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端午时分,整个京城都飘着粽子与艾叶的清香。
这些时日容凛颇为忙碌,忙得没有时间与覃窈相见,却记着让太和宫的太监,送了御膳房大厨包的粽子来。
他还记得覃窈的口味偏好,送来的三只粽子都是甜的,一个白糖,一个蜜枣,一个蜜豆。
蜀地进贡的上好糯米被沁凉的井水浸泡了一夜,裹上甜蜜软烂的馅儿,慢火蒸煮,再用青绿的粽叶仔细包好。剥出来之后又白又弹,黏糯绵软,咬一口唇齿生香,甜到心上。
覃窈吃了一个蜜豆的,剩下的不好保存,便赏给了夏荷,夏荷受宠若惊。
吃完粽子,覃窈提了一个食盒出门。今日她特意穿了身艾青色的衣裙,发髻梳得低,配上雅致精巧的碧玉蝴蝶珠花,更显柔婉纯洁。
被赏了粽子,夏荷难得大胆了一分,小心问道,“小姐,我们去哪?”
“入宫。”覃窈提着食盒走着,冷淡地回了夏荷,心下却思虑着一会儿将会发生的事。
夏荷意外,她还以为覃窈打扮得这么漂亮,是要去端王府。之前覃窈受伤,端王送药,覃窈好后还药,后来端王又来探望过覃窈一次。府里渐渐有下人说,端王和大小姐看对了眼,二小姐还因此暗自生气。今日一看,似乎小姐又没有将端王放在心上。
覃窈也知下人们背后的议论。她是想诱骗、利用容昭,但也不想真的令旁人误会。上辈子她端午出门,的确是去向容昭道谢,结果却被林巧倩拦截。
既然要被林巧倩拦截,那她说入宫,也没什么问题,左右无法成行。
覃窈和夏荷先后登上马车,秦四赶着马车出了侧门。
艳阳高照,微风送爽,覃窈觉得舌尖仍有方才那粽子的清甜,唇边不由得露出笑意。
这时,熙熙攘攘的街道忽然响起了得得的马蹄声,那马蹄声急促,却离覃窈越来越近。
覃窈以逸待劳,不紧不慢地扶住了马车。端午时分,街上熙熙攘攘,林巧倩却在人群中当街纵马,可见真是气得失去了理智。
失去理智胡来,便是自取灭亡了。上次猎场林巧倩朝她射箭,若她真中箭,不死也要重伤。她不是以德报怨的人,林巧倩自取灭亡,她不会心软。
林巧倩看到秦府马车,大喝问道,“马车里是不是秦瑶?!”
林巧倩和覃窈恩怨颇深的事,大家都知道。也不知这林家小姐又想闹什么。夏荷担忧地掀开小窗车帘,问道,“林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林巧倩认出夏荷,确认马车里的是覃窈,气势汹汹地下马,一鞭子抽向赶车的秦四。秦四下意识躲避,滚落马车,林巧倩坐到车板上,拉住缰绳,狠狠一鞭子抽到了马背上。
骏马顿时狂奔起来,车轮跟着突然滚动,车里的人自然前仰后合。夏荷重重撞到车壁上,覃窈早有准备,扶住车壁稳住身形。
林巧倩从没做过赶车的伙计,全靠一股蛮力驱动。她心头一股熊熊怒火,只知道要找覃窈报仇。报仇的方式和地点她还没想好,但总归不应该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她需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没有任何阻碍地,和覃窈算账!
马车不便方向狂奔,行人纷纷闪避。秦四从马车上滚下,腿擦伤了,一瘸一拐地追了几步,追不上,只能赶紧回府。
他倒不是有多关心覃窈,只是他的女儿也在车上!
与此同时,另一边。敬王和泗州府尹入京,礼部派人迎接。
大周朝规定,皇子封王后须前往封地住居,所以敬王在京中早已没了府邸。而端王因为体弱,被先帝恩赐在京中疗养,京中这才得以有端王府。
礼部的人将敬王和泗州府尹安排在驿馆,让他们稍作休整,午后入宫面圣。
礼部的人离开之后,敬王容明却没有心思休整,而是对同路的泗州府尹笑道,“京中繁华远过泗州,大人可要同本王一道逛逛?”
“这……”泗州府尹犹豫,“下午还要入宫面圣。”十万钱粮在泗州不见大半,皇帝自然是召他们来问罪的。府尹总觉得心中忐忑。
“区区面圣而已,大人何需劳心。”容明不以为意,“无非走个过场,皇上称本王一声皇叔,难道还会为难本王?”
他心中想道,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难道还敢为难他这个皇叔?钱粮便是他拿走的,又如何?
