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见郁韫林突然走过来, 闹成一团的忻棠和惜惜都止住笑,一脸诧异地看向他。
对面拍得正起劲的小刘也像个被拔了电池的机器人,保持着半蹲的姿势, 举着相机, 愣愣地瞧着突然出现在镜头里的高大男人。
只见他停在忻棠身侧,抬手掀开帽兜, 紧接着摘下棒球帽和口罩。
阳光从累累繁花的缝隙间透下来, 落下一地斑驳光影。
修竹般的男人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背后满树粉樱烂漫无比, 唯独他一身黑衣黑裤,衬着冷白干净的皮肤, 越发显得清隽雅致。
小刘没想到叔叔的颜值这么高, 和电视上的那些大明星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他缓缓站直身子, 半张着嘴一脸呆愣。
忻棠也瞪大了眼睛, 瞧着身侧的男人诧异地问道:“您、也要拍照吗?您不怕花粉……”
郁韫林打断她的话,“拍张照而已, 不要紧。”
那当时为什么没答应园长?
忻棠猜不出他突然改变主意的缘由, 狐疑地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什么,又说:“可这照片会放到幼儿园的公众号上……”
这正是郁韫林拒绝拍照的原因。
照片放到公众号上,要是被熟人看见,很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此刻的他却完全不在意,神情自若地说道:“这是以家庭为单位的活动,我不希望惜惜的照片里没有家人。”
说着冲那依然处在懵逼状态的摄影师扬声说道:“放在公众号上的照片用三人合照。”
“哦、好……”小刘这才回过神来, 重新调整镜头。
被忻棠抱在手里的惜惜却不服气, 撅着小嘴振振有词地反驳道:“棠姐姐也是我的家人呀。”
之前听她这么称呼忻棠, 郁韫林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 可自从意识到自己和忻棠差了辈分之后 ,再听到这声“姐姐”,心里十分别扭,于是沉着声说道:“惜惜,以后别叫她姐姐。”
“为什么?”话音刚落,一大一小就异口同声地问道。
郁韫林瞧了眼忻棠,随即将视线移到惜惜脸上,不答反问:“你叫她姐姐,那她是不是也得叫我叔叔?”
他原本想用这句话提醒惜惜,她称呼忻棠姐姐会乱了辈分,却不想惜惜理所当然地应道:“是呀。”
郁韫林见她说不通,只好直白地道出理由:“我比她大不了几岁,叫叔叔不合适。”
惜惜眨巴着眼睛,瞧瞧郁韫林,又瞧瞧忻棠,愣是没瞧出哪里不合适。
忻棠暗自奇怪,这不是惜惜第一次当着郁韫林的面叫自己姐姐,为什么偏偏现在才来纠正?
望着身侧那张严肃板正的脸,疑惑间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微微蹙起眉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您成熟稳重,颇有长者之风,叫您叔叔挺合适的呀。”
说着就仰起脸,冲郁韫林扬唇一笑,甜甜地喊了一声,“叔叔好。”
郁韫林:“……”
他垂眸对上女人的眼睛,那泛着笑意的眼波清亮亮的,乌黑的瞳仁里透出几分狡黠,像山涧中一湾映着细碎阳光的溪水,心中因为那声“叔叔”拢起的几分不快顷刻间就被涤荡一清。
“叔叔好!”惜惜搂住忻棠的脖子,也学着忻棠的语气来凑热闹。
郁韫林无奈,佯装不满地睨了惜惜一眼,又转回视线,打算好好纠正一下忻棠话里的语病——什么长者之风,他才几岁!
可刚要张嘴,就听小刘喊道:“拍好了!”
郁韫林:“?”
他扭头看去,就见小刘放下相机,兴冲冲地朝这边跑来。
郁韫林的视线追随着小刘的身影,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他刚刚给忻棠拍照的时候花样不要太多,怎么到了三人合照,不声不响就拍好了?甚至都没叫他们看镜头!
小刘却不知道郁韫林心里所想,几步跑到忻棠跟前,拿出手机殷勤地笑道:“小姐姐,加个微信好吗?晚上我把照片整理出来发给你。”
忻棠不喜欢加陌生人微信,特别是陌生男人,可她又想要照片,正为难间,听郁韫林说道:“照片发给我。”
就像瞌睡正好有人递枕头,忻棠忙附和道:“嗯,你发给叔叔吧。”
又是叔叔!
郁韫林十分不满这个称呼,可对上小刘的视线,心底又莫名升起一股长辈特有的底气来。
他盯住小刘的眼睛,慢条斯理地戴上口罩和帽子。
小刘还想再和忻棠争取一下,余光瞥到郁韫林的目光,下意识地看过去,冷不丁对上一双冷沉的黑眸,到了嘴边的话就这样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他是临时被园长叫过来帮忙的,没有发照片给小朋友家长的义务,只是想和忻棠套近乎才找了这么个借口。
可话已经说出去了,在郁韫林的盯视下,只好勉为其难地把自己的手机屏幕递过去,语气干巴巴,不复之前的热情,“那你扫一下。”
却见对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和一本巴掌大的便签本,翻到空白页利落地写下一行字,随即撕下来递给他,“这是我的邮箱地址。”
小刘:“……”
他接过便签,阴阳怪气地说道:“叔叔,你可真复古。”
郁韫林:“……”
复古?
听到这个充满讽意的词,他蓦地想起之前忻棠说的“长者之风”,眼角不由地一抽。
*——*
时间还早,爱心集市依然热闹非凡,除了惜惜的小甜品摊已经收摊,其他摊位上还堆着不少货品,小摊主们仍旧不知疲倦地吆喝着。
惜惜拉着忻棠的手,望着熙来攘往的人流,露出渴望的神情,“姐姐,我也想逛逛。”
这话正中忻棠下怀。
一年中樱花盛放的日子也就短短十来天,要是错过今天,说不定就要等到明年。
忻棠爽快地应下,“好啊,姐姐陪你去!”
“耶——太棒啦!”惜惜举着双手兴奋地跳起来。
忻棠跟着绽开笑脸,临走前对郁韫林说道:“郁教授,今天辛苦您了!您先回去吧!”
怕他不放心惜惜,又补充了一句,“司机和保姆都在停车场等着,等逛好了我就把惜惜送过去。”
郁韫林早就想回去了。
他实在不喜欢这嘈杂的环境,更不想把时间白白浪费在逛公园、赏花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可要是就这样丢下她们,万一又碰上黄毛那样的无赖或者小刘那种难缠之人……
想到这里,郁韫林说道:“我陪你们去。”
忻棠一听,顿时露出担忧的神色,“可这儿到处都是花……”
郁韫林不甚在意说了声“没事”,便拉起惜惜的另一只手,说,“走吧。”
“嗯!”从小被保姆带大的惜惜何曾有过这样快乐的时光,她一手牵着忻棠,一手牵着郁韫林,一蹦一跳地往前走,快乐得像只刚出笼的小鸟。
忻棠被那快活的气息感染,心情也变得雀跃起来。
一路上繁花似锦,清风拂过,樱雪缤纷。
趁着抬头看花的间隙,忻棠偷偷瞄了眼走在惜惜另一侧的郁韫林,他目不斜视地迈着步,好似这难得一见的春日盛景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他的脸被口罩、帽子遮得密不透风,忻棠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对这里的一切
——不管是绽放在枝头的可爱樱花,还是这初春的新柳嫩芽,亦或是经历过漫长寒冬终于等来的春日喧嚣,他都没有丝毫兴趣。
可他还是留了下来——放下最爱的研究,冒着过敏的危险,只是为了——让小侄女开心。
就如同刚刚,他解下重重遮挡,只为给她留下一张完美的合照。
想到这里,忻棠不由地暗自感叹,原来这个如高数书般冷淡乏味的男人,也有如此温情细腻的一面。
*——*
微风和煦,阳光正好,三个人牵着手,沿着湖边的樱花大道漫步赏花。
经过市集小广场,忻棠给惜惜买了好些吃的玩的,多到两个人都拿不下。
离开广场,发现前头有个游乐场,又把东西统统交给郁韫林保管,自己则带着惜惜一头扎了进去。
旋转木马、海盗船、碰碰车、卡丁车……
忻棠带着惜惜全都玩了个遍。
郁韫林一手拎着大包小袋,一手拿着风车、气球,坐在场外的长凳上默默地等着。
倒也不算浪费时间,他的脑子里有数不清的数学问题等着思考。
游乐场大门前人潮熙来攘往,直冲云霄的尖叫声不时从里头传出来,却影响不了他分毫。
他低着头,压低帽檐,沉浸在自己的数学世界里,乐此不疲。
等忻棠和惜惜从游乐场里出来,太阳已经西斜。
三人在湖边找了块草地,围坐在一起休息。
橙红色的夕阳倒映在湖中,将一整片湖水都染上了梦幻般的瑰丽色彩。
一对黑天鹅在水中悠闲地漫游,身后荡起两行粼粼的波光。
忻棠举起手机正要将这夕照美景拍下来,忽然一阵风吹来,一旁的樱花树便飘起了纷纷扬扬的花瓣雪。
坐在忻棠身侧的郁韫林拉开口罩喝水,余光瞥见她摊开掌心,抬手去接落下的花瓣。
她仰着脸,唇角弯弯,清澈的眼眸里映着余晖,下巴与脖颈拉出漂亮的线条。
一片花瓣悠悠扬扬地降落在她掌心,她垂下眼帘,欣喜地注视片刻,随后凑过去,柔软的唇瓣微微一动,便将那片薄薄的花瓣吹到了空中。
她的目光便也带着笑,随着那花瓣渐渐远去。
盈盈笑脸衬着盛放的花树,竟比这盎然的春意还要明媚几分。
郁韫林的视线不自觉地停留在她脸上,却发现惜惜正猫着腰从她背后悄悄靠近。
见他看过去,惜惜立刻竖起食指,示意他不要出声。
郁韫林扬了扬眉,饶有兴致地看向忻棠。
她的指尖捏着一片花瓣,此时正单手拿着手机怼着它拍特写,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的动静。
直到脖子上传来一阵细痒,纤薄的肩膀蓦地一颤。
以为是花叶之类的小东西掉下来碰到自己,她抬手摸了摸脖子,又接着拍照。
可刚要按下快门,又一阵痒意袭来。
忻棠这才觉得奇怪,扭头看去,就见惜惜憋着笑蹲在自己身后,手里捏着个之前从市集买来的竹蜻蜓。
小姑娘由保姆带大,几乎没有享受过亲子时光,大概今天在游乐场里“疯”了一场,小孩子调皮爱玩的天性被激发出来,现下又故意来“招惹”她,想让她陪着一起玩。
忻棠看出她的小心思,佯装生气地瞪起眼,气呼呼地说道:“惜惜,原来是你在捣鬼!”
惜惜见自己被抓包,索性正大光明地拿竹蜻蜓去蹭她脖子,听她“哎哟”一声叫起来,顿时得逞地大笑起来。
忻棠放下手机,露出“恶狠狠”的样子,伸手去抓她。
惜惜兴奋地尖叫起来,撒腿就往郁韫林身后跑。
忻棠站起身,一边喊“给我站住!”一边“气势汹汹”地追上去。
却不想汉服的裙边太长,她一脚踩上去,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就这样直挺挺地朝坐在身前的郁韫林扑去。
作者有话说:
棠妹:这该死的汉服!
郁教授:这该死的甜美!
第22章
惜惜跑过郁韫林身旁时踉跄了一下, 郁韫林连忙伸手去扶,可手还没碰到她胳膊,她就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他扭头望着那道小蝴蝶般翩然远去的身影, 忽然想起前段日子郁承晏忧心忡忡地跟自己说, 幼儿园老师经常反映惜惜不合群,不和老师们亲近, 也几乎没有玩伴, 性格越来越沉闷。
可瞧她现在这副闹腾的模样,哪里沉闷了?
郁韫林正暗自吐槽, 忽然听头顶传来一声惊呼,回头看去, 就见一道粉色的身影从空中朝自己扑来。
他急忙伸出手, 想帮对方稳住身形, 可她倒下来的速度实在太快, 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就被硬生生地压倒在地。
他刚刚解下口罩喝水, 这会儿还没戴上, 只觉得一阵带着淡淡甜橘香的风迎面扑来,紧接着一个娇软的身体就撞进了怀里。
那一刻,他的心脏也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而忻棠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不偏不倚地摔在了郁韫林身上!
男人一动不动地被她压在身下,棒球帽掉在一边, 口罩也没戴, 大概因为躺着的缘故, 那双清凌凌的黑眸显得越发狭长。
“对不起啊, 第一次穿这么长的裙子,老是踩到……”忻棠双手撑地打算起来,却不想左手传来一阵刺痛,不由地“嘶”了一声。
“怎么了?”郁韫林不知道她伤到哪里,不敢贸然起身,只仰着脖子,关切地打量她。
忻棠低头看去,发现掌根处擦破了一小块皮,血丝混着细碎的泥沙,看着有点瘆人,却也不值一提。
她蜷起手指,正想说声“没事”,忽然听身侧传来惜惜的声音:“叔叔、姐姐,你们在做什么呀?”
忻棠和郁韫林不约而同地转过脸去,只见惜惜蹲在草地上,双掌托着脸颊,微微歪着脑袋,好奇地问道:“姐姐要和叔叔生小宝宝吗?”
忻棠:“……”
郁韫林:“……”
见两人都瞠目结舌地愣在那里,惜惜便一本正经地“科普”起来:“胡戎戎说,女孩子和男孩子抱在一起睡会生小宝宝的,她的小妹妹就是她爸爸和妈妈抱在一起岁出来的。”
“不是啦……”忻棠慌忙从郁韫林身上起来,强压住心头的尴尬,红着脸飞快地解释道,“是姐姐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好摔在叔叔身上……”
惜惜顿时露出紧张的神情,“姐姐有没有摔疼?”
掌根处泛着细密的痛,可忻棠不想让惜惜担心,松松握起拳头不动声色地缩进袖子里,又摆了摆没受伤的那只手,笑道:“没有没有,有叔叔替我挡着,一点都不疼!”
说着又转过头去问郁韫林,“您有没有被我撞疼?”
郁韫林摇了摇头,视线落在她掩在长袖下的手上,刚要开口问,就听惜惜说道:“叔叔,你耳朵怎么那么红?就像涂了宋老师的口红一样。”
忻棠顺着惜惜的视线看去,果然见郁韫林耳尖通红,在冷白的皮肤和黑发的映衬下特别显眼。
郁韫林眼角一抽,瞥了忻棠一眼便低下头迅速戴上口罩,“在帽子里捂太久,有点热……”
他的声音淡定自若,听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可动作却比平时快了不少。
说话间便捡起了掉在身旁的棒球帽,连上面的草屑都没拍就直接往头上盖,衣服上的帽兜也同时被拉上,不过眨眼间,红红的耳尖就被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
“哦……”惜惜一听便失去了探究的兴趣,转而把视线投向忻棠,很快又发现了奇异之处,
“棠姐姐,你的耳朵也好红!嗯……脸也特别红!就像涂了大红的颜料一样!”
忻棠早就感受到脸上的热度,此时被惜惜大喇喇地说出来,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小姑娘完全没考虑她的心情,睁着一双纯净乌黑的大眼睛,接着问道:“姐姐没戴帽子和口罩,为什么会和叔叔一样红呢?”
忻棠:“……”
她不自觉地瞄了郁韫林一眼,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在帽檐的遮挡下,镜片后的那双眼睛越发漆黑幽深,就这么静静地看过来,似乎不带情绪,又似乎暗藏无数言语。
不知怎么的,忻棠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自己趴在他身上的画面,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可此时回想起来,耳根却一阵发烫……
她慌忙移开视线,余光瞥见湖面上落日的倒影,忽然灵机一动,冲惜惜笑道:“因为被夕阳染红了呀。”
“诶,是吗?”惜惜半信半疑地抬起头,眯起眼睛仰头去看天边那轮红艳艳的落日。
忻棠却是一分钟也坐不下去,忙不迭地站起身说道:“姐姐去洗个手,惜惜跟着叔叔,千万别乱跑哦。”
*——*
附近的公共洗手间里,忻棠低着头站在洗手台前,用流水冲洗手上的伤口。
虽然有点疼,但好在没再往外渗血。
她关了水,一抬头,就见镜子里的自己双颊绯红,用惜惜的话来说——“就像涂了大红的颜料一样”。
想起自己在小朋友面前撒的谎,一阵燥意又涌上心头。
她忙打开水龙头,捧起凉水往脸上拍,直到“大红的颜料”褪了色才洒着手上的水走出洗手间。
“棠姐姐,这里!”
刚走下门口的台阶,就听惜惜奶萌的童音传来,忻棠循声望去,见惜惜站在斜对角一棵大树下冲自己招手,一身黑衣的郁韫林立在她的身侧。
忻棠连忙跑过去,“你们怎么过来了?等很久了吗?”
“没有很久。”惜惜摇了摇头,接着又说道,“太爷爷刚刚打电话给叔叔,说家里来了客人,叫叔叔赶紧回家!”
“哦,那我们快走吧!”忻棠说着便去牵惜惜的手,却在半道上被郁韫林截住。
忻棠心头一跳,却见郁韫林拉过她的手,翻开手掌看了眼,淡声说道:“回去记得擦碘伏。”
虽然隔着袖子,但衣料轻薄,修长的手指松松圈在手腕上,带起一种微妙的感受。
忻棠咬了咬唇,应了声“好”。
话音落下,郁韫林已经放开了她的手。
可那陌生的触感却依然留在皮肤上。
忻棠背过手,用指尖悄悄摩挲了几下,那股异样的感觉才缓缓消散。
和来时一样,三人手牵着手沿着宽阔的甬道并排往回走。
可惜惜却不像之前那样精力旺盛,没过多久就说走不动了。
玩了大半天,别说小朋友,忻棠也累得不行,但她还是俯下身去,柔声说道:“姐姐抱。”
“好!”惜惜笑着张开双臂,却被郁韫林抱走了。
惜惜起先还不乐意,但听郁韫林说他力气大、抱得稳之后,便乖乖地趴在他肩头,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落日渐沉,晚霞也失去了艳丽的色彩。
挂在甬道两旁的灯笼悉数亮起,微风吹过,光影摇晃,映着一树树盛开的樱花,煞是好看。
游人散了大半,周围不复白日的喧嚣。
两人肩并着肩,默默地往前走。
快到出口时,忻棠接到了佟伊伊的电话。
“棠棠,你怎么还没回来呀,我等你好久了!”
忻棠听得一头雾水,“等我干什么呀?”她们之前好像没约过啊……
“等你陪我逛街买衣服呀!”
电话那头传来的嗓音轻快带笑,忻棠却越发疑惑了,“怎么又买衣服?前阵子……就女神节那会儿不是刚买过一波吗?”
佟伊伊嫌弃道:“那些太普通了,上不了台面。”
忻棠揶揄道:“请问佟大明星,你要上电视还是走红毯呢?”
