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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1 章

    陈硕洗完澡出来, 孟黎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带着一起消失的,还有她停在院子里的红色吉普。

    陈硕望着空荡荡的单人床,粗鲁地搓了把湿透的寸头。

    将洗过的衣服晒在院子的晾衣绳上, 晾完进屋,陈硕瞥见收银台边缘的玻璃杯下留了五张艳红的人民币以及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行生疏、嚣张的留言。

    【修车钱,谢了。】

    字迹潦草、没有规律,跟她人一样,浑身反骨, 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陈硕拿开玻璃杯,目光深深压在上面。

    看着崭新、边角没有褶皱的纸币,陈硕舌尖用力舔了舔腮帮, 喉结那块骨头轻微滑动一下。

    过了会儿, 他捻开纸条, 捡起纸币,没什么情绪地揣进兜里。

    修车厂的生意算不上很好, 但也不差。

    他除了修车,还顺带做点别的,比如安网线、给山上送货之类的。

    总体下来,也有几笔不错的收益。

    十几分钟后, 陈硕接到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陈硕盯住那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数字,眼神一凛——

    出事了。

    电话接通, 一道粗狂、夹着浓浓怒意的中年男声溢出屏幕:“赶紧上来, 山上有情况。”

    “那几个龟儿子又他妈不安分了。老子今天非得把人逮到手。”

    来电人周华荣, 周静亲爸,当了几十年护林员, 经常在那片原始森林巡逻, 防火防灾还防偷猎。

    年轻的时候人凶狠、胆子大, 方圆十里的人都不敢惹他。

    偶有偷盗的也不敢跟他明着打照面,都说他是山里的活阎罗。

    谁要是敢在山上烧火,他二话不说上去直接给人踩灭。

    有人要是敢去那片原始森林砍树,周华荣拿着一把老旧的火qiang,直接上去就是一顿骂,然后把人斧头、砍的树全都扣留在原地。

    要遇到不听话的,他直接朝头顶放两qiang,警告要是还敢这样,下次吃qiang子的就是他们。

    陈硕爸跟周华荣是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兄弟情义一直到陈硕爸去世都延续着。

    陈硕爸去世,周华荣看着他爸的面儿大大小小帮了陈硕不少忙。

    他爸上山那天,要债的堵在门口、手里握着刀一副不给钱势不让路的地痞流氓样。

    周华荣得知消息,当即召集人,领着一群村里兄弟到陈硕家撑场面,几十个人拿着家伙事乌泱泱地站在他家门口比要债的还要黑。

    那不怕事的凶狠样,硬是把要债的逼走。

    要债的一走,周华荣戴上孝,亲自替陈硕爸扶棺出灵。

    这一份恩情大过天,陈硕这辈子都铭记于心。

    正是这份人情,这么些年,无论郑秀英怎么对他,陈硕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一忍了过去。

    跟周华荣一起巡山来源一场意外,有年周华荣上山巡逻差点被偷猎的人干倒在山上。

    郑秀英找不到人,着急忙慌给陈硕打电话,让他帮忙找。

    寒冬腊月里,陈硕提着手电筒,摒弃害怕、恐惧,只身走进那片密不透风的原始森林。

    他翻了大半个山头才在一深沟找到周华荣,找到周华荣时,他四肢被人死死绑住,嘴里塞着臭袜子。

    浑身上下都是伤,有被踢的、被刀划的,也有拳头锤的、石头砸的,一张脸肿得分不清鼻子嘴巴在哪,看得见的地方全是血痕。

    折磨完,周华荣被扔在冷水里泡到嘴唇发白。

    陈硕要是再晚半小时,周华荣肯定死在那沟里。

    那年陈硕二十岁,正是得力、血气方刚的年纪。

    当晚,陈硕跳下深沟,一把将人从深沟里捞出来,背着浑身是伤的周华荣走了二十公里路。

    当晚周华荣进医院抢救,医药费四五万。

    周家一家四口人,周静刚上大二,周磊在读初中,全指着周华荣那点微薄的工资生活。

    短时间压根儿凑不齐那四五万医药费。

    是陈硕,是他到处腆着个b脸凑钱,最后东拼西凑将那笔钱给凑齐垫付了医药费。

    那件事后,周华荣有意培养陈硕,经常让他陪着一起上山。

    两人常年在山里穿梭,周华荣年岁大了,体力跟不上。

    有些事就指着陈硕去做。

    倒不是没找过别人,只是这份工作工资低,又危险还得耐得住寂寞,没几个年轻人愿意去搞。

    有几个感兴趣的,干几天就跑了。

    最终剩下的,还是陈硕。

    山上时常发生事故,有游客不听话非要去钻原始森林,进去遇到危险老是陈硕帮忙把人揪出来。

    也有死在山里的。

    被狼或者熊咬死,咬得血肉模糊,尸体都不剩。

    有不怕死的登山冒险者想去挑战那片原始森林,陈硕拦不住人,也没再劝。

    结果如他所料,一行人进去,没一个出来。

    里面常年布满瘴气,稍不注意就迷失在森林里,然后一命呜呼。

    原始森林里除了有丰富的森林资源,还有大量的珍稀野生动物。

    飞禽走兽,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地上走的,那片保护区大概有上百种保护动物。

    偷猎的大多是专业的、有组织的盗猎团伙,也有当地居民、外地借口来旅游行偷猎之便的。

    盗得最多的便是野生鹿、穿山甲、狼、貂、野狍子等。

    前几年管控松散,野猪还未被列入保护动物,本地居民明目张胆地拿着刀、棍上山抓捕野猪,抓捕回来有的在家炖汤招呼亲朋好友,有的将其分分尸,到街道大声吆喝售卖。

    在很多村民眼里,捕杀野猪已经成了司空见惯的常事,甚至觉得大快朵颐。

    地里庄稼剩月余就要收成,结果晚上几个野猪掠过,一觉醒来,庄稼倒了大片。

    大半年的辛苦毁于一旦,这教靠土地吃饭的村民如何不痛恨。

    自从国家颁布条例,将野猪划为野生保护动物,它们的破坏力更甚。

    即便周华荣尽力维护山上,依旧有人偷猎。

    周华荣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总会打电话给陈硕请他帮忙。

    有时候是哪个晚上,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一周两次,有时候是一个月一次。

    频率不定,但是每次遇到事都是周华荣一个人搞不定的时候。

    周华荣也知道陈硕忙,要不是要紧的事,平日不会轻易麻烦他。

    久而久之,陈硕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只要有空,他都会跟着周华荣一起巡山。

    上次周华荣滚下山崖就是因为追捕一盗猎的,在追捕途中不小心踩空,脚一滑直接滚下去。

    陈硕就在周华荣身后不到十米,瞥见他掉下山,陈硕眼睁睁望着偷猎人提着新割的鹿角窜进荆棘丛,眨眼间消失在视线。

    “妈的,好像还带着火qiang,你上来注意点。我在东边堵,你往西边去。注意别伤到上山旅游的游客。”

    “这群王八蛋,老子要逮不到人,今天还不下山了。”

    “上回我俩没看住的那批鹿角,听说被人高价买了。他妈一斤上万,也难怪那群狗日的冒死进山猎杀。”

    “一群杀千刀的东西。”

    电话里,周华荣骂骂咧咧发泄自己积累已久的怒火。

    陈硕表情也很难看,眉间皱褶,仿佛藏了一堆乌云,整个人一脸阴沉。

    “马上来。”

    “小心点,别打草惊蛇。”

    “注意安全。”

    周华荣淬了口口水,咬牙道:“放心,我离他们有点距离。等他们动手我再杀上去。”

    陈硕拧了拧眉,边换衣服边问:“几个人?”

    周华荣咽了咽口水,目光死死盯住往山林深处走的几个人,压低声音说:“三四个,个个手里拿着家伙事。”

    陈硕换上T恤,捡起手机、钥匙就往外走:“我马上上来。“

    走到院子,陈硕想起什么,又进屋拿东西。

    再出去,陈硕手里多了根钢管。

    将钢管插在摩托车尾,陈硕跨坐上去,插上钥匙,点火,用力踩油门。

    轰的一声,摩托车发出嗡嗡响,陈硕拧动方向把冲出院子。

    —

    半小时前,孟黎瘫在单人床,神色懒懒地扫了几眼不远处紧闭的玻璃门。

    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孟黎站起身,从钱包里抽出五百,又在收银台翻到根按动笔,随手撕下陈硕抽到一半的黄鹤楼烟盒。

    将剩余两根烟抖落在收银台,孟黎在白纸那面写了几个字。

    写完,孟黎将笔扔在收银员,捡起一旁的玻璃杯,连同钱和纸条一齐压在玻璃杯下。

    随后她听着洗手间里传出来的源源不断的流水声,慢悠悠拍拍手,食指勾着车钥匙、钱包,神情懒怠地走出厂房。

    走到红色吉普跟前,孟黎再次扫了眼补漆的部分,抬手拍了拍车头,仿佛在说:好样的,跟她走吧。

    绕到驾驶座,孟黎用力打开车门,一头钻了进去。

    拧上车钥匙,孟黎试探性地踩了踩离合,摸着方向盘找了找手感。

    在车里坐了几分钟,孟黎便启动引擎,慢慢退出修车厂。

    开出院门,孟黎打开手机导航,输入一个地址——

    【名扬山景区门口。】

    距离目的地二十五公里,推荐行驶时长五十六分钟。

    孟黎挑挑眉,忍不住怀疑。

    需要这么久?

    导航里传出一道机械男声,孟黎瞥了眼导航图,踩下油门,车子很快冲出去。

    她是个十足的马路杀手,速度快、不怕事、不怎么遵守交通规则,开车全凭心情。

    尤其是开这种没有交警、没有电子警察的山路,她开得更猛。

    几乎没人敢坐她开的车。

    丁芸坐过一次后严厉禁止她再开车。

    平时她都藏着掖着,没怎么开。

    可一旦脱离丁芸掌控,她就像脱了缰的野马,横冲直撞,什么也不顾。

    不要命似的。

    有人说这是病,也有人说这是个性,还有人说他妈是找死。

    孟黎一路开得很快,车子碾过的地方,灰尘扬起迷住视线,像经历了一场小型沙尘暴。

    山路弯弯曲曲,稍不注意就要撞上护栏或者摔下山崖。

    孟黎开出五公里远,在不熟悉路况、分不清方向的情况下还是默默放缓了速度。

    倒不是因为怕。

    实在是无趣。

    一个人飙车无趣。

    她开的这款是吉普新出的越野系列,高标准配置、动力足、可操控强,外形粗犷、车身底盘独立。

    孟黎选购时一眼看中,丁芸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开这车不合适,孟黎不听劝,直接全款买下这台。

    最重要的一点,它狂野得好看。

    跟修车厂里的那个男人一样,够野、够味、够劲儿。

    她爱开不好控制的越野车,也爱抽辛辣烟的男人。

    🔒第 22 章

    开到景区门口, 孟黎花了四十分钟左右。

    要不是后半段路降了速度,她可能更快。

    山脚有成片的荷花池,跟周静说的一样, 挺大面积,估计十亩不止。

    荷花池围山长,这时节正是荷花盛开的点,大片大片的绿里点缀着漂亮的粉。

    有完全绽放的、有含苞待放的还有刚冒出个头儿的。

    不少游人在里面游船赏花,全程下来, 估计要坐半个多小时。

    到景区门口,孟黎有两个选择,一是坐船到上游, 然后乘坐旅游观光车上去, 二是自己买票开车到山顶。

    大多数游客选择第一条, 尤其是正值欣赏的荷花的季节。

    下午六点之前景区就要关闭,所有游客全都得走。

    上原始森林那条路跟景区路相连, 但不是一条路。

    是一条被人严防的小路,到景区规划的山顶,跟原始森林还有一段距离。

    很多爱冒险的游客大多都是趁人不注意,往那条没有开辟的小道走或者就是直接往山下那条路跑。

    又或者自己开辟一条野路。

    人的好奇心驱使, 无论多危险、多要命的事,只要够刺激、够新奇, 有的是人往里钻。

    孟黎不知道那条路, 走的是景区观光路。

    买票时, 景区工作人员瞥见她身份证上的名字,见她姓孟, 工作人员一边开票一边跟孟黎开玩笑:“我们景区老板也姓孟, 这个姓在西川挺少见的。”

    “你跟我们老板有关系吗?”

    孟黎懒散地站在购票窗口低头玩手机打发时间, 闻言,孟黎掀开眼皮,轻描淡写瞥了眼工作人员,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有没有可能我就是你们老板的女儿?”

    工作人员脸色一变,先是惊讶,后望着孟黎那张漂亮精致的脸,嗫嚅嘴唇接受这个大新闻:“那——”

    “那这票钱就免了。我跟同事说一声,给你开个绿色通道。”

    孟黎摇摇头,拒绝这个特权:“不用了。”

    “我开玩笑的。”

    “跟你们老板不熟。”

    说的是不熟,没说不认识,也没说不是孟南明的女儿。

    工作人员内心百转千回,最终嘴角勾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笑着开口:“票价225,您是现金支付还是微信、支付宝支付?”

    这是孟黎来到西川,第二次被问这问题。

    之前西川没有微信、支付宝这选项,全是现金交易。

    大城市各类付款方式都可行,孟南明考虑到外地游客来这边不方便,将微信、支付宝支付也用于消费。

    开店的本地人有样学样,见景区能这样支付,也去复印店复印出自己的收款码贴在店门口供人使用。

    刚开始本地人还不习惯,后来大家都有了智能机,以一传十,网上支付很快在西川流行。

    除了有些年纪大的,年轻一批人大多都没了揣现金的习惯。

    孟黎纯粹是因为懒,没开通支付功能才用现金。

    之前在北城,她用的最多的方式也是刷卡。

    或者开了会员制,往店里存钱,她直接去店里逛或者设计师亲自到她家设计、店主把样式发她手机,她挑选完直接送上门。

    来这,算是她自力更生的开始。

    孟南明别的不说,眼光长远,看东西看人准。

    前几年西川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县城,孟楠明来这投资,瞧见名扬山,当即决定在这边大搞开发,为了带动经济,在宣传这块费了不少劲。

    请了好几个当红明星拍广告,孟黎虽然没怎么关注这事,也听丁芸提过几句。

    只不过在丁芸变了个味儿。

    说孟南明又搞些没用的东西,整天除了搞钱搞钱没别的事儿干。

    丁芸是大艺术家,身心都是一副艺术家的做派,瞧不惯孟南明一身铜臭味,可夫妻一场,心里再轻视,面上依旧和气。

    毕竟,她拿的钱也不少。

    这对夫妻,有时候也挺奇葩。

    孟黎想了想,这么评价。

    撕拉一声,工作人员撕下票双手递给孟黎:“孟女士,您的票。”

    孟黎阖了阖眼皮,掩盖住眼底的情绪,伸手接过票。

    拉开钱包,孟黎从里面数了三张纸币递给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埋头找钱。

    购票窗口扒了一张注意事项,孟黎瞥了几眼,落到最后两行。

    【禁止攀爬没有开辟的小道。】

    【原始森林危险,禁止靠近。】

    孟黎想了想,周静提过?

    她怎么没什么印象。

    工作人员将找好的零钱叠在一起递给孟黎,孟黎接过来随便瞥了眼。

    有一张整五十,两张十块,还有张五块。

    纸币有新有旧,五十被磨得皱巴巴的,两个十块崭新且连号,五块钱半新不旧。

    孟黎将它们一齐塞进钱包,然后转身走人。

    走了没几步,工作人员似是想起什么,出声叫住孟黎。

    “孟女士,孟女士,我还有话说。”

    孟黎停下脚步,侧过身面色冷淡地扫向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在孟黎无声的注视下,紧张地抿了下嘴唇,解释:“是这样的,现在时间不早了。”

    “您上去一定要在六点前下山。超过六点,景区工作人员会巡查赶人。还有,千万不能走那些没有开发的小路。”

    “名扬山山顶是一片没有开发的原始森林,里面什么都有,很不安全。这几年发生的安全事故大部分都是在原始森林。”

    “要是出事,我们可担待不起。”

    孟黎挑挑眉,表示知道了。

    拿上票,孟黎直奔自己的红色吉普。

    嘭的一声关上车门,孟黎插上车钥匙,将门票丢在副驾驶,踩下油门,跟着导航直往山上开。

    景区里路虽然弯弯绕绕,全是盘山公路,但是地面铺了沥青路,只要不下雨雪,路都不算难开。

    山坡陡峭,刚开始还有段平路,到最后笔直而上。

    孟黎只能直直看向前方,不敢打一点马虎。

    稍不注意,连人带车滚下山。

    路上私家车少,大部分都是莹绿色的开放式观光车,一辆车上坐个十来个人。

    速度开得慢,最多二十码。

    孟黎想超车,奈何整段路都窄,时不时还有车往回开。

    两辆车并排,得好一会儿才能错开。

    错车时有的车距离崖边不到半米,游客跟坐过山车似的,胸口被黏土机重压,砰砰直跳。

    个个面如土色,抓着死死观光车扶手不敢放。

    观光车司机即便在这条路上走了上百、上千回,碰到这样的情况,也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好不容易错开,回过神发现后背湿了大半。

    孟黎就跟在观光车屁股后面,跟那群惊慌失措的游客比,她淡定到不行。

    人懒洋洋地靠在座椅,伴随着游客的尖叫声,她偏过脸,神色自若地往下看。

    山下深不见底,仿佛置身云端,往下便是无边地狱。

    错了将近十五分钟才安然错开。

    错开之后,两个观光车司机对视一眼,各自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轻松。

    松完气,观光车继续如龟速般移动,跟坐摇摇车似的,只差没在原地蹦跶了。

    孟黎中途瞥了眼时间,16:21分。

    她还能上去待两个小时不到。

    要是这速度上山,她没必要看了。

    开过一个弯道,前方有处错车道。孟黎滴了两声喇叭,直踩油门冲上前。

    观光车看她要超车,也有意放慢速度,等她先行。

    越过观光车,孟黎一路加速。

    观光车上有乘客看到孟黎一晃而过的脸,嘴里呼了声:“哇靠,女司机。”

    “车技不错。”

    “开吉普的女人,牛。”

    “长得也挺漂亮。”

    其中一个人开口,周围几个人也跟着讨论起来。

    孟黎对这些闭耳不闻。

    后半段路没什么阻碍,孟黎顺利开上山。

    抵达目的地,孟黎将车停在露天停车场。解开安全带,孟黎够长手捡起门票,拿上手机、钱包、车钥匙,跳下车打量四周的环境。

    她脚下的停车场是由碎石堆成,地面坑洼不平,路面故意做得野生。

    四周都是高大树木、秃噜的大岩崖,长得太过密,视线遮了不少。

    成群成群的鸟儿掠过头顶,叽叽喳喳叫得人心烦意乱。

    停车场对面修了个公共厕所,往前走百米是检票口。

    门口两侧排开,是一家家店铺。

    卖凉粉的、米豆腐的还有卖炸洋芋、考场的,也有煮面、煮饭的。

    还有卖登山鞋、登山杖,租羽绒服、雨衣的。

    还有一堆哄小孩开心的玩具。

    一眼望去,杂乱又有秩序。

    孟黎还没走近就听老板们热情叫唤,问要不要吃点米豆腐、洋芋——

    临近关门的点,这会儿游客不多,三三两两,大多都是往外走的。

    往里走的,除了孟黎,还有一家三口。

    听到叫唤声,小孩拽着母亲的手直奔炸洋芋那儿,指着洋芋问母亲要。

    母亲被孩子磨得没办法,只得问老板一碗多少钱。

    估计是超过了母亲的预料,听到价格如此离谱,母亲抱怨:“怎么这么贵,抢钱哦。”

    说完母亲又看看一旁馋哭的小孩,好脾气问:“能不能少点?要是少点我来一碗。”

    老板吃准了小孩要是得不到就会原地犯浑,不管母亲怎么不乐意,都不愿意降低价格售卖。

    两方僵持下来,最终还是母亲妥协:“来一碗。”

    老板得胜,喜笑颜开:“好嘞。”

    孟黎打量间,一尖嘴猴腮的男人提着一包东西走到孟黎面前,热情推荐:“靓女,要不要租雨衣、登山杖登山鞋?”