府尹还是不太安心,拱手道,“王爷说得是,只是下官疲乏,还请王爷见谅。”
“行罢,”容明笑着拍了拍府尹的肩,“你可真是不懂享乐。”
容明带着侍卫离开驿馆,驿馆外的蓝天白云下,是红瓦白墙、雕梁画栋,再远处,是皇宫的巍峨宫殿,极尽威严,极尽奢华。
京城的一切,连空气,都与泗州是不同的。
容明深吸一口气,眼露怀念。怀念这京城的声色犬马,也怀念京城的各色美人。鼻尖仿佛闻到了脂粉香气,容明嗓子发痒,觉得自己该找个地方放松放松。
容明与侍卫走在大街上,却丝毫不知道,暗处有人正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迎面冲来了一辆马车。马车在京城的街道上横冲直撞,赶车的还是个衣着艳丽华贵的妙龄女子,这便很惹眼了。
马车迎面而来,侍卫要呵斥,容明伸手阻住了他。他最怜香惜玉了,又怎么忍心呵斥美人?
容明往旁边站了些,看着马车从自己身边经过,因为马车行得太快,车帘也被掀起,露出里面覃窈的身影来。
容明一时吸了口气,车内女子露出的半张脸极美。不仅美,因为只露半张,犹抱琵琶半遮面,才最诱人。
马车拐弯,朝着一条僻静的街道而去,街道尽头有一个湖,湖心有一个雅致的亭子。
容明脚步一转,跟着林巧倩而去。
因为覃窈离开尚书府没多久便被劫,秦四很快回到尚书府。今日端午秦仪不必上朝,秦四急迫地向他禀报了覃窈遭劫的事。
虽覃窈的叛逆与冷漠耗尽了秦仪对她的感情,但一来总归是自己的女儿,二来,这个女儿还是皇帝的贵人,受端王看重。秦仪不得不尽心寻找。
他才带了几个人高马大的家仆出门,恰逢端王府的马车到了。
容昭是借节日的名头,前来探望覃窈的。他闲雅地掀开车帘,看见尚书府这架势,不由诧异,“秦大人,这是?”
秦仪连忙行礼,与他说了覃窈被林巧倩劫持的事。容昭脸色转深,意识到这又是一个机会。
“大人别慌,”容昭脸色凝重,嗓音仍是从容动听的,“尚书府的小姐遭劫不是小事,本王既然知晓,必当尽力帮大人寻找。”
有端王帮忙,秦仪自然松了一口大气。秦四连忙出来指路,“王爷,他们朝那个方向去了。”
容昭看了看,那边是驿馆的方向,今日敬王抵京……这倒是好事,一方面可以再次英雄救美,套牢覃窈,另一方面,也可借敬王的事,探探宫中那人的实力。
王府车夫调转马车,朝秦四所指的方向驶去。容昭掀开小窗车帘一角,有护卫自动靠拢。
容昭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戒,眼睛看着虚空一角,吩咐道,“暗卫行动更快,迅速派暗卫查找秦小姐下落。若是遇到敬王,需小心,兴许有人正监视他,不要被发现。”
护卫领命而去。
容昭和秦仪走到岔路,便分头寻找了。没多久,容昭收到暗卫回应,林巧倩劫持马车,去了驿馆附近,目的应当是湖边。容昭立即吩咐车夫前往。
林巧倩停下马车,转身掀开车帘。
夏荷已被这高速行进的马车颠簸得头昏脑涨,覃窈却还很冷静齐整。林巧倩伸手扯住覃窈,“你给我出来!”
覃窈并不是什么柔弱女子,相反她下河摸鱼上山打鸟,灵活得很。不想被林巧倩扯得摔下马车,覃窈甩开林巧倩的手,冷道,“我自己来。”
横竖覃窈已经落在了自己手里,林巧倩倒是没在意这件小事,等覃窈下车,又拉扯着她朝湖心亭走去。
夏荷脚步虚浮,挣扎着追上去,速度却慢。
到了湖心亭,林巧倩将覃窈狠狠甩开,转身死死瞪着她,手中马鞭指着她,咬牙切齿问道,“覃窈,你为何要害我们家到这个地步?你怎么如此歹毒?!”
她不是想要答案,只是想将覃窈骂个狗血淋头。
覃窈慢条斯理地揉了揉自己被扯疼的手,淡道,“你们家到这个地步,一是因为林少川私德败坏,二是因为你心肠歹毒,怎么怪我呢?”
林少川趋炎附势,辜负覃婉,到头来打入天牢,一切成空,这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林巧倩的心头火,被泼上了一瓢油。她气得嗓音都尖利了,“秦瑶,你血口喷人,你蛇蝎心肠!我爹若是活不了了,我一定将你千刀万剐!你这个——贱人!”
她脸色扭曲,已是激动到了极点,骂的时候还上前狠狠推了覃窈一把。用的力道很大,抱的就是推覃窈下水的目的。
她并不是非要淹死覃窈,就如同射那一箭一样,单纯就是想出气。至于覃窈中箭或落水会不会死,她并不在意。
覃窈失去平衡,扬起的脸上露出得逞地的笑意,顺着力道落入水中,如同一尾色彩鲜亮的鱼。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