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虐心甜宠 > 月光甜瘾 > 14-20
    第15章

    忻棠僵在办公室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要是进去,等郁韫林看了她写的研究报告,肯定会严厉地批评她。

    可就这样一走了之——之前她已经逃过一回,这回要是再逃,郁韫林肯定不会再给她机会了。

    那就彻底失去了找他做“挡箭牌”的可能,和外婆的“晚宴之约”也就泡汤了。

    那以后等着她的,便是没完没了的相亲。

    想象着被各种各样的陌生男人——油腻男、普信男、披着精英外皮的渣男,甚至是家暴男,像货物一样打量、审视、挑剔,忻棠整个人都不好了。

    再回过头来想想,和无法忍受的相亲比起来,进一趟郁韫林的办公室算得了什么?

    大不了被他痛批一顿,虚心接受就是了,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片刻,忻棠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英勇就义的战士一般,挺起胸膛抬脚跨进了门。

    这时候郁韫林已经坐在办公桌后头拆文件袋了,见她进来,头也不抬地说道:“门关上,过来坐。”

    “哦。”忻棠乖巧地关上门,也把潘奕和彭佳宁两张石化的脸关在了门外。

    整间办公室宽敞整洁,窗户关着,百叶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昏暗的室内,只点了一盏台灯。

    宽大的办公桌上,笔记本电脑、ipad都亮着,桌前还摆着一小叠稿纸,最上头的那张只写了两行,被一只笔帽没合紧的钢笔压着。

    “郁教授,打扰您闭关实在不好意思。”

    忻棠走到办公桌前,放下保温袋,见郁韫林从文件袋里抽出薄薄的两张纸,强压着抢过来扔掉的冲动,又一次劝道,“报告写的不好,您还是别看了……”

    这话她刚才在办公室门口就说过,此时又重复一遍,可见是真的写的不好。

    郁韫林动作一顿,撩起眼皮看向忻棠。

    “既然知道自己写的不好,还交给我做什么?”

    他张开嘴,正要说话,见对面的小姑娘像个小学生般端正又拘谨地坐在椅子上,浓密的长睫微微颤动,衬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忐忑中透出一点讨好,看起来就像做错事生怕被大人责骂的小孩儿,到了嘴边的话不知怎么又咽了回去。

    嗓子有点痒,郁韫林偏开头咳了几声,随即看向手上的研究报告。

    忻棠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见他眉头越皱越紧,她的心越提越高,等他翻到第二页,她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办公室里安静极了,忻棠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一下接着一下,又快又急

    ——上一次这么紧张,好像还是高考查分数的时候。

    郁韫林很快看完了报告,他将那两张纸推到她面前,手指敲了敲桌面,问道:“这就是你花了十五天写出来的报告?”

    他的嗓音带着一贯的冷冽低沉,虽然听不出责备和不满,却依旧让忻棠羞愧地红了脸。

    她实在是黔驴技穷了,为了赶时间不得不采用这种方法凑字数。

    此时被对面那双清亮的眸子盯着,她实在没勇气看自己写的那些东西。

    忻棠咬了咬唇,忍着脸上的热度抬起视线,却也不敢直视郁韫林的眼睛,只看着他扣得严严实实的挺括衣领,小声说道:

    “您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所有人都可能欺骗你,但数学不会——不会就是不会’?”

    郁韫林轻嗤一声:“歪理。”

    “对您这样的数学大神来说是歪理,可对我这样的数学小白,却是真理中的真理……”她低声嘟囔一句便垂下了脑袋。

    在郁韫林眼里,她大多数时候都是明媚阳光的,像一株秀挺的荷,在骄阳下恣意生长,充满了活力和韧劲。

    可此刻的她,却耷拉着肩膀,看起来沮丧又无奈。

    就像被严霜打蔫的茄子一样。

    隔着宽大的办公桌,郁韫林的视线落在她的眉眼间,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

    恰好她在这时抬起眼帘,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佛有束强光射进了心底,霎时间照亮了掩藏在时光深处的那张脸。

    两张脸完美地重合在一起,郁韫林猛地愣住

    ——难怪总觉得似曾相识,原来是她!

    作者有话说:

    注:文中打*的话来自于网络。

    铛铛铛,明天就入V了!

    接下来郁教授和棠妹还会发生更多有趣的故事,如果喜欢请大家多多订阅支持!

    本文已经全文存稿,可以放心入坑!

    第16章

    忻棠见郁韫林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隔着透亮的镜片,那双修长的黑眸幽深暗沉,教人辨不出情绪。

    忻棠感觉不妙, 怕他下一秒就蹦出一个“重写”来, 忙为自己辩解道:“郁教授,我真的尽力了……”

    郁韫林这才收回神思, 他靠上椅背, 手肘搭在椅子扶手上,单手撑着脸颊, 似笑非笑地反问道:“尽力了?”

    说到这里,喉咙一阵发痒, 他偏开头用手臂掩住鼻唇咳了几声, 随即用下巴指了指她面前的报告, 嗓音有些干涩,

    “前六百字‘尽力’从我的原文中拼凑,后三百八十字‘尽力’编废话。”

    什么“您的文章写得高深莫测, 看得我不明觉厉……”

    什么“之前说您不懂生意上的事,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大概为了凑字数,最后还写上了“祝您身体健康、心想事成、鹏程万里、大展宏图!”

    最教人哭笑不得的,是报告底下的空白处还画了一个小人儿。

    那小人儿生无可恋地瘫倒在地,身旁散落着两张纸,额头上扎着一块毛巾,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血槽已空。

    执教这么多年, 这是郁韫林见过的最糟糕的一篇报告。

    他摘下眼镜, 捏了捏眉心, 无奈地说道:“我让你写研究报告, 没让你写检讨书。”

    忻棠偷偷瞄了对面的男人一眼,他脸上的表情一如既然的疏淡,语气却是温和的。

    想象中的痛批大概不会来了,忻棠的胆子便大了起来,她对上男人的视线,委屈巴巴地控诉道:

    “您的文章我看了不下五十遍,结论部分都能背了,还上网查了好多资料,可您写的那些定理公式我怎么也看不懂.”

    听到这里,郁韫林突然意识到,对自己周围的人来说,写一篇千字报告,简单得如同骑车游泳,只要稍加努力就能做好,可对她来说,或许

    ——真的强人所难了。

    可他的初衷并不是为难她。

    他想让她在写报告的过程中,意识到她做的那些优惠小活动对店里的收益其实并没有多大的作用……

    却没想到,给她带来了如此大的困扰。

    理解了她的心情之后,再去看她写的报告,郁韫林忽然觉得有点儿……

    有趣。

    特别是底下那个“血槽已空”的小人儿,和她现在的状态简直一模一样……

    郁韫林瞧着对面垂头丧气的女人,清冷的眼底缓缓渗出笑意来。

    忻棠正郁闷着,见对面那个向来不苟言笑的男人竟然在笑,眨了眨眼,纳闷地问道:“您笑什么?”

    郁韫林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喉咙里那阵痒意又爬上来,他侧过脸,抬起手肘掩住唇鼻,用力咳了好几声。

    他咳得似乎有些频繁。

    忻棠忍不住关切道:“您嗓子不舒服?喝点热水吧。”

    “没事。”郁韫林清了清嗓子,用钢笔划出她报告中的一句话,随即将报告转到她的方向,指着那句话说道,“你解释一下。”

    忻棠垂眼看去,见被他划出来的那句话是——“读了您的文章,我受益匪浅。”

    忻棠:“……”

    不过是句客套罢了,能解释出什么花来啊?

    郁韫林见忻棠懵在那里,嘴巴半张着迟迟没发出声音,于是放下钢笔靠上椅背,缓声说道:“要是解释不清,报告就重写。”

    见忻棠睁大了眼睛诧异地朝自己看来,他迎上她的视线,慢条斯理地补充道,“两千字。”

    忻棠:“……”

    郁韫林,你真的很懂怎么折磨人……

    等你成了我的“挡箭牌”,看我怎么收拾你!

    忻棠心底的小人儿咬牙切齿、几欲抓狂,可现实中,她只能乖乖地强行解释:

    “呃……就是、那个……读了您的文章,我明白了……嗯、您是想告诉我……那些购买了‘特惠套餐’的顾客大多是冲着便宜的套餐来的……”

    磕磕碰碰了好一会儿,总算找到了思路,“他们并不会给店里带来真正的利润,说白了,这种活动带来的客流,只是虚假繁荣。”

    报告写得不好,理解得倒是透彻,郁韫林反问道:“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做这种活动?”

    “因为做活动不是做数学题呀。做数学题,只要答案错,整道题就错了。

    可做活动,却不仅仅看最后那个数字是对是错,还要看这个数字带来的人气、口碑,以及——满足感。”

    大概说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她身上的拘谨、沮丧和苦恼一下子都消失了。

    郁韫林却不解,“因为吃的人多就有满足感?不管是亏是盈?”

    “嗯。”忻棠用力地点头,“别人我不清楚,但对我来说,只要有人喜欢吃我做的甜品,我就超级满足!”

    随即话锋一转,“当然啦,这种特惠活动也不是天天有的,做生意嘛,总归还是以盈利为目标的,毕竟和店里的小伙伴们说好了要‘共同富裕’的!”