“不是啦!”佟伊伊也不卖关子,一五一十地说道,“是应昊他们实验室明天要去东岩山烧烤,他约我我一起去。
这可是他第一次带我参加集体活动,你说,我能不打扮得隆重点,把他的那些师姐师妹们都给比下去嘛?!”
听到“师姐”两个字,忻棠的眼前立刻浮现出前段日子在江大遇到的那个JK小姐姐,想起她骄矜自傲的模样,尽管两条腿又酸又累,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等忻棠挂了电话,公园的出口也到了,她停下脚步,正打算和郁韫林告别,却听他说道:“你去哪,我送你。”
大概怕吵醒惜惜,他的嗓音压得很低。
不知道是不是这春日的晚风太过柔和,他向来平板寡淡的音调在此刻听起来竟有几分温柔。
忻棠微一怔忡,随即摇头道:“不用了,你陪着惜惜吧。”比起保姆和司机,她一定更想要家人的陪伴。
忻棠说着便把目光投向惜惜,她歪着小脑袋趴在郁韫林肩头,睡得又沉又香,那可爱乖巧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
忻棠的心也变得软和起来。
她眼里带着笑,对郁韫林轻声说道:“等惜惜醒了,麻烦您转告她,今天我玩得很开心。”
郁韫林点了点头,叮嘱道:“那你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消息。”
“好。”忻棠冲他挥挥手,便转过身,快步走出了公园大门。
郁韫林抱着惜惜站在原地,直到那抹粉色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这才朝停车场走去。
*——*
第二天一早,佟伊伊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新装,开着她的红色MINI COOPER神采飞扬地出发了。
结果才下午三点,忻棠就接到了她的电话,“棠棠,快来尚京陪我吃烧烤!”
忻棠正坐在二楼落地窗旁的吧台前整理下个月的新品方案,闻言吃惊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佟伊伊大概把她当成了耳朵不灵便的老人,对着话筒高声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在尚京等你!”
那声音震得忻棠耳朵疼,她连忙移开手机,可等她再移回来时,佟伊伊已经挂断了。
忻棠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半晌没反应过来。
尚京忻棠是知道的,那是一家自助烧烤餐厅,就开在江大附近的商业广场里。
可问题是,佟伊伊不是在东岩山烧烤吗,怎么跑到尚京去了?
更何况尚京离东岩山有两个小时的车程,这会儿才三点,那她岂不是一点就离开了?
难不成应昊又半道丢下她,自己回学校做实验去了?
忻棠带着一肚子疑问赶到尚京。
离饭点还远,偌大的餐厅里只有零星几桌客人。
佟伊伊独自一人坐在最里头的角落里,单手支着腮,神情恹恹地烤着肉。
那无精打采的样子和她出发去东岩山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忻棠不由地唏嘘。
她停下脚步暗自吸了口气,随即弯起唇角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几步走过去,瞪大了眼睛惊叹道:“哇,这么多肉,好香啊!”
佟伊伊听到声音才发现忻棠到了,她长睫一抬,嘴巴跟着一扁,包在眼眶里的泪水就这样漫了出来。
“棠~棠~”嗓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听起来委屈极了。
忻棠嘴角一僵,笑意便凝在了脸上。
她拉开椅子坐到佟伊伊对面,从桌角抽了张纸巾递过去,试探着问道:“应昊又把你丢下了?”
佟伊伊放下手里的烤肉钳,接过纸巾,擦掉眼泪又狠狠地擤了把鼻涕,随即挺直后背颇有些硬气地回道:“是我把他丢下了!”
“诶?为什么啊?”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应昊主动约她,怎么就把人给丢下了?
忻棠露出惊奇的表情,等着佟伊伊往下说。
“因为、因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佟伊伊的肩膀耷拉下去,刚刚收起的眼泪又开始往外冒。
烤炉的炭火很旺,烤架上几乎铺满了肉,肉上的油脂滴下去,发出“滋滋滋”的声响。
佟伊伊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见放在烤架中间的几片雪花牛肉冒起了烟,连忙拿钳子去翻,却发现底下一团焦黑。
“又焦了!”她气恼地夹起那几块肉扔到手边的餐盘里,那里已经囤了一小堆烤焦的肉。
“棠棠,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书读不好就算了,连烤肉这么点小事也做不好!”她抽着鼻子,眼泪汪汪,看上去楚楚可怜。
听到这里,忻棠大致猜到佟伊伊丢下应昊的缘由
——跟着一群名校学霸出游,虽然外在条件不输他们,可学识相差甚远,相形见绌之下便妄自菲薄起来,而应昊在这中间很可能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忻棠拿过佟伊伊手里的钳子,佯装没听出她的言下之意,故作轻松地说道:“烤不好找姐呀,姐烤肉可厉害了,你等着吃就行。”
说着挨个将架子上的肉翻了一遍,又挑了块熟的包上生菜递到佟伊伊手里。
佟伊伊接过去,却没有吃,只是低头看着那团绿油油的菜叶,抽着鼻子小声说道:“棠棠,要是应昊对我有你一半,不,十分之一好我就满足了。”
忻棠玩笑道:“那就蹬了他,做姐女朋友!”
佟伊伊的唇角也跟着弯起来,可持续不到一秒又耷拉下去,小声嗫喏道:“我……舍不得。”
忻棠:“……”
真是应昊虐我千百遍,我待应昊如初恋!
佟伊伊见忻棠没作声,吸了吸鼻子,抽抽噎噎地问道:“棠棠,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出息,特别恋爱脑?”
的确很没出息,的确很恋爱脑。
可说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舍不得”?
忻棠坐直了身子,看着佟伊伊的眼睛,郑重而缓慢地说道:“伊伊,你可以舍不得、可以没出息,也可以恋爱脑,但是一定请记住,
任何感情,不管是友情、亲情还是爱情,都必须建立在不伤害自己的前提下……毕竟,这世界上没什么比你自己更重要……”
当这些话从嘴里说出的时候,忻棠的思绪也被带回到久远的过去。
盛夏的烈日下,瘦弱的小姑娘抱着膝盖躲在杂草丛生的墙角哭泣,露在外头的细胳膊细腿上全是斑驳的新伤旧痕。
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高瘦少年站在她面前,平淡如水的嗓音如清风徐徐响起,“你再爱她也要保护好自己……一旦受了伤就要及时放手,善待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仰起被泪水浸湿的脸懵懵懂懂地望向身前的少年。
他背着光,透过被泪水模糊的视线,她只看到一团亮白的模糊光影。
可他的话她却一字不漏地记在心里,一直记到现在。
可惜这番改变了她人生轨迹的良言,没让佟伊伊做出任何改变。
她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
脸上的妆早已哭花,眼线晕成粗粗的黑线,泪水在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白痕。
忻棠瞧着她这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又怜又气,转而又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是独身主义,不用受这爱情的苦。
哭过一场,佟伊伊的情绪好了不少,只是她自始至终都没说东岩山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提,忻棠也不问,帮她烤完肉,又陪她去唱歌。
佟伊伊每每在应昊那里受了打击,总要拉着忻棠发泄一场才会痛快。
忻棠早已习惯,二话不说,陪着她折腾便是。
可今晚忻棠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忘了做,想来想去,除了新品方案没写完,也没什么值得惦记的了。
于是,她陪着佟伊伊在练歌房里吼了整整三个小时,离开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忻棠从出租车上下来,双手捂着脑袋往单元楼跑,进门的时候刚好有人从里头出来,两人差点撞上。
忻棠急急刹住脚步,刚抬起头想说声对不起,却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她蓦地一愣,诧异地喊了一声:“郁教授?”
郁韫林也有点惊讶,侧着身子垂眸看向她,“你嗓子怎么哑了?”
忻棠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地笑道:“陪朋友唱了一晚上的歌……”
郁韫林长眉一挑,落在她笑脸上的眼神便跟着黯淡下去。
忻棠并没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只是奇怪地问道:“您这么晚还出门呀?”不是说晚上十点准时休息的吗?
“出去买点吃的。”郁韫林说着便迈开长腿往外走。
买吃的,夜宵吗?
忻棠扬声提醒道:“外面下雨了,回去拿把伞吧!”
男人没回应,就这样大步流星地迈进了雨中。
拿把伞才几分钟?这是有多饿啊……
暗橘色的路灯照亮细密如丝的春雨,忻棠站在门厅的入口,望着男人渐渐远去的挺拔背影,暗暗吐槽了一句。
就在这时,脑子里突然窜出一个念头——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了!
第23章
“郁教授——”忻棠当即冲出门去, 快步追上郁韫林,先是道歉,“实在对不起, 我把做饭的事给忘了.”
周四晚上, 为了逃避第二篇研究报告,她厚着脸皮和他约定用晚饭交换。
可三天一过, 她竟然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一想到他饿着肚子等了她整整一个晚上, 忻棠就愧疚得抬不起头。
为了弥补,她又紧接着说道, “您别出去买了,我马上回家给您做!”
“不用。”
男人没给她机会, 丢下两个字便又迈开大步走了。
是今晚不用, 还是以后都不用?
忻棠慌了, 情急之下, 追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急切地说道:“这个时候外面的餐馆基本上都关门了。”
郁韫林顿住脚步, 垂眼看去, 见她细白的手指松松地捏着自己的风衣袖口,他只要稍稍用力,便能挣脱。
可他并没有那么做,只是一动不动地立在绵绵细雨中,用不带任何情绪的平板声调说道:“我去便利店买泡面。”
忻棠一听便皱起了眉头,“泡面多没营养啊,您如果想吃面, 我给您做!我会做好多面, 汤面、炒面、焖面、拌面……您想吃哪种?”
深夜寂静, 濛濛春雨从空中悄无声息地飘洒下来。
单元楼前的甬道上, 一个人影都没有。
忻棠站在路灯不及的暗处,仰着被细雨濡湿的脸,殷切地等待着男人的回应。
他的镜片很快被细丝般的雨线模糊,她看不清他的眼神,却能从紧抿的唇角感受到他的拒绝。
忻棠并不喜欢强人所难,要是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别人,争取到这儿她便放弃了,可郁韫林不一样,他是她心中唯一的挡箭牌人选,她还想再努力一把。
可不等她想好说辞,一辆物业巡逻车就停在了近旁,一个拿着手电筒的保安跳下车,扬声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没有。”忻棠冲保安摇摇头,怕郁韫林趁机走人,并没有放开他的袖子。
保安打量她一眼,又转头看向郁韫林,见他相貌出众、文质彬彬,只是表情冷得像结了冰。
再看他身旁的年轻女人,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针织衫,肩膀、胳膊已经被雨水洇湿了好几处,却还拉着男人的袖子不肯放。
保安原本不想多管闲事,可看那女人可怜巴巴的,忍不住问了一句:“小两口闹别扭呢?”
忻棠瞧了郁韫林一眼,尴尬地否认道:“我们不是……”
她的意思是他们不是小两口,保安却理解成他们不是在闹别扭,于是不等忻棠把话说完,就看向郁韫林语重心长地劝道:
“没闹别扭就不要在外头杵着了,大晚上的,又下着雨,别把人家姑娘冻感冒了,有什么事回家说去!”
保安的话音刚落,一阵凉风就呼地刮过,吹得忻棠身侧的一株大樟树沙沙地响,枝叶摇晃间,一阵冰冷的雨水扑簌簌地往下掉,正好落进忻棠的后颈。
她顿时缩起脖子打了个寒噤。
郁韫林的心也跟着轻轻一颤。
他摘下被雨水模糊的眼镜,说了声:“走吧。”
大概长时间没出声,他的嗓音低哑难辨,忻棠没听清,眨着湿漉漉的眼睫追问道:“您说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却没有开口,只是兀自迈开长腿,快步朝单元楼走去。
忻棠见状,心头一喜,连忙小跑着跟上去。
保安望着他们的背影,摇着头暗自嘀咕了一句,“年轻人,就是爱折腾!”
*——*
忻棠径直把郁韫林带回了家。
门一开,听到动静的啾咪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往门口跑来,可看到跟在忻棠身后的郁韫林,步子猛地一顿,肥嘟嘟的小身子随即一扭。
下一秒,忻棠就见一条白色的影子迅速冲向猫爬架,眨眼的功夫便攀到了最顶层,然后——
一动不动地蜷在那里,强行把自己当成一只装饰猫。
忻棠看得十分无语——那见了教授转头就跑的怂样竟和她大学时有异曲同工之妙……
真没想到,学渣养的猫也是个渣!
幸好她不打算结婚,要不然养的小孩也铁定是个学渣!
郁韫林并不知道忻棠心里所想,见她低头换鞋,想起前几天来的情景,免得她拆一次性拖鞋,便说:“我回家拿双拖鞋。”
“不用不用,我已经准备好了。”忻棠收起乱七八糟的思绪,从鞋柜里取出一双崭新的男式棉拖放到郁韫林脚前的地毯上。
拖鞋是藏蓝色的,和他身上的风衣是一个颜色。
鞋底很软,尺寸也合适,郁韫林道了声谢,跟着忻棠进门。
忻棠把他带到沙发旁,先去浴室拿了块新毛巾给他擦脸,接着切来一个果盘,然后又抱来一堆零食。
那些零食都是她自己做的,有酥皮泡芙、燕麦曲奇、杏仁酥、手指饼干……林林总总,摊了小半个茶几。
最后泡来一杯红茶。
这次用的并不是一次性纸杯,而是一只白色的马克杯,上面印满了黑色的数学公式。
“这是我特意为您定制的,喜不喜欢?”忻棠站在茶几旁,一手捏着杯柄,一手托着杯底,邀功似地将杯子展示给郁韫林看。
郁韫林一眼就发现了一个错误的公式。
可对上忻棠那双满怀期待的笑眼,到了嘴边的话倏然顿住,随后抿起嘴点了点头。
“您喜欢就好。”女人唇角的笑意倏地荡漾开去,“您先吃点水果零食垫垫肚子,我去做面。”
说着将杯子送到他手边,“您想吃哪种面?煮的、炒的、焖的还是拌的?”
郁韫林接过马克杯,恰到好处的热度透过杯壁熨帖着手心,连带着心口都暖和起来。
他喝了口茶,说:“最快的那种。”
“好。”忻棠转头就往厨房走,却被郁韫林叫住。
她疑惑地回过头去。
客厅的灯光很亮,清晰地照出她脸上的湿意,几缕被雨水打湿的细发粘在额角,身上的浅紫色针织衫也印着点点湿痕。
郁韫林的脑海里忽地浮现起她在雨中拉着自己袖子不肯放的样子,心头微微一动。
他抬起手背掩住唇,轻咳一声,说:“先去洗个脸,再换身衣服。”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小心感冒。”
大概刚刚喝了口热茶的缘故,他的嗓音听起来带着几分柔和的暖意。
忻棠弯唇一笑,点着头“嗯”了一声,接着又指了指厨房,说:“把水烧上就去。”
*——*
一刻钟后,一碗热气腾腾的番茄牛腩面端上了桌。
牛腩是忻棠昨天就卤好的,一块块筋肉相间的牛腩沿着碗边整整齐齐地码了小半圈,衬着红色的番茄、金黄的荷包蛋和绿油油的青菜,色泽鲜亮、香气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郁韫林先喝了一口面汤,只觉得满口都是浓郁鲜香的味道。
面条爽滑劲道,牛腩软嫩可口,他边吃边想,要不是这顿晚饭迟到了五个小时,倒也让人心满意足。
忻棠收拾好厨房,坐到郁韫林对面,将做面之时就盘旋在心底的疑惑问出了口,“郁教授,我迟迟没叫您吃晚饭,您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郁韫林原本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吃着面,闻言手上的筷子一顿,等咽下了嘴里的面,这才缓缓抬起头,拿起手边的餐巾纸擦了擦嘴角,回道:“手机没电了。”
似乎猜到她接下来会问什么,紧接着又说了一句,“充电器没找到。”
忻棠:“……”
她几乎能想象当时的情景。
手机没电联系不上她,敲她家的门又没人应,他就这样饿着肚子等了她整整一个晚上……
而她却在外面烤肉唱歌,要是换个脾气差点的,非臭骂她一顿不可!
忻棠越想越羞愧。
她坐直身子,双手放在腿上,再一次诚恳地向他道歉:“郁教授,今晚实在对不起,我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这样了!”
其实在门厅遇到忻棠之前,郁韫林并没有怪过她。
是他自己写论文太投入,等感觉到饿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了,而这时他才堪堪想起自己和忻棠的约定。
他以为她没叫自己吃晚饭是因为联系不上——他一再和她强调不许敲他家的门,手机又没电,忻棠找不到他,自然送不了饭。
而当时已经很晚了,他不想打扰她,便打算出去买点吃的。
谁知道那么巧,正好在楼下门厅碰到她,结果发现,她没给自己做饭,是因为忘了这件事!
忘了其实也没什么,他也是很晚才想起来,可不知怎么的,一听她说陪朋友唱了一晚上的歌,还把嗓子给唱哑了,他的心情突然就多云转阴了。
而现在面也吃了,道歉也听了不止一次了,理应把实情告诉她。
可看着她一脸愧疚的模样,郁韫林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咽下一小块牛腩,也咽下原本要说的话,转而慢条斯理地说道:“记住你的承诺。”
这话在忻棠听来,便是既往不咎的意思了。
她用力点了点头,又问他:“您一般几点吃晚饭?”
郁韫林作息规律,三餐却极其不规律,他想了想,说:“六点左右。”
“那您回来吃吗?”
虽说学校离小区不远,可为了吃顿晚饭来回一趟,对一个学术大牛来说实在是浪费时间,于是不等郁韫林回应,忻棠便改口道,“要不我给您送到办公室去?”
话一出口,她又觉得不对——学校里人多眼杂,她要是天天往他办公室跑,恐怕影响不好,于是又加了一句,“我会找个外卖小哥……”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郁韫林截断了,“那你要准时。”
他特意在“你”字上加了重音,言下之意,是要她亲自送去。
她正打算和他说说这样做的后果,又听他说,
“别让我等太久,我胃不好,饿久了会疼。”
*——*
第二天傍晚,忻棠提着保温桶到郁韫林办公室的时候,正好六点差五分。
办公室的门开着,穿着浅灰色衬衣的年轻男人坐在办公桌后头,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的电脑。
正是暮色四合的时候,办公室里没有开灯,笔记本屏幕的微光映在他的脸上,在眉骨与鼻梁上落下一片朦胧的光影。
他的肩背挺得笔直,头微微低着,四周十分安静,除了远处传来的模糊说笑声,就只剩下手指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
忻棠站在办公室门口,下意识地想要敲门,想起他异于常人的习惯,便轻轻喊了声:“郁教授。”
男人没有看她,和着并未间断的键盘敲击声,淡淡的嗓音从里头幽幽传来,“今天倒是准时。”
这话让忻棠想起昨晚自己放了他鸽子的事,一阵愧意又涌上心头。
她微微抬高音量,信心满满地保证道:“以后都会准时的!”她说着便进了门,将装着饭菜的保温桶放在办公桌一角,“您趁热吃,我先走了。”
键盘敲击声戛然而止,男人从电脑屏幕后抬起眼帘,略有些惊讶地望向她,“你不吃?”