    “上面山高路陡,不好走喽。看这样子待会肯定要下雨,靓女没带伞吧?要不要租一件雨衣。”

    “很便宜喽,一件五十。”

    男人是广东人,即便说普通话,也夹着一股粤语味道。

    听着有些轻浮。

    不对,是人比较轻浮,看着不靠谱。

    确实不靠谱。

    只是孟黎这会没发现。

    孟黎眼尾一扫,目光审视着男人,面无表情问:“你怎么知道要下雨?”

    男人抬头望望天,神机妙算说:“看天喽。瞧见头顶那片乌云没,待会一阵风过来,必定带来暴雨。还有可能下冰雹。”

    孟黎看他一脸笃定,嗤笑:“要不下?”

    男人听他这么一说,眉毛立马拧成一条直线,“怎么可能。要不下,我给你下头。”

    孟黎:“……”

    男人看孟黎无动于衷,继续推销:“靓女,长这么漂亮,心地肯定也好喽。我今天还没开张呢,真不租一套?哎呀,我给有缘,你便宜点喽。四十一件怎么样?”

    “出门打工都不容易啦,靓女就租一套当可怜可怜我喽。”

    “肯定是要下雨诶,我魏三看别的不准,看这个那是内行。靓女要是不买,真的要被淋成落汤鸡啦。”

    “这四十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要不是要回去了,这个价我肯定是不卖的啦。我全程亏本甩卖啦——”

    孟黎被他念经念得头疼。

    见他不卖不走,孟黎皱了皱眉,翻出钱包,从里掏出五十丢给他:“租一件。”

    男人见生意做成,立马收钱,精挑细选了件黑色雨衣塞给孟黎。

    孟黎接过雨衣,还没来得及看,男人便消失在视线。

    跟没出现过似的。

    见鬼了。

    孟黎低声骂了句,拿着雨衣往里走。

    检票、过安检,检查手机钱包,一路顺畅。

    进了检票口,孟黎顺着指示牌一路往深处走。

    进去是一片有年份的山林,稍微年老的一点树,树底都立了块牌子,牌子上写着树名、年份。

    孟黎没太大兴趣,匆匆看了几眼就继续前行。

    刚开始还能看见那一家三口的踪影,到最后什么都看不见了。

    最开始那段路是鹅卵石铺设的小路,再往前走就是土路。

    土路没什么规律,几乎顺着森林走。

    走到一个分叉路,孟黎眼前摆了两条路,一条是脚步多、人们经常走的路,一条是人烟稀少、刚开辟出来的路。

    孟黎想都没想,选择那条很少人走的路。

    周围树木长得密且深,天未黑,里面却有些昏沉沉的,给人无形的压迫感、逼仄感。

    喘不过气。

    不知道是缺氧还是太累,或是太过压抑。

    孟黎走了段路,站在原地,想要休息会儿。

    她喘着细碎的呼吸,扬起头试图看看天空。

    头顶被大片大片树枝遮挡,只能瞧见一些破碎、不完整的蓝天。

    孟黎看了眼手机,没信号。

    她四处望了望,已经分不清方向。

    她一个人,置身在这偌大、寂静,四处蛰伏着危险的森林里。

    说不慌是假的,只是片刻惊慌后,孟黎抿紧嘴唇,继续往前。

    走了没多久,一场雨毫无征兆淋下来。

    鸡蛋大的雨滴砸在脸上、头上、肩膀,生疼。

    孟黎将新租的雨衣穿上。

    穿上才发现胸口、肩膀全是洞,脏兮兮的,跟他妈从泥里滚了遍似的。

    别说遮雨,就连普通的遮挡都不行。

    孟黎回忆着尖嘴猴男的嘴脸,忍不住骂出声:“妈的,骗我。”

    “别让我再遇到你!”

    雨势越来越大,雨衣毫无用处,孟黎刚穿上就脱下,随手扔在地上。

    她一路直行,在这片没有人烟、嚎叫都没有回声的林里钻上钻下。

    —

    陈硕几乎开飞了。

    出了修车厂,他直奔名扬山。路上油门轰到最大,灰尘扑在他脸上、嘴里到处都是。

    他也不在意,冷着一张脸直往前开。

    风吹得他衣服直往后跑,胸前的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块状、结实的腹肌。

    陈硕没走景区路,往旁边不远处的一条不起眼的小路跑。

    快要跑到山顶,陈硕将摩托车停下,扔在路口的草丛里,又在周边转了转,徒手折断几大树枝遮挡住摩托车。

    做完一切,陈硕握着钢管直往山上走。

    进山没信号,陈硕没揣平时常用的手机,用的专门山上用的卫星手机。

    刚刚周华荣给陈硕打的那通电话就是用同牌子的手机。

    走到一个口子,陈硕望着那串脚印,给周华荣摁了通电话。

    电话接通,陈硕率先出声:“周叔,有动静吗?”

    那端,周华荣累到喘了几口粗气,骂:“在。那群狗日的还在找,我跟在后头的。往山口那边去了,你注意点。”

    “把他们逼到西侧的悬崖口,别让他们跑了。”

    陈硕舌头抵了抵牙齿,应声:“好。你注意安全,别跟太近。”

    周华荣坐在一树下边喘气边回应:“我没事,你放心。”

    刚下了场雨,他浑身湿透。

    连同兜里的烟也湿透,想要抽根烟解解乏,看着手里泡汤的烟,周华荣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最终将烟装进兜里。

    电话挂断,陈硕顺着那串脚步继续往山上走。

    下过雨,路上的脚印被雨水冲刷,陈硕望着和着浑浊的雨水一起冲走的脚印,凭着本能往右手边走。

    孟黎在林子里穿了快一个小时,别说找到出路,她现在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

    身上的裙子湿透,紧贴在身上,黏糊糊的,像涂了层膏药,黏腻、混着一股潮味。

    头发丝全湿,跟块儿饼似地贴在头皮。

    脚上的皮鞋里灌满水,走一步,鞋底咕噜咕噜响。

    手机信号全无,孟黎整个人几近崩溃。

    她提着湿重的裙子,在这片没有回声的深山里笨重前行。

    走到一个山洞口,孟黎隐约听见有人声。

    她脸上浮出一丝惊喜,想要出声喊。还没开口,一只大掌及时捂住她。

    紧跟着,一股重力毫无征兆地拽着她往后退。

    孟黎猝不及防,拖行中,孟黎的腰被男人扣得死死的。

    力度重且狠,痛得她直往男人身上招呼。

    男人的胸膛抵在她背后,滚烫的热源直击孟黎的心脏。

    孟黎脑子里冒出了无数个想法——

    杀人分尸、强/奸、抢劫……

    在男人的捂嘴拖行下,孟黎离那山洞越来越远。

    她眼底先是冒出惊慌,再到错乱,最后是死一般的绝望。

    看怀里的女人没了挣扎,陈硕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唇瓣贴在她的耳朵,小声警告:“别出声。”

    孟黎听到陈硕的声音,立马瞪大眼。

    她缓缓扭过脑袋,目光剔透、似看破灵魂般地盯住陈硕。

    见他手里提着钢管,整个人也一身狼狈,孟黎咽了咽口水,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激动多还是生气、恐惧多。

    见孟黎吓得不轻,陈硕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山洞的环境,一边低声询问:“你怎么在这?”

    孟黎深深吸了口气,极力克制住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因为害怕而不停颤抖的肩膀,哑着声反问:“你呢?你怎么在这?”

    陈硕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嘴上简单解释:“有事儿。”

    孟黎全身发抖,冷到唇色发白,她梗了梗脖子,小声说:“我迷路了。”

    “在里面钻了快一个小时都没钻出去。”

    陈硕锁紧眉心,眼神往她身上溜了一圈,见她浑身打湿、脸上都是泥水,忍不住发火:“景区工作人员没告诉你不要随便乱走?”

    “孟黎,你是不是活腻了,找死?”

    🔒第 23 章

    嘎吱一声, 孟黎踩碎一根枯枝,发出细微的声响。

    下了雨的森林顿时阴冷起来,白茫茫的雾气慢慢笼罩整座山。

    雾气移动速度看似慢, 实则跟跑马似的,一溜烟就将眼前的林子全困住。

    刚还能看出百米远,现在视线范围不足十米。

    孟黎此刻又冷又饿,人蜷缩在陈硕怀里,不停抖肩膀。

    陈硕身上也被雨水浸透, 却因徒步上山又经历了刚刚那场,身上热得像火炉。

    看孟黎紧咬着嘴唇,埋头死死抓着的手臂不放, 像没人要、丢弃在路边任由她自生自灭的小野猫。

    抓他手臂的那双手被雨水泡得发白、冰冷, 雨水淋湿的长发此刻服帖地黏在头皮, 有两股还在滴水。

    高定、设计感十足的长裙在此刻成了破布,衣摆被树枝划破, 后摆沾了几大滴泥,鞋子里灌满浑浊的泥水。

    说不清是可怜还是其他情绪。

    陈硕见她这副狼狈样,眼中的责备、怒火散了大半。

    他伸手摸了把孟黎的额头见没发烧,又碰了碰她泛起层层鸡皮疙瘩的肩膀, 眉间皱起一座小山,目光凌厉地盯着不远处的山洞, 低声问孟黎:“看见什么了?”

    孟黎满脸苍白, 闻言眼神直直看向陈硕, 见他眼神冷硬得像常年泡在河沟里的石头,孟黎缩了缩肩膀, 不由自主地往陈硕靠近一点, 只是神情迷茫:“什么看见什么了?”

    陈硕低头扫了眼胸口的脑袋, 提醒:“山洞。”

    孟黎一头雾水,压根儿不清楚他在说什么,“我还没进去,我怎么知道有什么。你一来就把我拖走了,我还以为我被——”

    说到这,孟黎想起刚刚的遭遇,恶狠狠地瞪了眼陈硕。

    她差点以为她要被杀人灭口了。

    陈硕漆黑的眼没有情绪地盯着她,明明没有任何压迫感,孟黎却莫名心虚。

    他刚刚给的威慑力太大,以至于她看到他那副表情,还是会害怕。

    【孟黎,你是不是活腻了,找死?】

    孟黎脑子里不停回荡陈硕骂的这句话,完全不似之前那样,骂的时候表情很凶,眼睛能喷火,扣住她腰的那只手恨不得掐死她。

    她有一秒真的觉得,她当时要是多说一个字,陈硕真有可能杀了她。

    “好像有三个人。一个瘦高个,一个矮子,一个脸上有刀疤。“

    “手里好像——”

    “还拿着枪?”

    孟黎仔细回想刚刚的画面,不确定地说出几个特征。

    陈硕握紧手里的钢管,将孟黎拽到隐蔽处,追问:“还有别的?”

    孟黎摇头:“太快了,压根儿看不清。”

    “洞口好像有一个麻袋?上面有血迹。”

    听到这,陈硕的眼神冷到没有温度,他眼神死死锁住不远处的山洞,捏着钢管的手青筋直冒。

    身上那股戾气、狠厉渐渐散发出来,孟黎被他的气势吓到,一时没敢再开口。

    陈硕也没再吭声。

    洞里没什么动静,知道对方手里有枪,陈硕身边还有孟黎,不敢轻举妄动。

    将孟黎拉到身后,陈硕一屁股坐在地上,脱力地靠在树上,仰头望了望被雾气遮挡的天,从兜里取出手机给周华荣打电话。

    孟黎看他眉头紧皱、神情严肃,蹲在他背后,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陈硕按出那串熟记于心的号码,掀眼瞥了眼蹲在地上的孟黎,喉咙溢出一个轻音:“嗯。”

    孟黎还想问,那头的电话已经接通。

    陈硕背靠在树底,捏着钢管跟周华荣通消息:“在东侧的山洞。你在哪儿?”

    问完,陈硕拧了拧眉心,语气有些闷重:“估计已经得手了。”

    周华荣在赶路,没听清陈硕说的后半句,他拖着枪在电话里喊:“马上到。先别动,等我到了再动手。”

    “别打草惊蛇。”

    “估计是下大雨进洞里躲雨了,我们趁他们不注意,来个瓮中捉鳖。”

    陈硕拍了拍裤腿,低声嗯了声。

    电话挂断,孟黎目光锁住陈硕手里的卫星电话,拧眉问他:“陈硕,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陈硕揣好手机,抬了抬下巴,神色莫测反问:“你觉得呢?”

    孟黎抿了抿嘴唇,目光赤/裸/裸地落在陈硕脸上,从隆起的眉骨、鼻梁骨再到凸出的喉结,最后落在那张微张的薄唇,孟黎给出她自己预想的答案:“好人。”

    陈硕闻言回头觑了觑孟黎,嘴角勾起一道弧度:“答错了。”

    孟黎表情异彩纷呈,一时间说不清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她盯住陈硕宽阔、结实的后背,松开紧抿的唇瓣,不在意地移开目光:“哦,随便。”

    “我不在意。”

    陈硕瞥见有人出来,动作飞快地将孟黎摁回去。

    他手搭在孟黎肩膀,用力将她拽进草丛里。

    将她圈在身下,压低她的后脑勺,紧跟着他俯身贴在她后背,凑她耳边低声提醒:“待会待这别动。我没喊你之前,别出声、别冒头、别出来。”

    说完,陈硕不放心地追问一句:“听见了?“

    孟黎只觉得自己好像误入了一场阴谋里,她蹲在草丛,在陈硕的直视下,迟钝地点了下头:“听见了。”

    陈硕还是不放心,他磨了磨牙龈,再次提醒:“你这次要是不听劝,出什么事儿活该。我不会再管你。”

    孟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她比了四根手指跟陈硕发誓:“我孟黎今天要出去,我下辈子当狗行不行?”

    陈硕听她发誓,喉咙溢出一声愉悦的轻笑,“行。”

    隔太近,孟黎清楚地听见了陈硕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两人身上都湿透了,这会贴在一起,几乎是皮肤与皮肤的触碰。

    孟黎后背贴在陈硕胸膛,体温互相感染对方,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快到有冲出衣服的架势。

    走出洞口的男人是那个矮子,他出来手里提着一把□□,先是警惕地扫了一圈周围,没什么发现才将枪搁在一旁,拉下裤子拉链准备在一树下撒尿。

    孟黎只看到他拉拉链,没等她反应,一只大手及时捂住她的眼睛。

    她顿时陷入黑暗,视觉不行,听觉格外敏锐。

    孟黎隐约听见了几句玩笑声以及哗啦哗啦的水声。

    陈硕扣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警告:“别出声。”

    无形之中,空气里多了几丝火、药味。

    孟黎清楚地感觉到了局势的变化。

    男人撒完尿,继续扫视一圈周围的环境。

    扫视的时候,视线往陈硕两人待的那个草丛盯了一会儿。

    孟黎看男人提着枪走过来,吓到不敢呼吸。

    陈硕落在孟黎的腰间那只手臂也紧了几分,孟黎被勒到生疼。

    她咬紧嘴唇,情绪紧张地盯住对面逐渐走近的男人。

    距离不到五米,背后一道发冷、发狠的声音叫住矮子:“三,过来吃点东西。”

    “吃完赶紧走。”

    是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

    矮子听到刀疤男喊,立马收回目光,转头,脚步轻松地往山洞走。

    边走还跟刀疤男开玩笑:“这破天气,我内/裤都打湿了。”

    “这么大的雨,那俩瘪三应该不可能上山吧。大哥,你怕什么?要我一枪蹦了他俩。”

    刀疤脸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见矮子得意忘形,出声教训他:“这他妈法治社会,你少给我来之前那套打打杀杀的。”

    “真以为那些条子是吃素的?”

    “我他妈是要钱,不是要命。杀了他们有什么用,杀了他们还有别的。”

    矮子被刀疤男训完,挠挠头发,嬉皮笑脸应付刀疤男:“我就是想让那俩吃点教训,也没想要人命。”

    刀疤脸拍了拍矮子的肩膀,催促:“行了,吃完赶紧撤。”

    等两人进洞,孟黎才敢喘口气。

    这样赤/裸、没有道德、没有法律约束力、更不怕事的人,孟黎第一次见。

    这种人,不怕死、不怕法律、不怕警察,经常混迹在灰色地带,天生就是刽子手。

    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遇到这伙人,孟黎只觉得劫后余生。

    她刚刚差一点,差一点就出声了。

    要不是碰到陈硕,她刚刚可能——

    孟黎不敢往下细想。

    她全身无力,整个人跌坐在陈硕不停喘息粗气。

    陈硕看她吓得不轻,手贴住她的腰,无声给她安慰。

    冷静一会儿,孟黎颤着声问陈硕:“他们是什么人?”