    说到这里,她绽开了笑脸,弯弯的笑眼映着台灯的光,闪着如碎钻般耀眼的星芒。

    郁韫林的视线就这样凝在那张姣好的面容上,一时间竟忘了收回。

    “实在不好意思,耽误您这么久。”忻棠怕他又提出别的问题来,客套一句便收起报告起身告辞。

    可还没走到门口,又听身后传来咳嗽声。

    是那种刻意压制却压不住的低咳。

    忻棠脚步一顿,扭头看去,正好郁韫林也抬头看来,四目交错间,她忍不住说道:“您多喝点热水吧,或者煮点冰糖雪梨汤润润嗓子……”

    说话间,眼角扫到自己带来的保温袋,又说,“甜食暂时别吃了,这袋子里的甜品我先带回去吧。”

    说着便折回办公桌前,可刚伸出手,就见郁韫林长臂一伸,拎起保温袋放到身侧的边柜上。

    忻棠拿了个空,不明所以地看向郁韫林。

    郁韫林却没看她,端起手边的马克杯径直走到墙边的茶水柜前,一边倒水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带回去给惜惜吃。”

    “噢……”忻棠点点头,出门之前又提醒他,“袋子里有两份甜品,惜惜一个人吃太多了,让她分一个给她爸爸吧……”

    却没有听到郁韫林的回应。

    大概他的声音太轻,被倒水声掩盖住了。

    忻棠想着便开门出去。

    这间办公室在走廊的最里侧,尽头的窗户开着,带着花草清香的新鲜空气灌进来,连同远处的说笑声、鸟叫声一并涌入耳朵,周围的景象一下子就生动起来。

    仅仅隔着一道门,门外明亮鲜活,门内却黯淡沉闷,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忻棠犹豫一瞬,拉上门之前,又转回头对着里头的男人说道:“郁教授,最近天气不错,您也别老是闷在屋子里,有空的话出去走走,对身体有好处。”

    郁韫林站在茶水柜旁,手上端着刚刚接满热水的马克杯,杯中的热气在灯光不及的暗处若有似无地飘散开去。

    忻棠看不清他的眼神,只听他干涩的嗓音从里头幽幽传来:“我对花粉过敏。”

    忻棠:“……”

    *——*

    江大数科院与北大门之间有一条著名的樱花大道,虽然樱花还没完全盛开,却已经聚集了不少赏樱的同学。

    橙红色的夕阳坠在天边,余晖将整条大道染成了艳丽而柔美的瑰色。

    爱美的女生们早早换上单薄的裙子,争相跑到樱花树下,拗出各种姿势拍照。

    春和景明、人声喧嚷,满眼都是盎然生机。

    忻棠望着那一张张比花还要娇美的笑脸,想起在办公室里闭关的郁韫林,忍不住暗自感叹:“那大概就是天选之人的命运吧!”

    花粉过敏,越发足不出户,长此以往,把日子过成了高数课本——严谨规范却也深涩枯燥。

    不过好在他没有让自己重写研究报告……

    那接下来就可以一心一意地研制“樱花季”新品了,还有惜惜幼儿园的义卖活动也要准备起来。

    虽然郁承晏说水果挞就可以,但忻棠更倾向于樱花主题的甜品。

    义卖活动所在的澜湖公园有一大片樱花林,到了周六,樱花盛放,人们坐在湖边的草地上,一边赏樱,一边吃着如樱花般粉嫩可口的甜品,那感觉一定非常棒!

    忻棠边走边想,余光瞥见马路另一侧的人行道上有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定睛看去,发现是佟伊伊的男朋友应昊。

    他正举着手机,似乎在拍樱花。

    应昊和忻棠、佟伊伊毕业于同一所大学。

    与江大这所全国闻名的一流学府不同,他们读的只是一所普通本科院校。

    大学期间,忻棠忙着学做甜品,佟伊伊呢,不是在追应昊就是在追剧,只有应昊一心向学,最终考上了江大的研究生。

    在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他终于答应和追了自己整整六年的佟伊伊在一起。

    佟伊伊为了谈恋爱方便,特意把甜品店开到了江大对面,可应昊学业繁忙,两人虽然只隔着一条街,还是聚少离多。

    距离他们上一次约会,也就是佟伊伊半途被丢在餐厅那次,已经过去十多天了。

    忻棠更是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见过应昊了。

    见他一个人站在路边,她准备上去打个招呼,却见一个穿着JK的小姐姐跑到应昊跟前,拿过他的手机,满怀期待地笑道:“让我看看这张拍的怎么样。”

    忻棠惊呆了。

    佟伊伊口中那个满脑子只有实验、忙到把女朋友都忘了的高冷男神——

    竟然有闲情给别的小姐姐拍照?!

    JK小姐姐看过照片,立马撅起嘴埋怨道:“昊子,你这水平也太次了!”

    她说着便将手机塞回应昊手里,娇声骄气地说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次要是再拍不好,罚你请我吃海底捞!”

    应昊接过手机,笑着点头,“知道了知道了,这回一定把你拍成腿长一米八的绝世大美女,ok?”

    小姐姐听完更不高兴了,两手一叉腰,跺着脚忿忿然地说道:“应昊你什么意思,骂我又矮又丑是吧?”说着便捏起拳头作势去捶他。

    应昊连忙缩着肩膀躲开。

    这还打情骂俏上了!

    忻棠气得不行,快步走上前,正打算好好“提醒”一下应昊,却见他高举双手做投降状,“好了好了,我的大师姐,您快去树下站着吧,拍完了赶紧把上午的实验数据导给我,我等着做对比呢!”

    听到这里,忻棠蓦地停住脚步——原来自己误会他了,“实验男神”果然满脑子都是实验……

    忻棠暗自松了口气,犹豫一瞬,还是走过去叫了他一声。

    应昊正举着手机选景,闻言从屏幕前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忻棠脸上,好一会儿才认出她,“忻棠?你怎么来了?”

    说着便转头四顾,没看到佟伊伊的身影,又补了一句,“就你一个人?”

    “嗯,我过来有点事。”

    应昊“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周围人来人往,说笑声不绝于耳,站在树下等拍照的小姐姐有点不耐烦,三步并作两步地朝这边走来。

    忻棠始终没听应昊问起佟伊伊,便主动开口:“读研很辛苦吧?不过也别太拼了……”

    话说了一半,就被小姐姐打断了,“瞧你这话说的,不拼能读好研呀?”

    她停在应昊身侧,上下打量了一眼忻棠,两片涂着粉色口红的薄嘴唇一张一合,怼人的话就“嗖嗖嗖”地冒出来,

    “你以为每天谈谈恋爱逛逛街,实验就能做出来、文章就能自己发表啊,昊子,你说是吧?”

    那小姐姐的肩膀几乎挨到了应昊的手臂,忻棠看不下去,硬生生地挤进他们中间,对上小姐姐极度不爽的眼神,淡然地笑道:“做实验、写文章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天天埋头苦干呀。”

    说着转头看向应昊,“不如趁着大好春光约女朋友出去踏踏青、赏赏花,说不定有新的收获呢?”

    听到“女朋友”三个字,应昊的眼神闪避了一下,随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你赶紧去做实验吧,做完了好出去约会~”忻棠说着冲他挥挥手,“我先回去了,再见。”

    像是生怕她多说一个字,应昊没等她话音落下,就紧接着回了一声“再见”。

    忻棠转身离开,身后传来小姐姐干巴巴的声音:“这人谁呀?”

    她刻意放慢脚步,想听听应昊是如何介绍自己的,是“我女朋友的朋友”还是“大学同学”

    ………

    却始终没有听到他的回应。

    *——*

    忻棠离开不久,郁韫林便带着“野餐盲盒”回了郁家老宅。

    之前他只在周末回来,最近为了躲避相亲甚至连周末也不回了,因此当他突然出现在餐厅里时,正在吃晚饭的三个人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郁承晏率先反应过来,“哟,今天吹的什么风,竟然把我们郁大教授给吹回来了!”

    郁韫林和他打了声招呼,又叫了郁老爷子一声,随后把装着甜品的保温袋放到惜惜手边。

    惜惜一见那袋子上的新月logo,顿时惊喜地问道:“这是棠姐姐给我的?”

    郁韫林想说不是,又担心节外生枝,便没作声。

    惜惜也没在意,跪在椅子上迫不及待地打开保温袋。

    郁承晏却察觉到不对劲,“韫林,你不要告诉我你大老远跑回来,只是为了给惜惜带小蛋糕?”

    “不是,我回来找点资料。”

    “哦……”郁承晏缓缓地点了点头,见惜惜已经打开了袋子,便凑过去,半开玩笑地说道:“惜惜,分爸爸一个好不好呀?”

    “好。”惜惜爽快地答应下来,却发现袋子里只有一个甜品……

    “诶?忻小姐就让你带了一个?”郁承晏疑惑地看向郁韫林,想起他的“前科”,猜测道,“不是你半路偷吃了吧?”

    郁韫林:“……”

    舌尖似乎还残留着绵密香甜的味道,郁韫林喉头轻轻一滚,想说这甜品本来就是给我的,可在老爷子和惜惜的注视下,到了嘴边的话蓦地顿住,转而说道:“不是。”

    他只是吃了自己的份而已。

    他神情坦荡,脸上瞧不出一点说谎的痕迹。

    “是吗?”郁承晏半信半疑,眯起眼睛打量他。

    惜惜则低下头去继续拆盲盒。

    保姆已经添好碗筷。

    郁韫林却大步往餐厅外头去,老爷子忍不住问道:“你不吃饭了?”

    “先上楼找资料。”说话间,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老爷子不满地嘀咕道:“什么资料这么要紧?”

    *——*

    郁韫林的书房在二楼,那是一间和卧室相连的小房间,两面墙都安了高达天花板的书架,里头塞满了书。

    去美国读书前,他在家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书房里有一扇飘窗,他最喜欢坐在那里看书,要是看累了,就放眼远眺。

    郁韫林走到飘窗前,拉开窗帘。

    天已经完全黑透,远处连绵的群山隐在夜幕之下,而近处,隔着一条宽阔的甬道,斜对面一栋三层的红砖小楼矗立在黯淡的光影中。

    那楼似乎空置多年,每扇窗户都被白色窗帘封住,依稀可见楼下的庭院被杂草占据,黑色的院门也遍布斑驳锈迹。

    他立在窗前,视线在那院子里停留片刻,似乎想起什么,转身打开书柜,伸手从最上层取下一只铁盒。

    他用手帕轻轻擦去盒上的细尘,随后打开盒盖,翻过一叠厚厚的奖状和证书,一张照片静静地躺在盒底。

    照片塑封过,虽然已经过去整整九年,色彩依然鲜明。

    郁韫林拿起照片,视线刚刚落在那个瘦弱的身影上,就听一道嗓音冷不丁地从身后传来:“哟,这就是你急吼吼要找的重要资料呀?”