“我已经吃过了。”
男人长眉一挑,神情看起来有点微妙,忻棠忙解释道:“您放心,您的饭菜在我吃之前就已经留好了,我保证,绝对干净卫生!”
郁韫林之前并没有想到那一层,听她这么说,便淡淡地回了一句:“对于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那就好。
忻棠心头一松,笑道:“那我就不打扰您了。”说着指了指桌角的保温桶,“吃完不用洗,等您晚上回家带给我就行。”
可话一出口,就意识到不妥
——这可是个连手机充电线都能找不到的男人,指望他带保温桶?
忻棠想着便改口道:“如果方便的话,我等您吃完自己带回去。”
“也行。”郁韫林站起身,边解开衬衫袖扣边往外走,“你先坐,我去洗个手。”
可刚走到办公室门口他就顿住脚步,回头说道,“对了,幼儿园义卖的照片已经发过来了。”
忻棠一听脸色瞬间亮了起来,“那麻烦您有空的时候转给我!”想起他是用邮箱的,而她自从大学毕业后就没用过了,别说密码,连用户名都记不清了……
要不,现在注册一个好了……
她当即拿出手机,却听郁韫林说道:“我已经整理到U盘里了。”说着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办公桌,“就放在右边第一个抽屉里,银色的,你自己去拿。”
想的还挺周到。
忻棠冲他道了声谢,收起手机朝办公桌走去。
郁韫林出了办公室,走了没两步,忽然想起什么,脚步猛地刹住,随即转身就往回走。
“等等——”
忻棠刚刚拉开抽屉,就听一道急切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就见一道浅灰色的身影飞快地朝自己奔来,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身旁,紧接着一只手臂斜过自己身前,下一秒,就听“砰”地一声,半开的抽屉就被合上了。
忻棠被男人的一系列操作给整懵了,她右手顿在半空中,保持着俯身拉开抽屉的动作,侧仰着脸,瞠目结舌地瞧着身前的男人。
只见他面色紧绷,镜片之后,一双幽深狭长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沉声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这个时候忻棠才意识到,原来他的抽屉里藏着不想让她看到的东西。
可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一贯稳重冷静的男人紧张到这个程度?
忻棠暗自猜测着,面上却摇了摇头,飞快地回道:“我没看到什么。”
郁韫林的目光紧紧地锁住她的脸,见她表情诚恳,不像说谎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绷紧的神经也跟着放松下来。
随即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好像有点过了。
怕她误会,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斟酌间瞄到她悬在抽屉旁的手,靠近虎口的地方有块红痕十分明显。
他心头蓦地一紧,一把拉过她的手,一边仔细查看,一边关切地问道:“撞到你了?疼吗?”
第24章
天边最后一抹光亮隐去,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
隔壁楼传来晚课的铃声,衬得昏暗的办公室里越发安静。
“撞到你了?疼吗?”
男人的嗓音与平常淡然的语调截然不同, 前一句像拉满弓的弦又急又紧, 后一句却蓦地放软,尾音微微上扬, 透出几分少有的温柔与关怀。
话音响起的同时她的手也被拉了过去。
不同于之前在澜湖公园里翻看她掌根伤口时的一触即放, 这一次,他牢牢握着她的手。
光线黯淡, 他看不清她手背的红痕,伸手按亮了桌上的台灯。
亮白的灯光骤然亮起, 忻棠一时不适应, 下意识地低头避开。
目之所及的视野里, 男人的手指白皙修长, 手背的骨节微微泛白,宽大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手指, 手心里温暖干燥的触感顺着她的指尖, 沿着手腕胳膊一路攀升到肩膀上去。
一股陌生的异样感觉自心底升起。
不讨厌。
但也说不上喜欢。
忻棠轻轻挣了挣,却没有挣开,只好先跟他解释:“这不是刚刚撞的……”是做饭时不小心被热油烫的。
可话才说了一半,就被门口突然传来的声响打断。
那音量其实不大,只是在过分安静的办公室里听来,显得特别突兀。
忻棠和郁韫林不约而同地循声看去,就见助教潘奕直愣愣地站在敞开的门边, 一脸震惊地瞧着他们, 而他面前的地板上, 散落着一片纷乱的资料。
对上两人的视线, 潘奕猛然回神,“对、对不起!”他说着便蹲下身去,胡乱收起地上的资料。
忻棠趁机抽回了手。
郁韫林手心一空,下意识地把视线转回到忻棠脸上。
桌上的台灯只照亮周围的一小片区域,她的脸半垂着,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两片纤密的长睫,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不时颤动一下,仿佛停在花间的蝴蝶,随时都会振翅飞走。
掌心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他放下手,无意识地蜷了蜷手指。
潘奕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办公室门口,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忻棠低着头轻描淡写地解释了手背红痕的由来,想了想,又抬起眼帘,对上男人的视线,小声建议道:“下次,找个机会和潘助教解释一下吧……”
现在正是刷好感度的关键时期,要是因为今天的事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惹得“挡箭牌”心中不快,从而和她划清界限、断绝往来,那之前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郁韫林闻言,蹙了蹙眉心,反问道:“解释什么?”
忻棠一时被问住。
对啊,要和潘奕解释什么呢?
解释她一个做甜品的出现在教授的办公室里,两人靠得极近还拉着手,但他们绝没有不正当关系,只是……普通朋友?
潘奕会信吗?
忻棠背着手,无意识地捏着那几根曾被他握在手心里的手指,咬着唇思索片刻,没什么底气地回道:“要不……就说他看到的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看到了什么?”
“他又是怎么想的?”
“解释完之后他就信了?”
“你确定不会造成反作用,引起更多的怀疑?”
郁韫林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连珠炮似地扔过来,直接把忻棠给问懵了。
她的确不知道潘奕看到了什么。
她自以为他的震惊来自于她和郁韫林拉着手,可要是他来的更早一些呢?
早在郁韫林冲进办公室之时,他就到了,那么他看到的——
将是她趁着郁韫林不在办公室擅自打开他办公桌的抽屉,结果被郁韫林当场抓住……
那潘奕不也一样会露出震惊的表情吗?
如果把她今天来郁韫林办公室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地跟潘奕交代一遍,包括她的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郁韫林的U盘里
——那么郁韫林的反常举动又该怎么解释?
退一万步说,就算给出了合理的理由,那么为了这么点微不足道的小事特地去和潘奕解释,不会让人觉得欲盖弥彰吗?
就如郁韫林说的,很可能会引起更多的怀疑……
忻棠想着想着,脑子乱成一团,就像被啾咪抓过的毛线球一样,怎么也理不出思绪。
她苦恼地皱起脸,向郁韫林求助,“那您说怎么办?”
“清者自清,问心无愧便好,何必在意别人怎么想?”他淡淡地回了一句,转身走到门边开灯。
雪亮的光线刹那间充满整间办公室,忻棠下意识地闭上眼。
空寂的办公室里,男人不紧不慢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就好比刚才,如果我说,我急着关抽屉,并不是因为里头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你信吗?”
忻棠缓缓睁开眼睛,隔着宽大的办公桌,男人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一眨不眨地与她对视,一双幽深的黑眸在灯下闪着坦荡的碎光。
忻棠眨了眨眼,避开他的视线。
其实,她刚刚没有说实话,她并不是什么都没看到,只是没看清而已。
当时她瞥到抽屉里除了一些常用的文具,还有一张塑封过的照片,因为放在最里头,她只瞧见了一个泛黄的小角。
但她非常肯定,那张照片就是之前在家门口的电梯前,从突然塌掉的纸箱里飘到她脚背上的那一张。
当时郁韫林也是异常紧张,喝令她不许动,然后飞快地捡起那张照片藏进书里。
说起来,她和那张照片倒是有缘无分,两次差点看到,却又两次被他阻止。
而一张老照片,被他从老宅带回家,又带到办公室,放在一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可见他对照片里头的人怀有多深的感情。
当然,那人肯定不是他的亲人,也不是朋友、同学,要不然也不会怕她看到。
那就是……少年时代的初恋情人了?
可那有什么不能看的?
难不成……
是个男的?
转眼的功夫,忻棠的脑海里就掠过诸多思绪。
但她很快压下那些胡乱的猜想,诚心实意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郁教授,您放心,我对您的私事没有任何兴趣。不管您抽屉里放着什么,您在我心中的形象都一如既往地光明正大、刚直不阿、怀瑾握瑜、高风亮节……”
——他喜欢女人也好,喜欢男人也罢,都和她没有关系。
她只是想让他当个挡箭牌,在必要的时候,到一众亲戚面前露个脸而已。
她可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两人好不容易拉近的关系出现裂痕,因此,卯足了劲吹起彩虹屁表明自己的“衷心”。
那一个接着一个往外蹦的成语听得郁韫林头疼,他捏了捏眉心,打断道:“《成语词典》看了吗?”
忻棠微微一愣,随即意识到,大概又用错成语了……
虽然只是随手翻过几页,她还是大言不惭地点头,“当然看过啦。”
“既然如此,回去复习一下A音序,一周之后我要检查。”
忻棠:“……”
和教授聊天都这么危险的吗?一言不合就要背词典?
忻棠的脸色瞬间萎顿下去,“不是,我……”是来给你送饭的,不是来要作业的!
可对上男人清凌凌的目光,她硬是将到了嘴边的话改成了,“您放心,我保证对答如流!”
话说得铿锵有力,心里却叫苦不迭。
可谁让现在是争取他好感的关键时期呢,他想体会为人师的快乐,满足他就是了!
可话又说回来,一查就查整个A音序,未免太看得起她了!
说到底,都怪自己吹牛不打草稿,现在好了,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被自己作没了……
二十分钟后,忻棠一手提着保温桶,一手捏着U盘,愁容满面地走出数科院大楼。
来的时候天还亮着,走的时候已经漆黑一片,就好比她来的时候一身轻松,走的时候心情沉重!
可怜她一个学渣,好不容易毕了业,还要被教授各种“虐”
………
忻棠忍不住叹了口气,却见一个清瘦的男生从前头的树影下走出来,他单肩背着书包,手上抱着一叠资料,郁郁地开口:“忻棠。”
“潘助教?”忻棠惊讶地停住脚步。
“有件事……我考虑了很久,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你说一声。”淡白的路灯下,男生的脸色看起来十分凝重。
难道跟郁韫林抽屉里那张照片有关?
忻棠按下心头的猜测,问道:“什么事?”
潘奕不答反问:“你知道计算机学院的叶珊珊教授吗?”
忻棠摇头。
“学校里都在传,她是郁教授的未婚妻。”
忻棠:“……”
忻棠身后的办公楼里,郁韫林坐在办公桌前,手边的第一个抽屉开着,而他正垂着眼,端详着手中的照片。
那是一张老照片,塑封的边角微微泛黄,而照片里冲他微笑的柔弱女孩儿,已经长大成人。
郁韫林默默看了片刻,便将照片放回抽屉,想了想,又拿出来,塞进电脑包最里层的袋子里,准备晚上带回家。
说起来,这照片不是他特意带过来的。
之前在电梯门口掉到忻棠脚背上的时候,他随手将它夹进一本书里,整理的时候忘了拿出来,直到那本书被他带到办公室,才发现照片在里头。
他当时没在意,随手放进抽屉,谁承想,竟然差点被忻棠发现……
想起当时情景,郁韫林的耳边蓦地回响起她说的那番话——
“不管您抽屉里放着什么,您在我心中的形象都一如既往地光明正大、刚直不阿、怀瑾握瑜、高风亮节……”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歌颂名垂青史的伟人……
郁韫林的唇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
就在这时,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知道抽屉里放着的是自己的照片,她还会这么说吗?
*——*
忻棠对郁韫林有未婚妻这件事深表怀疑。
她亲耳听郁韫林说,他是独身主义者,这辈子都不会结婚。
难道,他迫于长辈的压力,妥协了?
不行,她得问个清楚。
忻棠想着便拿出了手机,刚翻出郁韫林的手机号码就有电话进来。
是惜惜的爸爸郁承晏打来的。
他说正好路过这边,有件事想当面问问她的想法。
一刻钟后,忻棠和郁承晏面对面坐在甜品铺二楼的沙发上。
郁承晏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
“惜惜的幼儿园近期打算开一个烘焙课程,主要是教小朋友们做些简单的点心甜品,正好上次义卖丁园长了解到你是甜品师,便托我问问你有没有意向。”
忻棠很喜欢小朋友,甜品工坊也时常在周末举办亲子DIY活动,教学经验也算丰富。
因此她一口答应下来。
郁承晏立马将园长的联系方式发给她,又接着说道:
“这家幼儿园隶属于砾实国际教育集团,集团从幼儿园到高中,各个阶段的学校都有,光在江州,就有近十所。
而最近国家推行‘双减’政策,很多学校都打算在课后托管或周末时间开设烘焙课堂。
我和砾实的董事长很熟,如果你有意朝这个方向发展,我可以帮你推进。”
郁承晏坐在沙发上,微微俯身,看着忻棠的眼睛不疾不徐地说着。
他虽然穿着严正刻板的西装,可神情随和,身上找不见一点大集团CEO的架子。
而且他能从一件小事出发,全面了解相关的信息之后,结合当前的政策,站在她的角度分析未来的商机。
忻棠佩服的同时,又打心底里感激,“郁先生,谢谢您!”
他却一言带过,“谢什么,朋友之间相互帮助而已,不过——”
他话锋一转,“别喊我先生,叫我承晏或者晏哥都行,至于‘您’以后就别用了,我虽然当了爸爸,但也没那么老。”
他说着便笑起来。
忻棠也跟着笑。
他和郁韫林是堂兄弟,两人的长相有五六分相似,性格却迥然不同。
一个正颜厉色,像冬日清晨的严霜,一个却和颜悦色,让人如沐春风。
说完正事,郁承晏便把话题带到了惜惜身上,“这几天小丫头一直处于兴奋状态,每天给我打电话翻来覆去地念叨着那天义卖的事,我听的耳朵都要生茧了。”
他虽然一副嫌弃的表情,可眼底的笑意却浓得快要溢出来,
“你不知道,义卖前一晚,听说我去不了,小丫头发了多大的脾气!还好有你这天降神兵帮我收服她!”
他语气夸张,声调抑扬顿挫,听得忻棠忍俊不禁,
“惜惜特别讨人喜欢,和她在一起,我感觉自己也变成了小朋友……下次有机会,再约她一起玩!”
郁承晏闻言立刻收起笑,一本正经地提醒道:“那你可得说到做到,小丫头记性可好了。”
忻棠笑着点头,“我记性也很好的!”
郁承晏还要回郁家老宅,喝完一杯青柠肉桂茶便起身告辞。
忻棠把他送到门口,临上车前,郁承晏突然想到什么,顿住脚步,回头说道:
“对了,我在幼儿园公众号上看到你和惜惜、还有韫林一起拍的照片,很好看,惜惜还专门交代,让我把照片洗出来摆在她床头,到时候我也给你带一张。”
忻棠想说洗她和惜惜两人的照片就行,可还没来得及开口,郁承晏又接着说道:
“说起来,从我有记忆开始,韫林除了上学,就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书,不管我怎么引诱他都不出来!而你,是第一个成功让他在春天出门赏花的人。”
第一个让他出门赏花的人不是惜惜吗?
忻棠摆着手否认道:“不是啦,他是为了陪惜惜才……”
“我家惜惜才没那么大的面子!”郁承晏笑着打断忻棠的话,“不过韫林虽然在数学方面出类拔萃,但他的情商是和智商是成反比的,要想他那颗榆木脑袋开窍,你还得多花点心思才行。”
让郁韫林开窍?
——郁承晏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解?
忻棠想着便说:“我听说郁教授有未婚妻了……”
“未婚妻?”郁承晏浓眉一抬,露出疑惑的眼神,“你是说叶珊珊?”
见忻棠点头,他了然地笑,“你别在意,那只是老爷子帮他物色的相亲对象而已。”
原来只是相亲对象……忻棠悬在心口的疑问瞬间消散殆尽。
*——*
樱花开始凋零的时候,清明假期也临近了。
同往年一样,忻棠要回老家扫墓。
为了避免车流高峰,她打算提早两天走,正好那天大姨要来江州办事,忻棠便和她约好晚上一起回去。
这天恰巧是周五,郁韫林要回老宅,忻棠便做了一些卡通小甜品让他带给惜惜。
午后两点,忻棠拎着甜品来到郁韫林的办公室,见门上挂着“外出”的牌子,猜他开会去了,便直接从裤兜里掏出了钥匙。
这钥匙是前两天郁韫林给她的。
他虽然和她约好六点吃晚饭,但偶尔也会因为会议延时或临时组织的讨论不在办公室,怕她在外头干等着,便配了把钥匙给她。
忻棠进了办公室,将带来的两个纸袋放在墙边的茶水柜上,两个袋子看着一模一样,但一个给郁韫林,一个给惜惜,怕他弄混,便打算写张便签提醒他。
她走到办公桌前,找来纸和笔便弯腰写起来。
而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
叶珊珊也来找郁韫林,她就走在忻棠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她起先并没在意前头那个扎着丸子头、提着两个浅黄色纸袋的女生,见对方停在郁韫林的办公室门前也只是撇了撇嘴角而已。
毕竟每天以各种理由来找郁韫林的女学生多得数不清,但她们最终都会被门上那块“外出”或“请勿敲门”的牌子劝返。
这女生当然也不会例外。
而比起她们,自己和郁韫林的关系则要亲近许多。
一时间,叶珊珊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优越感。
她目不斜视地经过忻棠身后,打算到走廊尽头的窗边去等郁韫林,却听到一阵钥匙转动的声音,扭头看去,就见那女生打开了郁韫林办公室的门!
叶珊珊震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郁韫林的办公室别说让人自由进出,就是敲门都不让!
而她为了见郁韫林一面,还特意掐着他会议结束的点,早早地候在这里!
一时间,叶珊珊的心底涌起一阵海浪般强烈的酸意。
她走到办公室门口,透过半开的门看向里头的女人,见她熟门熟路的样子,一看就不是第一次来,叶珊珊放在大腿两侧的手紧紧地捏成了拳。
注意到她带过来的纸袋,叶珊珊猛然意识到,这个女人一定就是惜惜经常挂在嘴边的“糖姐姐”!
自从上次在郁韫林办公桌上瞥到一个印着月亮logo的小玻璃瓶,叶珊珊便联想到之前郁韫林偷吃惜惜蛋糕的事,她记得那蛋糕的包装袋上也有同样的logo,而那蛋糕,就是“糖姐姐”送的。
为此,她特意跑去郁老爷子那里打听“糖姐姐”的底细。
郁老爷子只知道那是个年轻姑娘,在江大附近开了一家蛋糕店,经常给惜惜送吃的,偶尔也会让郁韫林帮着带些甜品给惜惜。
惜惜十分喜欢她,连带着郁承晏对她的印象也非常好,有一回还特意抽出时间陪惜惜去她开的蛋糕店做甜品。
叶珊珊听过之后便放下心来
——她猜那个女人大概率是看上了郁承晏,为了给人当后妈,巴巴地去讨好惜惜。
而郁韫林则跟惜惜一样,成了她攀上郁承晏的垫脚石。
尽管心底对那位“糖姐姐”十分不齿,但总归和郁韫林无关,叶珊珊便将她抛到了脑后。
那之后的小半个月里,虽然郁老爷子想方设法制造机会撮合她和郁韫林,郁韫林却次次不见踪影。
她生气过、失望过、难受过,但更多的却是担心自己追得太紧惹他反感,于是生生忍到今天才借着奶奶生病住院的由头,过来找他一起去探病,却没想到竟然撞见了这样一幕!