    陈硕低低看她一眼,冷声解释:“偷猎人,专门偷猎国家野生保护动物,然后剥皮、剥角拿去黑市卖。”

    “这片原始森林面积有上万平方,里面有上百种野生动物,其中以鹿为主。这几年盗猎猖狂,已经有三分之一的鹿被杀害。”

    “这些鹿被他们猎杀后,肉留在原地发烂发臭,鹿皮、鹿角被他们剥走拿去高价售卖。”

    “鹿角一斤价格上万,在黑市价格涨两三倍,高额利润让他们更加疯狂猎杀。这些年国家派了不少人过来,可惜,那群人狡猾透顶,总会找到空子钻。”

    孟黎只在网上看过可可西里无人区盗猎者猖狂盛行的新闻。

    她没想到,西川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也有盗猎者,还是团伙作案。

    “你是——”孟黎话还没说完,忽然见陈硕站了起来。

    陈硕听见熟悉的暗号,将手里的钢管塞到孟黎手里,嘱咐她:“待着别动。等我叫你再出来。”

    孟黎急忙伸手拽住陈硕的衣袖,小声提醒:“注意安全。”

    “知道。”

    说完,陈硕飞快穿梭在这片茂密的森林里,眨眼便消失不见。

    孟黎手里的钢管还带着陈硕的余温。

    她握紧钢管,蜷在草丛,神色紧张地等待着陈硕。

    🔒第 24 章

    陈硕听到一声不起眼的布谷鸟叫声, 交代好孟黎,立马钻出草丛,顺着叫声, 佝偻着腰快步穿梭到斜前方的一个高地。

    斜后方有块大石头,大石头足以遮挡住两个成年男人的身影。

    陈硕趁盗猎人在山洞吃补给的功夫一溜烟窜到石头后。

    他刚蹲下身就见周华荣瘫坐在石头背后,抱着怀里的火/枪,身着厚重、质地坚硬的雨衣、雨鞋,气质宛如电影里雨夜出现的杀/手——

    阴冷、狠戾。

    脸上胡子拉碴, 头发长到耳朵、脏到缠成结,握着枪的那双手黑黢黢的,沾满了泥水。

    怕枪被雨水打湿, 周华荣给枪缠了层塑料膜。

    这会坐在地上, 他埋头小心翼翼撕开塑料膜准备随时动手。

    听到细微的脚步声, 周华荣一边警惕地看向周围一边跟陈硕低声招呼:“来了。”

    陈硕跟着蹲在石头后,眼神锋利地扫了圈山洞, 又落了眼在草丛。

    确认没什么动静后,陈硕才将目光落在周华荣手里握着那把火/枪上。

    是老一辈打猎用的□□,射程短、伤害力小、款式老旧,打不死人, 只能起威慑作用。

    陈硕眼皮掀了掀,手撑在石头上, 低声询问周华荣:“这次在山上待了多久?”

    周华荣绷紧下颚线, 摸了把脸上的水, 吐出浑浊的气:“十来天。妈的,老子从最北边追到最南边, 又追到这儿。一群狗东西跟他妈老鼠似的, 每次要追到手都被他们逃了。”

    “一路看到的全是动物尸体, 皮、角被他们硬剥下来,有的还是刚出生的幼崽,有的躺到在地睁着亮黑的眼睛盯着我,我他妈都不敢跟它们对视。”

    “中间有队游客闯进林子迷了路,我要不给他们指路带他们出去,要追上了。”

    “一群不省心的,过来找死。景区的警告、那么多鲜活的例子还不够他们引起警惕,非他妈不信邪来探险。”

    “得亏撞见的是我,要是撞见的是那伙要钱不要命的刽子手,我看他们哭都来不及。“

    周华荣想起这事怒火就凭空而起,每个字都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说话间,陈硕晦涩不明地往草丛瞥了眼。

    孟黎,也是其中一个。

    —

    草丛里,孟黎心惊胆战蹲在湿透的土里。

    雨后,整个森林都陷入暗色中,本就黢黑的树皮在雨水打湿下越发黑沉,地上的泥土混着水流成了一条条浑浊的小沟。

    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全是深沉、漆黑的景,周围还时不时传出各种各样的怪叫声,再加上不远处的山洞里住着几个不要命的偷猎人,气氛说不清的诡异、阴森。

    雾气越来越重,整座山笼罩在雾气里,看似像仙境,实则是一座出不去的牢笼。

    雨滴挂在树枝时不时往下滴一滴,孟黎后背被滴了好几滴,砸过时,她不受控制地抖了抖肩膀。

    山上气温一下子降到几度,直接从初夏跳到了寒冬时节,孟黎身上就一件单薄的裙子,雨水泡过后,裙子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像裹了层冰冷的铁衣。

    刚刚精神紧绷没注意,等陈硕离开,她才发现膝盖被磨破,露出血淋淋的肉皮,血水混着泥水一同流向别处,右手臂被荆棘刮了很长一条口子,传出不容忽视的痛感。

    泥水的潮闷味、树皮气、身上的汗臭味,以及随时会丧命的让孟黎一整个陷入绝望。

    她蹲在泥尘,手里紧握住陈硕留下来的钢管,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滴答、滴答、滴答——

    手边叫不出名字的荆棘上附着的雨水不停往下滴,砸在灰黑的土地,声音时缓时慢,让气氛显得更沉闷。

    饥渴,寒冷,无尽的等待、蛰伏让孟黎几近崩溃。

    她试图逃走,却在准备动身时想起了陈硕的警告。

    孟黎还在挣扎,远处突然传出两串急促、慌乱的脚步声。

    吃完准备上路的三个盗猎者提着尼龙扎袋一路向前,三人放松之际,陈硕、周华荣两人突然有预兆地朝他们扑了过去。

    周华荣一眼盯中那个矮子,上去就锁住他的喉,趁他不注意,一掌打在他的肩膀,将他往后拖行。

    瘦子被周华荣一路拖到是几米远,刚开始毫无反应,到缓过神才开始奋力挣扎,双方进入较量中。

    陈硕一脚踢向瘦高个,将他踹倒在地,一拳一拳打在瘦高个脸上,刀疤男见状立马丢下手里的袋子,端起枪就要朝陈硕开枪。

    嘭的一声,枪打在树皮,将树皮炸开了花,子弹飞出,砸落在地。

    草丛里,孟黎听到枪响,差点叫出声,快要出声时,她死死捂住嘴,神情紧绷地盯住前方混乱的场面。

    陈硕制服住瘦高个,几个箭步跑到刀疤男身边跟他近身搏斗,刀疤男一脸狠相,也不是吃素的主。

    见陈硕扑过来,刀疤男丢下枪,跟陈硕拳打脚踢。

    他拳头快、准、狠,一看经过专业训练,陈硕连挨两拳,一拳打在他的腹部,一拳打在他的下巴。

    陷入一场混战,陈硕跟刀疤男打得不眠不休,矮子跟瘦高个联手对付周华荣。

    周华荣年纪大,打两个有点吃力,近身打架枪没什么用,全靠拳头,几人在泥地滚了好几圈。

    瘦高个看矮子被周华荣打倒在地,抹了把脸,捡起地上的□□,对准周华荣,扣动扳机准备干了他。

    嘭、嘭、嘭——

    枪声响在空旷的森林,发出几声闷响,动静太大,吵得周围的鸟兽四处逃窜。

    千钧一发之际,陈硕放弃跟刀疤男搏斗,箭步冲到瘦高个面前,抬腿用力揣向瘦高个。

    瘦高个猝不及防,手一偏,子弹打在空中。

    枪响,周华荣下意识后头看了眼背后,子弹打在地上,距离离他不足一公分,差一点就打在他的脑袋。

    陈硕见周华荣没事,快准狠地夺过瘦高个手里的枪,用力拽住他的衣领,将他一脚踢倒在地,瘦高个在地上抱住腹部发出沉闷的痛呼声。

    刀疤男看到陈硕手里拿着枪,眼疾手快捡起地上的枪朝陈硕连开数枪。

    前几枪没打中,最后一枪打到了陈硕的腹部,陈硕不甘示弱,忍住痛,举起枪朝男人腿上射了一枪。

    男人吃痛,见败了下风,狠狠剜了陈硕一眼,咬牙催促同伴离开。

    话音落下,刀疤男一头钻进丛林,几个跳跃消失在视线,瘦高个、矮子看到眼色也飞快逃走。

    陈硕还想去追,周华荣起身将人拦住:“穷寇莫追,让他们走。”

    周华荣视线落在陈硕腹部,拧眉问:“你伤怎么样?”

    陈硕狠狠啐了口口水,脸色如常:“没事。”

    逃得匆忙,几人并没有拿走那袋鹿角,陈硕走到袋子前,蹲身打开袋子。

    满袋子的鹿头、鹿皮,剜鹿角时大多都是活鹿,鹿角、鹿皮沾满了血迹,袋子上也是,雨水浸泡后,血迹溢出袋子,滴答滴答往地上流。

    陈硕、周华荣望着那袋鲜活的鹿角沉默不语。

    每一对鹿角、一张鹿皮背后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而此刻,它们被随意践踏、被残忍杀戮、被装在袋子里成为即将售卖的商品。

    说不难受是假的,说不愤懑也是假的。

    周华荣望着那堆鹿角,气到直喘粗气,他围着鹿角转了转,最后叉腰咒骂:“那群狗日的,刚刚就该一枪崩了他的脑袋。要他妈不是杀人犯法,老子早动手了。”

    “怎么狠得下手!”

    陈硕迷颓地压低脖子,盯着三人逃跑的方向,眼神里仿佛烧着一团烈火。

    周华荣骂了阵,看陈硕腹部还在不停流血,扯下随身携带的背包,从里头翻出纱布、消毒水,蹲在陈硕面前,掀开他的衣摆,“我先给你包扎。”

    手上没有麻药,也没有取子弹的工具,只有一把用来防身的匕首。

    周华荣翻出打火机点火,刀尖在火苗上燃了阵。

    吹灭打火机,周华荣举着匕首,抬头跟陈硕简单粗暴地说了句:“没有麻药,我就这么取了。”

    说完,周华荣从兜里翻出一包压缩饼干递给陈硕:“咬着。”

    陈硕瞥了眼压缩饼干,抬手将T恤脱掉拿手里,低头看看中弹的位置,面色平静说:“来吧,不用。”

    周华荣欣赏地看了眼陈硕,边将刀尖抵到陈硕腹部,边跟陈硕开玩笑:“你小子不错,能忍。”

    “这些年多亏了你。今天要不是你,可能中弹的就是我了,我这老身骨确实不行了。”

    “我回去一次你郑姨逮着我骂一次。说我没良心没出息,天天除了守着这片林子,没干点别的事。这么些年她跟着我福没享到,苦倒是吃了不少,还连累静儿和磊儿。”

    “我何曾不想撒手不干了,可我要真不干了,谁来处理这摊烂事,谁又来天天巡山,又有谁乐意干这清苦活儿。”

    “我就爱这事,不爱跟人打交道,也不爱勾心斗角整天比来比去的,天天在林子里跟这些树、鸟兽作伴多好,山里空气又新鲜。”

    陈硕一言不发,静静听着周华荣吐槽心里那些憋屈事。

    虽然在说闲话,周华荣手上动作没停,刀尖剜进皮肉,血顿时挤流出来了,找不准子弹埋得有多深,周华荣左右试探了一番才刮到硬片。

    陈硕疼得满头大汗,他呼吸深了深,梗着脖子露出青筋,手撑在膝盖,哑声问周华荣:“有烟没?”

    周华荣手上动作慢了个节拍,翻了翻衣兜,周华荣掏出一盒受了潮的黄鹤楼扔给陈硕:“看看能不能点燃。”

    陈硕捏住烟盒,低头衔了根在嘴里,又捡起地上的打火机。

    啪嗒一声,打火机点燃,陈硕压低下巴,侧着脸点烟,烟受潮半天点不燃,好不容易点燃,没抽两口就灭了,陈硕试了好几下都没成功。

    他也没再勉强,咬住烟嘴,将打火机攥手里,目光扫往不远处的草丛。

    瞥见孟黎冒出半个脑袋,陈硕扯着嗓子喊了声:“孟黎,出来。”

    周华荣刚取出子弹,闻言往陈硕喊叫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不远处的草堆里走出一个女娃,女娃浑身湿透,脸被冻得煞白,整个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周华荣看到孟黎的第一眼先是一脸警惕,而后满脸不赞同地望向陈硕:“她怎么在这?又是来探险的?一个女娃一个人敢跑进山里,胆子挺大。”

    陈硕目光往孟黎身上扫了两眼,垂眼,没什么情绪的解释:“迷路了。我刚刚在山里撞见就带她一起过来了。”

    周华荣替陈硕缠好纱布,绷着脸斥责陈硕:“你不知道我们今天干的啥事?还带她过来,要真出了什么事,我看你怎么交代。你是不是糊涂了?”

    陈硕捏了捏烟,自知理亏,没跟周华荣反驳。

    孟黎目睹陈硕、周华荣对抗盗猎犯的全过程,全程看得心惊胆战。

    尤其是看到陈硕中弹,孟黎差点吓出声,她蹲在草丛,死死捂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一直到硝烟散去,森林里只剩下陈硕两人,孟黎才刚稍微放松。

    走出草丛,孟黎望着陈硕流血的腹部,撞进周华荣凶狠、骇人的眼神,吓到腿软。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闯祸了。

    光从周华荣严厉的语气看,孟黎都能猜到今天的事有多危险、有多吓人。

    她爱看警匪、刑侦、悬疑片,也喜欢那种血淋淋的电影画面,可现实里真遇到这种血腥场面,孟黎还是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有点弱。

    至少现在,她看到拉开的袋子里,满袋子的鹿角、鹿皮,每只鹿角顶端都染着猩红的血,包括袋子边缘以及流淌在地上的血迹,她看得直反胃。

    一股恶心直冲喉咙,还未走近,孟黎便脸色苍白地蹲在地上,捂着胸口吐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今天出门没吃什么东西,就喝了碗粥,这会儿吐出来的全是清口水,吐到最后,她整个头皮发麻,脑袋晕沉沉地辨别不了方向。

    见她吐得眼睛通红,肩膀不停发颤,陈硕皱了皱眉,起身走到她身边,手掌贴在她背后温柔地拍了几下。

    陈硕一走近,大股血腥味扑鼻而来,孟黎本来就反胃,这会儿吐得更厉害,已经顾不上形象,她直接跪坐在地上,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那一瞬间,陈硕从她眼里清楚地感受到了,她对他的恐惧、害怕。

    陈硕贴在孟黎背后的手一顿,他舔了舔嘴唇,沉声安慰:“别怕,过去了。”

    孟黎咬住泛白的嘴唇,别过视线不敢看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心虚,又或是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周华荣没给他俩多余的时间,收拾好东西,周华荣提着那袋鹿角跟陈硕交代:“先下山。”

    “我还得回一趟营地拿东西,你先带她下去。下山去医院重新消毒包扎,我这只是给你做了简单的止血。”

    陈硕朝周华荣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等周华荣离开,陈硕拉起蹲在地上腿软到站不起来的孟黎,领着她找出口。

    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林中谁也不曾说话,恐惧之后,只剩死一般的寂静,恢复理智后,孟黎整个人陷入一场无法言说的矛盾。

    走了足足两小时才钻出山林,陈硕拨开野草、树枝,用力拽出摩托车,从兜里翻出钥匙插进钥匙孔。

    孟黎的车停在景区,这个点景区已经关闭,她也找不到路钻回去,只能坐陈硕的摩托车。

    陈硕跨腿骑上摩托车,扭头看了眼站在原地不动的孟黎,出声呼唤:“孟黎,上车。”

    孟黎这才反应过来,她神情恍惚的点点头,接着走近摩托车,试了两三下才爬上去。

    陈硕看她情绪不对,停了好几分钟才拧动车钥匙。

    腹部伤口撕扯,陈硕没敢开太快。

    一直到离开名扬山景区,孟黎才想起关心陈硕的伤:“你没事吧?”

    陈硕听她主动说话,透过后视镜扫了眼还没回神的人,淡淡开腔:“没事。”

    孟黎轻轻哦了声,手指不由自主攥紧陈硕的衣摆。

    陈硕感觉后背有拉扯,低头看了眼腹部,忍着痛继续往前开,路上孟黎时不时问两句。

    “他们跑了还会回来吗?”

    “会。”

    “还是那几个人?”

    陈硕沉思几秒,回她:“不一定。他们有一个专业的盗猎组织,底下有很多人,这次没得手,下次可能换另一批人。只要有买卖就有杀戮。”

    孟黎脑子里回想起刚刚看的那个袋子,顿时头皮发麻,她紧了紧呼吸,语气不确定问:“刚刚那一袋……有多少只鹿?”

    陈硕准确说出一个数字:“十五只。”

    孟黎忽然说不出话,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扭头一言不发望着这深沉的夜。

    越往前走越热闹,刚开始是一片漆黑,到后来渐渐有一两簇星火,再到一团团,最后是狭长的一片。

    孟黎心里难受,却又说不出哪里难受。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离生死这样近,之前从未觉得生命可贵,现在想起那堆麻木、呆滞的鹿头,内心满是酸涩。

    快到镇上,陈硕握着方向把,回头问她:“你怎么跑到那上面去了?景区工作人员没告诉你不要上去?”

    孟黎哽了哽喉咙,麻木地摇头:“我不知道……我走着走着就找不到路了,我想出去,可是越走越远,到最后手机也没了信号……再后来就遇到你了。”

    陈硕想到他刚刚要是没遇到孟黎,她今天会出现的后果,一口气憋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

    闭了闭眼,陈硕还是压不过气,语气生硬质问:“这次长教训了?”

    “孟黎,你非要把自己作死才算数?”

    🔒第 25 章

    孟黎刚被吓了一场, 又加上浑身黏黏腻腻,难受到想哭。

    被陈硕这么质问,孟黎压了一下午的情绪终于全盘爆发, 她抹了抹被风吹得不停掉出眼眶的生理眼泪,哽着声跟陈硕开炮:“是,我就是找死怎么了。”

    “你要看不惯直接给我放下,我自己回去,用不着你在这儿阴阳怪气。”

    “陈硕, 你是我爸吗?管这么宽。”

    陈硕刚要开口骂,回头撞见泪流满脸、眼泪越抹越多的孟黎,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看了两眼, 陈硕转过脸, 抿紧唇一言不发往前开。

    车子没往街道走, 走了条人烟稀少的小路,路况不好, 没灯,泥土路,时不时有碎石子蹦过。

    陈硕跟开飞的似的,开得老快, 孟黎坐在后排被颠得七上八下,怕被颠下车, 孟黎死死抓住坐垫不敢动, 眼泪在风中吹散, 化成一滴花掉落在地。

    像找不到尽头,一直在这条土路折腾, 土路两边长满了杂草, 时不时还传出吵闹的蝉叫声。

    土路没有路灯, 只剩摩托车前车灯照明,昏黄、圆锥形的灯束打在前行的路上,照得坑洼不平的地面、碎石子、路旁不知姓名的小草全都染了层金黄色。

    下一秒,车子压过一块石头,孟黎一下子被颠高半米,吓得她当场惊呼出声。

    陈硕听到背后的动静,将速度慢慢放缓。

    孟黎全程紧绷,窝在后座,紧张到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生怕一不小心被颠下去滚到草丛里。

    陈硕一路开回自己住的地方,孟黎之前没去过。

    是一个小四合院,砖房材质,院墙被划了很多涂鸦,院门口锁着铁门,铁门年份久远,上面生了不少铁锈,还有各种各样的划痕。

    到铁门口,陈硕停下车,往后瞧了眼孟黎,示意她下车。

    孟黎在陈硕的注视下,僵着脸缓缓跳下车,她退开两步,转过身,无所遁形地盯着脚下。

    门口铺了水泥路,快三米宽,孟黎站在水泥路边缘,脚尖不停磨着凸出的那小块水泥。

    陈硕熄火停车,踩下撑杆,从兜里掏出钥匙,找到一把长的,拿起锁头,对准孔,钥匙尖拧进去,往左边转半圈。

    吧嗒一声,锁打开,陈硕将锁头挂在门上,取下钥匙,缓缓推开铁门。

    铁门发出尖锐、难听的嘎吱声,孟黎抿了抿嘴唇,回头看向背后。

    见陈硕推开铁门,拿着手电筒进屋将院子的灯打开,又将摩托车骑进院子停在一边,她隐约猜测这院子可能是陈硕生活的长期据点。

    院子水泥地面,共四间房,正对铁门那间是堂屋,东厢房西厢房看布置应该是卧室,东西厢房跟堂屋两侧的转角处应该是厨房和洗手间。

    陈硕停好摩托车,见孟黎迟迟没进来,陈硕胸口闷出一口浊气,重新取下车钥匙,大步走出院子,距离孟黎不足两米时陈硕停下脚步。

    他漆黑、没有情绪的眼往孟黎身上上下扫视一圈,最后抚了抚眉心,憋着气喊孟黎:“孟黎,先进屋,有什么事儿明天说。”

    孟黎抬起眼皮,眼神平静地望向陈硕,见他脸色很不好看,整个人几乎处于忍耐状态,孟黎嗫嚅嘴唇,想要冷嘲热讽几句。

    话在喉咙滚了两圈,孟黎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扬起下巴,假笑一声,故作不解问陈硕:“为什么不送我回客栈?”