    郁韫林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就见郁承晏抱着双臂伸长脖子,饶有兴致地瞄着他手上的照片。

    “非礼勿视不懂?”郁韫林随手拿起一本书,将照片夹了进去。

    “啧,不就是一张老照片吗?”郁承晏抬了抬眉,转身靠上桌沿,见郁韫林将那本书收进桌边一只空纸箱里,挑着唇角调侃道,“藏得那么好,不会是初恋吧?”

    郁韫林没搭理他,又从书柜里抽出几本厚厚的大部头放到纸箱子里。

    “嗯~”郁承晏摸着下巴自顾自地猜测道,“该不会最近又遇上了?然后勾起了你年少时深埋在心底的悸动?”

    郁韫林一边继续将书柜里的书整理到纸箱里,一边漫不经心地回道:“有闲心管别人的事,不如多花点时间在惜惜身上。”

    郁承晏一听,顿时收起吊儿郎当的神情,站直身子问道:“惜惜怎么了?哪里有问题吗?”

    郁韫林背对着他,低头翻着手上的书,若有所思地回道:“没什么问题,就是……”

    他顿了一下,扭头对上的郁承晏的视线,“有点缺爱。”

    郁承晏微微一愣,随即轻声笑道:“郁家的孩子,哪个不缺爱?”

    *——*

    吃过晚饭,忻棠收拾好碗筷,出门倒垃圾。

    走到电梯口,恰好电梯打开,郁韫林抱着个大纸箱从里头走出来。

    忻棠连忙让到一旁,笑着和他打招呼,“郁教授,您回来啦?”

    “嗯。”郁韫林停住脚步,垂眸看向忻棠。

    眼前的女人与照片里的女孩比起来,身形依然纤瘦,但看着元气满满,不像从前,脆弱的仿佛一杆细竹,经不住风吹雨打。

    忻棠原本想问问郁韫林“野餐盲盒”的事,刚刚惜惜给她打电话,说只拿到一个,可她明明给了他两个,那还有一个去哪里了?

    总不至于又被他偷吃了吧?

    ——说起来,她到现在还是不太信,之前她送给惜惜的两个水果挞是他吃掉的。

    她打算趁着这次彻底问个清楚,也好为以后拉近关系做准备,可见他一言不发地瞧着自己,怕他又提起什么研究报告来,顿时什么都不敢问,提着垃圾袋就进了电梯。

    透过缓缓合上的电梯门,男人的低咳声清晰地传来。

    忻棠忽然想到什么,抬手按住开门键。

    郁韫林正要回家,见忻棠又从电梯里出来,纳闷地朝她看去。

    忻棠将垃圾袋放在电梯旁,随即走到郁韫林跟前,语速飞快地说道:“郁教授,您能不能等我一下,有个东西想给……”

    说话间,郁韫林手里的纸箱突然崩了,里头的书顿时像瀑布般从底部的开口处争先恐后地掉下来。

    眨眼的功夫,大大小小的书撒了一地。

    也不知道哪本书里飞出一张照片,在半空中晃悠几下,然后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忻棠的脚背上。

    第17章

    忻棠低头看去, 见那照片背面朝上,大概有些年头了,塑封过的四个角已经泛黄。

    她下意识地弯腰去捡, 可手指还没碰到照片, 就听头顶传来一声低喝:“别动!”

    忻棠吓了一跳,当即停住动作仰起头。

    却见郁韫林扔下手里的空箱子, 迅速绕过面前那堆乱糟糟的书, 一阵风似地走到她身旁。

    他蹲下身飞快地捡起照片,将它夹进一本随手拿起的书里, 之后便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整起地上的书来。

    那堆书小山似的,几乎都是厚厚的大部头, 看着一时半会儿整不完。

    忻棠弯着腰卡着那里, 像个被拔掉电源的机器人, 僵硬地问道:“郁教授, 现在我可以动了吗?”

    郁韫林闻言抬起头,正好对上忻棠的视线。

    她低着头, 他仰着脸, 近在眼前的那双杏眸清亮透澈,让他想起小时候躺在草地上仰望的那片夜空,星芒闪耀、引人遐思。

    忻棠见郁韫林盯着自己不说话,以为还不能动,可这样站着实在有点累,只好退而求其次,“站直也不行吗?我保证不动您的东西。”

    郁韫林这才反应过来, 连忙垂下视线, 握着拳掩住口鼻咳了两声, 说:“你随意。”

    忻棠如蒙大赦, 立刻扶着腰直起身,接着之前没说完的话匆匆说道:“那我回家取个东西,您等我一下,一分钟……”

    想起“人形计时器”的精准度,又改口道,“不,三分钟就出来。”

    “好。”

    郁韫林动作很快,不过片刻的功夫,身旁就堆起高高一叠书,忻棠不敢耽搁,转身就往家跑。

    脚步声消失在身后的时候,郁韫林面前的书也清得差不多了,他往前挪了两步,正要继续整理,忽然听身后传来一声猫叫。

    扭头看去,就见忻棠家的门半开着,一只白棕相间的长毛猫从门后探出半个身子,拿一双蓝盈盈的圆眼睛好奇又戒备地瞧着他。

    那猫毛茸茸、软乎乎的,在别人看来或许很可爱,可在郁韫林眼里,猫却是祸害的代名词。

    担心那猫窜出来,他沉下脸,想用“冷厉”的表情把它吓回去,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内传来,他当即扭回头。

    身后很快响起带笑的柔软声音:“啾咪,你怎么跑到门口来了?是不是想出去玩?”

    随后是轻快的脚步声,七秒钟过后,有淡淡的阴影从背后漫上来,清甜的嗓音紧接着在头顶响起:“郁教授,这是我自己熬的金桔柠檬膏……”

    说话间,一个小瓶子递到眼前,“您拿去泡水喝,每天一杯,润肺清嗓。”

    郁韫林抬眼看去,见那橙色的金桔膏装在透明的玻璃瓶里,在走道淡白的灯光下闪着浅浅的亮光,衬得握着玻璃瓶的纤纤细指如白玉般柔润好看。

    “谢谢。”他接过金桔膏,视线投向蹲在身侧的女人。

    她穿着灰粉色的毛绒家居服,抚着怀里的猫,笑着说了声“不客气”。

    郁韫林的目光在她脸上顿了两秒,随即垂下眼,对上那双圆溜溜的猫眼,想起小时候和猫有关的诸多惨痛经历,眸光倏地锋锐起来。

    啾咪似乎感受到他的情绪,张开嘴叫了一声。

    那叫声轻轻细细的,尾音拉得很长,像撒娇,又像委屈地控诉。

    忻棠揉了揉它的小脑袋,轻言软语地介绍道:“啾咪,这位是住在我们家对门的郁教授,是个享誉世界的数学大神,而且武力值超高,用一个成语来概括,那就是——文武双全!”

    说着又向郁韫林挥了挥啾咪的小猫爪,“郁教授,这是啾咪,上个月刚满一岁,是个特~别特别乖的小可爱。”

    郁韫林却持怀疑态度——实在是小时候留下太多阴影,在他记忆里,就没有“乖”的猫——大概他天生和猫犯冲,如今回忆起来,被猫抓过的伤处还隐隐作痛。

    他怕那只离自己不到半米远的猫突然从忻棠怀里跳出来,甚至顾不上纠正她用错的成语

    ——所谓‘享誉世界’,是指在全世界范围内很有名气、誉满天下,而他还差得十万八千里

    ——他只是绷直了唇角,紧紧盯着啾咪,试图用眼神给它警告。

    从忻棠的角度,看不到郁韫林的神情,只看到他垂着浓密的长睫,一眨不眨地瞧着啾咪。

    忻棠以为他像惜惜一样,一眼就被自家的“仙女猫”成功圈粉,于是把啾咪往他那边送了送,笑眯眯地问道:“您要不要摸一下?”

    郁韫林长睫一抖,顿了好几秒才撩起眼皮看向忻棠。

    蹲在身侧的女人扎着松松的马尾,几缕细发随意地落在耳畔,衬得脸上的皮肤越发白皙柔嫩。

    与照片里那张脸相比,眼前这张脸褪去了稚嫩与纤弱,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明朗的光彩,特别是那含着笑意的晶亮眼神,就这样盈盈地望过来,仿佛带着某种特殊的魔力,让人不忍拒绝。

    郁韫林暗自吸了口气,盯着啾咪的眼睛,极其缓慢地将手伸过去,然后飞快地碰了下窝在忻棠臂弯里的小猫脑袋

    ——快到掌心堪堪触到那细软的毛尖就蜷着手指像触电般缩了回来。

    这样子一看就是没撸过猫的。

    想他生活在充满公式定理的黑白世界里,连出门赏花都成了奢望,要是能有啾咪这样的软萌小可爱作为调剂,日子或许会过得有趣味一点。

    忻棠想着便笑道:“一回生二回熟,多摸几次您就会爱上这种感觉的。”

    她边说边抚着啾咪的脊背,啾咪舒服得靠在她怀里,圆溜溜的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要是您下次想和啾咪玩就给我打电话,晚上八点以后我一般都在家的。”

    “嗯。”尽管从心底抗拒和猫“玩”,郁韫林还是点了点头。

    ×——×

    第二天下午,郁韫林上完课回到办公室,助教潘奕捧着收上来的作业跟着他进门。

    潘奕放下作业,见郁韫林一坐下就打开笔记本电脑,担心他即刻进入“闭关”状态,连忙问道:“郁教授,能打扰您几分钟吗?”