原来,那女人的目标不是郁承晏,而是郁韫林!
短暂的震惊过后,愤怒、妒忌、鄙夷等各种情绪一股脑儿冲上胸口,像一把火烧得叶珊珊前胸后背都疼。
忻棠背对着门,趴在办公桌前迅速写好便签,贴到郁韫林的电脑上,一转身,冷不丁瞥见门口站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三十来岁的样子,身材高挑,穿着浅黄色V领丝质衬衫和高腰格纹半裙。
她直挺挺地立在那里,半边脸被走廊尽头的窗户照亮,半边脸隐在暗处,衬得那双瞪得滚圆的眼睛十分瘆人。
忻棠吓了一跳,随即走过去,微笑着说道:“你是来找郁教授的吧?他不在办公室。”
说着便打算出门。
却不想对方踩着高跟鞋迎面走了进来,扬起下巴堵在她面前,涂着红棕色口红的嘴唇一勾,扯出一个冷笑,“我说,是癞□□给你的勇气吗?”
那语气里的嘲讽意味实在太浓,可她们素不相识,她为何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忻棠正奇怪,闻到她身上飘过来的浓郁香水味,蓦地想起,她们曾经见过!
那是月初的一天,她在教学楼发女神节活动的宣传单,不幸被郁韫林逮住,被他带走的时候在走廊的转角碰到了这个女人。
当时的她笑容满面,望着郁韫林的眼神里透着藏不住的倾慕,与现在咄咄逼人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记起当时的情景,忻棠很快明白过来,眼前这位横眉竖目的女人,十有八九是郁韫林传闻中的未婚妻——计算机学院的女神教授叶珊珊。
忻棠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嗓音跟着冷淡下来,“不好意思,我要走了。”
言下之意是让她赶紧离开。
可对方像是没听见般,抱起双臂,眯起眼睛,倨傲又尖刻地说道:
“韫林的爷爷是院士、父亲是美国名校的讲席教授,自己则是江州大学数科院教授、博导,被誉为国内应用数学领域最受瞩目的新星。而你呢?”
和反问句一起丢过来的,还有□□裸的不屑眼神,“只是一个在江大门口开小蛋糕店的!不管学历、工作还是家境,和韫林都有天壤之别,如果不是癞□□给你的勇气,你哪里来的胆子去纠缠他?”
这是在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忻棠听着听着,忍不住笑了,不是怒极反笑,也不是装出来的假笑,而是像听到了一个笑话般,弯起眼角浅浅一笑,
“没想到传说中的女神教授会用学历、工作和家境来区分人的等级。那么以叶教授的逻辑,国内十多亿和我一样普通的人民大众,在你眼里都是癞□□了?”
叶珊珊没料到忻棠会抓住这一点来反击自己。
确切地说,她没料到忻棠会反击。
叶珊珊撇着嘴打量忻棠一眼,她穿着一件宽大的米白色衬衣,外头罩着一件湖蓝色的V领针织背心,看起来绵软青涩,就像个在读的大学生,没想到嘴巴还挺厉害。
倒是小瞧她了。
叶珊珊白了忻棠一眼,嗤笑道:“到底是没读过多少书的,连话都听不懂!既然这样,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
隔壁教学楼的铃声就在这时响起,不一会儿,学生们的说话声、笑闹声、自行车的铃声混成一片传来。
叶珊珊顿了片刻,等那些喧嚣远去,这才接着说道,“收起你的痴心妄想,韫林可不是你这种人能觊觎的!”
与叶珊珊的激愤不同,忻棠依然淡淡地笑着,
“我虽然书读的少,但也知道,‘觊觎’是指渴望得到不应该得到的东西,可郁教授一没结婚,二没女朋友,凭什么你能追,我不能追?”
当然,她对郁韫林没有任何非分之想,这样说,只不过想气气叶珊珊罢了。
而叶珊珊虽然清楚自己在“追”郁韫林,但对外一直宣称自己是他的未婚妻,此时被忻棠戳穿,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
而最让她恼火的,是忻棠最后那句“凭什么你能追我不能追?”
她们能一样吗?
她们之间的差距不就是她和郁韫林之间的差距?
确切地说,那不叫差距,是鸿沟!
叶珊珊忿忿地瞪着忻棠,正打算拿出当年大学辩论队里最佳辩手的气势,把忻棠怼到哭为止,却听门外传来一道惊诧而高亢的嗓音,“什么,你要追郁教授?!”
叶珊珊皱着眉转身看去,就见一个穿着蓝黑格子衬衣、背个黑色大书包的卷发男生冲进来,径直冲着忻棠不可置信地问道:“忻小棠,你在开玩笑吧?”
这个男生叶珊珊不认识,忻棠却认识。
他叫彭佳宁,是潘奕的学弟,经常去月光甜铺买咖啡和甜品。
忻棠没想到自己刚刚说的那些气话会被外人听到。
她找郁韫林当挡箭牌,却从没想过给他添麻烦。
而她设想的“挡箭牌”范围,只局限于她那边的亲戚,顶多再加个佟伊伊,绝不会影响到郁韫林这边的人际关系,甚至连惜惜都要屏蔽。
不过幸好她和彭佳宁还算熟悉,等事情过后再和他解释也不迟。
眼下最重要的,是彻底把叶珊珊的嚣张气焰压下去。
于是理直气壮地回道:“谁开玩笑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翩翩君子,淑女岂能拱手相让?”
彭佳宁惊得下巴都合不拢了,半响才把一脸惊叹地摇摇头,“忻小棠,我们郁教授可是天山雪原上的高岭之花,你竟敢‘逑’他?”
说着竖起大拇指,冲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勇气可嘉、勇气可嘉!”
叶珊珊却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什么勇气可嘉,是自取其辱!”
彭佳宁察觉到叶珊珊话里的鄙夷,惊异地瞧了她一眼,又把视线转回到忻棠脸上。
忻棠没搭理叶珊珊,只对彭佳宁笑道:“你就瞧好吧,说不定下次见面,你就要叫我‘师母’了!”
可话音刚刚落下,眼角余光就瞥见门口多了一道挺拔的身影。
她下意识地转眼看去,就见一身白衣黑裤的年轻男人立在门边,眉心微微蹙起,清亮锐利的视线透过金丝边眼镜,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双眼,沉声问道:“叫你什么?”
第25章
“说不定下次见面, 你就要叫我‘师母’了!”
忻棠虽然看着彭佳宁,可这话却是说给叶珊珊听的,为了气她, 还特意在“师母”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却不料被本尊听见, 她顿时尬得头皮发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眼下不是逃避的时候, 叶珊珊正幸灾乐祸地盯着她, 一脸等着瞧好戏的模样。
要是在她面前露了馅,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忻棠很快收拾好心情, 弯起僵硬的嘴角,对着门口的男人扯开一个笑:“郁教授, 您回来啦!”
说话间便朝他走去, “我给您带了些吃的过来, 还有一份是给惜惜的, 麻烦您帮我带给她。”
郁韫林对上那张笑吟吟的脸,面无表情地问道:“不是说今天要回老家?”
见他没再追问刚刚那个可耻的问题, 忻棠心头一松, 脸上的笑容也自然了许多,“嗯,五点出发。”
说着便准备溜之大吉,“那您忙,我先回去啦。”
可郁韫林一动不动地杵在门口,一点也没有让开的意思。
那两道从眼皮底下垂落的视线太过犀利,忻棠与对他对视片刻便移开了目光。
而刚刚自己说过的那些“豪言壮语”又不合时宜地在耳边回荡, 尴尬的余波一阵阵从心底涌上来, 脸上的皮肤控制不住地发烫, 唇角的笑容又开始僵化。
在场的人谁都没有说话, 尴尬的沉默在四周蔓延,一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忻棠猜郁韫林一定是生气了。
他给她办公室的钥匙,可不是让她背着他,在同事和学生面前胡乱编排他的!
一时间,忻棠只觉得脑袋有千斤重,压得脖子都直不起来。
她后悔自己为了逞一时之气口无遮拦,可现在这种情势,又不好道歉
——就算道歉,也会越描越黑。
她更没胆量叫他让道。
她只是像截木头般难堪地戳在那里,低着头等着他发作,等着好不容易刷上来的好感度掉回零点,等着“挡箭牌”计划彻底落空……
忻棠脑中转过无数个念头,甚至开始搜索“挡箭牌”的替代人选,而这整个过程其实只过了短短几秒而已。
郁韫林见刚刚还神采奕奕的女人这会儿像个锯了嘴的葫芦,垂着脑袋地默不作声地立在自己跟前,活像个做错了事等着挨批的学生。
他的视线落在她头顶的小丸子上,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道:“既然你这么闲,就跟我去上课。”
那语气听起来就像在聊天气一样稀松平常,忻棠却猛地抬起头,指着自己的鼻子,难以置信地问道:“跟您去上课?我?”
郁韫林却没有回应,瞥了她一眼便抬脚往办公室里头走。
忻棠顶着一头问号快步跟上去,“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郁韫林绕到办公桌后头,拿起她贴在电脑上的便签看了眼,随即对上她惊异的视线,反问道:“不想去?”
当然不想去了!
她又不是数学系的,上他的课做什么?
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干什么不好?
可眼下这种形势,哪里由得她拒绝?
他没有当着叶珊珊的面和她翻脸,已经十分宽容仁慈了。
因此忻棠立刻交握双手,迅速换上又惊又喜的表情,“怎么可能!我做梦都想去瞻仰您上课的风姿!”
郁韫林:“……”
这会儿又从锯嘴的葫芦变成了恼人的鸟雀……
郁韫林将手上的黄色便签纸往忻棠额头上一贴,叽叽喳喳的小鸟雀立刻噤了声,可嘴巴却还张着,搭配那副呆愣的表情,实在有点滑稽。
郁韫林压住上翘的唇角,板起脸说道:“课后交一份听课报告给我,不少于500字。”
忻棠:“……”
就知道他不会轻易饶过她!
可她能拒绝吗?
除了乖乖点头答应,还能怎么办?
谁让她有求于他?
比起没完没了的相亲,比起被一个又一个油腻普信男恶心,500字算什么?!
忻棠拿下额头上的便签,掷地有声地说道:“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可不等她话音落下,叶珊珊就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冲着郁韫林急切地问道:“韫林,你是认真的吗?让她去听你的课,还不如对牛弹琴!”
叶珊珊原本等着郁韫林狠狠教训忻棠一顿,然后收回钥匙,彻底和她断绝往来,却没想到他竟然叫她去上课!
叶珊珊理解不了郁韫林的用意,但本能地察觉到他对忻棠很不一般。
她认识他那么多年,他向来克己复礼,甚至有人评价他是没有感情的AI being.
可在忻棠面前,他却像换了一个人。
给她办公室的钥匙、往她额头上贴便签纸、主动要她去听课……
他不停地打破钉在内心的条条框框,一次又一次为那个女人破例。
叶珊珊越想,心越往下沉。
她以为像忻棠这种才疏学浅、胸无大志的女人根本入不了郁韫林的眼,能从他那里拿到办公室的钥匙肯定也是耍了见不得人的手段,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夹杂着强烈的妒忌,像厚重的乌云,从四面八方迅速聚拢到她的心头。
郁韫林并不知道叶珊珊心里所想,从进办公室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没看过她一眼,此时听了她的话,才终于把视线转过去,但没有接她的话,反而问道:“叶教授,找我什么事?”
听他的口吻,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虽然他对忻棠也是不苟言笑,但两相一对比,亲疏立见。
叶珊珊只觉得心中又酸又苦又涩,可当着忻棠的面,却只能硬撑着脸上的笑容,“一点私事,想单独和你说。”
其实在郁韫林刚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她是打算把“这点私事”当着忻棠的面说出来的。
因为她十分笃定,凭着两家的交情,她奶奶生病,他肯定会去探望。
这样一来,就能让忻棠清晰地认识到,他们两家关系之深厚,不是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外人可以插足的。
可看到郁韫林对忻棠的态度之后,她犹豫了。
她怕郁韫林当着忻棠的面拒绝和她一起去探病,于是临时改了口。
一直站在角落里默默吃瓜的彭佳宁听到这话,不等郁韫林赶人,便捧起办公桌上的作业本,一溜烟地跑出了门。
忻棠也自觉跟上。
郁韫林瞧着忻棠迅速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微蹙眉心,淡声说道:“我接下来还有课。”
虽然语气不带催促,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叶珊珊原本想趁着这难得的独处机会,好好把忻棠贬一通,可听了这样的话,只好先说正事。
而门外的长廊上,彭佳宁控制不住心底的八卦之魂,一边走一边压低声音悄咪咪地问忻棠:“诶,你不好奇他们要说什么‘私事’啊?”
忻棠瞥他一眼,“我才没你那么无聊!”
彭佳宁挠着头“嘿嘿”一笑,意犹未尽地感叹道:“说起来,还真得感谢奕哥,要不是他今天有事,让我去拿作业,可就错过这么精彩的修罗场了!”
忻棠伸出食指警告他,“刚才听到的那些话,都给我烂肚子里啊!要是敢说出去……”
“放心吧,棠姐!我嘴巴很牢靠的!”彭佳宁说着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随即又八卦地问道,“我说,你不会真的想追郁教授吧?”
“怎么可能!”忻棠当即否认道,随即把和叶珊珊斗嘴的事说了一遍,听得彭佳宁的眯缝眼瞪得老大,“棠姐,你头可铁啊!竟敢拿我们郁教授做文章!”
穿过两栋楼之间的连廊,便到了教学楼。
彭佳宁侧眼打量忻棠一番,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补充道,“不过说起来,我们郁教授还真给你面子,要是换作别人,早就当场给你难看了!”
忻棠神情郁郁地反驳道:“我这还不够难看吗?”
明知道她什么都听不懂还叫她去上课,光上课就算了,还要交听课报告!
说话的功夫,教室便到了。
这是一间小教室,里头已经坐了二十多号人。
他们都和彭佳宁一样,是数科院的研一生。
自从郁韫林发布“旁听规则”——即非数学相关专业的学生需要通过相应的测试才能获得旁听资格后,他们还是第一次在郁韫林的课堂上看到这么水灵的女生。
一时间,大家都好奇地朝忻棠看去,有人见她跟着彭佳宁一起进来,便高声问道:“佳宁,这是你女朋友?”
彭佳宁走到讲台上,眯起细缝眼,笑嘻嘻地反问道:“你看像吗?”
结果一群人异口同声地喊:“不——像!”
彭佳宁一听,气得把一叠作业本往桌上重重一放,丢下一句“自己找!”便拎着书包跟着忻棠往最后一排走。
“(ˉ▽ ̄~) 切~~”在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中,大家纷纷上去找作业,很快有眼尖的人认出忻棠,“诶,她不是外面美食街上那什么甜品店的老板吗?”
“我说怎么看着那么眼熟!真是她!”
看她两手空空,也不像来送下午茶的样子,找到作业本的男生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到忻棠的座位前,有人问道:
“诶,你是不是跑错地方了?”
不等忻棠想好说辞,彭佳宁就替她回道:“没跑错,她是来上课的。”
“哈?”围观群众一个个都露出了黑人问号脸,
“你来上我们郁教授的课?”
“你通过旁听考核了?”
“你能听懂?”
“……”
问题一个接一个,吵得彭佳宁头疼,他张开嘴吼道,“考什么核……”人家是郁教授亲自叫来的!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忻棠阻止了。
她担心事情传出去闹得沸沸扬扬,于是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的动作,对着周围的人小声说道:“麻烦大家帮我保密啊,下次来店里买东西,给你们打八折!”
大家一听,顿时把之前的种种问题抛到脑后,个个都眉开眼笑:“果然是老板,爽气啊!”
还有人趁机问:“我女朋友最近很迷你们家的什么……啵啵杯,可每次去都卖光了……”
忻棠立刻回道:“你女朋友喜欢什么口味的?明天上午九点之前跟我说,我帮你预留好!”
“真的吗?太好了!我马上问她!”那男生当即拿起手机给女朋友发消息。
接着又有人问:“定生日蛋糕有没有优惠啊,下周我哥们生日……”
“必须优惠啊!”
“……”
一旁的彭佳宁看得眼睛都直了,这女人不是来上课的吗?怎么把教室变成业务洽谈室了?
不过他很快就没空吐槽了,忻棠业务接了太多,一时间也分不清楚谁和谁,便抓了他过去做记录。
彭佳宁原本是不情愿的,结果忻棠一句“免费请你喝一周咖啡”,便立刻让他化身勤快的小助理,埋头在本子上飞快地登记起来……
郁韫林进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进错了教室。
离上课还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要是往常,学生们早已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了,可现在,一堆人围在最后一排大声说笑,整间教室喧闹得像个菜市场。
透过人群的缝隙,他看到忻棠坐在位置上,正仰着脸和大家谈笑风生。
她是怎么做到无论走在哪里都能吸引一群男生的?
郁韫林揉了揉眉骨,上课铃声就在这时响起。
眼前的人群散去,骤然开阔的视野里,忻棠一眼便瞧见了讲台上的男人。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衣领口和袖子都扣得严严实实的,就那样挺拔地站在黑板前,周身便散发出一股沉稳严谨的学者之风。
只是他的脸色阴沉沉的,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明明之前在办公室里还好好的……
不会是叶珊珊在他面前添油加醋说了什么吧?
忻棠正暗自猜测着,忽然见郁韫林指了指第一排窗边靠走道的位置,扬声说道:“忻棠,你坐前面来。”
忻棠:“……”
这是怕她上课上到一半偷偷溜走,所以要放到眼皮底下监控起来?
忻棠暗暗吐槽一句,在众目睽睽之下,低着头迅速穿过走道,坐到了郁韫林指定的位置上。
在座的学生们以为忻棠是跟着彭佳宁来凑热闹的,可看郁韫林对她的态度,明显是早就知道的,而且,还特意让她坐到了第一排!
可郁教授为什么会让一个做蛋糕的出现在《Navier-Stokes方程》的课堂上?
她能通过旁听测试?
大家百思不得其解,郁韫林却神情自若地讲起课来。
忻棠端端正正地坐在位置上,双手交叠,脊背挺得笔直,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郁韫林脸上,那聚精会神的模样,看着比真正的学生还要认真。
可只有忻棠自己知道,那只是做给郁韫林看的,她一个文科生连高数C都勉强及格,哪里听得懂数科院研究生的课程?
至于那篇听课报告
——早在换位置之前,她就打开了手机录音,只要把整堂课录下来,回去截个几段记录一下便能轻松交差!