    陈硕斜视她一眼,嗓音低沉、夹着一丝不耐烦:“事儿挺多。进不进随你。”

    说完,陈硕转头进屋。

    孟黎盯了几秒陈硕决绝、果断的背影,再看看周围乌漆嘛黑的环境,犹豫半秒,挪开脚步走进院子。

    陈硕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头也不回交代:“把门关上。”

    孟黎恨恨瞪了眼陈硕,回过头去关门,铁门有些分量,孟黎用了点力才将门推动。

    关完左侧,孟黎又走到右侧慢慢拖动,铁门发出难听的声响,孟黎皱着眉,心不甘情不愿地拉住圆柱形的铁门栓将两扇门扣拢。

    等她关好门进堂屋,陈硕从东厢房抱着一套干净的衣服出来,准备去洗澡。

    孟黎浑身脏兮兮的,也很难受,见陈硕要去洗澡,孟黎抿了抿嘴唇,别扭开口:“我也要洗。”

    陈硕平静地看了她两眼,将手里的衣服递给她,“洗手间在那儿,沐浴露、洗发露、香皂都在里头。”

    孟黎还没反应过来,怀里便被塞了几件衣服,孟黎低头一看——

    没拆过吊牌的白T、松紧带黑短裤、还有一条没用过的干净浴巾。

    陈硕看她盯着衣服,皱眉解释:“我的,没穿过。这儿没女孩子的衣服,将就穿一下。”

    孟黎哦了声,顺着陈硕指的方向往洗手间走。

    推门进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地面的小方块白瓷砖。

    空间很窄,不足两米宽,狭长型,墙上角挂着普通款式的热水器,洗手池安在门口,上面挂了两条用得褪色的帕子,一盒肥皂、一盒香皂,旁边的收纳架放着两瓶海飞丝牌的洗发露、沐浴露。

    头顶吊着一颗老式灯泡,陈硕回来就把灯打开了,孟黎看着那颗灯泡,心里冒着说不清的滋味。

    卫生间布置、装饰很简陋,但是很干净,看得出陈硕经常清洗,瓷砖上没有污垢,便槽也干净、没有任何异味。

    墙上钉了一排钉子挂东西,孟黎将陈硕的衣服挂在钉子上,嫌弃地脱掉身上的裙子、鞋子,反手解开内/衣,抬起腿脱掉内裤,赤着脚走到喷头下,拧开热水那边,喷头哗啦哗啦流下水。

    刚开始出的冷水,孟黎觉得冷,往旁边站了站,打算等热水出来再洗。

    放了半天的水都是冷的,孟黎又往另一边试了试,依旧是冷水。

    孟黎咬了咬牙,扭头看了看那扇紧闭的劣质玻璃门,扯着嗓子喊陈硕:“陈硕——”

    陈硕在堂屋门口坐着抽烟,听见孟黎喊他,吐了口烟雾,问她:“什么事儿?”

    孟黎关掉喷头,继续喊:“没有热水。”

    陈硕蹙了蹙眉,提醒她:“右边是热水,别弄错了。”

    孟黎:“没有!”

    陈硕站起身,走到洗手间门口,敲了敲玻璃门,跟孟黎说:“时间放长一点试试。”

    孟黎快要崩溃,她继续打开喷头,冲了很长一段时间依旧是冷水。

    她伸手碰了碰,有气无力回他:“还是冷的。”

    陈硕也察觉到热水器出了问题,他掐断烟头,将烟蒂扔在地上,隔着门问孟黎:“衣服脱没脱?”

    孟黎声音有些闷:“脱了。”

    “穿上,我进来看看。”

    孟黎瞥了眼被她扔在地上的脏裙子,又看看墙上挂的干净衣服,再看看脏兮兮的自己。

    她皱了皱眉,将陈硕给的浴巾随便裹在自己身上,然后走到门口,拧开门把锁,接着往侧身站在洗手池旁,出声提醒陈硕:“你进来。”

    陈硕听到落锁声,想也没想,直接推门而入。

    结果抬头就撞见一双白花花的大腿,往上看,只见孟黎压根儿没穿衣服,就裹着他给的浴巾。

    说是浴巾,其实就是一条比普通毛巾稍微宽点的毛巾,只堪堪裹住了她的胸口、腿根。

    裸/露在外的皮肤白皙、顺滑,肩膀线条圆润、流畅,露出漂亮的天鹅颈,锁骨窝藏了几滴水。

    那双腿笔直、纤细,看着瘦却有肌肉线条,膝盖磨破皮,伤口里黏着泥、碎石子,小腿上、手背全是被刺划过的长痕。

    陈硕之前没注意,现在才看到她身上有伤。

    “不是让你穿衣服?”

    孟黎没当回事,只想快点洗澡,她皱着小脸催促陈硕,“你快点看看热水器坏没坏,我想洗澡。”

    陈硕闻言皱了皱眉,从孟黎身上移开视线,抬腿走到热水器跟前检查。

    检查到一半,陈硕看到半截电源线,拧眉:“没插电。”

    “这两天忙没回来,走的时候把电抽了。”

    说着,他扯出电源线,将其插在插座。

    插完插头,他避开孟黎往外走,走到门口提醒她:“等个几分钟热水就来了。”

    “别冲凉水,小心感冒。”

    孟黎抱着毛巾望向转身离去的陈硕,淡淡嗯了声。

    陈硕走之前还不忘给孟黎关了门,关门出去,陈硕重新坐回堂屋外的板凳。

    听到洗手间传出的哗啦啦的水流声,陈硕脑子里直冒刚刚看到的那副身体,勾勒得凹凸有致的曲线,白嫩、有弧度的胸沟以及那双笔直的腿,无不在扰乱陈硕的思绪。

    他粗鲁地抹了把脸,偏头看看那扇紧闭的门,嘴里低骂一句,起身走到东厢房,嘭的一声关上门,隔绝那哗啦啦的水声。

    洗手间里,孟黎站在喷头下从头淋到脚,热水淋到身上,浑浊的脏东西随着水被冲走。

    孟黎搓了几把泥,挤了两泵洗发露疯狂往头发丝搓,她总觉得头发很脏,抠到头皮都出血了还不放过。

    这个澡孟黎足足洗了两个小时才洗完,内/衣、内/裤都脏了,孟黎不想穿,直接真空穿上白T、短裤。

    陈硕的衣服很大,T恤穿她身上拢到了大腿根下,短裤穿身上腰太大,直往下掉,孟黎皱了皱眉,发泄似地拧紧松紧绳,捆了两圈才紧点。

    洗手池前贴了块镜子,孟黎站在洗手池跟前扫了扫自己,挺丑的。

    她嫌弃地看了眼丢在地上的裙子,伸出脚尖将它踢在边缘,又将内/衣、内裤丢在洗手池,倒了点洗粉,仔细揉搓几把,将它们挂在墙上的钉子上,然后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开门走出洗手间。

    陈硕窝在房间座椅跟人发消息,听到洗手间传来动静,够长脖子往西侧扫了眼。

    见孟黎出来,陈硕立马将手机丢在一边,走到衣柜前随便找出两件穿的,走出东厢房去洗手间洗澡。

    陈硕看她还在滴水,回头重新取了条新毛巾递给她,“家里没有吹头机,你先用帕子擦一下,我洗完澡出去买。”

    孟黎接过毛巾,边擦头发边拒绝:“不用,待会就干了。”

    陈硕闻言嗯了声,提醒她:“堂屋有风扇,你插上电先吹吹。”

    “别凑太近,刚淋了雨,容易感冒。”

    孟黎没吭声,坐在陈硕刚刚坐的板凳上,将湿发全都顺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擦拭着。

    陈硕看她安然坐着,转头往洗手间走。

    关上门,陈硕将衣服放在洗手池,双手拉住衣摆迅速脱了身上的湿衣服。

    腹部的伤口被布料磨到,传出一丝刺痛,陈硕没当回事,继续脱裤子。

    裤子脱到一半,陈硕不经意扫到挂在墙上的内/衣内/裤。

    青绿色法式缎面三角杯,蕾丝边,轻薄性感,肩带细软,三排扣……内裤同款配套。

    陈硕瞥见孟黎的内、衣,想象着她穿上的样子,喉咙不自觉地滑动两下。

    他匆忙别开眼,脱掉裤子,走到喷头下,打开冷水那边,手撑在墙上,弓着腰站在冷水下不停冲刷。

    水流打在他宽阔的后背,砸出急促的水花。

    搭在墙上的手臂肌肉线条尽数凸出,陈硕抹了抹脸上的水,拿起帕子擦拭着肩膀、胸膛,伤口在水流冲击下,再次出血。

    陈硕置若罔闻,仰头冲了冲脸,低头瞥了眼腹部下方,睁开欲念布满的眼,伸手触碰上去。

    水流哗啦哗啦地砸在肩膀、后背、地面,陈硕手上动作不停。

    明明洗的冷水澡,陈硕脸部、脖颈却泛起了热潮,古铜肤色上蒙了一层晕红,陈硕扬起脖子,喉咙里溢出一声又一声的低吼。

    很长一段时间后,陈硕手上动作一松,脸上紧绷的肌肉也放松下来。

    他喘了口浊气,迅速搓了几把身上的泥,然后关掉喷头,囫囵擦了擦身上的水渍,穿上衣服、裤子,捡起地上的脏衣服、孟黎丢在墙角的裙子泡到盆里,倒上洗粉,开门走出洗手间。

    洗完澡,他整个人神清气爽,头发丝滴在领口,颜色浸了一个深度。

    陈硕当没看见,抬头往堂屋门口看去,矮板凳上已经没了孟黎的身影。

    堂屋里照着灯,电视机里传出卖营养品的广告声。

    陈硕转过转角,径自走进堂屋。

    孟黎瘫坐在沙发,脚随意搭在他的拖鞋上,头发还没干透,搭在肩头,乖顺地垂在后背。

    桌上摆着他之前给她的旧手机,她刚用水擦干,开了机还能用,她也没打算换。

    电视机里循环放着广告,她没怎么看。

    听到脚步声,孟黎偏头望了望陈硕,语气有些平静:“你洗澡洗挺长时间的,都快一个小时了。”

    陈硕触及到孟黎漆亮的眼,心虚地移开目光:“怕碰到伤口,速度慢了点。”

    孟黎撇撇嘴,看着陈硕的腹部,提醒:“你伤口流血了。”

    陈硕:“……”

    🔒第 26 章

    五分钟后, 陈硕从电视柜抽屉里翻出消毒水、棉签、纱布、止血粉丢到堂屋茶几。

    他背对堂屋门,站在茶几角边,挡了大半风扇吹出的风。

    孟黎看他要自己处理伤口, 下意识绷直脊背,捏着遥控器边调频道边装不经意问他:“你不去医院?”

    陈硕一口否决:“不用。”

    孟黎偷偷瞄了眼陈硕的腹部,血沾在衣服染红大片,轻微抿了抿下嘴唇,孟黎小声提醒:“……你伤口还在流血。”

    “嗯。”

    陈硕态度不咸不淡, 语气较之前有些疏离,甚至有点嫌她多事?

    孟黎看他不爱搭理她,默默闭了嘴, 侧过脸继续盯着电视机看广告。

    堂屋空间不足四十平, 左右两侧墙面, 一面摆了架两米长的双层电视柜、一个轻薄款47寸电视机,还有一台正在投入使用的落地电风扇, 另一面摆了两个同等大小的长方体红木柜子。

    柜子上摆了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堂屋中间摆了组沙发、一张茶几,茶几上搁着一个玻璃烟灰缸,烟灰缸上丢了两烟蒂, 缸里浸了点水,烟蒂泡出几丝黄色水渍。

    最吊诡的是中堂, 也就是堂屋门正对的那面墙摆了一张八仙桌, 八仙桌上摆了神龛。

    八仙桌中心摆着香炉, 神龛写了对联,中间也写了些看不懂的话, 孟黎只知道最醒目的那几个字——

    【天地君亲师】

    多少——

    有点迷信了?

    孟黎眨了眨眼皮, 暗自想。

    过了两分钟, 孟黎指着墙上的神龛,偏头问陈硕:“陈硕,你不会害怕吗?”

    陈硕顺着孟黎的手指看了眼神龛,语气挺平静:“家家户户都有,怕什么。”

    孟黎哦了声,继续问:“你信东方鬼神还是西方?”

    “都不信。”

    孟黎迟疑:“那这个——“

    “孔子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陈硕掀开眼皮懒懒瞥了眼孟黎,轻飘飘开口:“敬鬼神而远之。”

    孟黎:“……”

    说话间,陈硕掀开背心衣摆,将其咬在嘴里,弯腰捡起茶几上的消毒水,拧开瓶盖,棉签沾了沾,弓着腰,慢慢涂上伤口。

    嫌弃棉签太鸡肋,陈硕涂了几下将棉签扔垃圾桶,举着消毒水直接往伤口上倒。

    消毒水倒在伤口,顿时泛起白沫,陈硕疼得青筋直冒,脸上浮出层层薄汗,喉咙溢出一声不明显的喘息。

    他整个人弯成一道弓,衣服撩到胸口,露出健美、线条流畅的胸肌、腹肌,手臂因为擦药的关系,鼓出不容忽视的肱二头肌,肩胛骨扩展开,无形生出一股性感。

    消完毒,陈硕捡起止疼粉倒上面,咬牙将纱布贴上在伤口。

    孟黎看他如此简单粗暴,眉头直皱,捏着遥控器迟迟没有换台。

    一个人不好包扎,他两只手,一只扶住纱布,一只撕医用胶带,胶带半天扯不下来。

    孟黎看他有些狼狈,丢下遥控器,穿上不合脚的拖鞋绕到陈硕身边,伸手夺过陈硕手里的胶带,指挥他坐在沙发,她帮忙贴。

    陈硕瞥了眼孟黎,没跟她呛,缄默不语地走到沙发上,人大大喇喇岔腿坐在沙发,蜷着肩膀,脑袋瘫在沙发靠垫,一副任君处置的乖顺模样。

    孟黎找到胶带封口,撕开一小截,蹲在陈硕两腿间,伸直腰往陈硕腹部靠,怕弄痛他,孟黎动作很小心翼翼。

    她手指轻轻落在陈硕伤口附近,指腹不经意地划过陈硕紧绷的肌肉块,凑上脑袋,将胶带一端轻轻贴在纱布一侧,顺着纱布贴到另一侧。

    动作很慢,滚烫的呼吸洒在陈硕腹部,陈硕被烫到,深黑的眼眸深了两个度。

    孟黎头发没扎,低头时,半湿的头发丝全部落在陈硕腿上,他手撑在大腿,有两根头发丝不知道怎的缠住了他的手指,跟河沟里的水鬼似地紧紧缠绕住不放,毛茸茸的脑袋还时不时擦过他的胸膛、肩膀,触感顺滑、柔软,陈硕视线落在孟黎头顶,喉咙生出一阵生痒。

    她确实生得好看,从小出生在条件优渥的家庭,又常年跳舞,她身上那股气质常人怎么也学不来。

    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任何生活技能,可就是这份什么都不会的简单让人禁不住地羡慕,只有没怎么受过苦的人才能有这份简单。

    陈硕对孟黎的情绪很复杂,一方面对她的某些行为、举动很不喜,一方面又碍于孟南明的面子不得不多照顾她几分。

    她性子直率,有什么说什么,看不惯的、不想听的会直接拒绝或者硬碰硬,遇到比她弱的她倒是能讨点甜头,若是不好惹的,她这性格很容易吃亏,尤其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陈硕欣赏她的率直,可要遇到事,又烦她这点。

    今天他要是没碰到她,她生死难卜。有时候太过横冲直撞,也不是件好事。

    想到这,陈硕望向孟黎的眼神多了两分不认同,他沉默片刻,滚动喉结喊了声:“孟黎。”

    孟黎正在撕胶带,闻言抬起下巴看他一眼,面色疑惑问:“怎么了?”

    陈硕具有压迫性的视线落在孟黎白净、清冷的面皮,低声询问:“以后少给我惹点事?”

    孟黎捏着胶带的手一顿,她直勾勾迎上陈硕的眼神,问他:“我什么时候给你惹事了?”

    陈硕表情严肃起来,语气也有些骇人:“要我跟你细数?今天的事没长记性?下次别往那林子钻,听清楚了?我救得了你一次,不代表能救第二次。”

    孟黎想起今日遇到的境况,抿了抿嘴唇,低头没吭声。

    过了好久,孟黎才闷闷吐了三个了:“知道了。”

    陈硕看她听进去,不自觉地松了口气,“那就行。”

    怕纱布掉,孟黎连续撕了好几条胶带粘上面,横着贴几条,竖着也贴几条,跟画井字似的。

    怪丑的。

    贴完,孟黎瞅了眼自己贴的,扬起头,睁着一双漂亮清透的杏眼,不放心问:“这样行不行?”

    陈硕视线接触到她清澈点漆般的眼神,差点缴械投降,他无声滑了下喉结,低眉睼了眼腹部,唇齿间溢出一声沙哑的轻音。

    孟黎蹲太久,腿麻,再加上一整天没吃饭,又在林子里蹦了一整天,起身时低血糖,差点晕倒。

    脑袋昏昏沉沉,起身的瞬间天旋地转,陷入短暂黑暗,她差点倒在地上,脚步凌乱间,孟黎下意识抓住陈硕的大腿不放。

    手指落在大腿,热度顺着布料一点点钻进陈硕皮肤,像一根没有形状的细线,一路贯穿他的四肢,通过血管汇集到心脏。

    陈硕看她晕乎乎的要摔,急忙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将人一把拽到沙发。

    怕她撞到,孟黎身子倒在沙发时,陈硕大手垫在了她脑袋下替她挡在了点。

    孟黎全程懵逼,等她缓过神,她已经倒在了陈硕怀里,腰肢压在他腿上,脑袋枕在他手掌心,偏头对上的便是陈硕紧实的腹部。

    洗完碗,他穿了条深灰拉绳运动裤,孟黎脸颊不小心蹦到大腿侧的裤子,鼻息间钻进一股淡淡的薰衣草的洗衣粉味道,裤子布料柔软、舒适,擦过那瞬,仿佛被人用手抚摸了一下。

    陈硕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手往下滑了段距离,扶住孟黎盈盈一握、柔软、有韧性的腰肢,陈硕垂低眼皮瞧着躺在他怀里不敢动弹的女人,喉咙滚动问:“还能站起来?”