    郁韫林从屏幕后头抬起眼,投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潘奕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刚刚的课上有个知识点我不是很理解……”

    郁韫林一听立刻合上电脑,用下巴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说。”

    嗓子又干又燥,他偏开头咳了几声,随即端起马克杯起身倒水。

    “您嗓子不舒服?”潘奕的视线追随着郁韫林的身影,关切地说道,“课上我就听您声音不太对,我去给您买盒润喉糖吧。”说着便要走。

    郁韫林喊住他,“不用,我有。”

    “哦……”潘奕抓了抓头发,又坐回椅子上。

    郁韫林端着水回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昨晚忻棠给的金桔柠檬膏,用小勺舀了一勺放进杯子里,轻轻搅拌了几下。

    潘奕瞥到那玻璃瓶的瓶盖上印着一枚新月,转眼看去,见那新月旁边写着一行熟悉的花体字——“月光甜铺”,当即问道:“郁教授,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啊?”

    “金桔柠檬膏。”郁韫林说着就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金桔柠檬水。

    酸酸的味道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他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吞咽一口,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很快又有淡淡的甜味从舌根回上来,一时间,满嘴都是酸酸甜甜的清新味道。

    意外地好喝。

    郁韫林抿了抿唇,接着又喝了一口。

    却听潘奕问道:“这是‘月光甜铺’刚出的新品吗?”

    “不知道。”郁韫林放下杯子,正要问潘奕有什么不明白的,对上他的眼睛,忽然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忻棠说,这是她特意帮我熬的。”

    “哦……怪不得我之前都没见过。”潘奕挠了挠头,总觉得郁韫林说话的语气和平常不太一样,具体不一样在哪里却无心去想,因为他满脑子都是那句:“这是她特意帮我熬的。”

    ——“特意”两个字,足以说明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股从未有过的失落感骤然从潘奕心底生起。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潘奕骤然回神。

    郁韫林抬高音量喊了声“进”。

    办公室的门被拉开,一阵浓烈的香水味飘进来,潘奕转头看去,见是叶珊珊,顿时想起这些天听到的传言:

    据说计算机学院的女神教授叶珊珊和数科院的男神大牛郁韫林即将订婚,叶、郁两家是世交,两人更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想到这里,潘奕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疑问——这让无数江大少女梦破心碎的传言忻棠知道吗?

    而坐在对面的郁韫林一见到叶珊珊,脸上的神情就淡了下来,“叶教授,我这边还在答疑,如果你没有重要的事……”

    “我们院有个项目想跟你合作……”叶珊珊胸有成竹地打断他的话,踩着高跟鞋走到办公桌前,歪过脑袋挑起大红唇冲他妩媚一笑,“你说这事够不够重要?”

    郁韫林淡声问道:“国家重点青年团队项目?”

    叶珊珊挑起精心描摹的细眉,惊喜地问道:“你已经知道啦?”

    她将提在手上的两个纸袋放到桌面上,“那我们边吃边谈——”说着便将纸袋里的咖啡和甜品拿出来,“这可是米其林星级……”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郁韫林干脆地截断了,“我不吃这些东西。”

    叶珊珊明显一愣,“可你那天不是……”偷吃了惜惜的甜品?

    碍于潘奕在场,叶珊珊将后面的半句话吞了回去。

    潘奕也惊讶得睁大了眼睛——明明昨天在办公室门口,他亲眼看见郁韫林从彭佳宁手里要走了忻棠带过来的蛋糕盲盒……怎么今天就不吃了?

    郁韫林没有给出任何解释,而是直接将话题转到了合作项目上,“胡院长上午找我谈过,我拒绝了。”

    “哈?为什么?”叶珊珊不理解。

    潘奕也十分诧异,这就好比人家把一块上好的肉送到你面前,你却闭紧嘴巴撇开了头。

    郁韫林说:“具体原因我已经和胡院长说过了。”

    叶珊珊:“……”

    为了把他拉进那个项目,她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结果他二话不说就给拒绝了,甚至连原因都不肯告诉她!

    叶珊珊气得不行,可面上却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扯着嘴角笑道:“行,那下次有更好的项目再找你……”

    说话间,瞥见郁韫林手边放着个小玻璃瓶,里头装着橙色的糊状物,瓶盖上还印着一轮淡黄色的新月,看着十分精致。

    “这是什么呀?”她好奇地伸手去拿,可指尖堪堪碰到瓶身,就见郁韫林飞快地伸出手,一把拿过瓶子放进抽屉里。

    叶珊珊怔了一下,笑道:“什么东西这么宝贝?不让看就算了,还藏起来?”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熟人之间才会有的调侃,郁韫林心下反感,皱着眉将不耐烦全摆在脸上,“我还有事,这些你都带回去。”顿了一下又加了两个字,“尽快。”

    这真的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留。

    潘奕知道郁韫林冷淡,却不知道他能冷淡到这种程度。

    和昨天对忻棠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

    他不禁怀疑两人即将订婚的传言到底是真是假。

    而叶珊珊一再被郁韫林冷待,还是当着学生的面,再也装不下去,直接冷了脸,拎起纸袋就要往垃圾桶丢。

    垃圾桶在茶水柜旁边,叶珊珊过去时突然想起之前惜惜站在那里哭的场景,当时惜惜手里拿着个装蛋糕的空保温袋,而那袋子上……也印着一枚淡黄色的新月

    ——和玻璃瓶上的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叶珊珊蓦地停下动作。

    她记得惜惜说,那被郁韫林吃掉的蛋糕是什么……“糖姐姐”做的,那么刚刚那个被郁韫林藏起来的宝贝玻璃瓶,也是“糖姐姐”给郁韫林的?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堵在叶珊珊胸口的那股怨气瞬间转化成了对“糖姐姐”的敌意和好奇。

    她眯了眯眼睛,心下很快就有了主意。

    她拎着原本打算扔掉的甜品离开了郁韫林的办公室,一出数科院大门就给郁老爷子打电话,“郁爷爷,今天晚上您有空吗?快两周没去您那儿蹭饭了,好想吃张嫂做的菜……”

    叶珊珊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好意思,又透出几分对亲近的长辈才会露出的娇态,听得郁老爷子喜笑颜开,“想吃你就来,我马上让张嫂去准备!”

    叶珊珊开心地笑起来:“郁爷爷您对我真好,比我亲爷爷还好!”

    一句话夸得老爷子通体舒畅,“那就把前头的‘郁’去掉,和韫林一样叫我爷爷!”

    “好嘞,爷爷,那我现在就过去!”叶珊珊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又问,“对了,惜惜在家吗,我给她买了两个小蛋糕……”

    老爷子看了眼落地挂钟,说:“司机已经去幼儿园接了,再过半个小时就回来了。”

    叶珊珊挂掉电话,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

    眼前再次浮现出玻璃瓶上那枚弯月,不屑地撇了撇嘴,心中暗想道:“‘糖姐姐’,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哪号人物!”

    *——*

    晚上八点,忻棠坐在餐桌前,双手托着脸颊,看着刚刚做出来的一长排甜品,愁的直叹气。

    这些甜品都是她特意为惜惜幼儿园爱心义卖做的“樱花季”新品,总共有八种款式。

    全都做的话时间不够,要是从中选几款——对一个深度选择困难症患者来说又实在难办……

    就在她左右为难之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是郁韫林打来的。

    忻棠精神一振,当即接起电话,“喂,郁教授?”

    “在家吗?”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平淡如水,却让忻棠心潮澎湃,她立马站起身,点着头飞快地应道:“在的在的。”

    “我在你家门口。”

    “哦,我马上来开门!”忻棠以为郁韫林是来撸猫的,挂了电话就低喊着奔向啾咪:“啾咪!啾咪!郁教授来啦——”

    啾咪正蜷在窝里昏昏欲睡,忻棠揉着它的脸,小声叮嘱道:“你待会儿好好表现,要是让郁教授对你爱不释手、欲罢不能,我就奖你一大箱冻干!”

    啾咪睁着一双懵懵懂懂的蓝眼睛,困兮兮地“喵——”了一声。

    “打起精神来啾咪!”忻棠拍了拍啾咪的小脑袋,“我这辈子的幸福就靠你啦!”说着便抱起它飞快地跑去开门。

    第18章

    忻棠推开门, 见郁韫林站在外头的走廊上,手里拿着本红色的大部头。

    撸猫还要看书?

    大牛的风格,果然与众不同.

    忻棠侧过身, 热情地邀请他进门。

    郁韫林瞧了眼她怀里的猫, 猜到她的用意,当即拒绝道:“我是来给你这个的。”

    说着递上手上的大部头。

    忻棠定睛看去, 见那崭新的大红色封面上印着几个超级显眼的大字——《成语大词典》。

    她眨了眨眼睛, 一头雾水地问道:“给我这个做什么?”

    “你老是乱用成语,有空的时候补一补。”

    忻棠:“.”

    她一个整天围着面粉和奶油打转的甜品师, 补成语干什么?!

    忻棠暗暗吐槽一句,腾出手, 干笑着接过来, “那谢谢您了, 我会好好学习的。”

    “嗯。”郁韫林淡淡地应了一声, 转身便走。

    忻棠懵了

    ——这么大一只猫在她怀里他竟然视而不见?

    迄今为止,但凡见过她家仙女猫的人, 包括猫毛过敏的佟伊伊, 都无法抗拒啾咪的魅力,难道郁韫林是个例外?

    忻棠偏就不信了!

    她冲着他的背影扬声喊道:“郁教授,等等——”

    郁韫林这会儿已经走到电梯旁了,闻言站定脚步,回过头疑惑地看向她。

    忻棠托了托怀里的啾咪,说:“能不能麻烦您帮我一个小忙?就耽误您几分钟……”

    郁韫林轻轻挑了下眉峰,问:“什么忙?”