可郁韫林一开口她就蒙圈了
——他竟然用英语讲课!
她虽然考出了六级,但完全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忻棠趁着郁韫林转身写板书的时候默默关掉了手机录音。
不过她很快又有了主意
——课听不懂,还有板书啊,只要把板书全拍回去,再问彭佳宁借教科书抄几段,凑个五百字也不难。
忻棠想着便把视线投到了黑板上。
他的板书写得十分漂亮,公整细致,一眼看去,犹如印刷体一般,让人赏心悦目。
可这不是数学课吗?
为什么一整块黑板上几乎找不到数字,全都是奇奇怪怪的字母和符号?
那一瞬间,忻棠有种误入异世界的感觉。
叶珊珊说的一点儿都没错,让她来听课,还不如对牛弹琴!
亏她还感激他宽容仁慈,没有当着叶珊珊的面让她难堪,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他总能精准地找到她的痛点,然后不动声色地折磨她!
忻棠双肩一垮,脑袋一歪,单手撑住脸颊,幽怨地睨向郁韫林。
背对着她写板书的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忽地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脸朝她看来。
视线相接的一瞬,忻棠蓦地一怔,随即弯起唇角强行拉开一个笑。
男人清亮的目光滑过她的笑脸,转身面向教室,开始提问。
最先被点到的彭佳宁。
别看他总是眯缝着一双小眼睛,看起来很不着调的样子,可回答起问题来倒是有模有样。
郁韫林耐心地听他说完,不置可否,接着又点了个第二排的男生。
这回的问题忻棠倒是听懂了,他问那男生有什么不同意见。
那男生顶着一头一看就很久没有修剪过的头发,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外表看起来呆呆的,一开口却滔滔不绝。
也不知道他讲了什么,彭佳宁又起来反驳,很快有更多的学生参与进来,有的更是跑到黑板前,唰唰唰地写起公式来。
一时间,课堂气氛空前活跃。
郁韫林始终站在讲台上,不时与同学们交流几句,他脸上的神情依然淡漠,但那双狭长而深邃的眼睛却不同之前的平静,虽然有镜片遮挡,却盖不住眼底的神采。
师生间你来我往,大家都沉浸在学术的世界里,热烈地讨论着、兴奋地推导着。
只有忻棠被排除在外,她像是第一次看外文歌剧的小学生,完全体会不到他们的快乐。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单手托腮,目光落在郁韫林身上,很快便走了神。
他原本就颜值出众,此时在一群相貌平平的学生衬托下,越发如鹤立鸡群一般。
一身简单的白衣黑裤,衬出颀长挺拔的身材,就这样侧身站在黑板前,沉稳内敛中又透出自然而然的明睿与清致来。
即便忻棠不是颜控,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真的无可挑剔,不仅智商超群,那张脸长得也毫无瑕疵。
只可惜性格太过“恶劣”,竟然用这种方式当众“羞辱”她……
她甚至开始怀疑,她的努力真的能换来回报吗?他对她的好感度,该不会像那马里亚纳海沟,永远填不平吧?
忻棠正想着,冷不丁见讲台上的男人撩起眼皮朝自己看来。
她保持着歪头托腮的动作,没有焦距的目光依然呆呆地落在他脸上。
等那男人突然朝这边走来,忻棠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危险
——他该不会发现自己在开小差,要点她起来回答问题吧?
她猝然一惊,当即像通了电了般,坐直身体的同时垂下了脑袋。
余光里,男人停在讲台边缘,一双被黑色长裤包裹的腿笔直修长,落在头顶的那两道视线,仿佛两块巨石,压得她不敢抬头。
她忽地回忆起,高中课堂上,她也曾这样垂着脑袋,悬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紧张地祈祷着数学老师不要叫自己起来回答问题。
激烈的讨论暂时告一段落,同学们都静静地等待着郁韫林宣布正确答案,却发现那向来不苟言笑的男人此时却侧眼瞧着窗边第一排的女人,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浅淡却异常明显的笑。
彭佳宁虽然眼睛小,眼神却很好,虽然坐在最后一排,仍然捕捉到郁韫林眼中那抹不寻常的笑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忻棠绷紧脊背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只鹌鹑般深深垂着脑袋。
彭佳宁不由地奇怪,这.有什么好笑的?
刹那的安静过后,郁韫林的声音再度响起。
忻棠竖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发现并没有叫她回答问题的迹象,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接下来的课,同学们依然听得津津有味,忻棠却兴致索然。
没过多久,困意就找上门来。
她的眼皮渐渐发沉,郁韫林的声音像被厚厚的玻璃罩挡住,听起来又远又模糊。
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她很快就撑不住了,脑袋往手臂上一枕,便陷进了黑甜的梦乡。
直到手臂被人推了两下,忻棠才悠悠转醒。
大概刚刚睡得太沉,她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光线有些刺眼,她眯起惺忪的睡眼,缓缓抬起头。
隔着窄窄的课桌,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面前,他双臂撑在桌沿,微微朝自己俯身。
从玻璃窗外透进来的明媚阳光将他身上的白衬衣照得发亮,也模糊了他的眉眼。
忻棠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也曾这样站在耀眼的阳光下,用那清润似水的嗓音对她说:
“你再爱她也要保护好自己…….没什么比你自己更重要……”
两人的身影在时光中完美地重叠,忻棠迷迷瞪瞪地望着眼前这张脸,一时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却见面前的男人忽然压低脊背,曲起手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弹,低声说道:“上课睡觉,罚你下次再来。”
第26章
下课已经有一会儿了, 教室里的人几乎都走了,只剩下零星几个还在整书包的。
郁韫林的音量并不高,但在几乎没什么声音的教室里听来还是十分明显。
那几个学生听了全都愣住了——这算哪门子惩罚?
想来旁听的女生都能绕江大好几圈了, 也没见一个能进来的!
却偏偏让一个和数学专业毫无关系的校外人员进来蹭课, 甚至由着她在课堂上睡觉!
难不成郁教授和她有什么
彭佳宁也是留下来“整书包”的其中一员。
他原本打算等郁韫林走了再去叫醒忻棠,毕竟上课前给她当了好一阵子“助理”, 总要跟去她甜品铺里换点实质性的好处。
可等他磨磨蹭蹭收拾好东西, 一抬头,就见忻棠醒了, 而郁韫林就站在她的座位前。
彭佳宁坐在后门旁的位置上,视线穿过整间教室的对角线, 见那扎着丸子头的纤瘦女人仰着脸, 穿着白衬衣的高大男人弯着腰, 他们面对着面, 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
两人的身侧是大片宽敞透亮的窗户,西沉的太阳带着些许金色的光芒斜斜地照进来, 为他们周身镀上了一层蜜色的柔光。
那画面唯美得如同日漫中的场景。
彭佳宁看呆了。
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低着头温柔凝视着忻棠的男人真的是那个高冷严厉的郁教授?
郁韫林并没有注意到彭佳宁的视线, 他见忻棠睁着一双迷蒙的睡眼怔怔地望着自己,那目光虽然落在自己脸上,又仿佛透过自己看向另外一个人。
他压低脊背,曲起手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弹,低声问道:“睡傻了?”
忻棠捂着额头眨了眨眼,朦胧的视线渐渐清晰,男人轮廓分明的清隽脸庞近在咫尺。
是郁韫林!
她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记忆倏地回拢
——完了, 她竟然在他的课堂上睡着了!
她顿时坐直身体往后弹去。
郁韫林见面前的女人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眼角微微泛红, 因为枕着胳膊睡了很久,左边脸颊被压出好大一块红印,额边的碎发也乱了,看着懒懒散散,却又呆萌有趣,他一个没忍住,翘起唇角无声地笑开。
这是忻棠第一次见郁韫林笑得如此.明显。
他笑起来很好看,特别是那双狭长的黑眸,平时总是清清冷冷不带情绪,此时却像薄冰消融的春水,在阳光下闪着点点耀眼的碎芒。
可这个十足惊艳的笑容却让忻棠心头一惊
——从来不笑的人突然笑起来,那一定是憋出了大招!
她很快想起那五百字的听课报告,该不会字数要翻倍吧?
对了,他刚刚好像说,罚她下次再来听课!
这魔音天书的折磨她可不想再承受第二次了!
忻棠想到这里,急忙赶在郁韫林开口之前,飞快地说了句:“啊,这么晚了,我得走了!”
随即迅速站身,像只被猛兽追赶的小鹿,头也不回地奔出了教室。
郁韫林:“……”
*——*
江州的春天特别短,刚刚进入四月,气温就已突破了三十度大关
即便在这傍晚时分,太阳的余威依然不减。
忻棠从江大回到甜品铺,只觉得口干舌燥,原本想去榨杯冰橙汁解解渴,结果点单的队伍排得老长,只好从冰柜里拿了瓶饮料,打开瓶盖,一口气灌了小半瓶下去。
离和大姨约定的时间还有整整一小时,忻棠见饮品区的员工们忙得不可开交,便进去帮忙。
而原本镇守在那里的佟伊伊却蔫巴巴地坐在吧台前。
平常只要有空,她就会打开iPad,不是追剧就是追综艺,可自从在东岩山和应昊闹了一场别扭之后,她再也没开过iPad。
每天就这么无所事事地歪在吧台前,双手捧着手机,神情呆滞地瞧着漆黑的屏幕,仿佛里头有什么东西把她的全部心神都吸走了。
忻棠看不下去,等饮品单子忙得差不多了,便坐到佟伊伊身旁,将今天下午在江大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
要是以往,佟伊伊一定会和她同仇敌忾,帮她好好骂一骂那盛气凌人的叶珊珊,可现在,不管她说什么,佟伊伊都没有一点反应。
忻棠瞧佟伊伊这副丢了魂的模样,又心疼又担心。
正琢磨着该如何让她从那些负面情绪里走出来,忽然听佟伊伊说道:“棠棠,你说,他是不是打算跟我分手?”
大概长时间没有说话,她的嗓音又低又哑。
而她的视线依然盯着手机屏幕,似乎只要一错眼,手机就会原地消失。
忻棠不清楚那天她和应昊在东岩山发生了什么,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佟伊伊似乎也没指望她的回应,自顾自地往下说,“从东岩山回来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一百二十三个小时了,他一条消息都没给我发过……”
说到后面,她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哽咽着发不出声。
忻棠听佟伊伊声音不对,转眼看去,只见她低着头,脸上挂着一副泫然若泣的表情,看着就像被主人狠心抛弃的小猫。
忻棠暗自叹了口气,正想安慰几句,却听她的手机发出一声脆响。
她顿时像通了电般,猛地坐直身子,迅速打开手机,不过刹那,脸上乌云散尽,湿润的眼底仿佛点起两盏小灯泡,亮得惊人,“棠棠,应昊给我发消息了!他约我明天晚上一起吃饭!”
那欣喜若狂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中了五百万。
忻棠忍不住泼她冷水,“可别吃到一半又跑回去做实验了!”
佟伊伊脸上的笑意一僵,眼中的喜色瞬间退了大半。
她咬着唇沉默片刻,随即像下了重大决心般,毅然决然地说道:“要是这次还这样,那就没下次了!”
忻棠却是不信。别说这次,就是无数次被半途丢下,她也一样不会长教训。
忻棠想着便要说出口,眼前却突然浮现出两分钟前她那张可怜巴巴的脸来,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而佟伊伊已经在给应昊回消息了,可打了没几个字,又倏然停住,“不行,我不能回的这么快,搞得好像我一直在等他消息似的……”
忻棠:“……”难道不是吗?
然而不等手机自动息屏,她又改了主意,“算了,还是现在回吧,要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到下一条消息……”
不过让佟伊伊惊讶的是,应昊的回复来得非常及时,“这次不会了,我会把一整个晚上都空出来,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佟伊伊盯着这条消息足足看了五分钟。
“棠棠,我不是在做梦吧?”她抓起忻棠的手,急急地催道,“快,打我一下,看看疼不疼。”
忻棠便捏了把她的脸。
“哎哟,好疼!”佟伊伊顿时捂着脸叫起来,下一秒又傻傻地笑起来,“我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
可没过一会儿,她又收了笑,皱起眉头忧心忡忡地问道,“棠棠,你说他怎么突然就变了?该不会……是把我骗过去提分手吧?”
忻棠思索片刻,认真地分析道:“真要分手,一条消息就把你打发了,何必大费周章把你‘骗’过去?”
“也是!”佟伊伊再次喜笑颜开,可这笑容持续不到三秒,又凝在了脸上,“诶,他说明天一整个晚上都空出来了,那是不是表示……”
她的话说到一半就没下文了,忻棠没听明白,不解地望向她,“表示什么?”
佟伊伊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娇羞又懊恼地小声说道,“怎么办,我的内衣……都是卡通款的!”
说到这里,她双眸忽地一亮,“不行,我得去准备准备!”
“诶?”忻棠整个愣住——不是明天晚上才约会吗?准备什么需要那么久?!
可不等她出声质疑,佟伊伊就像只欢快的鸟儿,头也不回地飞奔出门了。
忻棠望着她迅速消失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收回视线的时候,脑子里忽然发出“叮”地一声响——她好像明白佟伊伊急着准备什么了……
*——*
忻棠的老家云阳市是江州下辖的一个县级市,距离江州大约两个小时的车程。
云阳山清水秀、风景如画,是远近闻名的旅游胜地,可对忻棠来说,却是个充满痛苦回忆的地方。
因此她很少回去,除了过年和清明。
而她原本打算给母亲扫完墓就回江州的,结果被大姨拉去爬山,“难得放假,出去看看风景、放松放松多好。”
忻棠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便跟着去了,结果到了那儿才发现,所谓的爬山其实是一场变相的相亲。
大概怕她反感,大姨还煞费苦心地与男方母子装成偶遇,然后顺理成章地同行。
可忻棠实在受不了那对母子频频投过来的审视眼神,索性“主动坦白”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那母子俩诧异地看向大姨,大姨的脸僵了好一会儿才干笑道:“你是说那个江大的教授吧?人家跟你八竿子打不着,你瞎喜欢个什么劲啊?”
说着又冲那母子俩解释道:“她说的喜欢,就跟小姑娘追星似的,远远看着过过眼瘾的那种,人家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谁说的?”不等大姨说完,忻棠就理直气壮反驳道,
“我们关系可好了,天天在一起吃晚饭,他还特地配了一把办公室的钥匙给我,让我随时去找他呢!”
忻棠添油加醋地一番炫耀,很快就让这场相亲不欢而散。
其实一开始听说忻棠喜欢上一个江大的教授时,大姨还是很满意的。
可是最近不知怎么的,热搜上三不五时就挂出各种教授的丑闻来,那一件件一桩桩,看得人又愤怒又恶心。
大姨思来想去,觉得“教授”这个职业的“诱惑”实在太大,毕竟面对的永远都是正值花期的女生。
倒不如趁着忻棠还没追上那教授,帮她找个知根知底的好男人嫁了。
谁承想,她竟然执迷不悟!
大姨气的不轻,回去的路上一直在碎碎念,说忻棠不识大体,生生错过了一个适合结婚的好男人。
又说那教授和她差距太大,顶多谈谈恋爱,结婚想都不要想。
忻棠哪里想过结婚?
她尝到了“挡箭牌”的甜头,心里正高兴着呢,根本没把大姨的唠叨听进去。
到了晚上,外婆又打来电话,问她和那位教授进展如何。
自从和忻棠定下“周年庆之约”,外婆隔三差五便要打电话过来问一问。
忻棠拍着胸脯保证:“您放心,周年庆那天我一定带着他去京市见您!”
在亲戚们面前夸了一通海口,忻棠终于在周日,也就是小长假第一天晚上回到了江州。
虽然回去了两天,但那篇500字的听课报告却像一把剑始终悬在她的头顶。
写是肯定写不出来的,只能想办法糊弄过去。
因此忻棠一到家,便给郁韫林发了一条短信:“郁教授,您在家吗?我从老家带了些青团,您要不要尝一个?”
久久没等到回复,忻棠便放下手机,抱起趴在她脚边的啾咪打算去阳台浇花,却听门铃响起。
装在玄关墙上的可视电话里显出一道熟悉的身影,忻棠连忙放下啾咪去开门。
门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宽松家居服的男人立在门前的地毯上,面无表情地问道:“只能尝一个?”
忻棠:“……”
真不愧是数学教授,连聊天都爱扣数字……
忻棠一边把他让进门一边笑着解释道:“您不是胃不好吗,怕您吃多了不好消化。”
郁韫林穿过玄关,看着忻棠养的那只猫像一道白色的闪电,飞快地爬上落地窗边的猫爬架,慢悠悠地问道:“那有好消化的吗?”
忻棠愣了一瞬,问道:“你不会没吃晚饭吧?”
这都快八点了……
郁韫林回道:“在食堂随便吃了一点。”
那他肯定饿了,所以才找上门来……
这可是个赖掉听课报告的好机会,忻棠心头暗喜,脸上也浮起笑来。
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对青团没什么兴趣,而大晚上的又不宜吃得太饱,她想了想,问道:“给您做碗鲜肉小馄饨好不好?”
郁韫林点点头。
“那您先坐,一会儿就好。”忻棠说着便往厨房去。
小馄饨是前两天就包好的,从冰箱里拿出来煮一煮就行了。
只是光一碗馄饨又太单薄,忻棠翻了翻储物盒,见里头还有土豆、胡萝卜,便打算煎个鸟巢蛋。
将土豆,胡萝卜切成丝,加入葱姜、调料和面粉搅拌均匀,然后放到平底锅中,围成鸟巢的形状,中间打入一个鸡蛋,用小火煎成两面金黄。
不到一刻钟,煎蛋和馄饨便端上了桌。
一个个小巧玲珑的馄饨浸在清汤里,点缀着紫菜、虾皮和葱花,清香扑鼻。
煎蛋则色彩明丽,小小一个装在白瓷盘里,看着十分诱人。
郁韫林道了声谢,便拿起筷子吃起来。
忻棠坐在他对面,单手托着脸颊,默默地看着他吃。
他的吃相很斯文,动作也不紧不慢的。
他没戴眼镜,长而浓密的睫毛半垂着,遮住那双狭长的眼。
从忻棠的角度,看不到他的眼神,但她猜,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一定像电脑般高速运行着繁复的方程式。
他的注意力都放在数学上,所以从不挑剔食物的味道。
她做什么,他便吃什么,只要干净卫生、能吃饱就行。
等郁韫林吃的差不多了,忻棠便坐直身子,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郁教授,那天的听课报告,能不能不写呀?”
郁韫林闻言,抬起眼睫朝她看来。
没了眼镜的遮挡,那双幽深的黑眸显得愈发清亮。
忻棠蓦地想起自己在他课上睡着的糗事,眨着眼避开了他的视线。
却依然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脸上的皮肤隐隐有些发烫,她低着头,半晌没听到他的回应,原先打好的腹稿怎么也说不出口,于是咬了咬唇,小声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却听他追问道:“对不起什么?”