    腰间顿感酥软、麻痒,跟触了电似的。孟黎受不住,猛地弹起来,跳开好几步。

    陈硕:“……”

    气氛有些尴尬,孟黎轻轻摸了摸发烫的耳垂,不自在地解释:“饿了……没站稳。”

    陈硕弯腰捞过茶几上的消毒水、棉签,抬手招呼孟黎,面色如常说:“过来坐着,给你腿上的伤消消毒。”

    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一段售卖避/孕/套的广告,男演员穿着四角裤,裸着上身正跟女演员在沙发上坐一些亲密动作,突然一段令人羞耻的台词从男演员嘴里冒出来。

    要是往常孟黎倒是没觉得什么,可是现在,陈硕展开大长腿,懒洋洋瘫坐在沙发,手里拿着消毒水、棉签,顶着一头湿发,一张看起来就很会做的脸,睁着一双漆黑、深邃、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盯着她,很难不让人想歪。

    孟黎咽了咽口水,缓缓摇头:“不用,我自己涂。”

    陈硕也不勉强,将消毒水、棉签搁在沙发,起身上下扫了一圈孟黎手臂、大腿、脖子上大大小小的划痕以及被拖拽时弄出的伤,皱眉提醒:“擦不到的地方叫我。”

    放心不下,又嘱咐她:“别敷衍,小心留疤。”

    孟黎刚要回答,陈硕转而问:“白米粥吃不吃?”

    “我想吃米饭。”

    陈硕沉思片刻,拧眉问:“快十点半,吃米饭?吃了你胃能消化?”

    孟黎摇头又点头,最后双手合十,跟陈硕祈求:“我已经一整天没吃一粒米了,好饿好饿~我要吃米饭,还要吃红烧排骨、酱牛肉——”

    点了七八个菜,每道菜做起来都不便宜,费时费力,要全给她做完怕得明后天了。

    陈硕被她气笑,睨她一眼。凉嗖嗖问她:“你怎么不让我给你做个满汉全席?”

    孟黎见敲竹杠失败,埋头走到沙发一屁股坐下,掀上短裤露出膝盖已经快结痂的伤口,慢腾腾拧开消毒水瓶盖,拿棉签沾了沾,小心翼翼地往伤口边缘涂,怕痛,孟黎迟迟不敢涂伤得最严重的地方。

    陈硕看她小心试探的模样,阔步上前抢过她手里的消毒水,俯身蹲在她腿边,回头重新拿了根没用棉签,一手摁住她的小腿,一手捏着棉签直往她伤口最严重的地方怼。

    孟黎疼得直往后退,刚退开,陈硕一手握住她的小腿,用巧劲儿将人拽了回来。

    上药时,陈硕还特意用棉签戳走附着在伤口里的小石子,尽管力道很轻,孟黎还是疼得嗷嗷叫。

    他压低脖颈,弓着背,下颚线绷紧,单腿半蹲在孟黎身边,大手扣住孟黎的小腿,认真仔细地替她挑出藏在血肉里的小沙子。

    伤口发炎,孟黎被陈硕戳得不停嚎:“我自己来自己来,你别弄了。”

    “陈硕,你别弄了!好痛!”

    “别、别、别、别、痛、痛痛痛——”

    “你去煮面条、煮粥,煮啥我都吃,真的,我不挑了,你赶紧走吧。”

    陈硕充耳不闻,挑完孟黎膝盖的碎石,消完毒,又替她处理手臂、小腿的刮痕。

    中途任由孟黎怎么求饶、辱骂,陈硕都没放过她。

    孟黎刚开始还有力气骂他,到最后瘫在沙发,任由他摆弄,孟黎脖子上有道很长的划痕,从锁骨一路延伸到肩膀,伤口细长,像一条挣扎爬行的蚯蚓,估计是他刚刚把她拖进草丛里被刺给刮的。

    陈硕瞧见那条刮痕,眼眸动了动,站起身,躬起劲腰凑近孟黎,抬手轻轻碰了碰她脖子上那道伤口,陈硕低头扫了眼瘫在沙发上不动的孟黎,声线柔和安抚:“脖子上不能留疤,忍忍。”

    孟黎闻言抬起下巴,迎面撞进陈硕那双漆黑清亮的眼,眼里倒映着她的身影,孟黎盯了几秒那道颓靡不振的影子,默默别开眼,侧着身,梗着脖子跟陈硕一字一句说:“你涂吧。”

    “比起毁容,痛好像也能忍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孟黎觉得,陈硕动作好像温柔了点?

    两人靠太近,陈硕涂药时滚烫的呼吸洒在孟黎脖子,烫到她不自觉地缩肩。

    陈硕看她往旁边躲,伸手压住她的肩膀,低声阻止:“别动,马上好了。”

    孟黎偷偷觑了陈硕一眼,看他神色严肃、认真,慢慢拖长语调,“哦……”

    涂完药,陈硕退出安全距离,收拾好药装回电视柜,“坚持涂几天,明天去药店买点祛疤膏。”

    “坐着看会电视,我去做饭。”

    孟黎眼都没抬,瘫在沙发有气无力地嗯了声。

    陈硕回头瞧了她一眼,转身走出堂屋。

    没过多久,脚步声再次响起。

    孟黎平躺在沙发,侧着脖子看向门口,陈硕端着一碗鸡蛋羹和一杯牛奶走进屋。

    陈硕将鸡蛋羹、牛奶搁到孟黎跟前,交代:“先吃点,垫垫肚子。”

    孟黎饿到不行,看到鸡蛋羹,立马爬起身,直接蹲在茶几,拿起勺子尝鸡蛋羹。

    蒸得很嫩,入口即化,加了点酱油,味道醇香。

    孟黎几口就吃完了鸡蛋羹,吃完,孟黎抱着牛奶准备喝,端起杯子才发现是热牛奶。

    陈硕看她吃得干净,捡起她吃过的碗,继续去厨房做饭。

    孟黎闲着无聊,堂屋有神龛,孟黎总觉得瘆得慌,看陈硕出去,孟黎插上吸管,跟着陈硕走。

    厨房比堂屋空间小一半,进门正对两孔柴火灶,灶台旁是安了两米长的岛台,岛台中间挖了口方形洗菜池。

    岛台上放了个电饭锅和一台煤气灶,电饭锅正在运行,陈硕站在洗菜池前洗菜。

    孟黎走进厨房,绕到冰箱前,打开冰箱门瞅了瞅——

    冷藏室里放了两兜青菜,两排鸡蛋,一块豆腐、一块巴团掌大的瘦肉,还有两瓶啤酒,冷冻室里空空如也,啥也没放。

    孟黎关上冰箱门,有气无力走到陈硕身边,一边看他洗青菜一边皱眉:“你家冰箱好空,菜少就算了,还没有水果。给我喝的牛奶也是最后一瓶吧。”

    陈硕将白菜一瓣瓣掰下来,在水流下仔细洗了几遍,将白菜徒手撕成碎段:“很少在家吃,没怎么买菜。牛奶和冰箱里的菜都是佳佳带过来的。”

    孟黎瘪瘪嘴,身子靠在岛台,有一搭没一搭跟陈硕聊天:“你经常在外面吃?”

    “嗯。”

    “下馆子?”

    陈硕将白菜装到碗里,走将冰箱里的瘦肉取出来,简单清洗几遍,搁在砧板,取下菜刀边切边回孟黎:“不忙的时候店里煮,在外面干活就在农户家吃,忙的时候下馆子。”

    孟黎往旁边让开一段距离,咬着牛奶盒吸管,淡淡哦了声。

    “你炒什么菜?”

    “青椒炒肉、白菜豆腐汤。”

    孟黎干站着,有些无聊,她转了一圈,找不到事做,撑着腰问陈硕:“要我帮忙吗?”

    陈硕将大蒜递她手里,“剥两颗蒜。”

    孟黎接过大蒜,慢腾腾掰开蒜瓣,取了两颗出来。

    剥完,孟黎摊着手心,将蒜递给陈硕。

    陈硕切完瘦肉装盘里,下意识伸手接过孟黎手里的蒜。

    正准备拍碎,低头一看——

    两颗?

    陈硕嘶了声,偏头询问孟黎:“就剥了两颗?”

    孟黎迷惑地瞪大眼,“你不是说剥两颗吗?”

    陈硕:“……”

    孟黎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哪儿做过饭啊,平时在家有阿姨,在外面吃饭直接去店里,剥蒜还是她第一次呢。

    见陈硕不吭声,孟黎眨眨眼,不确定问:“还要剥啊?”

    她闲着没事干,把掰开的蒜瓣罗列成一排,跟军训似的,陈硕无奈地笑了下,拒绝:“不用。”

    “还需要我帮忙吗?”

    陈硕捡了几颗蒜,用刀背啪啪拍碎:“不用。”

    孟黎哦了声,见没她的事儿了,径自找了条矮板凳坐下,掏出手机跟辛贞聊天。

    厨房里,陈硕炒菜,孟黎坐着聊天,两人互不打扰。

    发了几条消息,辛贞都没回,孟黎放下手机,手撑着下巴,安安静静看着陈硕做饭。

    半小时后,两菜一汤做好,陈硕炒了一盘青椒炒肉、一道酸辣土豆丝,还有一碗青菜豆腐汤。

    菜端上桌,陈硕替孟黎盛了小半碗米饭递给她,“晚上吃多了胃不舒服,少吃点填肚子,明早再吃。”

    孟黎其实吃完鸡蛋羹就半饱了,她接过米饭,懒懒哦了声,没跟陈硕呛声。

    陈硕连吃三碗饭,菜也吃得干干净净,孟黎目睹他的吃饭速度直摇头。

    她手里那半碗米饭还没碰多少,他就已经炫完一碗了。

    孟黎盛了点汤,喝了两口,忍不住感慨:“你挺能吃的……一般人应该养不起。”

    “难怪之前那妇女说你在他们家吃两年,快把他们家吃穷了。”

    陈硕放下碗,懒懒睨她一眼,没理她。

    孟黎撇撇嘴,不当回事,继续跟她开玩笑:“我家有钱,你吃多少,我都养得起。”

    陈硕舌尖抵了抵牙齿,喉咙溢出一声轻嗤:“吃了几个菜,喝多了?”

    孟黎眨眨眼,举起手,满脸真挚:“我认真的。”

    陈硕没搭她,捡拾好碗筷丢到洗菜池,挤上几泵洗洁剂洗碗。

    孟黎看他忙着收拾,急忙开口:“我还没吃完呢。”

    陈硕头也不回怼她:“慢吃,不跟醉酒鬼计较。”

    孟黎扒拉两口米饭,恶狠狠地瞪向陈硕,嘴里囫囵说了句:“×&%¥#@……”

    陈硕没听清,回头问她:“什么?”

    孟黎吞下米饭,重复:“我才没有喝醉!”

    陈硕勾了勾唇角,没理她。

    —

    大半夜了,她肯定是不会回客栈了。

    堂屋,孟黎用脚踢了踢坐在单人沙发抽烟的陈硕,问他:“我睡哪儿?”

    陈硕咬着烟头狠狠吸了口,仰头长呼,嘴里的烟雾慢慢散出,在空中盘旋一圈,最终消散。

    见陈硕沉默不语,孟黎再次踢了脚陈硕,“问你呢,我睡哪儿?”

    陈硕仰躺在沙发,懒懒斜了眼孟黎,轻描淡写道:“睡哪儿?睡地上。”

    孟黎对着陈硕一顿乱说,“×&%¥#@……”

    陈硕被她逗笑,一口烟呛到喉咙,他连咳好几声。

    孟黎见他被呛到,横他一眼,幸灾乐祸:“活该。”

    一根烟抽完,陈硕将烟蒂扔在烟灰缸,起身喊孟黎:“睡觉去。”

    孟黎困到不行,闻言立马穿上拖鞋跟在陈硕背后,陈硕领着她到西厢房,开了锁,陈硕推门进去,打开灯,露出里面的布置。

    房屋铺了层木地板,中间摆了张两米宽的大床,床头配着俩床头柜,墙壁处打了口衣柜,窗户口放了张桌子,床上空荡荡,只有个床垫,没有铺设任何东西。

    久不住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灯光下还漂浮着细碎的灰尘,孟黎捂住鼻,忍不住皱眉。

    陈硕打开衣柜,从里取出两床棉被铺床,铺到一半,一只老鼠突然从床底蹿出来,孟黎看到老鼠吓到直叫。

    孟黎立马跳脚,摇头拒绝:“我不住!!我不住!!有老鼠!!”

    陈硕铺被的动作一顿,他掀眼望望满脸拒绝的孟黎,蹙眉问她:“你睡我房间,我睡这儿?”

    🔒第 27 章

    空气陷入短暂的凝滞, 孟黎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床头柜前弯腰套被套的陈硕,思考不过三秒便轻且缓地点了下头:“好啊。”

    陈硕房间跟西厢房的布置差不多, 一张床,一张两米长的红木案台,一个亮红色三开门立柜。

    床头柜上摆了个烟灰缸,里面有几个烟蒂,案台摆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孟黎粗略瞟了眼——

    闹钟、烟盒、台扇、插座、笔记本、几个打火机,案台边放了件还有他刚脱的条纹衬衫,衬衫湿透, 衣摆沾了泥, 搞得案台上都覆了层水。

    衣柜敞开, 里面露出清一色的T恤、衬衫、牛仔裤,还有两件冬天的羽绒服。

    没有任何女性的生活痕迹, 孟黎满意地收回视线,又将目光落在两米宽的大床,蓝色条纹配套四件套上还有水洗过的痕迹,边角有些褶皱, 他经常睡的那个枕头已经凹陷,上面还有较深的、洗不掉的淡黄印记。

    汗水打湿的痕迹?

    孟黎琢磨几秒, 瞅到床单边缘烫了个拇指大的洞, 偏过脸问陈硕:“那里有个洞, 怎么弄的?”

    陈硕看也不看回她:“烟头烫的。”

    孟黎点点头,有些无语:“床上抽烟弄的吧。不抽烟会死吗?”

    陈硕轻飘飘的眼神落在她脸上, 冷不丁回:“不会死, 会烦。”

    “烟有那么好抽?”

    “不好抽。”

    “那你抽?”

    “我乐意。”

    “……”

    怕孟黎犯大小姐病, 陈硕把他睡过的床单被罩全都拆下,从衣柜里给她翻了套洗过的三件套重新套上。

    套完,陈硕走出房间,从堂屋里翻出一盘蚊香,拿打火机点燃搁托盘里,陈硕端着蚊香重新走进房间。

    孟黎坐在床上吹风扇,风吹得她头发凌乱,到处飞。衣服太宽松,风一吹直接贴身上,露出她胸前的轮廓,孟黎毫无察觉,继续仰着天鹅颈,闭着眼舒服地吹着凉风。

    陈硕瞧见这幕,眉头皱了皱,出声提醒:“别对着风扇直吹,容易感冒。”

    孟黎这才睁开眼,打量的、直白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他身上。

    看他手里端着蚊香,孟黎穿上鞋子,忍不住凑近瞧了瞧。

    点的是那种很便宜、很普通的蚊香,市面上二十几块钱可以买一大盒的那种超威盘香,味道很刺鼻,孟黎闻了两口就默默退开了。

    陈硕看她嫌弃,默默将蚊香搁到墙角,尽可能不被她碰到的地方。

    “晚上蚊子多,点着好受点。”

    孟黎虽然不怎么喜欢闻那个味道,但是也不想被蚊子咬,她脱掉拖鞋靠坐在床上,露出十个圆润、白皙的脚指头,手肘撑在膝盖,抬起下巴望着准备出去的陈硕,出声喊他:“陈硕。”

    陈硕停下脚步,回头扫向孟黎,“还有什么事儿?”

    孟黎透过窗户看外面漆黑一片,指尖摸着耳朵,纠结问:“晚上上厕所我一个人害怕怎么办?”

    说到这,她眉间皱了皱,忍不住吐槽:“而且还要路过你们家堂屋,堂屋门敞着,我抬头那神龛怎么看怎么诡异,画面挺吓人的。我刚刚要是没看错……你们家外面就有一个坟包?很恐怖啊,万一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我碰到了……”

    陈硕觑了眼人,没什么情绪地吐出两个字:“憋着。”

    孟黎敢怒不敢言地瞪了眼陈硕,不甘示弱道:“我肯定会吵醒你,给你不停打电话,电话不接我就给扯着嗓子喊你。”

    “我不安生,你也别想睡。”

    陈硕见招拆招:“我会把手机关机,门关死,戴耳机。还有,我睡眠质量挺不错,要睡死了雷都轰不醒。”

    孟黎被他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呼了口气,倒头,背对陈硕盖上薄毯就睡。

    两秒不到,孟黎腾地一下诈起来,扭头跟陈硕开口:“麻烦关灯、关门,谢谢。”

    陈硕漆黑的眼平静、淡定地望向孟黎,在她气势汹汹的注视下,陈硕毫无起伏地嗯了声。

    啪的一声,灯被人关上,屋内瞬间陷入黑暗,紧跟着是一阵细碎的关门声以及一串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孟黎听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躺在床上,闻着被子里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洗衣粉味、男性荷尔蒙味的气息冷冷哼了声。

    窗帘没关严,留了一条缝隙,缝隙外,对面房间的灯溢进房间。

    孟黎转过身,睡意全无地盯着对面的房间。

    那房间没窗帘,窗户透出陈硕的身影,他还在收拾床铺,套上被套,他拿起折叠好的床单呼啦一下甩在半空,床单顿时散开,他弓着腰将床单四角弄服帖,又套上枕套。

    人很高,脸好看,还有八块腹肌,做事麻利又靠谱,什么都好,就是嘴毒点了。

    孟黎睡不着,索性坐起身,偏过脑袋目不转睛盯着陈硕。

    陈硕收拾完床铺有些热,准备脱掉T恤去洗个脸,手拽着衣摆刚拉到胸口,还没来得及脱就瞥见对面的孟黎坐在床头,神色自若地望着他脱衣服。

    看到他把脱到一半的衣服放了回去,孟黎无趣地摇摇头,朝他嚣张地比了个中指,用口型跟他说了两字——

    【没劲。】

    陈硕舌尖舔了舔腮帮,无声无息看了孟黎几秒,出声提醒她:“孟黎,睡觉。”

    “别乱看。”

    孟黎无辜眨眼:“我乱看什么了?哦,你说腹肌吗?还没看够呢,能再看一次?”