    忻棠一看有戏, 立刻皱起脸, 露出苦恼的表情:“周末有个义卖活动, 我设计了八款樱花主题的新品, 但是时间原因只能做其中三种,我有选择困难症,所以想请您帮我选一下……”

    郁韫林见她怀里的猫正眯缝着眼睛打瞌睡,犹豫一瞬,点头应下。

    忻棠倏地绽开笑脸,单手从一旁的鞋柜里取出一双一次性拖鞋,拆了包装放在门前的地毯上。

    郁韫林换好鞋,跟着忻棠走到餐桌旁。

    桌上铺满了大大小小的甜品,颜色虽然都以粉色为主,但式样各不相同,有圆形的慕斯,椭圆的蛋糕卷,方形的盒子蛋糕,扇形的千层,还有樱花状的马卡龙……

    每一个都装在花边白瓷盘里,精致得如同艺术品一般,只能从中选三个,一时间还真不好决定。

    忻棠见郁韫林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左手插着裤兜,右手松松握着拳放着鼻唇处,眉心微微蹙着,视线在甜品间逡巡不定,便知道他也犯难了。

    于是拉开椅子请他坐下,自己也抱着啾咪坐到一旁,挨个给他介绍道:

    “这一款是樱花雪域小贝,两块樱花状的粉色蛋糕胚中间夹了一层冰乳酪,外圈裹满了奶粉,看上去粉嫩嫩、软敷敷的,摆在樱花树下肯定特别应景……

    这款是樱花爆浆蛋糕……”

    忻棠原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啾咪好好“勾搭勾搭”郁韫林,却没想到那个特别粘人、从不怕生的小布偶竟然哧溜一下从她怀里跳下去,一溜烟跑到沙发旁的猫爬架上,“蹭蹭”几下攀到最顶层,然后蜷起身子趴在那里打起盹来。

    这是瞧不上一整箱冻干的意思?

    忻棠正想着要不要拿根猫条把它引下来,就听郁韫林问道:“有纸和笔吗?”

    忻棠忙道:“有的,我去拿。”

    可他要用纸和笔做什么?该不会要抓阄吧?

    她带着疑问从书房里取来一张A4纸和一支铅笔,而郁韫林已经把铺满桌子的甜品排成了整整齐齐的一长条。

    他接过纸和笔,徒手画了一张大表格,又把纸递回给忻棠,“按照从左往右的顺序,在首行写上甜品的名称。”

    “哦……”

    这阵仗看起来不像要抓阄啊……

    见郁韫林拿起手机给每个甜品拍照,忻棠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准备回家再选了。

    可惜这大好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溜走了……

    忻棠瞥了一眼猫爬架上的啾咪,见它舒舒服服地窝在那里,心底虽然惋惜,却也无可奈何。

    算了,强扭的瓜不甜……

    她放弃了“仙女猫勾搭计划”,认认真真地填好表格,郁韫林也很快拍完了照。

    他收起手机,问道:“这些可以吃吗?”

    忻棠以为自己听错了,眨了眨眼,确认道:“您的意思是……您要吃这些甜品?”

    “嗯,我想对比一下味道。”

    忻棠:“……”

    果然是教授,做任何选择都如此慎重。

    只是他不止一次说过不吃甜食,虽然闹出过偷吃惜惜甜品的事,可直到现在,忻棠依然对那件事持怀疑态度。

    更何况他嗓子还不舒服……

    忻棠想着便说:“吃当然是能吃的,只是您的嗓子……”

    “已经好了,你给的柠檬金桔膏很管用。”

    说起来,今晚的确没听到他咳嗽,忻棠便笑道,“那我去给您拿个叉子。”

    她很快从厨房取来一只封在塑料包装中的一次性叉子,又用一次性纸杯给他泡了杯红茶。

    这个时候,郁韫林已经把之前空着的表头填好了。

    他把表格推到忻棠面前,点了点前面两行,说:“‘外观’和‘口味’我来填……”

    说话间,修长的手指往下移,“‘成本’、‘制作时间’和‘难易程度’这三项你来填。其中‘难易程度’用星级来表示,最简单的一颗星,最难的五颗星。”

    忻棠:“……”

    这架势,是准备写论文吗?

    她之所以选择困难,是因为这些甜品都是她做的,在她眼里,每一款都是最好的,每一款都想拿出去让大家品尝。

    而郁韫林和这些甜品没有任何关系,他只要从顾客的角度,挑出合眼缘的就行了。

    却不料搞得如此复杂……

    忻棠虽然佩服他的严谨,却也不希望他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于是说道:“不用这么麻烦的,您只要从顾客的角度,凭直觉选就可以了……”

    “顾客可以凭直觉,卖家却不能凭直觉。在决定做哪款产品之前就必须尽可能地把所有因素考虑进去。

    即便是义卖,也不能忽视任何一项成本——包括原料、时间和为此花费的精力……当然,相对‘外观’和‘口味’,我会把这三项因素的权重系数设置得低一些。”

    忻棠:“……”

    选几个甜品而已,怎么还扯上权重系数了……

    忻棠试图改变他的想法,“郁教授,您说得的确很有道理,但是这次义卖数量并不多,不管选哪一款甜品,整体上都不会产生很大的差异,并不值得您这样大动干戈、浪费时间……”

    郁韫林肃着脸反驳道:“我并不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我反倒觉得,这是数学模型在实际生活中一次非常有意义的应用。”

    忻棠:“……”

    学术男的世界,果然不是她这个学渣能理解的……

    忻棠说服不了他,只得老老实实地算起每款甜品的成本和制作时间来,而郁韫林也拆开甜品叉的包装纸,从第一款甜品开始试吃。

    忻棠填完表格,一抬头,见他已经试到了第四款。

    那是一款千层蛋糕,粉色的薄饼间夹着奶油和新鲜的草莓果粒。

    他用叉子沿着扇形的尖角从上到下切了一块送进嘴里。

    想他一个不吃甜食的人,竟然为了一次“数学模型的应用”以身试法,这种为了科学勇于“献身”的精神实在令人“钦佩”。

    再看他试吃的样子,比做实验还要认真,尝过之后,还要做记录。

    忻棠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误会他了。

    她以为他的生活同高数书一样,非黑即白、无聊透顶,可看他现在这副模样,分明乐在其中!

    忻棠单手托着下巴,偏头看着身侧的男人,看他叉了一小块甜品送进嘴里,看他微蹙眉心抿着嘴专注地体会嘴里的味道,看他垂眼在表格里详细地记下口感……

    她看着看着,蓦地发现,这男人的侧脸真的特别好看,额头饱满,鼻梁高挺,下颚的弧线优美流畅,完美得如同雕刻大师手下最得意的作品。

    就在忻棠的视线被眼前这副“完美作品”紧紧勾住的时候,身侧的男人突然扭过头来,奇怪地问道:“我脸上沾了东西?”

    忻棠猝然回神。

    “诶?”她眨了眨眼,很快在他嘴角发现了一丁点白色的奶油,于是用力地点了两下头,“嗯!”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伸出手,用食指替他抹去了那点奶油。

    指尖有柔软的感觉传来,忻棠愣了一下,见那男人偏着头像个机器人般愣在那里,一双修长深邃的黑眸装满了诧异,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对、对不起……”她像是触了电般猛地收回手,又急急忙忙地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

    她垂着眼睫,不敢看他的表情,一股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热气冲上脸颊。

    余光瞥到郁韫林接过纸巾,她又抽了一张,反复擦拭着碰过他嘴角的指尖,仿佛这样就可以把自己做过的“坏事”彻底删除。

    郁韫林擦过嘴角,正想问忻棠脸上还有没有,却见她捏着张纸巾不停地摩挲着指尖,不知怎么的,刚刚被她擦过的地方莫名有点痒。

    他曲起手指,用指节轻轻地刮了一下嘴角,转而问道:“表格填完了吗?”

    “嗯。”忻棠低着头将面前的表格推过去。

    郁韫林瞧她一眼,见她垂着脸坐在那里,及肩的长发披散着,乌黑的发丝垂落下来,几乎挡住了整张侧脸,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秀挺的鼻尖和一点殷红的唇。

    他拿起表格,起身说道:“那我先回去整理。”

    “好……”忻棠低着头跟在郁韫林身后,默不作声地把他送出门。

    大门关上的那一刻,她耷拉着肩膀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了,竟像魔怔了一样,帮他擦嘴角,用的还是手!

    她明明很讨厌和别人——特别是男人有身体接触的!

    要是被他误会自己对他“别有所图”,那她的“挡箭牌计划”岂不是要泡汤?

    忻棠愁容满面地窝在沙发里,啾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猫爬架上下来,蹬着小短腿跳上沙发,熟门熟路地趴到了她腿上。

    “小臭咪,都怨你!”忻棠抓着啾咪的前腿,将它轻轻提起来,对着它的眼睛,气鼓鼓地“质问”道:“你刚刚为什么不去‘勾搭’郁教授?害我犯了这么大的错!要是郁教授从此以后不理我了,唯你是问!”

    “喵——”啾咪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忻棠的心霎时间软成了一块小蛋糕。

    “哎——算了算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忻棠很快就释怀了,她放下啾咪,瞥到茶几上那本厚厚的《成语词典》,伸手够过来。

    书有点重,她用双腿支着,靠着沙发背,从第一个成语看起。

    “*哀兵必胜——指受压抑或遭受危难而充满悲愤之情奋起反抗的军队一定能获胜。”

    唔,也不知道她这个“哀兵”能不能在郁韫林那里获得胜利……

    忻棠一行一行地往下看,没过多久,那些小小的铅字就像苍蝇似的在眼前乱飘起来。

    这几天为了设计“樱花主题”的甜品,她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此时困意袭来,浑身都软绵绵的。

    她放下词典,正准备洗洗睡觉,却听门铃响起。

    过去一看,竟是郁韫林。

    她以为他会把结果发到她手机上,没想到竟然亲自来了。

    满身的困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精神抖擞地打开门。

    男人的神情一如既往地寡淡,眼神中也不见任何异样,看来刚刚那件事并没有给他留下不好的影响,忻棠顿时放下心来,笑着问道:“是不是结果出来了?选哪几个?”