那些话实在难以启齿,可她知道,要想让他松口,就得拿出十足的诚意。
她摸了摸脖子,红着脸回道:“那天在您办公室里,叶教授误会了我们的关系,我看她趾高气扬的,就说了一些.嗯,气话刺激她……”
忻棠说到这里,抬起眼飞快地瞄了郁韫林一眼,见他直直地盯着自己,脸色看起来有些阴沉。
这和周五那天,他和叶珊珊聊过私事后,站在教室讲台上的表情一模一样。
忻棠心里咯噔一下,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忽然听他说道:“《成语词典》拿出来。”
忻棠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好几秒,才想起他曾经说过要抽查自己《成语词典》A音序的事,可她这两天一直为听课报告发愁,早就把那件事忘到脑后了!
俗话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可这个男人,从来不对她心软!
郁韫林似乎猜到她心里所想,慢悠悠地喝完剩下的馄饨汤,抽了张纸巾擦干净嘴角,这才对上她的视线,铁面无私地说道:“听课报告不写就算了,但成语——不能算。”
作者有话说:
棠妹:我真的会谢——
预告:明天郁教授断粮。
第27章
五分钟后, 忻棠和郁韫林各自占据沙发一角,郁韫林说词义,忻棠答成语。
幸好忻棠语文底子不错, 十有八九都能猜对。
就在她沾沾自喜之时, 郁韫林突然改变了规则——他说成语,她来解释。
“哀梨蒸食。”
忻棠傻眼了。
还有这样的成语?她从来没听过!
见忻棠一脸困惑, 张着嘴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郁韫林接着问下一个:“安于一隅。”
这个简单,忻棠立刻回道:“安心地呆在角落里。”
“形容?”
“形容?”忻棠愣了一下, 这才明白他是要自己说出这个成语的引申义。
这要求是不是太高了?她又不是高考生!
在郁韫林压迫感十足的凝视下,忻棠信口胡编道:“形容、形容……嗯随遇而安、心态很好!”
“错!”男人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她的老师, 严肃地纠正道, “安于一隅, 形容苟安于一角, 不求进取。”
不求进取……
他这是在影射她?
忻棠气结——她一个做甜品的,再怎么“求进取”也“求”不到成语头上啊!
啊啊啊——好想连词典带人一起打包扔到门外去!
可也只是想想罢了, 真要把他扔出去, 下次相亲就没“挡箭牌”用了。
想起“挡箭牌”的好处,忻棠的心情立刻平复下来,赶在郁韫林问下一个成语前,好声好气地同他商量,“郁教授,我们能不能换回刚才那种方式?就你说意思我说成语。”
郁韫林正低头翻词典,闻言头也没抬, 只斩钉截铁地送了她两个字:“不能。”
忻棠:“……”
她抱着抱枕盘腿窝在沙发转角, 哀怨地瞪了对侧的男人好一会儿, 突然灵光一闪, 当即挪到他身旁,歪着脑袋一边觑着他的神色,一边轻言软语地恳求道:“郁教授,您就通融一下嘛……”
郁韫林侧眼看去,见那女人搂着个花朵形的抱枕,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自己,一头细软的乌发披在肩上,衬得那张素白的脸越发精致小巧。
对上她视线的一瞬间,男人平静的心湖仿佛被暖风吹皱,泛起圈圈涟漪。
他垂下眼睫,掩住眼底的情绪。
忻棠见他神情冷淡,嘴唇抿得紧紧的,一点要松口的意思都没有,又接着说道:“我给您做蛋糕卷吃,好不好?”
那嗓音轻轻软软,带着诱惑的意味,听起来就像在哄小孩儿。
郁韫林心头一动,修长的手指在厚厚的词典边缘摩挲两下,缓缓开口:“我要吃惜惜那种。”
忻棠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句,蓦地怔住。
回老家之前,她给叔侄俩都做了一份蛋糕卷。
给郁韫林的是普通款的,给惜惜的则是草莓味的。
与普通的黄色蛋糕卷不同,草莓味的蛋糕卷是淡粉色的,顶部还淋了一层加了草莓酱的淡奶油,上面点缀着红心曲奇、蓝莓和几颗巧克力啵啵球。
忻棠没想到他一个严谨刻板的数学教授,竟然会馋那种粉粉嫩嫩的小蛋糕。
看来以后做给他的甜品都得整的花俏一点。
忻棠正暗自琢磨着,忽然见郁韫林撩起眼皮朝自己看来,长眉微微一挑,淡声问道:“不行?”
她当即回过神来,把脑袋点成了鸡啄米,“行行行,当然行了!”
说着就弯起唇角笑起来,“我明天就给您做!”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感染力十足,郁韫林抿了好一会儿唇,才勉强把翘起的嘴角压下去。
就这样,在甜品的诱惑下,郁韫林终于妥协。
他说词义,她猜成语,难度一下子降了好几级,除了几个特别生僻的,忻棠大多数都能回答出来。
很快,A音序便检查完了。
郁韫林合上词典,宣布成绩:“正确率81.7%。”
远远超过及格线。
忻棠十分满意,却听郁韫林说道:“接下来好好准备音序B的前20页,下周同一时间检查。”
忻棠:“……”
他这是真的打算让她背完整部《成语大词典》?!
“挡箭牌”有多好用,争取“挡箭牌”的过程就有多艰辛!
从第二天起,忻棠便把这本红色的大部头带到了月光甜铺,一有空便拿出来翻看。
店员们十分好奇,纷纷询问她学成语的原因。
忻棠长叹一声,感慨道:“不吃学习的苦,就要吃生活的苦!只有好好学习,才能让生活变成甜的!”
店员们听完越发迷惑了,只有佟伊伊一眼看出背后的缘由。
清明小长假的最后一天,天气晴朗。
月光甜铺二楼,刚刚结束一场亲子甜品DIY活动,忻棠麻利地收拾完,又坐在吧台前记成语。
午后的阳光从落地玻璃窗外照进来,落在身上暖融融的。
佟伊伊打着哈欠走过来,惊奇道:“哇靠,郁教授怎么让你背成语了?”
忻棠扭过头,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佟伊伊坐到忻棠身侧,连着打了两个大哈欠,这才慢慢悠悠地解释道:
“你我还不了解呀?没毕业的时候见你学习,那一定是期末考试快到了,毕业了之后见你学习,那一定是被郁教授逼的!”
忻棠:“……”
好不容易熬完了所有期末考试,又来了一个郁教授,学渣的人生,太难了……
忻棠叹了口气,见佟伊伊哈欠连天,眼下还多了一对连粉都遮不住的黑眼圈,随口问道:“你这是一晚上没睡啊?”
佟伊伊一边打哈欠,一边比了个“四”的手势。
忻棠猜道:“凌晨四点才睡?”
佟伊伊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你昨晚不是和应昊约会去了吗?”
忻棠问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话音一顿,“难道……他真的抛下最爱的实验,陪了你整整一个晚上?”
提起昨晚的事,佟伊伊郁闷地撅起嘴,“做梦吧!他陪我看完电影就回去了!那时候还不到九点!”
“也就是说……”忻棠瞄了眼佟伊伊的胸口,压低声音调侃道,“你的内衣白准备了?”
想起昨晚分别时,应昊那毫不留恋的模样,佟伊伊又羞又气,她挺了挺胸,狐疑地问道,“你说,我真的一点女性魅力都没有吗?”
忻棠摸着下巴,将佟伊伊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
她的身材虽然说不上丰满妖娆,但也凹凸有致,要说女性魅力,绝对是够够的。
可忻棠并没有回应这个问题,而是对上佟伊伊的视线,慢条斯理地问道:“所以,你想这个问题想到了凌晨四点?”
佟伊伊正等着忻棠夸自己呢,结果等来这么一句,顿时鼓起脸颊睨了她一眼,气呼呼地说道:
“什么呀!我后来去机场接我哥了!谁知道飞机晚点,半夜十二点才到!”
忻棠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琛哥回来了?”
“对呀,那个麻烦精回来了!”说起佟琛,佟伊伊就满肚子怨气,
“我好不容易把他接回家,结果你猜怎么着?他说他饿了!给他点外卖又不要,非要我给他做!半夜三更地谁还做饭啊!我说你要么吃外卖要么吃泡面,自己选!”
忻棠好奇道:“那他选了什么?”
“就他那张刁嘴,怎么可能选!”佟伊伊撇了撇嘴,想起当时的事,又忽地笑起来,“后来我实在被他烦的不行,就把他拉去海底捞狠狠宰了一顿……”
说着又收了笑,嘟起嘴揉了揉肚子,“结果吃太饱,一晚上没睡好……”
忻棠“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们兄妹俩还是和以前一样有趣……”
佟伊伊皱着鼻子嫌弃道:“有趣个鬼,一回来就给我找麻烦!”
佟伊伊和她哥哥佟琛相差六岁,两人同父异母,虽然凑在一起就斗嘴,但感情很好。
刚毕业那会儿,佟伊伊打算和忻棠合伙开甜品店,佟家父母不同意,最后还是佟琛说服了他们,还替佟伊伊出了资,后来又帮着找店面、找装修公司、招员工……
可以说,没有佟琛,就没有“月光甜铺”。
只是后来他工作调动去了北方,算起来也有大半年没见了。
忻棠想着便问道:“琛哥什么时候走?”
她想找个时间请他吃顿饭,当初他走的匆忙,店又刚刚开起来,她都没有好好谢过他。
“不走了!他说找了两个朋友回来合伙开事务所……”她趴在吧台前,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既然佟琛不走了,那就不着急了,等“挡箭牌”的事情搞定,再好好请他吃一顿。
忻棠暗自做好决定,正打算和佟伊伊说一声,一抬眼,就见她枕着胳膊睡着了……
忻棠无声地笑了笑,转回头,又打起精神背起成语来。
*——*
转眼又到了周五,郁韫林照例要回老宅,忻棠不用替他准备晚饭,便像往常一样,给叔侄俩各做了一份甜品送去他办公室。
但这一次,她不仅仅是去送甜品的,她还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向郁韫林表明“心意”。
毕竟离“周年庆之约”只剩下一周时间了,早点告诉他自己的打算,他也能早点做准备,免得临到期了才仓促应对,在外婆和舅舅面前露了馅,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当然了,要是被郁韫林拒绝了,她也有时间寻找替代者。
不过忻棠认为郁韫林应该不会拒绝自己。
毕竟投喂了那么久,他对自己的好感度比起刚认识那会儿已经有了明显的提升。
更何况,当初宣称“从不吃甜食”的男人其实对甜食没有任何抵抗力。
只要她拿甜食做饵,一定能钓上这条“大鱼”。
因此忻棠提着精心制作的西柚白玉卷,信心满满地去找郁韫林。
*——*
因为事先约过,忻棠到郁韫林办公室的时候,门已经开了。
穿着藏青色衬衣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前,低着头专注地写着什么。
忻棠怕打扰到他,放轻脚步走进去。
郁韫林瞥到她的身影,头也没抬地说道:“等我十分钟。”
“好。”忻棠关了门,坐到一旁的木沙发上。
办公室里安静极了,甚至能听见钢笔划过纸面发出的沙沙声。
忻棠掏出手机,刚刚调了静音,就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是佟伊伊发过来的,【佟·烦人精·琛说明天晚上请我们吃饭。】
一提到佟琛,佟伊伊就成了吐槽怪。
忻棠失笑,回道:【你问问你哥想吃什么,我来请。】
佟伊伊很快发过来一条灵魂拷问,【为什么要你请,你有那烦人精赚得多吗?】
忻棠:“……”
她刚准备跟佟伊伊解释自己请佟琛吃饭的原因,就被佟伊伊拉进了一个三人小群。
【大琛头,我要吃长海路那家嵐山怀石料理。】
【他们家生意很好的,你记得提前预定!】
【啊,我差点忘了,你不喜欢吃日本料理!】
【那你把卡给我,我自己带棠棠去。】
佟伊伊“哐哐哐”一堆消息轰上来,看得忻棠目瞪口呆
——长海路那家怀石料理,可是人均消费四位数的高级餐厅!
忻棠立刻发了一条:【伊伊,我不想吃日料。】
消息刚发出去,佟琛就回了一条语音,忻棠点下旁边的“转文字”,小小的宋体字便一个接一个蹦出来:
【小棠,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日料的,怎么换口味了?】
不等忻棠回应,佟伊伊就毫不客气地吐槽道:【还不是因为你小气吧啦的半天不吭声!棠棠只好给你找个台阶下!】
随后又@忻棠,【别替那小气鬼省钱,他资产丰厚着呢,昨天我瞄到他银行卡余额,那一串数字长得呀,我都数不清!】
佟琛很冤枉,【我刚刚在开车。】
解释完,他便怼了佟伊伊一句,【你小学毕业了吗?连数字都数不清?】
紧接着又@忻棠,【小棠,那家怀石料理我朋友去吃过,评价挺不错的,明天我带你去尝尝。至于那个小学生,就让她留在家里,先把数数清了再说。】
这话彻底把佟伊伊惹毛了,她先发了一堆暴怒的表情包,接着气鼓鼓地骂道:【我是小学生,那大琛头你就是中老年!】
佟琛不甘示弱地回击道:【你还未成年呢,怎么眼神就不好了?】
【……】
两个小学鸡你来我往,吵得不可开交。
忻棠默默地看着,又无奈又好笑。
这让忻棠想起大二那年,她迷上了做甜品,找不到地方施展,一到周末就跑去佟伊伊家借厨房。
佟伊伊和佟琛自然而然成了她的小白鼠。
那时候的小白鼠兄妹也像现在这样,常常一言不合就斗起嘴来。
那吵闹又温馨的家庭氛围,是忻棠这辈子都不敢奢望的幸福。
郁韫林处理完手头的工作,一抬头,就见忻棠坐在对面的木沙发上,低着头看着手机,嘴角扬得高高的。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叫她:“忻棠。”
忻棠顿时回过神来,偏头看去,正好对上郁韫林的视线。
不知怎么的,竟然有点紧张。
“您忙好了?”她定了定神,拎起身旁的纸袋站起身。
“嗯。”郁韫林将铺满桌面的稿纸一张张整理起来。
忻棠则走到茶水柜前。
因为经常给郁韫林送甜品,为了方便,她在这里备了一套餐具。
她小心翼翼地将纸盒里的西柚白玉卷装到花边白瓷盘里,又将带来的红茶倒进马克杯,连同甜品叉一起用托盘送到郁韫林面前。
“这西柚白玉卷是我第一次做,您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郁韫林垂眼看去,见那白玉卷四四方方,还没有他的巴掌大。
白玉卷的表层裹着又薄又嫩的粉色糯米皮,从侧面看去,里头层次分明,上层是裹着西柚果肉的奶油,下层则是软绵的蛋糕胚。
一眼看去,粉嫩娇软,引得舌头蠢蠢欲动。
一场头脑风暴过后,来一块这样的小甜品,再好不过。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品尝,而是先喝了一口红茶。
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香醇的味道留在舌尖。
却听忻棠说道:“郁教授,我想请您帮个忙。”
“你说。”他放下杯子,拿起了甜品叉。
“可以请您做我的男朋友吗?”
清甜的嗓音透着些微紧绷,郁韫林拿着甜品叉的手一顿,抬眼朝对面的女人看去。
只见她弯着一双好看的月牙眼,缓慢而清晰地补充道,“有名无实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
郁教授:以为把我当男神,没想到只是个工具人!
第28章
郁韫林眸光一闪, 沉默片刻,放下甜品叉义正词严地回道:“我郁韫林行得正做得直,从不做那种虚伪骗人的勾当。”
忻棠:“……”
当初决定找他做“挡箭牌”, 一是他和自己一样, 是个坚定的独身主义者,二来, 也是因为他正直清冷、品行高洁。
没想到竟然高洁到这种程度……
忻棠试着说服他:“郁教授, 其实没您想的那么严重……只是,嗯……挂个“男朋友”的虚名而已, 偶尔在我外婆、大姨面前露个脸就行……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免那些没完没了的相亲了……”
坐在办公桌后头的男人, 面色不虞、眸光暗沉, 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忻棠又补充道:
“我保证, 我们的关系只有我最亲近的几个亲戚和最好的朋友知道,绝不会透露给其他人, 更不会影响到您这边的人际关系……您要是不放心, 以后我不来江大找您,甜品和晚饭都让外卖小哥送进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越往后说,他的脸色越沉。
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心底腾起。
在他锋锐的目光里,忻棠渐渐收了声。
郁韫林敛起一双长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那目光有如实质,盯得她心跳加速。
她顶着那股无形的压迫感, 望向他的眼睛里透着明显的忐忑, 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捏在一起。
周围的气氛渐渐凝重起来, 她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坠。
来之前的笃定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 就连之前想好的备选方案——用甜品当诱饵,也堵在喉头,怎么也说不出口。
终于,男人开口打破沉默:“所以,你每天给我送吃的,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挂个‘男朋友’的虚名?”
忻棠直觉这个问题很重要,她必须好好回答。
她咬着唇,思索片刻,然后缓慢而认真地点头,“对。”
却见对面的男人眉心蓦地一拧,随即放下手里的甜品叉,往座椅后背一靠,神情冷漠地说道:
“首先,这个‘虚名’的定义是什么?只是挂个‘男朋友’的名头就行了?那在你长辈面前,我们又该如何相处?像真情侣一样亲昵甜蜜,还是和陌生人那样相敬如宾?”
“再者,这个虚名的期限有多长?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
“第三,你说不会给我带来困扰,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被我的家人、同事知道,你打算如何应对?”
“更何况,我们这种虚假关系总会有露馅的一天,那时候,你又打算怎么办?”
认识他这么久,忻棠还是第一次听他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冷漠疏离、锋芒毕露,字字句句像带刺的冰刃,直直地戳进她的心里。
她咬着唇久久没有回应。
其实这些问题,她早就考虑过,其中想的最多的便是如何避免露馅,也曾做过露馅后如何挽救的应急方案。
可看着眼前这张罩着寒霜的脸,她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她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抗拒。
她不喜欢强人所难,因此,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只是遗憾地点点头,低声说道:“是我考虑不周,给您造成困扰,实在不好意思……您就当我没来过这一趟。”
说着便站起身来,“我先走了,您继续忙。”
她看起来情绪十分低落。
阔别九年,她与从前判若两人。
每次见面,她都神采奕奕、精神饱满,就连上次被叶珊珊冷语奚落,她也没有丝毫难过,一转头就在教室里做起生意来,那元气满满的样子,好像没有什么困难能击倒她。
可这一次,似乎真的伤到她了。
郁韫林忽然有些不忍,他迅速收起那些过激的情绪,想说点什么弥补,却见她伸过手来,端起他面前还没来得及吃的白玉卷,连盘带叉往纸袋里一装,然后……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他半张着嘴,望着那扇迅速被关上的门,短暂的震惊之后,无奈地摇头轻笑
——不答应她的条件,连吃的也要收回,这女人的脾气,还真是.……
有趣。
*——*
忻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数科院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樱花大道上了。
樱花早就谢了,嫩绿的小叶子争相冒出来,将一棵棵参天大树装扮得生机盎然。
只是今天的风有点大,天空阴云密布,看着就快下雨了。
来来往往的学生行色匆匆,忻棠也知道该尽快赶回甜品铺,可两条腿软绵绵的,拖也拖不动。
而她的心情也像这满天的乌云,阴郁得化不开。
其实也没什么好难过的,不过就是被拒绝了而已……
大概期待值过高,所以落差有点大吧。
幸好她提早一周“表白”,被拒了还有时间找替代者。
只是这替代者,实在难找。
首先要是“独身主义”,然后要人品端正,而现在又加了一条——得是个教授。
除了郁韫林,哪里还有第二个人符合如此苛刻的条件?!