    陈硕嗤笑,“看屁,赶紧睡。”

    说完,陈硕转身走出房间,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传出哗啦的水流声,孟黎猜测他应该在洗脸、刷牙,过程漫长,久不见他出来,孟黎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洗手间里,陈硕拿着塑料杯、牙刷,挤上牙膏盛满水,仰头灌了口水,牙刷伸进口腔用力刷上下两排牙。

    刷了不到两分钟,他弯腰吐出口里的泡沫,灌了好几口水冲洗口腔里剩余的牙膏泡沫,等冲得差不多了他才把塑料杯里剩的水倒洗手池里。

    刷完牙,陈硕将牙膏杯搁在洗手池,低头捧了两捧水,粗鲁地往脸上扑,接着打湿香皂,在手上搓了几下继续在脸上揉。

    他没什么讲究,日子过得粗糙,嫌来回折腾,他平时大多都在修车厂睡,一周回来睡两三天,过年那几天白天也在老太太那儿,晚上才回来睡,这边的房子刚修没几年,大部分都是新的,但是前两年生活拮据,装修什么的都是按照最便宜的拿,好多东西都缺,质量都不咋地。

    房子设计是他爸一手弄的,修到一半陈遇山出事,这房子搁置了好几年陈硕才接着修。

    那几年日子过得艰苦,身上没多少钱,再加上这是陈遇山想了大半辈子的设计,陈硕没去改,全按照陈遇山的设想修的,也算是完成他爸这大半辈子的心愿。

    老太太触景生情,房子修好,死活不愿搬过来住,就守着她跟陈硕爷爷一起修的木房过日子,陈硕劝了几次劝不动也没再劝。

    于他而言,有个睡觉吃饭的地方就行了,对房子大不大、豪不豪华没什么执念。

    林佳之前过来看他洗手间啥都没有,给他带了两瓶沐浴露、洗发水,他都没怎么用过,经常一块肥皂洗全身。

    要不是孟黎,估计还摆在那吃灰。

    洗漱完,陈硕弯腰将盆里泡的衣服倒进洗手池,开始揉搓。

    孟黎的裙子太高级,陈硕怕跟他的衣服混在一起褪色,刚刚泡的时候他就把她裙子拎出来单独拿了个盆给她泡。

    他自己的衣服随随便便过下水就完事了,孟黎的裙子他还专门找了瓶没用过的,也是林佳带过来的洗衣液,开了封,给裙子脏了地方倒了几滴。

    大股薰衣草味,甜腻腻的,陈硕闻不太惯,孟黎自身带的那股香气倒是挺好闻的,陈硕回想起摩托车上闻到的味道,暗自想。

    怕洗坏,陈硕力度很轻,将裙子上的泥点子全都搓干净,陈硕轻轻拧了水,将衣服放盆里拿出去晾晒。

    晾衣绳在院子,是一根铁丝做的,缠在两柱头上,大概两米高。

    将盆放在晾衣绳下,陈硕又进屋拿了几个衣架,摸黑晾完衣服。

    想起孟黎里面穿的衣服还在洗手间,怕明天早上不能干,陈硕又把她内/衣、内/裤取了出来。

    小小的、柔软的棉质布料落在他手心,陈硕硬是没敢多看,匆匆挂在晾衣绳,陈硕扭头就走,跟躲洪水猛兽似的。

    一切做完,陈硕躺回床上已经凌晨一点。

    他躺靠在床头,点了根烟,埋头狠抽了口,偏过脸无声无息看向对面的房间。

    对面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动静,看了几秒,陈硕收回视线,抬起下巴朝天花板缓缓吐出烟雾。

    一根烟抽到还剩三分之一,陈硕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起身出去打开院子的灯、将堂屋门合上,又回到西厢房,关上门躺回床上睡觉。

    院子的灯光透进房间,洒在床上,陈硕半天睡不着,翻了好几个身才勉强闭上眼。

    孟黎这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中途别说起来上厕所,就天亮了也没醒。

    饿醒的。

    醒来她睁开眼皮,望着眼前全然陌生的环境,缓了好几秒才想起这是陈硕的房间。

    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孟黎掀开薄毯,穿上鞋出门找陈硕。

    墙角那盘蚊香已经烧尽,只剩一盘灰。电风扇还呜呜呜地吹着,孟黎走之前又回去把电源抽了。

    走出房门,太阳已经晒到了屋檐,院子里荡着几件衣服。

    孟黎粗略地看了眼,准备收回目光时,忽然瞥到了T恤后面挂的裙子以及她挂在洗手间的内/衣。

    瞥见内/衣的那一刻,孟黎脑子短暂短路几秒。

    等反应过来,孟黎脸上不由自主染上几分红晕,不知道是被晒的,还是别的原因。

    孟黎四周扫了扫,没看见陈硕的身影,她吸了口气,拖着拖鞋飞快跑到院子,匆忙取下裙子、内/衣,头也不回地往房间走。

    太阳大,裙子、内/衣已经被晒干,摸在手里还有余热。

    嘭的一声,孟黎关上门,扣上锁,将裙子一骨碌扔在陈硕床上,人坐在案台前的板凳,目光盯着床上的裙子忍不住皱眉。

    坐了片刻,孟黎装不在意地脱掉身上的陈硕的T恤、短裤,换上自己的裙子。换完衣服,孟黎瞥了眼被她扔在床上的衣服,拿上手机慢腾腾走出到厢房。

    陈硕在厨房做饭,孟黎一进去就听见他在跟人打电话。

    他拿着铲子,边翻炒锅里的菜边问电话里的人:“还有多久到?”

    电话里的人着急回应:“快了快了,等我五分钟,马上到。”

    陈硕淡淡嗯了声,交代对方:“过来帮我带个西瓜,带袋一次性水杯还有几瓶啤酒。”

    “都是自己人,带什么一次性水杯,你家里不是有杯子吗?”

    “让你带就带,废话少说。”

    “行行行,还有什么要带的?你不是受伤了吗,要不我找人宰两只鸡过来给你养养?”

    陈硕关掉燃气,将手机开免提搁一边,又从碗橱里取了个盘子,在水龙头下洗了两遍,陈硕将菜盛到盘子:“不用,就带我说的那几样。”

    胖子嗯了声,似是想起什么,交代一句:“忘了说,静姐跟我一块儿的,你饭煮多点。”

    陈硕拿锅铲的动作一顿,他沉默半秒,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饭够。”

    对面爽快道:“行,我开着车呢。先挂了,我去小卖店买完就过来。”

    电话挂断,陈硕回头瞥了眼站在门口没动静的孟黎,见她已经换回自己的裙子,陈硕面不改色询问:“什么时候醒的,洗漱完了?”

    孟黎抱着胳臂懒洋洋走进厨房,人凑他身边,看看他炒好的菜,突然问:“裙子你洗的?”

    陈硕点开火,继续炒下道菜:“不然?”

    孟黎挑挑眉,继续问:“内/衣也是你晾出去的?”

    陈硕眸色深沉地睨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玩味,陈硕勾了下唇角,反问:“嫌我多管闲事?”

    孟黎眨眨眼,无辜摇头:“没啊,就是想问问你,我品味还行吧?性不性感?”

    🔒第 28 章

    陈硕舌尖抵了两下腮帮, 赤/裸、直白的目光毫不顾忌地掠过孟黎微微起伏的胸口,不知道想起什么,他嘴角扯了扯, 声音格外平静:“一般。”

    “不太符合我的标准,我喜欢大的。”

    孟黎哼哧一声,自顾自走到灶台前的矮板凳下坐着,她手撑着下巴,打量的目光毫不顾忌地落在陈硕挺阔的肩膀、翘臀, 最终瘪瘪嘴,捏起地上掉落的面条,朝陈硕冷嘲热讽:“陈硕, 挺没意思的。”

    “肤浅又没审美”

    “少看点片, 多补补脑, 还有——”

    “我的虽然不大,但漂亮。”

    陈硕懒懒嗯了声, 面不改色地接纳孟黎所有的不满。

    孟黎看他百依百顺,没有一点反驳的意思,顿时没了兴致。

    她站起身,凑到煤气灶前看了两眼锅里不停翻炒的蒜台, 吐槽:“我不吃蒜台。”

    “是吗?”

    “嗯。”

    “那我挺爱吃。”

    “……”

    煮最后一道汤,院子里传来嗡嗡嗡的摩托车声响, 孟黎闲着没事干, 拿了条矮板凳坐在厨房门口玩手机, 听到有人来,孟黎从手机屏幕抬起眼皮。

    只见一辆红色基础款骑士摩托车开进院子, 车上一男一女, 男女孟黎都见过, 只是相处场面都不太愉快。

    孟黎眼皮抬了抬,坐在板凳上静静看着他俩。

    胖子戴着头盔,没注意到门口坐着的孟黎,周静坐在胖子背后,被他挡了大半视线也没看到孟黎。

    等周静提着大包小包下了摩托车,胖子才将摩托车停在角落,边摘头盔边跟陈硕扯嗓子喊:“硕哥,你要的西瓜没了,我买了两斤提子,还有一斤桃儿,路过小卖部,给你买了袋茶叶、瓜子。静姐给你带了两条鱼,你煲汤喝,还有——”

    胖子说到一半,发现周静站在院子木楞地望着厨房的方向,胖子疑惑地望望周静,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静姐你愣着干啥,怎么不进去?”

    刚问出口,胖子就瞧见了坐在门口玩手机的孟黎,胖子当即瞪大眼,嘴里不由自主骂了句,“卧槽,怎么是她?”

    周静不着痕迹地提紧手上的塑料袋,目光落在孟黎身上,故作平静问旁边的人:“茂茂,你认识她?”

    胖子挠挠后脑勺,一脸纳闷:“也不算是认识,跟她有点小恩怨。我前几天进城在九道拐那儿刚好跟她的车碰上,把我车灯给撞坏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说两句好话就解决了,结果这妹子是个厉害人,上来就跟我谈钱。啧啧啧,我想起那场面就觉得……这妹子要不是钱多,就是人傻。就一破车灯,她给我赔了两千。”

    “我还没见过这么大方的主儿,平时跟人磕着碰着了,恨不得从我身上扒几层皮,哪儿还大方给钱,这不是傻子是啥。”

    “要不是那天忙着进城,我肯定要跟她理论理论。不过话说回来,她怎么在这儿?跟硕哥认识?他俩是亲戚?我也没听硕哥有这号亲戚啊。”

    周静微妙地抿了抿嘴唇,她目光透过孟黎望向那道打开的厨房门,看着厨房不停忙碌的陈硕,周静脸色渐渐难看下来,她嘴角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轻声解释:“不是阿硕的亲戚,是客栈的客人。前两天她的车放在修车厂,你哥在给她补漆。”

    胖子摸了摸下巴,满脸不解:“不应该啊。要是客人,怎么到硕哥家里来了。他之前可从来没有带什么客人来这院子。”

    周静脸色越发难看,到最后嘴角的笑容已经维持不住,她垂眸望着被太阳暴晒到发烫的水泥地面,想到前几天陈硕的严词拒绝,喉咙仿佛被胶水粘住了似的,说的话也有些粘稠:“可能……你哥有自己的考虑吧。”

    胖子没多想,思考片刻,瞅瞅坐在门口没动静的孟黎,申明自己的观点:“静姐,我是站你这边儿的。那妹子嘴巴毒、没情商,还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任何人的姿态,我可不喜欢。”

    周静朝胖子勉强笑了下,催促:“进去吧,外面太晒,站久了小心中暑。我去帮阿硕看看火,他受了伤还做一桌人的饭,挺不容易。”

    “对了茂茂,你把这些东西提到堂屋吹吹风扇歇会儿,厨房你就别进去了,今天辛苦你陪我跑这一趟。”

    胖子接过周静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嗨了声,“静姐你跟我客气啥。本来你不来我也打算来看看硕哥。要不是早上去你们家拿东西,我还不知道硕哥受伤了。”

    “话说,周叔昨天带回来那袋鹿角到底怎么处理?我早上去你家,陪周叔喝了两口酒,提到鹿角他逮着那群狗东西骂了好半天,脏字都不带重复的,还说硕哥是为了救他才被人放了一枪。”

    周静很少接触这些事,对于胖子的追问,也只能摇头:“我也不清楚,这事得看我爸跟阿硕的想法。不过这些肯定都是要上交的。”

    胖子长叹一口气,随口一问:“周叔这次在家能待几天?”

    周静脑子里不由冒出昨晚的场面,凌晨两三点,周华荣穿着一身湿漉漉的雨衣,提着一袋血淋淋的鹿角站家门口不停敲击门。

    敲门声重且急促,跟下暴雨似的,急冲冲、密麻麻的雨点子打在地面砸出清响。

    全家人睡得正香,结果都被他的敲门声活活吵醒,郑秀英披着外套下楼,开门见是周华荣,又瞥见他一身脏兮兮的,还提着一袋血腥的东西,火气蹭蹭直冒,指着周华荣就是一顿骂:“你个死东西还有脸回来!大晚上非要吵醒这一大家子才肯罢休是不是?还有你提的什么晦气东西回来——”

    周华荣懒得搭理,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郑秀英,穿着还在滴水的雨衣,提着混杂着血迹的鹿角走进屋。

    郑秀英看她才拖的地周华荣这么一弄全脏了,几步走上前,指着周华荣,尖着嗓子骂:“周华荣你到底什么意思!回来就给我添堵!周华荣我欠你的是不是?你还给我这儿摆什么臭脸,要不是——”

    周华荣听得刺耳,一股气憋在心口突然冒出来:“郑秀英,你他妈再说一句,信不信老子抽死你。”

    郑秀英被周华荣的气势吓了一瞬,片刻后郑秀英踩着拖鞋哒哒上楼,边走边骂周华荣。

    周静也被他俩的争执吵醒,怕闹出什么事儿,周静起床下楼查看情况。

    下楼就见周华荣孤零零坐在椅子上烦闷地抽烟,旁边放着被雨水打湿不停滴血水的鹿角。

    周静见状,表情关切地喊了声周华荣。

    周华荣吸了口烟,掩饰住脸上的怒火,抬头楼梯口站着的周静,轻轻嗳了声,“阿静回来了?”

    周静目光落在周华荣脏兮兮的雨衣,看他脸上有划痕,忍不住关切:“爸,你衣服湿透了,怎么脸上都是伤?要不要紧?要不你先去洗个澡,我给你煮点面条?”

    周华荣的怒气在周静的问候下渐渐消散,抽完最后一口,周华荣将烟头扔地上踩灭,起身看了看周静,笑着摇头:“没大碍,我好几天没吃热食了,确实有点饿,阿静帮爸煮碗面,麻烦阿静了。”

    周静摇摇头,“爸爸跟我还客气什么。”

    面刚从锅里捞起来,就见周华荣洗完澡换了身衣服走下楼,周静将面条搁到桌上,提醒周华荣趁热吃。

    周华荣平日不怎么说话,父女两坐在同一屋檐下也很少谈心。

    周静习惯了这样的家庭模式,本以为这次又是周华荣安安静静吃完,她洗完碗就上楼继续睡觉的模式。

    没想到周华荣吃了两口面,忽然跟周静提起陈硕:“陈硕今天跟我一起上山拦人,为了救我腹部中了枪。你明天有空买点东西代我去看看人。”

    “我明天得去趟林业局,没空去看他。让他先休养几天,山上有我,不用操心。”

    周静听到陈硕受伤,脸上立马露出紧张:“那阿硕没事吧?”

    周华荣常年在山里走,受伤是常事,摇摇头,跟周静说:“没什么大碍,伤口不深,养个一两周就好了。”

    说完,周华荣看着眼前站着发呆的女儿,关心道:“阿静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次回来不走了?”

    周静还担心陈硕的伤,说话心不在焉:“不走了。我调到西川中学当语文老师,下周就入职。”

    周华荣吃了几口面,笑着回她:“那挺好,离家近。在家不用付水电房租,压力小点。”

    沉默片刻,周静抿了抿嘴唇,困惑问:“爸……你不同意我跟阿硕在一起吗?”

    周华荣挑面条的手一顿,他抬头看看杵在旁边满脸纠结的周静,放下筷子,神情复杂说:“这事儿我同不同意关系不大,得看陈硕的意思。”

    “不过你妈肯定是不乐意的,平时陈硕来家里吃碗饭,你妈嫌他吃得多,恨不得把筷子夺走似的,一脸的小家子气,要我我也不乐意来。”

    “阿静,这事儿啊我做不了主。得看你妈跟陈硕。照我看,悬。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婚姻大事了。当爸的也希望你幸福。”

    周静听完,表情很是难堪,她咬咬嘴唇,望着一脸无奈的周华荣,坚持自己的想法:“爸,我等了他这么多年,不想放弃。”

    周华荣怕周静伤心,没敢跟她把话说死,只说让她试试,要不行就趁早换人,

    回忆到这,周静抿了抿嘴唇,面上平静如水,“就这两天吧。”

    胖子摸了把满是汗水的额头,着急道:“今天怎么这么晒。静姐先不说了,我先进去吹吹风扇。”

    周静笑着答应:“好。”

    胖子提着水果、一次性纸杯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轻车熟路走进堂屋,进去前,胖子还停下脚步疑惑地瞄了眼孟黎。

    看她低头玩手机,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胖子抿抿嘴,仰头若无其事走进堂屋。

    周静进厨房要路过孟黎,看孟黎坐在门口百无聊赖玩手机,距离她不足两步远,周静被迫停下脚步,主动跟孟黎打招呼:“孟小姐,你也在?是来探望阿硕的吗?来挺早的。”

    孟黎摁灭手机屏幕,扬起下巴,神色寡淡地看向周静,见她表情不是特别好看,孟黎点点下巴,轻描淡写道:“我昨晚在这儿睡。”

    周静表情骤然变得怪异,她望着孟黎,先是愣了愣,而后很不自然地捏捏手里装鱼的袋子,挤出笑:“……是吗?阿硕平日很少在这边睡。听说你昨天也在名扬山,你们一起回来的吗?”

    孟黎抬抬眼皮,轻描淡写道:“回来太晚,陈硕没送我回客栈,就在这里睡了。”

    “他房间挺乱的,没客栈舒服。”

    周静再也笑不出来,她眼中的信心被孟黎几句话给打碎,只剩下猝不及防,她怎么也没想到,陈硕会带孟黎回家,还睡了他的房间。

    也有可能,他俩是一起睡的。

    周静不敢继续往下想,她艰难地眨了下眼皮,故作轻松说:“我进去帮忙阿硕打打下手,孟小姐你先玩着。”

    没等孟黎回应,周静提着鱼,径自路过孟黎快步走进厨房。

    孟黎坐在原地,背靠墙,抬头看看烈阳高照的天,没什么情绪地哦了声。

    周静进去,饭已经熟了,菜也炒得差不多了。

    锅里熬了汤,陈硕在回人消息忘记关火,周静进去看汤快熬干了,急忙关火,扭头跟陈硕打招呼:“汤都快熬干了,阿硕你忙什么呢?”

    陈硕这才移开目光,看向锅里,“处理点事儿,忘关了。”

    周静将鱼搁到洗菜池,从厨柜里取了汤碗,边盛汤边回头问陈硕:“还要炒什么菜吗?我带了两条鱼,熬个汤喝?”

