣着“就算你们有些能力又能怎么样?你们能杀了一个人,也杀不了我们这么人!”
“不要再反抗了,现在投降,我们下手会轻一点!”
“不要再说漂亮话了,还是留些力气待会哀嚎吧!”
这样已经被驯服的病态的人,并不值得救。
可成佛是为了什么?
为的是,从最一开始,就不会有这样的人,不会有这样病态的根源。
而他为什么成佛?
不是因为世界上所有人都希望他成佛,而是他自始至终,都说想要成佛的。
成为师父口中,那个兼济天下,顾念苍生的佛。
无关于过往,无关于仇恨,这一直都是他想要做的事情。
而这人间世道,若是他不满,才更要改变,而不是沉沦,成为那混乱的一份子。
佛,如是也。
佛光自明台眉心而起,驱散了这方空间中的阴霾。
他眉目平和淡然,纠结三百年已久想要勘破的心魔,如今溃然而散。
曾经依赖执着的别人的开解,从来就不是良药。
他心结的答案,其实一直在他的心中。
勘破明悟,便能成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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