就在忻棠一筹莫展之际,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茫然地循声望去,就见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从马路对面朝自己跑来。
忻棠的视线在对方脸上足足顿了五秒,这才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琛哥?你怎么在这里?”
她看起来一脸呆萌,佟琛失笑,“我出现在这里很违和吗?”
忻棠收起脸上的惊讶表情,摇头道,“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你。”
“我也以为明天晚上才能见到你呢!”佟琛说着指了指行政楼的方向,解释道,“江大聘我做客座教授,我过来参加受聘仪式。”
别看他和佟伊伊斗起嘴来像个小学鸡,却是业界知名的知识产权律师,被聘为客座教授也正常。
“哦……”忻棠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佟琛打量她一眼,见她闷闷不乐,一双浓眉轻轻皱了起来,“你怎么了?好像不太开心?”
那关切的眼神让忻棠心头一暖,她压下心底的情绪,弯起唇角,笑着否认道:“没有呀。”
那笑里透着明显的苦涩,佟琛猜道:“在愁相亲的事?”
忻棠吃惊道:“……你怎么知道?”
佟琛笑起来,脸颊凹出浅浅的酒窝,“你我还不了解?一心扑在甜品铺上,能让你发愁的,除了甜品,就只有相亲了。而我听伊伊说,甜品铺运转良好,那么就只剩下相亲这个大难题了。”
说到相亲,忻棠再也忍不住,竹筒倒豆子般将心底的烦愁和盘托出,“你说的没错,家里老是给我安排相亲,我不胜其烦,就想找个‘挡箭牌’挡一挡,结果……”
她耸了耸肩,露出一个苦笑,“被拒绝了。”
佟琛一听,立刻板起脸,愤愤不平地说道:“哪个不长眼的竟敢拒绝我们小棠?”
说着又温声安慰道,“不过幸好他拒绝了,不然你就错过我了。”
忻棠:“?”
佟琛见她一脸懵,张开拇指和食指,放在下巴下方,歪过脑袋笑道:“怎么,我不够格吗?”
忻棠愣愣地瞧了他好一会儿,这才难以置信地确认道:“你是说,你可以做我的‘挡箭牌’?”
佟琛非常确定地点了点头,“这是我的荣幸。”
忻棠:“……”
她微仰着头,瞠目结舌地盯着佟琛的眼睛,脑子却转得飞快,眨眼间就把他的情况迅速地捋了一遍:
听佟伊伊说,他从没有交过女朋友,以后也不打算结婚,因为觉得女人太烦——这点倒与独身主义无异;
至于品行,忻棠和佟伊伊朝夕相处了近五年,天天听她吐槽自己哥哥,但那些都是些兄妹之间的斗嘴,人品方面,他绝对没有问题;
至于教授——客座教授,也是教授!
想到这里,忻棠心头一喜,但很快又冷静下来,将郁韫林之前问她的问题全都抛给了他,
“‘挡箭牌’不仅仅是挂个虚名那么简单,偶尔也会需要在亲戚们面前秀恩爱……”
“而且可能会持续很长时间,一年、三年甚至五年,虽然不会占用很多时间,但逢年过节都要花心思去应对……”
“长此以往,你的父母、朋友、同事很可能误解我们的关系,会给你带来很大的困扰。”
“最糟糕的,是不小心露了馅……”
她话音刚落,佟琛就不假思索地回道:
“第一,既然是‘挡箭牌’,为了不露馅,秀恩爱在所难免;
至于第二点的期限问题,我反正不打算结婚,别说三年五年,就是一辈子我也可以;
接下来说第三点,我觉得所谓的‘挡箭牌’应该是双向的,我帮你挡,你也要帮我挡,所以,被家人朋友知道,反而是好事;
最后关于露馅的问题,只要提前做好规划,便能轻松避免。”
忻棠:“……”
在郁韫林那里无解的问题,到了佟琛这里竟然全都迎刃而解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而她从没有把佟琛列入“挡箭牌”人选,一是他之前在北方工作,二是在她心里,一直把他当成哥哥。
不过在这节骨眼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忻棠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眉眼舒展开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琛哥,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佟琛摇了摇食指,“不,我们只是互相帮助!”
说到这里,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表,语速飞快地说道,“仪式快开始了,我先走了,具体事项我们明天再详谈。”
“好!”忻棠只觉得心头乌云散尽,心情豁朗开朗。
天却越来越阴了,风卷起满地的碎叶和细尘迎面扑来,佟琛眯起眼睛看了看天色,随即从手里的公文包里取出一把细长的伞递到忻棠手里,“快回去吧,马上就要下雨了。”
忻棠却没接,“你留着吧,我很近的,一会儿就跑到了。”
“我可以问那边老师借。”佟琛执意把伞塞到她手里,转身迈开长腿大步走了。
忻棠定定地站在原地,望着那道高大的背影迅速远去,忽然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想她之前为了争取郁韫林这块“挡箭牌”,又是做甜品又是送晚饭,辛辛苦苦那么久,换来的却是一场空。
而现在,不过三言两语,就和佟琛定下了“合作关系”,这成功来的太简单,她怕它像飘在空中的肥皂泡,看着漂亮诱人,可轻轻一碰便化成了泡影。
忻棠想到这里,连忙抬脚追上去,“琛哥——”
佟琛听到,蓦地停住脚步,疑惑地回头看来。
忻棠跑到他跟前,望着他的眼睛,急切地问道:“你、是认真的吗?不会……反悔吧?”
风吹起她的刘海,将她眼底的不安悉数暴露在这大雨来临前的阴云之下。
佟琛利落地摘下腕上的手表,递到她手里,郑重地说道:“这是我现在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交给你保管,如果我反悔,由你处置。”
*——*
周六晚上,市中心的长海路一如既往的繁华喧闹,闪耀的缤纷霓虹里,嵐山日料的红色日式灯笼在微雨中轻轻飘荡。
雅致私密的和风包厢内,忻棠一见到佟琛,就把他给自己“保管”的腕表还给了他。
昨天忻棠回到甜品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佟伊伊听,包括被郁韫林拒绝、和佟琛偶遇、然后确定了“合作关系”,并“以表为证”。
佟伊伊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之后才指着忻棠手里那块铂金星空表,不可思议地说道:
“这可是大琛头最宝贝的一块表,两百多万的百达翡丽,平时摸都不让我摸一下,竟然就这么随随便便地给了你?”
忻棠以为那块表顶多就值五六万,没想到竟然高达七位数!
这诚意,未免也太沉重了!
一时间,手里的表成了烫手的山芋。
而佟琛见忻棠急不可耐地把表还给自己,以为她反悔了,原本噙着笑意的嘴角倏地一僵,随即说道:
“小棠,昨天江大的几个教授要给我介绍女朋友,我说我已经有了,还把你的照片给他们看了……”
忻棠的照片是从佟伊伊朋友圈找的,而他说这话的意思,是想告诉她这“挡箭牌”已经用出去了,没办法收回了。
可不等他把话说完,佟伊伊就气势汹汹地打断道:
“大琛头,我警告你啊,你可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你只是棠棠的‘挂名男友’,有名无实的那种,可别生出什么歪心思来!”
佟琛还没来得及反驳,忻棠就笑着说道:“伊伊,你放心吧,我和琛哥确认过眼神,都是想独身的人,绝不会对彼此生出歪心思的。”
佟琛见忻棠并没有反悔的意思,心头一松,当即附和道:“就是,你个恋爱脑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喂,大琛头你什么意思?说谁恋爱脑呢?”
眼见他们又要吵起来,忻棠连忙用力咳了几声,然后抬高音量说道:“诶,你们听我说啊,今天这顿我来请。”
刚刚开启“斗鸡模式”的兄妹俩不约而同地朝忻棠看来,
“不是说好了我请吗?”
“就是!这顿必须我哥请!”
平常处处作对的兄妹俩眼下的意见倒是出奇地一致。
忻棠笑吟吟地伸出三根手指,“我有必须请客的三个理由,
一是感谢琛哥在危难之时及时朝我伸出援手,二呢,是为琛哥接风洗尘,欢迎你回到我们美丽的大江州,三嘛,是迟到的感谢,感谢琛哥帮我和伊伊实现开甜品店的梦想!”
忻棠一说完,佟伊伊就故作不屑地“切~~”了一声,“这些不都是他该做的吗?有什么好感谢的!”
她说着瞥了眼笑眯眯的佟琛,凑近忻棠压低声音说道,“你别替他省钱,他名下的资产多得这辈子都花不完!”
忻棠笑道:“我知道琛哥是赚钱小能手,可我也不赖呀。从下周开始,和幼儿园合作的烘焙小课堂就要开课啦,后续还会有更多的学校参与进来……
虽然和琛哥比起来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小业务,但对我来说也向前迈了一大步,所以这顿饭还是让我来请吧!”
佟琛见忻棠坚持,便从善如流,“好,那我先预定下顿。”
佟伊伊瞪着佟琛,气呼呼地质问道:“你知不知道这顿饭要花多少钱?!”
佟琛没理她,只是端起了日式小酒杯,扬声说道:“来,为了我们越来越好的新生活,干杯!”
忻棠立刻响应,“为了没有相亲的美好新生活,干杯!”
佟伊伊却坐着没动,噘着嘴冲忻棠咕哝道:“早知道你要请客,就去吃隔壁那家旋转寿司了!”人均两百吃到撑!
“好啦,钱嘛,赚来就是和喜欢的人一起花的呀!”忻棠伸手推了推佟伊伊的胳膊。
“就你钱多!”佟伊伊佯装不满地瞪了忻棠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举起了酒杯。
“干杯!”
三只小小的日式酒杯刚刚碰到一起,忻棠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她转头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奇怪地眨了眨眼睛。
犹豫了几秒,她放下酒杯,对兄妹俩说了声“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便拿起手机起身去了窗边。
“喂?”
平淡的嗓音通过手机扬声器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
郁韫林坐在电脑屏幕前,敲着键盘的手指蓦地停住。
片刻的空白后,那头又传来一个字,“喂?”
这回比前一声提高了音量,但语气并没有什么变化,清淡如水,尾音透着明显的疑问。
听不出惯有的笑意,而往常总是跟在“喂”后头的那句:“郁教授,您找我什么事?”也久久没有出现。
郁韫林侧眼看向手机屏幕,角落里的时钟刚刚跳成19:00,他蹙了蹙眉,沉声问道:“我的晚饭呢?”
作者有话说:
为了庆祝棠妹找到挡箭牌,开始全新的美好生活
(其实是为了庆祝郁教授开启没脸没皮的追妻之路)
第29章
忻棠愣了一下, 纳闷道:“我给您的纸条没看到吗?”
郁韫林茫然道:“什么纸条?”
忻棠:“……”
昨天她听佟伊伊说佟琛的那块表高达200万,便急忙锁进财务间的保险柜里,开门的时候瞥到郁韫林办公室的钥匙, 想着反正以后也不去找他了, 便打算尽快还回去。
想起他拒绝自己时那张冷冰冰的脸,忻棠不太想和他见面, 于是从储物盒里随手翻出一个粉色的小信封, 将钥匙了装了进去。
而之前和他约好的“晚饭计划”还有一周才结束,可她已经找到了“挡箭牌”, 再给他送饭已经没有必要了。
她想了想,撕了张便签条, 写了几句话连同一张甜品铺的VIP卡装进信封里, 然后趁着郁韫林回老宅吃晚饭, 冒着雨跑了一趟他的办公室。
她没有开门, 而是直接将信封从门底下塞了进去。
却没想到,刚走到楼梯口, 就见叶珊珊从连廊那头走过来。
那女人一见到她就急不可耐地奚落道:“又来找韫林?上次在他课上还不够丢脸?”
的确是挺丢脸的。
听不懂天书, 在众目睽睽之下睡了两节课……
忻棠想起之前为了刷郁韫林好感度做的那些“蠢事”,着实替自己尴尬了一把。
叶珊珊见她没吭声,又接着说道:“以前在美国,遇到那些纠缠不清的女人,韫林就邀请她们去听自己的课。知道为什么吗?”
她没给忻棠回答的机会,自问自答道,“因为那样可以让她们清晰地认识到, 自己和他的差距到底有多大!用天堑鸿沟来形容都不为过!有自知之明的, 自然就会放弃, 至于个把像你这样厚颜无耻的……”
若是在郁韫林拒绝她之前, 听到这样的话,忻棠一定会好好反击,可现在,她只是平心静气地截断她的话,“我以后不会来找他了。”
她脸上不见一点失落,语气也十分平常,叶珊珊狐疑地皱起两条精心画过的细眉,没好气地说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欲擒故纵?”
“说实话,我对郁教授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忻棠微微一笑,坦然道,“祝你早日成为郁太太,再见!”
说着便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
刚被郁韫林拒绝那会儿她的确挺难过的,可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反倒要感谢他。
如果没有他作对比,她就不知道佟琛有多好!
佟琛性格开朗、幽默风趣,从不吹毛求疵,更不会动不动让她写研究报告、背《成语词典》!
佟琛也是名校毕业,也曾出国留学,但从不会高高在上地碾压她的智商,更不会有自以为是的“未婚妻”时不时跳出来把她贬得一无是处!
有了佟琛这块优质“挡箭牌”,她今后的生活,再也不会被相亲困扰,更不会有学业的压力,她又可以专心做甜品、努力搞小钱钱了!
那样的日子,想想都觉得美好!
不过眨眼间,忻棠脑子里就转过诸多思绪。
她很快回过神来,对电话那头的男人说道:“那您看到钥匙了吗?”
那头传过的声音依然迷惑,“什么钥匙?”
忻棠回道:“您办公室的钥匙,装在一个粉色信封里。信封呢,也没看到吗?”
郁韫林不说话了。
早上他进办公室的时候的确在地板上看到一个粉色的信封。
封面上没有落款,他想当然地以为是哪个女生送的情书——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在美国,经常会有女生往他门缝里塞情书。
因此他看也没看,捡起来就扔到了门边的废纸篓里。
竟没想到,是忻棠送的。
他心头微微一动,正要开口,就听忻棠说道:“我确定塞进门里了,要不您问问潘助教有没有看到……纸条并不重要,主要是钥匙,丢了比较麻烦……”
她说话的时候,郁韫林已经站起身,几步走到门边,单手将废纸篓倒扣在地。
霎时间,撕碎的纸屑、揉皱的纸团全都散落在地,堆成一座小小的白色废纸山,粉色的信封一角从底下露出来,十分显眼。
郁韫林正准备告诉忻棠找到了,却听一道高亢的喊声从电话那头传来,
“棠棠,跟谁打电话呢,怎么说那么久!再不来就被大琛头吃光啦!”
接着是个男人的声音,“人家打电话关你P事,金枪鱼大腹都堵不上你的嘴?”
“要你管!大琛头你真的好烦,不要以为现在成了棠棠的……”
吵闹声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忻棠的声音紧接着在耳边清晰地响起,“那您再找找,我先挂了。”
话音刚落,手机屏幕就倏地暗了下去。
郁韫林:“……”
他将手机放到一旁,从废纸堆里抽出信封,起身打开。
里头除了一把钥匙、一张甜品铺的VIP卡,还有一张薄薄的黄色便签纸。
上面统共就三句话,
“郁教授,之前多有唐突,实在抱歉,送上这张终身免费会员卡,聊表歉意!
最后一周的晚饭就不给您送了。
以后,我会做个不敲门的好邻居,绝不再打扰您!”
郁韫林将那三句话翻来覆去看了五六遍,这才阴沉着脸收紧手指,随即将捏皱的便签条往纸篓里一扔。
黄色的小纸团在里头晃荡几下,便停在底部的角落里不动了。
郁韫林站在原地,盯着那纸团定定地看了一分钟,又弯下腰捡起来,大步走到办公桌后头,将纸团展平了,随手丢进抽屉里。
*——*
“做不敲门的好邻居,绝不再打扰您!”
这句话盘踞在郁韫林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他坐在办公桌前,望着桌面上那枚孤零零的钥匙,眼前浮现出忻棠收到这枚钥匙时,弯起双眼冲自己笑的模样。
当时她宝贝似的把钥匙握在手心里,一脸开心地说道:“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这才过了多久,就把他的钥匙随随便便往门缝里一塞,丢下一张轻飘飘的纸条便和他一刀两断了?
是谁信誓旦旦地保证“绝不让他饿肚子”的?
现在倒好,自己跑去和别人吃香喝辣,连他“饿不饿”都不问一句!
郁韫林越想越气,只觉得胸口憋着一团火,烧得原本就不舒服的胃越发难受。
他沉着脸靠在椅背,对着早已息屏的电脑屏幕,久久没有动作。
他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她对他的那些热情和殷勤,都是建立在有利可图的基础上。
一旦发现他没了利用价值,便跑得无影无踪,曾经的那些保证和承诺,也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这种唯利是图的性格实在过分,郁韫林决定好好教育教育她。
忻棠并不知道郁韫林的想法,她和佟家兄妹开开心心地享用了一顿超级盛宴,又被佟伊伊拉去玩密室逃脱。
佟琛习惯性怼她,“就你这智商,恐怕明天早上都出不来!”
佟伊伊不服气,“那我们要不要打个堵?要是我一小时出来,五一我和棠棠去京市玩,费用你全包怎么样?”
佟琛耸耸肩,爽快地应道:“可以啊!”
兄妹俩一拍即合,出了嵐山就去找附近的密室。
而忻棠之前喝了几杯清酒,喝的时候没感觉,等到了外头,被街上的夜风一吹,便有些上头。
脑袋晕乎乎的,走路都有点飘。
密室是玩不成了,佟伊伊只好约下次。
忻棠一到家便睡了,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门铃响,挣扎着想去开门,却没能抵住浓重的困意,没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被门铃吵醒。
她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看时间,却发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外头的门铃声还在持续。
“谁啊,一大早的……”
她还没睡够,脑袋昏沉沉的,半睁着眼迷迷糊糊地走到玄关,见可视电话里映出郁韫林的身影,疑惑地皱起眉头,问道:“有事吗?”
“有事吗?!”
站在门外的郁韫林听到这平淡的声音,蓦地一愣。
她从没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过话。
平常见了他,一口一口“您”,尊敬得不得了。
每次来她家,总是第一时间就热情地把他迎进门去。
而昨晚,按了半天门铃也没有反应,打电话也是关机。
现在更好,连门都不肯开了!
郁韫林心底的那股郁气又“蹭”地一下冒上来,冷沉沉地说了两个字:“开门。”
可忻棠还没睡够。
懒得换掉睡衣,便冲着可视电话问道:“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言下之意,没重要的事就不开门了。
却听门外的人说道:“有。”
忻棠:“……”
难道办公室的钥匙还没找到?