    “你伤口怎么样了?去医院了吗?严不严重?要不要——”

    周静还没问完,陈硕出声打断她:“没事。”

    “菜够了,不用煮。你们要吃也可以处理。”

    周静笑了下,嗔他:“给你带的,我们吃什么,我专门买来给你补身子的。”

    陈硕回完消息,将手机揣兜里,瞥了眼门口露出半个侧影的孟黎,提高音量问孟黎:“孟黎,你吃不吃鱼?要吃,我处理一下,熬点汤。”

    周静盛汤的动作一滞,吧嗒一下,汤勺掉地上,汤水落在她裸/露的脚背,烫得她直皱眉。

    陈硕听到动静,弯腰捡起汤勺,搁洗菜池洗了洗,跟周静说:“我来弄,你去坐会儿。”

    周静低头望着被烫的脚背,又看看在一旁忙碌的陈硕,失望地阖了下眼皮。

    陈硕迟迟没等到孟黎的回应,他皱了皱眉,又问了遍:“孟黎,吃不吃鱼?”

    孟黎忽然探出一个脑袋,言笑晏晏地望着陈硕,拒绝:“不吃。没听到这是专门给你买来养伤的吗?我吃算怎么回事。”

    陈硕端着两盘菜走出厨房,路过孟黎,他压低脖子看了眼孟黎,好脾气问她:“两条鱼,你至于跟我阴阳怪气?”

    孟黎眨眨眼,无辜耸肩:“谁跟你阴阳怪气了,我说的是实话呀。”

    陈硕懒得跟她计较,喊她:“进来吃饭。”

    孟黎嗯了声,坐着没动。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晒到屋檐,孟黎嫌晒,起身往堂屋吹风扇。

    胖子睡在沙发吹风扇,一个人占了大半空间,孟黎进去斜了眼占了她位置的胖子,一屁股坐在单人沙发继续玩手机。

    也没什么玩的,就是打发时间。

    菜还没上齐,周静帮陈硕端菜、抽筷子,陈硕端着电饭锅进堂屋盛饭。

    胖子闻到菜香,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迎面撞见旁边坐着的孟黎,胖子打量她一眼,主动搭话:“妹子,你还记得我吗?就那天跟你碰车那个。”

    孟黎抬起头,视线迎上胖子,在他的等待下跟没事人似的摇了下头:“哦,是吗?不记得。”

    胖子立马炸了,“不是吧不是吧,这才几天你就不记得我了。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两千块扔我身上的时候态度挺嚣张的。”

    “我还挺想问问妹子哪来的底气敢在人不生地不熟的地方这么勇,还好那天遇到的是我,要是别人,你恐怕——”

    孟黎放下手机,拿起筷子,夹了块土豆片放嘴里,土豆下肚,她抬起头望着胖子,一脸淡定问:“恐怕什么?”

    胖子咽咽口水,正准备跟孟黎说道说道,孟黎接了下句:“恐怕我会被打吗?”

    问完,她沉默半秒,忽然开口:“那抱歉,拿钱侮辱你,是我的问题。”

    道歉是道歉了,可他怎么觉得这态度有点不对劲?是道歉的意思还是嘲讽的意思?

    “不是妹妹,其实那天——”

    胖子刚要跟孟黎理论,陈硕一碗饭递到胖子手里,打断他:“吃饭。”

    胖子被迫闭嘴,只是看向孟黎的眼神还是充斥着纳闷。

    孟黎见陈硕不让胖子跟她说话,撇撇嘴,摇头:“陈硕,你挺没劲的。”

    陈硕将小半碗米饭放到孟黎手边,面不改色说:“我就这样的人,看不惯可以走。”

    都到饭桌了,谁走谁傻子呀,孟黎当然不走。

    她朝陈硕冷冷笑了下,端起碗,闷头吃饭。

    饭桌上气氛很诡异,周静跟孟黎面向而坐,陈硕坐胖子旁边,跟孟黎挨着。

    周静照顾陈硕的伤口,嘱咐了好几句,胖子也加入了聊天队伍,就孟黎一个人干坐在沙发,拿着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夹两粒米饭放嘴里细嚼慢咽。

    胖子喝了口汤,囫囵问:“硕哥,你伤严不严重?”

    “不碍事。”

    “那啥,听说你跟周叔跟那群盗猎的打了个照面?有你认识的面孔?”

    “没有。”

    “我不在这几天,修车厂生意咋样?王小正前两天跟我说车坏了,想让你有空修一下,你给他修没?”

    “修了。”

    “静姐回来在西中上班,过两天得去学校报道,你知道这事?对了,我进城买了俩好东西,待会我给你瞧瞧……换了个新手机的,啧,花了我两三千,听说拍照效果很不错,买完才想起我他妈又不会拍照,我花这钱干嘛。不过这钱也算是捡来的,就我那车灯坏了,贵人妹子给我2000,我刚好拿这钱换手机……”

    胖子话说不完似的,一个劲地跟陈硕讲,孟黎听到最后耳朵疼,抬头看了胖子好几眼。

    被cue到的孟黎淡淡扫了眼胖子,问他:“意思是我被坑了?”

    怕孟黎要钱,胖子立马警惕起来:“这可是你自己赔的,跟我没关系。”

    “我也没想到你要啊,就——”

    孟黎还没说完,陈硕忽然开口打断她:“孟黎,吃饭别说话。”

    胖子惊讶,下意识问:“什么时候有吃饭不说话的规——”

    陈硕睨他一眼,“闭嘴。”

    胖子:“……”

    孟黎:“……”

    🔒第 29 章

    这顿饭吃得鸡飞狗跳。

    孟黎盛汤不小心把碗打碎, 汤饭撒一地,动静很大,桌上三人全都齐刷刷看向孟黎。

    “没拿稳。”孟黎感受到饭桌上诡异的气氛, 扯张纸擦了擦被烫到的手指,语气平静说。

    将纸巾丢进垃圾篓,孟黎垂下眼睑:“我吃饱了,你们吃。”

    陈硕眉头皱了皱,漆黑的眼落在孟黎烫红的手背, 平静问:“你吃饱了?”

    孟黎才吃几口,虽然没完全饱,但是也可以不吃, 她淡定点头:“吃饱了啊。”

    陈硕懒得揭穿她, 放下碗筷, 陈硕起身去洗手间拿来扫帚、拖把,将孟黎洒的汤饭一一拖干净。

    拖到孟黎脚边, 孟黎默默抬起腿给陈硕让位置,腿上抬,裙子也跟着上滑了几分露出小半截白皙的小腿,跟抹雪似的。

    陈硕轻轻滚了下喉结, 埋头一言不发拿着拖把拖孟黎腿下的地。

    拖把水渍不小心沾到孟黎小腿,孟黎嫌弃地皱起眉, “弄我腿上了。”

    陈硕拖地的动作慢了半秒, 他皱起眉, 视线落在孟黎小腿,瞥了眼小腿肚挂着的两滴水, 少到压根儿可以忽略不计, 陈硕微微滚动喉结:“那么点儿至于说出来?擦了不就行了。”

    孟黎指了指满是灰的水泥地面, 提醒:“很脏。”

    陈硕懒得惯她,提着拖把就往洗手间走,“嫌脏自己洗去。”

    孟黎看他大摇大摆出去,完全没把这插曲当回事,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当着周静、胖子的面起身跟着陈硕去洗手间。

    看陈硕、孟黎一前一后走出堂屋,周静脸上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她手指扣紧饭碗边缘,听着洗手间传出的对话声,眼里的光慢慢黯淡下来。

    胖子心思简单,全然没察觉到情况不对劲,只端着碗一个劲地往嘴里塞米饭,看周静放下碗筷一副没胃口的样子,胖子还囫囵劝说:“静姐,赶紧吃啊,菜这么多,硕哥的做饭的手艺还是挺不错的。”

    周静勉强朝胖子笑了下,客气说:“你吃,我歇会儿。”

    洗手间,陈硕拧开水龙头,低头认真洗拖把,水流冲刷下把拖把附带的脏东西全都冲出来,乌黑的水顺着倾斜角度流进便槽。

    孟黎站在洗手池前,伸手沾了点清水,低头擦洗腿上的脏水渍。

    她连续洗了四五遍,洗到小腿肚皮肤都红了才停下来。

    弄完,孟黎洗了洗手,抬头看着洗手间的布置,忍不住跟陈硕提意见:“你怎么不买瓶洗手液?洗手间地板不是防滑的啊,地板有水的话很容易摔的,你可以换一个防滑的地板。为什么没有浴球?你洗澡都用帕子还是直接用手搓两把就完事了?都洗不干净吧?还有,这款配套洗发水、沐浴露洗起来不舒服,我喜欢用有氨基酸成分的……”

    孟黎要求意见说一大堆,陈硕洗完拖把,将其晾晒在屋檐。

    晾完陈硕走回洗手间,他肩膀靠在门沿,目光往孟黎白净的脸上扫了一圈,轻飘飘问:“你家?”

    孟黎眨了下睫毛,没反应过来:“啊?”

    过了半秒,孟黎摇头:“不是啊。”

    陈硕哦了声,挑了挑眉梢:“意见挺多,还以为是你家。”

    孟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上突然多了丝潮晕,她呼了口气,反驳:“不是我家我就不能说吗。好歹住了一晚,我说说体验也不行啊。”

    “当住酒店呢,还用户体验。”

    “本来就是,你要是——”

    陈硕懒得跟她扯下去,喊她:“吃饭。”

    孟黎被打断,脸上写满不开心,拒绝:“我吃过了。”

    陈硕进厨房重新拿了个没用过的碗,路过孟黎,他再次开口:“再吃点,吃完送你回客栈。”

    孟黎沉默片刻,点头:“行啊。”

    两人再次回到堂屋,只剩胖子在吃,周静坐在沙发上跟人打电话。

    看见陈硕进来,周静立马跟陈硕招呼:“佳佳给你打了电话,你刚没在,我怕她有事替你接了。”

    “还没挂,她有事跟你说。”

    孟黎不知道周静是不是故意的,但是她挺不爽。

    接人电话这事怎么说怎么暧昧?可是看她这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哦,喜欢替人接电话啊。

    孟黎眼皮掀了掀,眼神在陈硕、周静之间逡巡一圈,嘴角勾起一丝不明意味:“周小姐为啥不把电话递给陈硕,要替他接呢。万一是陈硕女朋友打的,你这不是……”

    孟黎没往下说,可话就摆在那,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听懂。

    周静脸上浮出尴尬,她搓了搓手,表情僵硬说:“刚刚太着急没想起来,之前他不在都是我接,习惯了。阿硕这些年都没女朋友,我和他经常待一块,很多事都默认了。这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太妥当,我下次注意。”

    孟黎饶有兴致哦了声,没再往下说。

    陈硕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愣了下,给孟黎盛了小半碗米饭送到她手边,又接过周静递过来的手机,当着众人的面,他打开免提坐在沙发接通电话,“佳佳,怎么了?”

    林佳在电话里声音有些急,“哥,我这有点事,我得进趟城。你帮我看两天店行不行?”

    陈硕出声询问:“什么事儿?”

    林佳不知道想到什么,声音突然平静下来:“不是什么大事。我大学室友过来了,让我陪她们吃个饭。还有就是……跟我玩得比较好的一个大学同学身体不适在医院住院,我顺便去探望探望,可能要陪床几天。”

    陈硕看了眼墙上挂的时钟,问她:“什么时候走?”

    “十二点半,坐班车上去。”

    “用不用我找人送你?”

    林佳急忙出声拒绝:“不用哥,我自己可以。你别麻烦人。”

    陈硕嗯了声,答应她:“我吃个饭就过来。”

    “好,那我等你来了再走。”

    堂屋很安静,两人的对话回荡在空气中,屋里除了陈硕,其他三人都听见了。

    这事跟孟黎没关系,她捧着陈硕给她盛的米饭,重新泡着汤一起吃,太烫,她时不时吐一下粉色舌头。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孟黎吃饭时有意往陈硕那边靠了点,还把自己不喜欢的、吃不完的菜全都夹给陈硕。

    周静一直注意着孟黎的动静,看她把剩菜夹给陈硕,忍不住出声替陈硕说话:“孟小姐,你也不用每次都把剩菜给阿硕吧,也不是谁天生就是给你吃剩饭剩菜的。”

    孟黎夹了块她没吃过的排骨,正准备往陈硕碗里放,闻言她掀眼扫了扫愤懑不平的周静。

    啪嗒一声,筷子上的排骨没夹稳掉在陈硕碗里。

    孟黎眨眨眼,无辜耸肩:“不好意思,没拿稳。”

    “陈硕不想吃也可以夹出来啊,我又没逼他吃。”

    周静:“可是——”

    周静还没说完,陈硕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圈,拧眉打断周静:“这点事儿,至于?”

    周静莫名被打断,眼里露出受伤的表情,她抬头不相信地望了望陈硕,无声抿了抿嘴唇。

    孟黎没再吭声,只是没吃完的,依旧会夹给陈硕。

    挂断电话,陈硕将手机扔在一边,端起碗继续吃饭,跟孟黎的细嚼慢咽比,他吃得极快,随便夹了点菜便往嘴里塞,跟大风扫过似的,什么都不剩。

    孟黎夹他碗里的菜全被他吃了个干净,压根儿不在意她吃没吃过。

    孟黎看他全都吃完,嘴角轻轻扬起一个弧度。

    胖子吃得差不多了,他拍拍饱涨的肚子,偏头问陈硕:“佳佳妹要进城?”

    “嗯。”

    胖子跟陈硕一起干了好几年,陈硕要不在店里,修车厂基本都是胖子负责,他想了想,直接跟陈硕嘱咐:“那你去客栈看店,修车厂我看着。好几天没上班,我现在手痒痒的,回去卸几个轮胎,好好捣鼓一下。”

    “王小正刚给我打了电话,说要去换个轮胎,我去给他换。”

    “马上就是旺季了吧,佳佳一个人看店确实忙不过来,你去帮衬点也好。有些客人真他妈不做人,就那狗脾气要碰上我,我指定给他两碇子。”

    “上回你没在店里,一男的喝醉酒跟佳佳妹发火,还想跟她闹。我去给她送东西碰到这场面,差点给人打一顿。要不是佳佳妹拦着,我肯定捶他。”

    “得亏佳佳妹脾气好,遇到这种客人还能好好赔礼道歉,给事圆满解决,要是我指定让他吃点拳头。”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个客栈老板当得还挺轻松,就出个钱,初期帮忙盯了几天装修,其他乱七八糟的小事都归佳佳妹干,每个月拿你七八千工资也不坑你。”

    “她没跟你抱怨太累?”

    孟黎听到这,挑眉诧异地瞅了眼陈硕,似乎没想到这客栈是他开的。

    陈硕倒是没什么反应,他两口刨完碗里的剩饭,将筷子扔桌上,人瘫坐在沙发,从兜里取出烟盒,抖了两根,一根递给胖子,一根衔嘴里没点燃,他没什么情绪地睨了眼胖子,懒懒解释:“佳佳喜欢我才让她干的。”

    “她学的就是酒店管理,出来开客栈专业对口,挺合适。她自个儿又喜欢搞这个,我能不让她干?她没钱,我给她出钱开,她自己当掌柜,有什么不好?年底给她分红她不要,非说是我出钱开的,她就当个员工给我打工。”

    “我婶看她能待在本地,还有份不错的工作,天天高兴得不行。最近忙着给她相亲,前两天还把电话打我这了,让我有事没事帮她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年轻人。”

    “还有,除了你,谁知道我是客栈老板。外人面前她不都是客栈老板娘?我偶尔过去一趟还得听她指挥。”

    胖子笑得跟朵花似的,他挥挥手,搞笑道:“得嘞,除了我,还有静姐啊。这不现在还多了个大小姐。”

    孟黎再次听到有人称呼她“大小姐”,她蹙了蹙眉,没什么情绪地看了眼胖子。

    胖子察觉到孟黎不善的眼神,立马拍拍嘴,跟孟黎说笑:“孟妹妹,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介。我这人说话没个掌门的,就跟你开个玩笑。既然缘分到了,那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

    “你放心,只要你在西川遇到事,尽管找我徐茂,我能帮的肯定帮你。”

    孟黎眯起眼,警惕问:“你怎么知道我姓孟?”

    胖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摸了摸后脑勺,忍不住怀疑:“刚刚硕哥不叫你孟黎吗?难道我听错了。”

    孟黎歪头直勾勾看着陈硕,两人的眼神在空中对视,孟黎瞥见陈硕眼里的平静,无所谓地哦了声?

    胖子自以为他跟孟黎已经熟了,他放下筷,跟孟黎继续搭话:“话说孟妹妹,你来西川旅游的,还是干嘛的?”

    孟黎不给面地回他:“不干嘛。”

    胖子欲言又止地望了望孟黎,说破嘴皮子:“不是孟妹妹,咱前几天是有点小摩擦,可这事不是完美解决了吗。这事咱就过去,以后好好相处?”

    “我胖子别的不说,对朋友好那是没话可说。跟我打交道的没一个不夸我会办事的,那些个来找我问事的,我可都尽心竭力给人办好。你要有事也保管来问我,我肯定给你处理得服服帖帖的。”

    孟黎没吃两口,她放下筷,抬头看了眼胖子,慢悠悠点头:“行啊。”

    “我以后要有事问你,肯定找你。”

    “包在我身上,只要我能帮忙,我一定帮忙。”

    说完,胖子笑了笑,继续打探孟黎的消息:“孟妹妹是从哪来的?”

    孟黎:“北城。”

    胖子吃惊:“哦豁,这么远过来?你撞我那天不会是开了十几个小时连夜赶过来的吧?”

    “北城可是首都啊,你怎么跑西川这山沟沟里来了。”

    陈硕听到这问题,也朝孟黎看了眼,孟黎面不改色望着陈硕,嘴里轻飘飘承认:“是啊。”

    “喜欢呗,不然谁来。”

    胖子立马跳脚:“沃日,牛逼!难怪那天我看你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这谁开十几个小时能受得了,不过孟妹妹,下次咱还是别这样了,身体要紧。万一出点事,岂不是得不偿失,你说是不是?”

    “我之前听人说,旅游就是从自己待腻的地方跑到别人待腻的地方。这话在理,你喜欢西川,我倒是喜欢北城呢。可那地方寸土寸金啊,我这大半辈子要是去北城,怕是一厕所都买不起。”

    “话说回来,孟妹妹你中途不会没休息吧?”

    孟黎回想那晚上开车的场景,好像不觉得累。

    胸口烧着一股火,她想要发泄、想要摆脱、想要平复。

    她一路踩油门,车子在高速飞速行驶,风从窗户口灌进来吹在她脸上,她好像缓和了很多。

    行驶时长到四小时必须停下来休息二十分钟,否则就是疲劳驾驶,她中途有在服务区休息、加油,也不算连开十几个小时。

    想到这,孟黎阖了阖眼皮,不以为意说:“又不是没开过长途。我之前跑大西北,天天开八九个小时。”

    胖子来了兴趣,好奇问她:“都去了哪些地方?”

    孟黎回忆片刻:“新疆,青海,甘肃都去过,穿可可西里无人区,绕大西北环线还有横跨314国道,翻帕米尔高原。”

    胖子彻底对孟黎改了印象:“专程去旅游?”

    孟黎摇头:“不是。”

    “那是为什么?”