    “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应用数学工具来解决实际问题。”郁韫林说着便将手上的资料递到了忻棠面前。

    忻棠接过来,见那纸上满是图表和看不懂的公式,心底顿时发出一声哀号——又是熟悉的配方!

    不会看完之后又要写研究报告吧?

    现在收回让他“帮个小忙”的话还来得及吗?

    郁韫林见忻棠拿着资料低着头半张着嘴愕然地愣在那里,问道:“需要我解释吗?”

    上次就是拒绝了他的解释,他才让她写研究报告的!

    忻棠连忙点头道:“要的要的!”

    三分钟后,两人并排坐在了沙发上。

    郁韫林拿着资料,逐条分析给忻棠听:“首先,我们建立一个递接层次结构模型,模型的准则分为五项……”

    他指向纸上的结构图,“分别为外观——用B1来表示,味道——用B2表示……”

    他面前的茶几上,装在一次性纸杯里的红茶冒着淡淡的热气,最喜欢趴在忻棠腿上的啾咪不知什么时候又窝到了猫爬架的顶层。

    忻棠抱着抱枕微微侧身坐在沙发上,脊背挺得笔直,像个小学生般聚精会神地听着……

    可那只是表面。

    她其实一点也不关心所谓的数学工具是如何解决实际问题的,更不想了解其中的原理和过程,她只想知道他到底选了哪三个甜品……

    她的视线落在那片繁复的图表上,耳边充斥着男人平缓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好听,字正腔圆,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听来,越发磁性悦耳。

    可他说的那些都是她最最不感兴趣的数学……

    什么因素、标度、比率、矩阵……

    那一个个从他嘴里飘出来的陌生概念像一颗颗灰暗的小珠子,不停地砸在她的眼皮上。

    眼皮越来越沉重,困意也越来越浓,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没过一会儿,又打了个哈欠。

    哈欠越大越大,泪意漫出眼角,好想就这样倒进沙发陷入香甜的梦里。

    就在忻棠的思绪渐渐飘散开去的时候,身侧的男人忽然转头朝她看来。

    忻棠心头一紧,连忙撑起眼皮,坐正身子摆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很困?”男人的目光对上她湿漉漉的眼睛。

    忻棠摇头否认,“不困不困,您继续讲。”

    郁韫林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女人弯起唇角冲他轻轻一笑。

    湿润的眼眸像弯弯的月牙,映着头顶暖黄色的灯光,清清甜甜的,仿佛能沁到人的心里去。

    郁韫林目光微顿,几秒之后,收回视线继续往下讲。

    讲着讲着,忽然感觉身旁的人安静得过分,偏头一看,发现她竟然

    ——睡着了……

    第19章

    穿着灰粉色珊瑚绒家居服的女人抱着个橙色的南瓜抱枕, 歪着脑袋靠在沙发背上。

    双眼闭着,纤长浓密的睫毛像乌黑的蝶翅,一动不动地覆在脸颊上。

    暖橘色的灯光从天花板上倾泻下来, 在她白瓷般的脸上晕起一层浅柔的光。

    四周安静极了, 除了墙上的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机械声,郁韫林的耳边就只剩下她轻缓的呼吸。

    ——几分钟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困, 结果不等他讲完半页纸, 就酣然入梦了。

    郁韫林望着身侧那张沉静的睡颜,勾起唇角无奈地摇了摇头。

    却发现她的唇上落着一根细长的猫毛。

    那猫毛棕白相接, 下半部分斜斜地粘在粉润的唇瓣上,上半部分则翘在半空, 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

    担心那猫毛被她吸进嘴里, 他倾身过去, 打算帮她拿掉。

    可刚把手伸到她唇边, 就见她的睫毛突然一抖。

    郁韫林下意识地停住动作,想等她睡得安稳些再继续, 却不料那双紧闭的眼睛陡然间睁开了!

    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迷蒙的黑眸, 郁韫林心头一悸,一股从未有过的窘迫感袭上心头。

    明明心中坦荡,为什么会生出如奇怪的情绪?

    大概……

    是他此时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趁人睡觉欲图不轨的无耻之徒?

    郁韫林愣了一瞬,随即飞快地收回手,起身就往门口走。

    忻棠眨了眨惺忪的睡眼,侧身望着那道飞速远去的背影,迷迷糊糊地问道:“郁教授, 您讲完了?”

    “嗯。”男人低沉的嗓音很快被关门声掩盖。

    这无聊的数学课总算结束了……

    忻棠打了个哈欠, 眼角余光瞥到茶几上那只一次性纸杯, 忽然意识到

    ——她没听到结论!

    忻棠霎时间清醒过来, 扔掉手里的抱枕追出门,“郁教授,您选了哪三个甜品呀?”

    这个时候郁韫林已经走到自家门口了,听到忻棠的问题,这才发现自己匆忙间竟把资料带走了。

    胸口那股陌生的燥意消散了大半,他停住脚步转过身。

    穿着毛绒家居服的女人就站在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因为刚刚靠在沙发上睡过,扎在头顶的丸子有些松散,几缕细发落在腮旁,衬着白里透红的脸颊,倒显出几分娇慵的风情。

    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眸中没了刚刚睡醒的迷离,此时巴巴地望过来,眼神里充满了热切的求知欲,看着就像个好学的大学新生。

    郁韫林本想直接把答案告诉她,对上她的视线,临时又改了主意。

    他将手中的资料递过去,说:“你自己看吧。”

    出于为人师的职业习惯,又添了一句,“以后要是遇到类似的问题,可以套用这个模型。”

    “哦……”忻棠接过资料,垂眼看去,只见洁白的A4纸上,一行行黑色的小字排列规整,简明严谨的图表穿插其中。

    透过这些文字和数字,她可以想象他坐在电脑前写这篇文章时的模样

    ——一定是专注认真的,并且满怀帮她解决问题的热忱与好意。

    可她却觉得多此一举。

    甚至还在他讲解的时候睡着了……

    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忻棠想到这里,一阵羞愧感倏地从心底腾起。

    她不敢看郁韫林的眼睛,垂着眼帘向他道歉,“对不起,我以为能自己能忍住的,没想到还是睡着了……”

    听到这里,郁韫林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张柔软无害的睡颜,以及那根勾得人手痒的猫毛。

    他的视线落到她的唇上,那里已经没了猫毛的踪影,不知道是被她抿进了嘴里,还是跑出来的时候掉了。

    正想提醒她以后多加注意,可刚张开嘴,就见原本低垂着脑袋的女人忽然抬起头来,抱着资料郑重其事地说道:

    “浪费您这么多时间,实在不好意思!我现在就回去好好学习这篇文章,学不会绝不睡觉!”

    瞧她那副毅然决然的模样,郁韫林又想起她摇着头说“不困”的样子,莫名觉得好笑。

    他垂落视线,压住眼底的笑意之后又抬起眼来,迎上她的目光,淡声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写篇研究报告,不少于一千字,明天交给我。”

    忻棠:“……”

    听到“研究报告”四个字,她脸上坚决的表情霎时间裂开了一道缝。

    自己学习是一回事,交研究报告又是另一回事……

    想起之前被研究报告折磨到焦头烂额的可怕经历,忻棠心底的那股愧疚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苦着脸觑着郁韫林的脸色试探道:“郁教授,研究报告……能不能……算了?”

    “算了?”郁韫林双手插兜站在狭长的走廊尽头,英挺的浓眉微微一挑,语气虽然淡淡的,但看过来的眼神带着明显的不赞同。

    忻棠抿了抿唇,退而求其次,“要不然,减点字数?”

    “减到和‘结论’部分的字数一样?”

    听起来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却不留情面地揭开了忻棠的老底——她之前写的那篇研究报告,就是照抄原文的“结论”,为了凑够字数,还抄了两遍,最后还补上了一堆彩虹屁……

    忻棠的脸蓦地一红,她尴尬地偏开视线,嗫喏地辩解道:“您也知道,我只是一个做小甜品的,脑容量有限,实在不擅长做那么高难度的事……”

    做甜品=脑容量有限=不擅长做高难度的事?

    听到这句满是逻辑错误的话,以郁韫林的思维模式,势必是要好好纠正她一番的。

    可望着眼前这张愁眉不展的脸,他却从善如流地说道:“既然这样,就用你擅长的事来交换好了。”

    “诶?”

    不仅忻棠,郁韫林自己也愣了一下。

    治学严谨,是他的人生信条,却不想有一天竟然被他用来谋取私利。

    心中顿时不齿,他低下头,抬手抠了抠眉梢,却听忻棠惊喜的嗓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响起:“真的吗?那可以用晚饭来换吗?就像之前说的那样……”

    郁韫林掀起眼皮,一张盈满笑意的脸就这样撞进视线,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不知道在哪看过的词——“多云转甜”。

    心头蓦地一动。

    罢了,不齿就不齿吧。

    他翘起唇角,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忻棠见了,一双明亮的笑眼弯得更甚,“那从明天晚上开始?”

    她记得当时是用饺子来换算的,一千个饺子抵一千个字,假设一顿晚饭吃二十个饺子,那就是……

    忻棠正暗自算着,却听郁韫林说道:“明晚我要回老宅。”

    “那后天呢?”

    “后天可以。”

    “那就定后天了!”

    一个多月的晚饭,一定能刷满他的好感度,让他同意做自己的“挡箭牌”!

    一时间,忻棠信心满满。

    “好。”郁韫林却不知道她心里所想,应下之后便转身开门。

    进门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女人依然站在原地,脸上笑容不减。

    见他看过去,她微微歪过脑袋,冲他挥了挥手,道了声“晚安。”

    那笑脸甜美温软,直直落进眼底,在他心头荡开一缕陌生的情绪。

    那情绪好似一片轻柔的花瓣,悄然落在湖面上。

    月光轻柔,花瓣随着晚风悠然飘远,在平静的水面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波痕,又很快消失无踪。

    *——*

    周五晚上,郁韫林踩着饭点回到郁家老宅。

    刚进玄关,就见郁承晏愁眉苦脸地从楼上下来,郁韫林随口问道:“怎么了?”