她只好找了件衣服披上。
门外的男人穿着惯常的白衬衣,袖子扣到领口,面沉如水地站在那里,看着像来兴师问罪的。
忻棠赶在他开口之前,语速飞快地说道:“钥匙找不到的话就换个锁吧,费用到时让潘助教去店里找我要。”
郁韫林:“……”
透过开了小半扇的门,里头的女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一脸没睡醒的困倦模样,身上套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敞开的衣襟里露出浅蓝色的卡通睡衣。
她的左手还握在门把上,看样子并不打算请他进门。
而她刚刚说什么来着?换锁的费用,让潘助教去店里找她要?
明明是他和她之间的事,关潘助教什么事?
哦,对了,她说“绝不会再打扰您”!
郁韫林的脾性“蹭”地一下就上来了,他盯着门里头的女人,冷冷地说道:“今天是周日。”
周日不能配锁吗?
忻棠还困着,听了这没头没尾的话越发懵了,眨了眨迷蒙的睡眼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结果听他说道:“要检查B音序前二十页的成语。”
忻棠:“……”
她愣了几秒,随即拍了下额头,恍然道:“我差点把这事儿忘了!”
说着便关上了门。
郁韫林看着骤然关上的大门,呆愣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
——她应该是换衣服去了。
嗯,倒也算“孺子可教”。
不过待会儿还是得好好训导她一番,做人不能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不对,是没过河就急着拆桥,那这河到底她还想不想过?
郁韫林正暗自想着,忽然见门开了,紧接着一本红色的大词典从门里递出来,径直塞进自己怀里。
他抱着词典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却见门内的女人依然穿着之前那套睡衣,不由地奇怪
——她这是让他在门外检查?
正疑惑间,听她清清淡淡的嗓音从里头传来:“我一个做甜品的,背成语没有任何用处,这词典您还是拿回去自己用吧。”
郁韫林:“……”
第30章
郁韫林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了, 总觉得有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搞得他心烦气躁。
可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值得烦躁的, 备课、上课、做研究、写论文……每件事都同往常一样, 按照他喜欢的步调有序推进。
真要说有什么不顺心的,便是每天的晚饭, 都得自己去食堂解决。
虽然忻棠只给他送了一个多月的饭, 他的胃却被惯坏了,一到六点就开始饿。
而且耐饿程度也大不如前, 稍微拖上一阵子就不舒服。
胃不舒服,注意力就很难集中, 注意力不集中, 事情就做不下去。
因此每到饭点, 他就不得不放下手头的工作, 先去填饱肚子。
他有着随时随地思考的习惯,无论是走路、吃饭还是洗澡, 大脑都能自动开启沉思模式, 让他专注在数学世界里,不被外界打扰。
可现在,他却动不动想起忻棠。
就好比眼下,他坐在食堂里,吃着人气最高的大排饭,却想起她做的红烧猪排。
裹着一层淀粉的大排煎得两面金黄,在调好的酱汁里熬煮过后, 一口咬下去, 滑嫩软糯、满嘴鲜香。
哪像碗里这块, 又柴又咸, 他咬了两口就嫌弃地搁在一旁,再也没动过。
在郁韫林越来越嫌弃食堂饭菜的日子里,忻棠忙得脚不沾地。
有了郁承晏的牵线搭桥,与学校合作开设的烘焙教室进展顺利,惜惜所在的春蕾幼儿园已经正式开课了。
被一群软萌萌的小可爱围在中间,看着一张张纯净稚气的笑脸,忻棠的心都要萌化了。
她发现自己很享受这样的课堂,于是拜托郁承晏帮她继续推进与砾石教育集团旗下其他学校的合作。
郁承晏很给力,很快帮她联系好了董事长,还打算亲自陪她去谈合作。
除了新业务的开展,下个月的优惠活动也要赶紧策划起来。
这天晚上,忻棠泡在热气腾腾的浴缸里,忙碌了一整天,疲累的身体在水波的温柔安抚下渐渐放松下来,她满足地喟叹一声,闭上眼睛枕着浴缸沿,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该做什么活动才能吸引到更多的客流。
五月份——除了劳动节,最能做文章的便是母亲节了。
想到母亲,她的心蓦地一抽。
陈年旧事紧接着地从心底涌上来,像污浊的淤泥,瞬间就将她清朗的心湖搅得天翻地覆。
她记起很多年前的某个夜晚,她也曾这样泡在浴缸里,然后……
当那可怕的画面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窒息感紧随而至。
霎时间,忻棠仿佛从噩梦中惊醒,猛地睁开眼睛,从浴缸里霍然起身。
只听“哗啦”一声响,水滴四溅中,她匆忙跨出浴缸,一把扯下挂在墙上的浴袍,往身上胡乱一裹便拉开门,逃也似地奔了出去。
清凉的空气迎面扑来,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脚下的步子却一刻未停。
原本守在门口打盹的啾咪见她出来,迈着优雅的猫步慢悠悠地跟上去,可刚到卧室门口,就听“砰”的一声响,房门在它眼前关上。
“喵——”它站在门外,昂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委屈地叫了一声。
忻棠却没有听见,她顶着还在滴水的湿发匆匆走到床头柜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精装书,然后曲起双腿坐在床边的地毯上迫不及待地看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别的原因,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
手里的书很旧了,硬壳的边角磨损得厉害,里头的纸张也已泛黄。
她记不清自己看过多少遍,反正书里头的每一句话她都能背出来。
可此时此刻,她依然像第一次拿到它时那样,从第一页开始,一个字一个字仔仔细细地往下看。
当看到那些触动她心弦的文字,也依然像第一次看到那样,感动得热泪盈眶。
【*“你有什么喜欢的谚语吗?”男孩问。
“有呀。”鼹鼠回答。
“是什么?”
“如果一开始你没有成功,那就吃口蛋糕吧。”
“这样啊,这句话有用吗?”
“每次都管用。”】
看到这里,忻棠含着泪的眼睛里又渗出一丝笑意来。
她想,她之所以迷恋蛋糕,应该是从这句话开始的吧。
【*“善待自己是最大的一种善良。”鼹鼠说。】
翻到这一页,她的手指蓦地一顿,目光定在那一行字上,久久没有移动。
她想起送她这本书的少年。
他们只见过寥寥数面,他不是戴着口罩,就是背着阳光,她从未看清过他的脸,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们有过短暂的交集,又很快走散在茫茫人海。
可隔了整整九年,他的话依然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
“你再爱她也要保护好自己……善待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漫漫长夜,她在黑暗中孤独行走,而他像一盏灯,虽然微弱又模糊,却照亮了她前行的路。
如果此生有幸,还能再见到他,她一定会郑重地对他道一声谢。
想到这里的时候,忻棠才发觉,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颤抖。
呼吸也平静了很多,她长长地吁了口气,然后将书紧紧抱在怀里。
【*鼹鼠说,我发现了比蛋糕更好的东西。
拥抱,比蛋糕更持久。】
鼹鼠没有骗她,拥抱真的有安抚人心的魔力。
即使,她抱的是一本书。
发梢上的水一点一点渗进浴袍,沾湿她冰冷的皮肤,胸口那波汹涌的污浊浪潮渐渐褪去,她的心湖又恢复了一片澄澈。
*——*
周五晚上,郁韫林照例回老宅吃晚饭。
圆形的大理石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佳肴,祖孙三代四人围在桌旁,安安静静地吃着。
家里的饭菜比食堂精致很多,做饭的张嫂在郁家干了近二十年,厨艺精巧,深受老爷子喜欢,就连向来挑剔的郁承晏也不时夸赞她的手艺。
郁韫林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常常在吃饭的时候陷入自己的数学世界,很少在意食物的味道。
可今晚不知道怎么的,总是觉得饭菜不对口味。
就拿米饭来说吧,蒸得太硬了,一口饭要嚼好久才能咽下去。
忻棠做的饭就软硬适中,而且会加些小米、黑米之类的粗粮一起煮,吃起来特别香。
就在他暗自比较的时候,郁老爷子突然开口:“韫林,姗姗奶奶住院,你去看过吗?”
郁韫林咽下嘴里的饭,随口回道:“没时间。”
老爷子夹菜的筷子一顿,看着他说道:“我听说老太太明天出院,你后天抽个时间,去叶家走一趟。”
郁韫林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道:“后天要开组会。”
老爷子皱了皱眉头,“不至于要开一天吧?”
郁韫林淡淡地解释道:“下午开组会,上午、晚上改论文,都是提前和学生定好的,改不了。”
每次让他去找叶珊珊,就拿学生当借口。
老爷子压住心底的郁气,耐着性子说道:“那些事情不能安排在周中吗?你不过周末学生也不过?人家不要休息放松、不要谈恋爱啊?”
郁韫林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带的学生,自然与我志同道合。”
郁老爷子:“……”
郁承晏原本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饭,听到这里,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老爷子瞥他一眼,又瞪向郁韫林,“你的学生还年轻,不谈恋爱也没什么,你呢,再过两年就三十了!”
郁韫林嚼着饭没吭声。
他不知道说过多少遍自己是独身主义者,可老爷子总是置若罔闻,他便懒得再说。
郁承晏在一旁调侃道:“爷爷,男人四十一朵花,三十怕什么,花骨朵还没长出来呢!”
老爷子扭过头,举起筷子点点他,“你也别得意,等我解决了他,再回头收拾你!”
郁承晏假装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冲郁韫林笑道:“韫林,你千万要顶住啊!”
郁韫林面无表情地瞅他一眼,却见一直埋头吃饭的惜惜突然放下筷子,直起小身板开心地大声宣布道:“我吃完啦!”
老爷子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伸长脖子看去,果然见惜惜面前的小碗吃得干干净净,一粒米饭都没剩,顿时点着头笑道,“嗯~还是惜惜最乖!”
郁承晏也做出夸张的惊讶表情,“哇,惜惜竟然吃的比爸爸还快!”
惜惜得了表扬,笑得一双大眼睛眯成了缝,她跳下椅子,跑去餐边柜捧回来一个四四方方的银色保温袋,冲着郁承晏说道:“那我吃小蛋糕啦。”
郁承晏:“……”
原来是为了吃小蛋糕才吃得那么快……
他当即收起笑,正色道:“惜惜,你刚吃饱饭,不能马上吃小蛋糕。”
惜惜皱起肉嘟嘟的小脸蛋,一本正经地反驳道:“棠姐姐说,这是饭后甜点——饭后甜点,不就是吃完饭吃的吗?”
听到“棠姐姐”三个字,郁韫林耳朵蓦地一动,当即转头朝那保温袋看去,果然见袋子上印着一枚浅黄色的新月logo。
他顿时蹙起眉心,问郁承晏,“这是她自己送来的?”
话出了口,才察觉到自己语气中的急切。
郁承晏也听出异样,抬起眉梢朝他看去。
惜惜清脆脆的童音就在这时候冒出来:“是棠姐姐送到幼儿园哒!”
原来如此。
郁韫林心头一松,随即暗自嘀咕一声,舍近求远!
而郁承晏见惜惜从保温袋里取出两个圆圆的乳酪布丁烧,顿时阻止道:“惜惜,现在不能吃这个。”
“为什么?”从拿到它们开始她就犯馋了,好不容易忍到吃好晚饭,怎么还不能吃?
“因为……你已经吃得很饱了,再吃会肚子痛!”
郁承晏努力跟小丫头讲道理,小丫头却不信,双手往腰上一叉,噘起嘴生气了。
郁承晏无奈,只好搬出忻棠,“不信问你棠姐姐。”
“问就问!”惜惜抬起手腕就用电话手表拨通了忻棠的电话。
“喂,惜惜,晚上好呀。”带着笑意的清甜嗓音很快在安静的餐厅里响起,郁韫林拿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一紧。
惜惜委屈地抽了抽鼻子,大声向忻棠告状,“棠姐姐,爸爸说我现在不能吃布丁。”
“噢~~”电话那头的女人拉长尾音,猜测道,“惜惜是不是还没吃晚饭呀?”
惜惜得意地说道:“早就吃好嘞!吃了一大碗呢!”
“哇,惜惜这么棒呀!”她的嗓音切换成小朋友的模式,慢慢悠悠、甜甜软软,听起来耐心又亲切,“那是不是吃得很饱,饱得小肚子都像小皮球一样鼓起来啦?”
惜惜摸了摸肚子,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那姐姐问你哦,如果惜惜有一只气球,已经吹得很大了,现在姐姐还想往里头吹气,气球会怎么样呢?”
惜惜眨了眨眼睛,有点紧张地回道:“会爆掉!”
忻棠循循善诱,“那惜惜的小肚子已经饱得鼓起来了,再吃东西会怎么样呢?”
惜惜一听,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张着嘴不说话了。
忻棠便把话题拉回去,“所以爸爸是不是说的很对呀?刚吃饱不能吃布丁,得让小肚子休息一会儿再吃。”
惜惜点点头,“我懂了。”
“惜惜真乖!”她轻轻笑起来,“那惜惜先去玩一会儿吧,记得,布丁要和爸爸分享哦!”
“嗯,知道啦!”
惜惜挂了电话,小心翼翼地把两个布丁烧装回保温袋里,然后哒哒哒地跑去客厅玩了。
惜惜打电话的时候,郁韫林低着头,看似在吃饭,其实一直竖着耳朵听。
听到最后那句“布丁要和爸爸分享”,他“啪”地一声放下筷子,起身大步离开了餐厅。
老爷子瞧了眼他剩下的大半碗饭,奇怪地看向郁承晏,“韫林最近怎么回事?老是黑着张脸,好像别人欠他钱似的。”
郁承晏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据我所知,没有人欠他钱,但有人欠他小蛋糕。”
老爷子听得满头问号,正打算仔细问问,郁承晏却赶在他前头说了句:“我吃饱了,您慢慢吃。”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座位。
郁韫林前脚刚进书房,郁承晏后脚就跟了进来。
“诶,你跟忻棠闹别扭了?”
瞧着他那张充满八卦气息的脸,郁韫林只觉得胸口堵得越发厉害了。
他没理会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地扔下一句,“有事赶紧说。”
“啧啧啧,看来这别扭闹得不小啊……”郁承晏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兴致勃勃地打听道,“来,说说你是怎么得罪忻诶——”
不等他把话说完,郁韫林就关门了。
郁承晏当即停住话头,直起身子单手撑住门扳,冲里头的男人急急喊道:“我正事儿还没说呢!”
“给你两分钟。”郁韫林收了力,但手指还握着门把,保持着随时准备关门的姿势。
郁承晏无奈,只好一五一十地道出来意,“我之前不是和忻棠约好,周日下午带她去和周坤谈合作嘛,可我那天突然有事去不了……
周坤下周又要去外地出差,起码半个月才能回来……我想着你和周坤之前不是高中校友嘛,所以,帮个忙呗?”
郁韫林硬邦邦地回道:“我不是说了周日下午有组会?”
还以为那是他拒绝去叶家的借口,没想到是真的。
郁承晏不死心,又问:“就不能挪挪时间?”
“不能。”
那语气听来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郁承晏耸了耸肩接受了这个事实,临走前,看着门里头那张沉郁的脸,忍不住劝道:
“韫林,跟女人交往可不是做数学题,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有时候,你得睁只眼闭只眼,不管谁对谁错,哄就对了。把她哄高兴了,你自己不也开心了?”
*——*
吃过晚饭没多久,郁韫林就回了自己家。
出电梯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朝对门看了一眼。
说来也是奇怪,以前时不时就能碰上她,可自从她决定和自己做回“不敲门的邻居”之后,她就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不管是出门还是回家,都不曾遇到过。
她家的门也总是紧紧地关着,听不到从门后传来的任何声响,安静得仿佛没人住。
想想也是可笑,她曾经和自己“保证”过那么多次,结果就这一条“绝不再打扰您”做得最好。
郁韫林按下心底的不快,开门回家。
同往常一样,他洗漱之后便坐在书桌前看论文。
可看了没多久,肚子就饿了。
之前在老宅就吃了几口米饭,这会儿饿起来阵仗十分大。
他不得不停下手头的工作,走出书房,去客厅找吃的。
却发现家里一点能充饥的东西都没有。
他从不买饼干、薯片之类的零食,泡面倒是会买,但早就吃完了。
茶几上还剩几个苹果,冷冰冰的,看着就不想吃。
无奈之下,他只好回书房拿上手机,打算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杯泡面。
上次去便利店买泡面还是一个多月前,那是一个下着小雨的深夜,忘了给自己做饭的女人刚从外头回来,拉着他的袖子用微哑的嗓音说:“泡面多没营养啊,您如果想吃面,我给您做!”
后来她给他做了一碗红烧牛腩面,软嫩的牛腩、劲道的面条、再喝一口面汤,鲜香浓郁,一直暖到胃里……
那味道,真不是干巴巴的泡面能比的。
除了面条,她还给他做过饺子、馄饨、鸟巢煎蛋……
这些都是大晚上临时做的。
短短十来分钟,她便能端上热气腾腾的食物,就好像她会什么神奇的魔法,只要一进厨房,就能轻轻松松地变出各种美味来。
想到这里的时候,郁韫林已经走出了家门。
对面的那扇门依然一动不动地关着。
他默默地看着门上那个大红的“福”字,眼前却浮现出她写给自己的那张便签:
“以后,我会做个不敲门的好邻居,绝不再打扰您!”
郁韫林忽然来气
——凭什么她想打扰就打扰,她说不打扰就不打扰了?
他脚尖一转,几步走到她家门前,抬手按下了门铃。
没一会儿,门便开了,咬着甜品勺的女人出现在门后,眨着眼睛一脸茫然地问道:“怎么了?”
不带敬称就算了,连最起码的称呼也省了……
郁韫林对上女人的视线,依然是那双熟悉的清澈眼眸,可看过来的眼神却让他感到陌生。
疑惑中透着疏离,仿佛他是什么闲杂人员,不应该出现在她家门口。
横在胸口的那股郁气“蹭”地一下就胀开了,郁韫林张开嘴,刚要说话,耳边却蓦地响起郁承晏的声音:
“跟女人交往可不是做数学题,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有时候,你得睁只眼闭只眼,不管谁对谁错,哄就对了。”
哄——
他活了二十八年,还没哄过人……
可谁让他的胃不争气?
于是,辘辘饥肠的郁教授轻咳一声,对上门内那双澄澈却平淡的眼睛,艰难出声:“关于挂名男友的事……”
“噢,我已经找好了。”女人弯起漂亮的月牙眼,语气轻快地打断他的话。
“找好了?”郁韫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女人点点头,唇角的笑意轻轻漾开,“嗯,他是我朋友的哥哥,我们认识很久了,他阳光开朗、幽默风趣,比你更合适。”
郁韫林:“……”
所以,在她眼里,他不仅仅是个拿来“挂名”的工具人,还是个——备胎?
作者有话说:
注:【】中的句子摘自《男孩、鼹鼠、狐狸和马》,[英]查理·麦克西著,汪晗雪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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