    “灵魂无处安放,只能四处奔波,寻找一点慰藉。”

    这话就说得有股子文艺味了,胖子砸吧嘴,似懂非懂地夸她:“孟妹妹厉害啊,我之前还以为你就是个脾气差、情商低的花瓶,没想到这么能干、狂野。”

    孟黎听胖子这么夸,懒懒看他一眼,没什么情绪地承认:“你说得挺对,我确实是这样一个人——脾气差、情商低的花瓶。”

    胖子急忙摆摆手,解释:“哎不是,孟妹妹,你只听我后半句,前面那句可以忽略了。那都是我瞎说的。”

    孟黎哦了声,没再接话。

    饭桌上就他俩说话,吃完陈硕收拾碗筷,周静一如既往帮忙。

    孟黎没当回事,继续瘫在沙发玩手机。

    胖子兴致来了,趁陈硕去厨房洗碗的功夫,他点了根烟,边抽边跟孟黎讲起陈硕的事:“前两年我跟硕哥也去了趟大西北。”

    孟黎从手机屏幕移开目光:“他去干嘛?”

    胖子笑笑,慢悠悠往下说:“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两年修车厂才开,几乎掏光了我俩是所有积蓄。最穷的时候我俩一天只吃一袋泡面。”

    “实在拿不出去钱,我俩接了单生意。走长途给人运一车菜过去。”

    “大冬天,我俩在高速上堵了快两周。妈的,高速路物价可太他妈贵了。一包泡面卖到二十,热水更是难得。我俩第一次跑长途,啥都不懂,之前囤的吃的喝的全给造完了。最后两天我俩身无分文,又没吃没喝的。两人搜搜刮刮半天,最后凑三十买了两包泡面,又找人求了点热水泡,就那么过了两天。”

    “那趟跑完,我俩拿了万把块钱,总算换了点生活费。”

    “去倒是去了,可那时候又累又饿,压根儿没功夫看什么风景,就他妈一顿开,来回累成狗。现在日子好过点了,又没功夫去。”

    胖子说到这,忍不住感慨:“这操蛋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孟黎全程无言,她回头注视着堂屋门口,望着院子里站着抽烟的男人,无声无息抿了抿嘴唇。

    半小时后,胖子载着周静回修车厂,孟黎跟陈硕去客栈。

    路上,孟黎坐在陈硕摩托车后座,神情复杂地盯了几眼陈硕,出声问他:“你去过西北?”

    风太大,陈硕没听清:“什么?”

    孟黎靠近陈硕,手撑在他的肩膀,饱满、柔软的红唇贴着他的耳朵问:“你去过西北?”

    热气喷洒在陈硕脖子,陈硕握着方向把的手一紧,他喉结滑了两下,哑声道:“去青海跑过一次长途。”

    “什么时候?”

    “17年冬天。”

    “哦。”

    “……”

    两分钟不到,孟黎又凑上前,胸口贴着陈硕后背,手落在陈硕大腿面,意味深长问他:“你跟周静睡过?”

    🔒第 30 章

    呲的一声, 摩托车撞到前路的碎石子,前轮轮胎往边上偏了偏,又是下坡路, 车子不受控制往前滑了几米,差点冲进苞谷地。

    距离不到半米,陈硕及时踩下刹车,单脚撑在地面,稳住摩托车。

    将车重新开回主路, 陈硕才扭过脖子,漆黑的眼紧锁住背后坐着没缓过神的孟黎。

    看了片刻,陈硕掀了掀眼皮, 嗓音沙哑问:“你说什么?”

    孟黎有些害怕陈硕的眼神, 她心虚避开, 语气没之前那么确认,带了点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你跟周静睡过?”

    陈硕差点气笑, 他冷冷瞪她一眼,笑骂:“睡屁。我跟她清清白白,少在这乱猜。”

    “孟黎,你猪脑子?”

    “我要跟她睡了, 她妈还能让我好好活着?不得扒我八层皮,挨家挨户拿我说事。”

    “还有, 我就拿她当妹妹, 没别的想法。你他妈别一天拿我跟她说事儿。你跟她八字不合, 还是跟我八字不合,来西川惹了多少事要我跟你慢慢数?”

    孟黎无视陈硕的骂声, 想起在堂屋周静的反应, 皱眉提:“可是她用你手机, 替你接了电话。”

    陈硕皱起眉,反问:“你还给我倒剩饭剩菜,我说什么了?”

    “不是,我跟她睡没睡,关你啥事?”

    孟黎垮下脸,横着眼,一言不发看着陈硕。

    那场面有点吊诡,孟黎因为刚刚突然停车,手指下意识地攥住陈硕的衣摆,而他俩此刻讨论的是确实第三个人。

    讨论得还不算愉快,至少陈硕是,看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孟黎抿了抿干涩的下嘴唇,大方表示:“我就随便问问,你至于这么生气嘛,没有就没有呗。”

    “再说,就算你俩睡了我又不会嫌弃,谁还没个前任。”

    陈硕气到嗓子哑,他掐声问:“你还嫌弃?”

    孟黎摇头否认:“不是,我是说我不嫌弃。”

    陈硕嗤笑:“跟你有关系?”

    孟黎砸吧嘴,倔强道:“迟早有一天跟我有关系。我提前关心一下也不行?”

    陈硕梗着青筋暴起的脖子,气到他脑门疼,他看了看人,冷声说穿她的小心思:“孟黎,你死了这条心,我跟你不可能。无论是炮/友、男朋友,都不可能。你要是闲着没事干,找别人去,别他妈有一茬没一茬地嚯嚯我。”

    “记住,老子不欠你。”

    “谁爱跟你玩跟你玩,反正老子不乐意。甭跟我说惦记什么,你他妈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来的?”

    “怎么,你是想和我打两炮,然后回你的北城,继续当你的大小姐?”

    “今儿我跟你明说,我俩到底哪不合适。你也甭跟我说什么馋我身子。你们家什么情况我也算有点了解,还有你,你自己扪心问问,你是个愿意认真谈恋爱的人?”

    “得,就算你愿意,我也不乐意。我懒得伺候人。我他妈是找女朋友,不是找大小姐。你惹事的速度快到我处理不赢,孟黎,你要真把我今天的话听进去,就别有事没事烦我。”

    孟黎被陈硕说得哑口无言,她蹙眉看了陈硕好几次,看他浑身火气,不再敢去挑刺,只垂低眼皮,不咸不淡地哦了声,表示知道了。

    陈硕这一拳跟打棉花似的,半天不得劲。

    后半段路,两人都自觉噤了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徘徊。

    有点像冷战,又像是某一方生气另一方配合,总之,既不像普通关系又跟情侣关系差得远。

    陈硕今儿这顿气估计憋好久了,现在才跟她发出来,孟黎虽然没当回事,可被他这么一顿吼也有点火大。

    为了表示自己听进去,孟黎还故意往后坐了坐,中间隔了快一个人的距离。

    陈硕注意到她往后退开,没什么情绪地咽了咽喉咙,默默踩油门加速往客栈跑。

    到了客栈门口,陈硕将摩托车停院子,还没停稳,孟黎便蹭地一下跳下车,踩着小皮鞋噔噔噔走进客栈,一个眼神都没给陈硕。

    背影决绝、薄凉,跟喂不熟的小白眼狼一模一样。

    陈硕绷紧下颚线,目光随着那道窈窕背影缓缓移动,直到对方消失在转角,陈硕才收回目光。

    车停稳,陈硕拧下钥匙,跨腿下车,不慌不忙走进客栈大堂。

    林佳等不及,听到摩托车声响就出来迎接,看到陈硕,林佳瞥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见时间所剩不多,林佳急忙跟陈硕打招呼:“哥哥哥,这儿交给你了啊,我先走了。”

    “晚上还有几个客人要来,给我打电话说是晚上一二点,你等等他们。要是找不到客栈的路,你可能还得去接一趟。他们自己开车过来,两个女生两个男生,全是放暑假的大学生。”

    “厨房里买了新鲜蔬菜,冰箱里冻了几只鸡鸭、还有点新鲜瘦肉,你看看客人他们怎么处理。要是让我们做,你就给林姨打个电话,让她早点过来做饭。要是他们想出去吃,你记得给他们推荐几家便宜实惠的饭馆。”

    “两点半2025、1114的客人要退房,你要不想自己打扫,可以打电话叫徐阿姨帮忙。一定要提前打扫干净,否则客人来了住不了。那两间房今晚都有客人入住。”

    “还有——”

    陈硕看她说个不停,出声打断她:“你不是忙?”

    林佳眨眨眼,不放心问:“我跟你说的记住了吗?”

    陈硕睨她一眼,轻飘飘问:“我没干过?”

    林佳腼腆笑笑,跟陈硕道别:“行,那我走了啊。有事随时打电话。对了,我妈要是来找我,别说我进城了,不然她又要说我。”

    “还有!下次她要是再找你给我介绍男朋友,你最好给我拒绝,不然我们断绝兄妹关系!”

    陈硕找了个椅子坐下,朝林佳挥手:“废话怎么这么多,赶紧走。”

    林佳走到一半,忽然回头凑到收银台,她撑着下巴,顶着八卦脸问:“哥,你又是跟孟黎姐一起回来的?孟黎姐昨晚没回来,跟你一起?你俩去哪了?”

    “我怎么觉得你挺惯着孟黎姐的?就算孟黎姐是孟老板的女儿,你也不用这么惯吧?静姐找我那天,我看你连孟黎姐剩饭都吃了。你之前可没这么对待过别的姑娘。你确定你不是对孟黎姐有——”

    没等林佳说完后半句,陈硕似笑非笑打断她:“你也知道她是孟老板女儿?”

    “我搁他手底干了几年事,帮他照顾下女儿不过分吧?”

    林佳眨眨眼皮,一脸无辜:“那这也照顾得太过了?按你之前的性子,你能保证她能吃能喝还活着就行了。这吃剩饭、督促人喝药,还跟孟黎姐立规矩,多少有点不像你的风格啊。”

    陈硕挑挑眉梢,眯着眼问:“还去不去?不去我回去了。”

    林佳看陈硕不乐意说,急忙往外走:“去去去,马上走。”

    “林佳。”

    “啊?”林佳回头,一眼疑惑地望着陈硕。

    陈硕不知何时从椅子上站起来,掏出钱包,从兜里里数了一千现金递给林佳。

    林佳推手拒绝说不要,陈硕强行塞她兜里:“不是去探病跟室友聚餐?既然人来西坪,就是客人。你做东道主请人吃顿饭,给你朋友买点水果什么的也是应该的。好不容易放个假,出去好好玩两天。客栈有我看着,别担心。”

    “哥,我有钱,用不着再给。”

    “你有钱是你的事,我给是我的事。当哥的,这点钱还是给得起。”

    话都说这份上,林佳也不好拒绝,她收下钱,跟陈硕挥了挥手,跟花蝴蝶似的跑出客栈。

    陈硕站在大堂盯了几秒林佳的背影,低头从兜里掏出烟盒,叼了根在嘴里,翻出打火机,捧手点燃。

    烟雾弥漫,陈硕瘫坐在椅子里玩手机。

    心中烦闷,他下了个手游,窝前台随便打了两把,游戏队友像傻逼,操作不行还事多,又菜又爱玩,陈硕开麦骂了几句,直接卸载不玩了。

    卸载完游戏,陈硕守在店里百无聊赖,这个点客人要么在房间休息要么出去玩了。

    大厅就陈硕一个人,他坐在椅子上翻翻登记记录本,又看看网上的入住记录,最后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看向一旁的监控屏。

    握着鼠标,放大一楼走廊画面,陈硕瞧向1123。

    1123房门紧闭,看不出里面有任何动静,陈硕烦闷地抓了把头发,退出监控画面。

    —

    下午两点半,1114、2025房间的客人到前台退房。

    1114住了两个女生,看到前台是陈硕,两个交头接耳讨论陈硕好帅好帅。

    陈硕办完退房手续,掀眼皮跟俩姑娘说:“房卡给我。”

    小姑娘兴奋地抿抿嘴唇,跟陈硕搭讪:“大哥哥是这里的老板?”

    陈硕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见俩姑娘不乐意给房卡,吊儿郎当拒绝:“不是,来打杂的。”

    其中一个女孩踮起脚尖趴在前台,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问陈硕:“哥哥好帅啊。我们可以跟你要个联系方式吗?”

    陈硕勾了下唇角,反问:“成年了?”

    小姑娘使劲点头:“今年19!读大二了,成年了哦,哥哥。”

    陈硕一口回绝:“不给。”

    “为什么?”

    “哥哥是坏人,不嚯嚯小姑娘。”

    小姑娘脸上露出遗憾,不甘心问:“那我们可以再续住一晚上?”

    陈硕摇头:“也不行。”

    “续住也不行啊?我们可是客人哎,正经做生意都不要啊。”

    陈硕看她俩年纪小,没跟她们计较,只正儿八经解释:“晚上这间房有客人,客栈也没有其他空房间,所以不是我不让你俩住,知道吗?”

    小姑娘咬咬嘴唇,继续问:“那我们下次再来西川,哥哥还在吗?”

    陈硕笑了下,语气还算平静:“下次等下次再说。”

    小姑娘从兜里掏出房卡,不情不愿说:“那好吧。喏,房卡给你啦哥哥。下次再见。”

    陈硕接过房卡,懒懒点头:“记得在网上给个五星好评。”

    “好的,我现在就评。评完可以找哥哥要微信吗?”

    陈硕笑着拒绝:“不可以。”

    小姑娘丧着脸哦了声。

    2025房间的客人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大哥,他下来退房瞧见这场面,等两小姑娘离开,大哥向陈硕投入艳羡的目光,边等陈硕退房边跟陈硕开玩笑:“兄弟,艳福不浅啊。长得好看就是不错,小姑娘一茬一茬的来。”

    陈硕没搭话,将身份证退给大哥,收了房卡,淡淡说了句走好。

    退完房,陈硕坐在前台抽了根烟,起身去1114房间。

    1114对面就是1123,他拿着1114的房卡,打开门,看了眼屋里的环境。

    俩姑娘素质不错,房间挺干净,除了被子乱作一团,桌上有些垃圾,其他倒是整整齐齐摆放着。

    陈硕打开门,将房卡插卡槽,去储物间抱了套洗过、消过毒的四件套,亲自打扫。

    动静挺大,对面躺着睡觉却迟迟睡不着的孟黎被这动静吵得火冒三丈。

    她呼了口气,掀开被子爬起床,穿上拖鞋,裹着睡衣打开房门,气冲冲走进1114房间,人都没看清,她就是乱轰:“有病是不是,大中午的动静能不能小点?”

    “吵到我睡觉了。”

    孟黎一顿吵完,对方一言不发。

    她疑惑地睁开眼,见陈硕站在床边,手里拿着被套正准备套被子。

    看她进来,陈硕脸上还残留着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她会进来,

    孟黎看到是陈硕,胸口的火气更大了,她捏了捏眉心,朝他冷嘲热讽:“你大中午的干嘛呢?”

    “跟妹妹们调完情,来这找找灵感?”

    “怎么,你除了喜欢胸大的,还喜欢年纪小的?”

    陈硕皱眉:“你胡说什么?”

    孟黎叉腰走到陈硕面前,仰头望了望陈硕,冷声问:“你吵到我耳朵了。”

    陈硕挑起眉,有些不理解:“我就套个被子能有多大动静?”

    孟黎抓了把头发,一字一句说:“脚步声。套被子就套被子,你走来走去干嘛?”

    陈硕有些好笑:“不是。我打扫卫生能不走动?”

    “孟黎,客栈就这条件,你要不乐意住你的五星级酒店去。”

    孟黎被陈硕呛得说不出话,她直勾勾盯了几秒陈硕,也不再跟他争。

    睡是睡不了了,她也懒得再睡。

    这一肚子火气无法发泄,孟黎又噔噔噔回了房间。

    嘭——

    对面的房门阖上,动静大得墙都在震。

    陈硕望着对面那扇紧闭的门,无声眯了眯眼。

    两间房的卫生打扫完,陈硕提着一袋垃圾出门丢垃圾。

    丢完回来瞥见孟黎坐在大厅沙发玩手机,她换了条蓝色碎白花贴身长裙,长到腰的头发散落在腰间,人白得反光,坐在那儿漂亮得跟一幅油画似的。

    这会客栈没什么人,她一个人懒懒坐在沙发,也没什么事做。

    沙发旁的圆木桌有副扑克牌,孟黎抽出扑克牌,懒洋洋看向丢完垃圾进来的陈硕。

    她抬手晃晃手里的牌,问他:“玩不玩游戏?”

    陈硕本来没想理她,怕她出去乱跑,犹豫片刻,陈硕还是走到孟黎对面坐下。

    “玩什么?”

    孟黎抬抬下巴:“真心话大冒险。”

    陈硕盯着她,皱眉:“我俩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

    孟黎洗了洗牌,跟陈硕讲规则:“大冒险算了,就真心话。抽牌,点数大的问点数小的,不能撒谎不能回避,只要问出口的问题都得回答。”

    陈硕皱眉:“不想答的也得答?”

    “嗯。”

    陈硕瘫坐在沙发,拒绝:“我不玩。”

    孟黎发狠:“必须玩,不玩你下半生做太监。”

    陈硕:“……”

    五分钟后,陈硕捏着一张黑桃A,神情自若地看相对面拿了瘪三的孟黎。

    他有所收敛,没问一些不该问的:“你最讨厌什么?”

    孟黎想都没想,直勾勾盯着他:“讨厌有人在我面前装。”

    陈硕:“……”

    他怎么觉得她今天就是冲他来的?

    下一把,孟黎赢,孟黎眼里露出得意,毫不顾忌问他:“你还是处吗?”

    陈硕嘶了一声,舌尖舔了舔腮帮,问她:“玩这么大?”

    孟黎举着红桃k,面无表情提醒他:“你只需要回答是还是不是。”

    陈硕冷笑一声,回她:“是。”

    孟黎满意地挑挑眉:“哦,行。”

    陈硕:“为什么来西川?”

    孟黎:“我说为了你,你信吗?”

    陈硕懒懒看她一眼,没接话,孟黎无趣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陈硕慢悠悠回她:“温柔、听话的。”

    孟黎面不改色哦了声,否认:“我不是。”

    “喜欢跳舞?”

    “当然。”

    “你之前有没有喜欢过其他女生?”

    “没有。”

    “你呢。”

    “什么?”

    “你之前有喜欢的人?”

    “有。”

    陈硕抬眸看她一眼,没再往下问。

    两人前十把轮着来,不是陈硕赢就是孟黎赢,各自问了五个问题。

    陈硕问得都比较克制,没孟黎那么疯。

    最后一把,孟黎赢,她捏着牌,抬头问他:“你接受一/夜/情吗?”

    有客人进来,陈硕要去前台登记,他起身望着等待答案的孟黎,淡定说:“好了,游戏结束。”

    孟黎皱眉,一字一句提醒:“你还没回我。”

    陈硕看她不罢休,捡起手机,懒懒回她:“不接受。”

    孟黎脸上顿时写满无趣。

    啧,不接受就没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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