    郁承晏叹气道:“明天幼儿园有个义卖活动,之前答应小丫头陪她去的,结果临时有事去不了,小丫头气得不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饭都不肯吃……”

    “既然做不到,当初就别答应。”郁韫林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转身折进洗手间洗手。

    郁承晏跟过去,一脸无奈地辩解道:“我也想做到啊,可谁知道平州的项目会在这时候出问题,底下人又都搞不定,只能我自己亲自飞过去解决……”

    “比别拒绝更让人难过的……”郁韫林洗净手,扯了两张纸巾,一边擦手,一边看向镜子里的郁承晏,一字一顿地说道,“是空欢喜。”

    郁承晏:“……”

    郁韫林将纸巾扔进脚边的纸篓,径直走进餐厅。

    却不见老爷子的身影。

    想是在书房里看书忘了时间。

    老爷子年纪虽然大了,但习惯使然,依旧每天坚持做学问写文章,要是被人打扰,必定会发脾气。

    大理石桌面空荡荡的,连一副碗筷都没有,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开不了饭,郁韫林决定先回自己书房看会儿书。

    走出餐厅,郁承晏还站在洗手间门口,正背对着他打电话,那嗓音里带着笑,完全不见之前的苦闷,

    “……忻棠,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现在就去告诉惜惜这个好消息,她一定会开心得蹦起来!”

    忻棠?

    郁韫林当即停住脚步,结合郁承晏之前说的幼儿园义卖活动,以及前两天忻棠让他帮忙选义卖甜品的事,很快就推理出“好消息”的内容。

    郁承晏挂了电话,一转身就见郁韫林不声不响地站在自己身后,顿时吓了一跳,脸上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笑意也跟着僵住,“怎、怎么了?”

    “明天我陪惜惜去。”

    “哈?”郁承晏猛地愣住。

    郁韫林的语气听起来平淡得就像在和他聊家常,可郁韫林哪里是家常之人?

    这个整天埋头苦读,除非地球爆炸否则任何事都不会让他分心的人,竟然主动提出要陪惜惜去做幼儿园的活动!

    事出反常必有妖!

    郁承晏眯起眼睛审视着郁韫林,脑子也没闲着——他进门之时自己就说了不能陪惜惜去做幼儿园的活动,当时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怎么现在又突然发起了善心?

    难不成……?

    郁承晏瞧了眼握在手上的手机,顿时了然。

    他抬手摸着下巴,冲着郁韫林意味深长地笑。

    郁韫林被他笑得心里发毛,蹙起眉头问道:“有问题?”

    一个沉迷于数学研究、母胎单身的大龄学术青年竟然主动找机会接近女生,能有什么问题?

    郁承晏清了清嗓子,正打算试探郁韫林几句,忽然想起他有花粉过敏症。

    还记得小时候,郁韫林因为过敏体质,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和一天到晚在外头疯玩的他形成了鲜明地对比,为此他没少挨父母的骂。

    而现在,正是百花齐放的时节,郁承晏当即提醒道:“那义卖活动放在公园里,到处都是花花草草,你还是别去了。”

    郁韫林却完全不在意,“我会做好防护。”说着便抬脚往楼梯口走。

    啧啧啧,为了制造相处的机会,连过敏都不管了……

    郁承晏摇着头暗自感叹一句,随即冲着郁韫林的背影扬声说道:“那明天惜惜和忻棠就拜托你了!”

    他故意加了忻棠的名字,就是想看看郁韫林的反应。

    郁韫林却像是完全没听到般,头也不回地径自上了楼。

    欲盖弥彰。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郁承晏摸着下巴,笑着喃喃道:“有意思。”

    *——*

    澜湖公园位于江州市中心,花木扶疏、水光潋滟,在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一隅如稀有的翡翠一般绿意盎然,是繁华都市中难得的休闲胜地。

    特别在这春光明媚的大好时节,公园里的樱花大片大片盛开,一眼望去,云蒸霞蔚,如梦如幻。

    游人蜂拥而至。

    湖边的草地上,散落着花花绿绿的帐篷,樱花林下,情侣们相依相偎,孩子们追逐嬉戏,环湖的樱花大道上更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春蕾幼儿园爱心义卖的小摊沿着樱花大道一字排开。

    有小朋友们亲手制作的手工画,有竹蜻蜓仙女棒之类的小玩具,还有棉花糖、糖葫芦等各种小零食……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小朋友们,不,应该是小摊主们穿着漂亮的汉服站在小摊前有模有样地卖力吆喝,“义卖啦!爱心义卖啦!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呀!”

    内向的惜惜被这高涨的气氛感染,也破天荒地放开嗓子大声叫卖起来,“快来看呀,这里有最好吃的樱花小蛋糕!如果你留下一点爱心,我们就让你甜到心里!”

    木制的小货摊上挂着粉色的灯笼,檐下系着风铃,铺着卡通桌布的桌面上,叠着高高的蛋糕塔:

    有白中透着粉的樱花雪域小贝、心形的奥利奥樱花酸奶慕斯,还有樱花状的盒子蛋糕,每一款都那么精致诱人。

    甜品摊前很快排起了长队,忻棠一个人站在货摊后头,收钱、找零、打包,忙得不亦乐乎。

    郁承晏原本交给她的任务是把500份甜品送到澜湖公园,可昨晚又打电话给她,说自己临时要去外地出差,拜托她陪惜惜一起义卖。

    忻棠欣然应下。

    为了配合活动的整体效果,她还特意向佟伊伊借了一身汉服。

    那是一套粉色的齐胸襦裙,刺绣精美、裙摆飘逸,好看是好看,可袖口又宽又大,严重影响手速。

    其实每个小货摊都有两个小摊主,惜惜这个甜品摊的另一个小摊主——一个胖胖的小男孩,嘴太馋脾气又大,见到满桌的甜品就嚷嚷着要吃,忻棠给了他一个盒子蛋糕,他几口吃完,不过瘾又吵着要。

    小男孩妈妈见他哭闹个不停,气得把他拎进旁边的樱花林里训话去了。

    因此,忻棠一个人忙得不可开交,恨不得有三头六臂才好。

    偏偏还有人来添乱。

    三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并排站在货摊前,其中一个染着黄发的男人指了指中间的雪域小贝,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美女老师,给我来三个。”

    “三个六十元。”忻棠忙得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也没空去纠正对方的称呼,一边报价格一边麻利地将三盒雪域小贝装进纸袋。

    却见黄毛晃了晃手机,吊儿郎当地说道:“加个微信,我把钱转你。”

    “不好意思,我们只收现金。”忻棠指了指货摊旁的小黑板,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两行大字:

    “爱心小蛋糕每个20元”

    “注意:我们只收现金哦!”

    黄毛瞄了一眼,顿时高声喊道:“我艹,什么年代了还只收现金!”

    其他两人男人也跟着嚷嚷起来:

    “就是!现在谁出门还带现金啊!”

    “我说,照你这意思,我们用微信的人没资格献爱心呗?”

    “就是,你这是搞歧视呐!”

    “……”

    三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粗哑聒噪的声音让人心生反感。

    路上游人如织,摊前排着长队,还有不少人举着手机拍照。

    忻棠料想黄毛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便懒得理睬他们,兀自招呼下一个客人。

    那三人受了冷落,却还赖在摊前不肯走。

    “NND,难得想献个爱心,结果不给机会!”黄毛点了根烟,吊儿郎当地晃到忻棠身旁,一边抽一边眯起眼睛不怀好意地打量她。

    那目光油腻腻的,看得人心里发毛。

    忻棠侧过身,避开黄毛的视线。

    黄毛扯了下嘴角,突然一伸脖子,将脸凑到她面前,吐了一大口烟。

    一股难闻的烟味顿时冲进鼻腔,忻棠皱起眉头,攥着准备找零的钱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却不想踩到汉服长长的裙摆,一个踉跄便往后倒去。

    身后叠着好几个装小蛋糕的纸箱,要是摔下去,非把里头的小蛋糕压烂不可!

    忻棠下意识地张开手臂,想抓住能让她保持平衡的东西,眼角余光瞥见一脸坏笑的黄毛朝自己伸出手来,连忙往回收手。

    她宁愿摔一跤,压烂所有的小蛋糕,也不想和黄毛有任何肢体接触。

    可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后仰,黄毛那张恶心的脸越来越近,除了闭上眼睛转开脸,她别无他法。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双坚实有力的手,稳稳托住她肩膀,随即带着她往身侧一转,然后上前一步,挡在了她和黄毛之间。

    危机解除,忻棠蓦地松了口气,站稳之后立刻冲那好心人道谢。

    那人身姿高挺,脸上戴着个黑色的大口罩,头上戴了顶黑色的棒球帽。

    身上穿着一件深色连帽卫衣,帽兜罩在棒球帽外头,宽大的帽檐压得极低,整个脑袋几乎都被遮了起来,从忻棠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小片眼镜。

    这全副“武装”的男人看起来比黄毛还要可怕,忻棠心头一突,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是我。”身前的男人似乎猜到她心里所想,转过头来,抬起帽檐露出一双深邃的黑眸。

    对上对方的视线,忻棠讶异地睁大了双眼,“郁教授?”

    第20章

    郁韫林冲忻棠点了一下头便转回脸去, 对那黄毛说道:“请不要妨碍我们义卖。”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语调平平,乍听之下毫无威慑力可言, 可那两道从帽檐底下射出来的眼神却冰冷而锋利, 看的人心底发怵。

    黄毛尽管心有不甘,但众目睽睽之下也没胆挑事, 小声骂了句脏话便带着两个跟班扬长而去。

    一切又回到了正轨。

    惜惜招揽客人, 忻棠打包,郁韫林则负责收钱、找零, 三人各司其职,五百个小蛋糕很快就卖完了。

    忻棠陪着惜惜把爱心善款送到活动负责人——幼儿园园长那里。

    园长坐在市集入口旁的一棵大樱花树下, 面前摆着一张简易长桌, 正对着参加活动的人员名单埋头写爱心证书。

    惜惜跑到桌前, 奶声奶气地喊道:“园长妈妈, 我来交钱啦!”

    园长抬起头,见惜惜递过来一叠厚厚的现金, 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惜惜,你怎么现在就来交了?”

    惜惜抬起下巴,得意地回道:“因为小蛋糕都卖完啦!”

    “这么快?”活动开始还不到两个小时,就——“全部卖完了?”园长的嘴巴张得老大,都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了。

    “嗯!”惜惜用力地点了一下 头,随即抱起忻棠的胳膊,骄傲地说道:“我姐姐做的小蛋糕又好看又好吃, 买的人可多啦!”

    园长眨了眨瞪得滚圆的眼睛, 接过惜惜手里的现金, 诧异地看向忻棠, “甜品摊卖的那些小蛋糕,都是你做的?”

    义卖开始之前,每个摊位她都去巡视过,见惜惜摊位上的小蛋糕个个精巧繁复,而且包装盒上都印着“月光甜铺”的logo,以为是从甜品店成批订购过来的。

    忻棠笑着点了点头。

    惜惜歪着小脑袋,与有荣焉地说道:“我姐姐是个超级~棒的甜品师,会做许——许多多好吃又漂亮的小蛋糕!”

    那奶绵绵的童音像加了糖的牛奶,一直甜到忻棠的心里。

    她低头抚了抚惜惜的小脑袋,目光里全是爱怜。

    “怪不得卖的那么好呢,原来是专业的呀!”园长恍然大悟,冲忻棠竖起双手大拇指,笑盈盈地赞许道,“感谢你参加我们的爱心活动,为你的爱心点赞!”

    园长四十来岁的年纪,圆脸大眼,嗓音温柔,亲和力十足。

    忻棠笑着回了句:“应该的。”

    “也为惜惜的爱心点赞!”园长又冲惜惜竖了竖大拇指,随即从手边一叠爱心证书里找出写着惜惜名字的那张,郑重地送到她手里。

    惜惜接过证书,先是礼貌地道了声谢,随后低下头,看着证书上自己的名字,小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

    她抿了抿唇,抬眼看向园长,认真地说道:“园长妈妈,可以给姐姐也发一张吗?”

    园长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当然可以啦!”

    就这样,忻棠也收到了一张爱心证书。

    “谢谢惜惜,这是姐姐收到过的、最有意义的一张证书!”

    忻棠一手拿着证书,一手牵着惜惜往回走。

    春日暖阳照在身上,连心底最深处也暖融融的。

    她走着走着,忽然想到什么,停住脚步,蹲下身对惜惜说道,“惜惜,你知道今天我们的小蛋糕为什么特别好卖吗?”

    惜惜不假思索地回道:“因为姐姐做的小蛋糕好看又好吃呀。”

    “不对。”忻棠笑着摇摇头,“是因为叔叔选的好。”

    惜惜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脑袋,那表情仿佛在问,和叔叔有什么关系?

    忻棠解释道:“其实啊,姐姐为了义卖总共设计了八款小蛋糕,但是不知道选哪三款好,最后还是叔叔……嗯,用一种很神奇的数学方法帮姐姐选出来的。”

    惜惜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懵地瞧着忻棠。

    忻棠替惜惜捡去发顶的一片花瓣,又替她理了理刘海,接着说道,“而且叔叔有花粉过敏症,还特地跑来帮我们卖小蛋糕……叔叔是不是特别有爱心?”

    这句话惜惜听懂了,她赞同地点点头,又补充道:“叔叔算钱、找钱也特别快!”

    “对呀……”忻棠说着便晃了晃手里的爱心证书,“那叔叔是不是也应该得到一张爱心证书?”

    惜惜立即明白了忻棠的意思,转身就跑回园长那里,扬声说道:“园长妈妈,我叔叔也来帮我卖小蛋糕了,能不能也给他发一张证书?”

    “当然可以啦!”园长立刻去找空白的爱心证书,却发现没有了。

    可她却又不忍心拒绝小朋友的善意,眨着眼睛想了想,很快就有了主意。

    五分钟后,惜惜拿着园长给的证书和忻棠一起回到甜品摊前。

    郁韫林正在整理纸箱和杂物。

    惜惜跑上去,献宝似地把证书举到郁韫林面前,“叔叔——这是园长妈妈给你的爱心证书!”

    郁韫林低头看去,见那证书上赫然写着:

    忻棠姐姐、郁韫林叔叔小朋友:

    感谢参加2022年春蕾幼儿园爱心义卖活动。

    特授予“爱心小天使”称号。

    特发此证,以资鼓励。

    春蕾幼儿园

    2022年3月

    郁韫林从小到大不知道得过多少证书,这样的证书却是头一回见。

    “谢谢。”他接过证书,垂着眼来来回回看了两遍,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并不是一张证书上写了两个人的名字,而是.

    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就在这时,园长领着个脖子上挂着单反相机的年轻男人走过来,笑眯眯地说道:“两位,感谢你们百忙之中陪小朋友来参加今天的爱心活动,大家一起拍张照留念好不好?”

    惜惜立刻拍着手说好。

    忻棠也欣然答应。

    只有郁韫林沉默不语。

    园长见他戴着双重帽子还包着个大口罩,礼貌地问道:“惜惜叔叔,可以请你把帽子和口罩摘下来吗?我们打算把照片放到幼儿园的公众号上,所以想拍得完美一点。”

    郁韫林抬眼看向园长,犹豫间听忻棠说道:“不好意思啊园长,他花粉过敏不能摘口罩,要不就我和惜惜拍好了?”

    “这样啊……”园长有点惊讶,随即又赞许道,“叔叔花粉过敏还陪惜惜来义卖,真是有心了!”

    “应该的。”郁韫林淡淡地回了一句,便让到一旁。

    园长和年轻男人商量起拍照背景,不等定下来,就有老师跑来找她。

    园长只好离开,临走前,她拍了拍年轻男人的肩膀,叮嘱道:“小刘,好好拍啊!”

    那叫小刘的男人冲园长比了个“ok”的手势,信心满满地说道:“您放心!一定拍出杂志大片的感觉!”

    园长这才满意地离开。

    小刘扫了一圈,很快就定好了拍照的位置,他举着相机,一边看镜头一边指挥道:“小朋友,站到小黑板边上去,对、对,就那里,站住别动,婶婶,你站到小朋友左边……”

    婶、婶?

    叔叔的那个婶婶?

    忻棠表情一僵,忙冲小刘摆手道:“我不是婶婶……”

    不是婶婶?

    小刘愣了愣。

    据他的经验,陪小朋友来参加周末活动的,一般都是成双成对的家庭成员。

    他刚才听园长叫那一身黑衣的男人“叔叔”,想当然地就把另一个女人当成了“婶婶”,那不是婶婶,是什么?

    小刘疑惑地朝忻棠看去,却听那小朋友大声笑道:“这是我姐姐——”

    姐姐?

    刚才他光顾着选背景,并没有仔细看,此时定睛一看,发现那女人也就二十来岁,看着像个在校大学生,而他竟然给认成了已婚的“婶婶”!

    小刘挠了挠后脑勺,冲忻棠道歉:“不好意思啊……”

    “没事。”忻棠笑着摇摇头。

    弯弯的笑眼亮晶晶的,仿佛撒满阳光的湖面,小刘只看了一眼,便举起相机,遮住自己微微发烫的脸。

    镜头里,一袭粉色汉服的女人身姿曼妙,长长裙袂轻盈飘逸,秀美的裙摆在轻风中如细波轻轻荡漾。

    她的背后是湛蓝的天空和清澈的湖水,纤柔嫩绿的柳枝伴着热烈绽放的花树,蜜色的暖阳斜照在她的肩头,为那张噙着笑意的姣好脸庞染上一圈梦幻般的光晕。

    视线所及的一切,美得像一幅画。

    小刘的手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喀嚓喀嚓”地不停地按着快门,嘴巴也没闲着,一个劲儿地说着:“姐姐的头朝右边侧一点……小朋友和姐姐靠近一点……”

    忻棠闻言便抱起惜惜,惜惜顺势搂住她的脖子,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小刘捕捉到这个镜头,满意地赞道:“很好……”

    忻棠回了惜惜一个亲亲。

    五六岁的小姑娘,脸蛋软乎乎的,弹性十足,还带着小朋友独有的奶香味,忻棠亲了一下左脸颊,不过瘾,又亲一下右脸颊,接着又亲左脸颊……直把惜惜亲得“咯咯咯”地笑起来。

    “很好很好,继续……”小刘不停调整角度,将她们嬉闹的画面一帧不漏地记录下来。

    郁韫林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明明天清气朗、春风和煦,却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像是罩着一层厚厚的阴霾,让人烦闷不已。

    大概是周围太过嘈杂,而这张照片又拍得实在太久。

    他盯着小刘那张红通通的笑脸,听他一口一个“姐姐”地叫,暗自腹诽:“明明年纪比别人大,还好意思叫‘姐姐’?”

    想到这里,郁韫林脑中忽然灵光一身,当即明白爱心证书上那股说不出的怪异感来自哪里。

    他垂下视线,再次看向那张证书

    ——忻棠姐姐、郁韫林叔叔……

    姐姐和叔叔

    ——他竟然和她差了一辈?

    郁韫林蹙起眉心朝忻棠看去,只见她和惜惜抱在一起,两人笑闹成一团,那拍照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她们跟前,长长的镜头几乎怼到了忻棠的脸。

    郁韫林眸光一沉,当即迈开长腿朝他们走去。

    作者有话说:

    郁教授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棠妹的苍蝇拍了^_^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